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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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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好學生陳五娘起了個早,準備去如意堂給婆母請安。非常時期加上陸彥生的身體不好,晨昏定省的規矩早就免了,新婦隔幾日來一回,陸何氏心裏已是大大的滿足。她是填房,過門後無所出,陸彥生對她一直禮貌疏遠,陸三太爺在世時曾責令陸彥生改口叫陸何氏母親,他寧願挨打都不改口,一度很敵視陸何氏,不願在一個桌上吃飯,見到繼母掉頭便走。

直到三太爺染病離世,陸彥生與陸何氏的關系才逐漸緩和,改口仍是不可能的,但他出發去書院前、從書院回家後,及年節都會來如意堂見一見陸何氏,坐下喝杯淡茶,口中雖喚的是“二太夫人安”,到底是認她了。

但陸何氏心中一直有個坎,陸彥生不改口,總有名不正的心虛和遺憾,以老七的倔脾氣是一輩子也不會改口了,可剛過門的新婦一聲聲喚的卻是“娘”,上次親熱的稱呼她為“我娘親”更叫陸何氏心頭一熱,越看這丫頭越順眼。

所以今日陳五娘甫一進院門,就看到了陸何氏的笑臉。

“媳婦給娘請安了,好幾日沒來,娘不會怪我吧,實在是七爺那邊離不開人。”陳五娘笑盈盈的說道。

“不怪不怪,我好得很,你不用總來,還是照顧老七最要緊。”陸何氏說完叫徐婆子將凳子挪近些,好讓陳五娘挨著自己坐,方便她問陸彥生的近況。

從飲食、睡眠、穿衣用藥,事無巨細,陸何氏問了個遍,聽說陳五娘叫人把聽雪堂收拾一新後她心裏的擔憂仿佛也被除去了,輕快很多,“老七的脾氣像他爹,有主意的很,做事容不得旁人置喙,越勸越犟,幸好他願意聽你的。”

陳五娘笑的有些心虛,心想七爺是我老師,哪裏是他聽我的,明明是我聽他的才對,小娘子眼睛很靈動,見旁邊放著碟花生,抓起一捧剝出果仁給陸何氏吃,邊剝邊詳細的同她說陸彥生的情況,一副溫柔乖巧的親熱像。

這既滿足了陸何氏了解兒子的心情,又叫她感受到了何為天倫之樂,看著低頭認真剝花生殼的小娘子,一時間竟有些恍惚,這就是她的兒媳婦,多孝順多明事理,連帶著心病也消減幾分。陸何氏接過花生仁嚼著,“待會將花生帶回去吃,瞧你瘦的,我心疼。”

陳五娘臉皮紅了紅,小聲道,“娘,我回回連吃帶拿,多不好。”

“這有什麽要緊。”陸何氏握住陳五娘的手,“一家人嘛。”

成為真正的一家人是陸何氏的執念,陳五娘還不太懂她的心思,今日除了請安之外,她還有一事相求。根據夢中記憶,陸何氏出現不多,這老太太除了吃齋念佛還是吃齋念佛,陳五娘現在又了解到她是個好脾氣的人,索性不繞圈子,開門見山道,“娘,媳婦有一件事情要求您。”

“說吧,什麽事。”陸何氏笑著說。

陳五娘附耳對她耳語幾句,說著陸何氏蹙起眉來,看上去有些為難,但還是點了頭,答應了,陳五娘道了謝,帶著花生和陸何氏新給的兩身衣裳回去了。

看七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徐婆子氣哼哼呸了一聲,“荒唐!去哪裏買煙花去,有也貴啊,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罷了罷了,沒事,老七想看,我就給他尋,花些錢又如何,反正我的那些私房以後都是要給他的,徐媽,別告訴旁人,七夫人說了,這是什麽來著,哦對,驚喜。”陸何氏說著自己笑了,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新婚的夫妻就是甜蜜,驚喜這種事情,哪個女人不喜歡,可惜老七是根木頭,巴巴的要媳婦給他造驚喜。

確實,這件事情給了陸彥生一個大驚喜。

“我想看煙花?”他擰眉問道。

陳五娘笑笑,指了指自己,“是我想,行了吧?可我若說是我想看,太夫人肯定舍不得買,還是七爺您的招牌好使,您自己說的,這叫做借東風哇。”

陸彥生好氣又好惱,“所以你借到我頭上了?”

“不……不可以嗎?”小娘子滿臉無辜,說完雙手奉上一小捧剝好的花生仁,像只人畜無害的兔子,楚楚可憐。

也不是不可以,是十年來陸彥生與繼母的關系如君子之交一般清淡如水,彼此之間禮貌又疏遠,讓繼母幫自己買煙花這件事,有點好笑又突破陸彥生與陸何氏之間的相處之道。

算了,已經被陳嬌得逞,不宜再追究。

另外三夫人那邊,果然如陸彥生所料,三夫人偷偷的接觸了一些赤腳醫生,醫毒不分家,醫者為了治病救人會研究毒物,順便也能制作毒物,三夫人頻頻接觸那些人,正是為了尋找好用又不易被發現的毒藥。

“叫周管事繼續派人盯著。”陸彥生在聽完王林的通稟後說道。

王林點頭說好,接著露出一副苦像,“七爺,明晚上的煙火會別去了吧,到時候人肯定很多,我怕人多擠著您。”

陸彥生看了王林一眼,眸光冷的像臘月的雪,“任何時候都輪不到你教我做事,知道嗎?”

“知……知道了。”王林自知失言,兔子一樣蹦了下,出去了,剛走到院子裏遇上給花兒澆水的陳五娘,七夫人一直和和氣氣很好說話,於是他又失言一回,“七夫人,您勸勸七爺吧,明晚太夫人張羅的煙花會咱們聽雪堂就能看,何必去荷花池湊熱鬧,人多被擠到池塘裏可不是鬧著玩的,三夫人還一直憋著心思要害咱們。”

“當然要去了。”陳五娘提著噴壺直起腰來,這煙花會是她扯著七爺這張虎皮,忽悠太夫人舉辦的,聽說為了找煙花費了不少銀錢,不去現場近距離觀賞好戲怎麽行。

王林徹底沒轍了,琢磨找周管事借兩個好漢,明晚暗地裏保護七爺和七夫人。

很快,到了第二天日暮,太陽下山以後,天色不一會就暗透了。三太夫人要辦煙花會的消息早就傳遍了陸宅上下,前幾年看個煙花不算稀奇,自打災年到了,什麽煙花、胭脂等一幹享受的物品就斷了生產只有存貨,加上煙花容易受潮失效,現如今已經很難尋覓了,三太夫人豪氣的置辦這樣一場煙花會,大夥當然要來看了。

就在主院的荷花池旁,天一黑,人陸續圍攏。

在夜色的掩護下,三夫人陸楊氏鬼鬼祟祟的遠離了人群,往荷花池邊一叢灌木林後頭去,心中竊喜不已,這時與幫忙下毒的廚娘接頭,多好的機會,這便是燈下黑啊。

那廚娘也是這樣想的,喜得一張老臉春風得意,嘿,又有外快撈了。

於此同時,一位小廝捂著耳朵用香點燃了煙花的引線,隨著滋啦滋啦的小火光,煙花被順利點燃,一朵朵燦爛的煙火綻放在漆黑的空中,如流星劃過,特別美麗,無論何時,漂亮的東西都能帶給人好心情,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都笑著欣賞煙火。

“真好看啊。”

“這朵漂亮。”

稱讚聲連綿不斷,陳五娘推著輪椅和陸彥生一起仰著頭,明滅的火光照亮陸彥生的眉眼,他出神的看著煙火,眼睛都沒眨一下,陳五娘不禁嘀咕,“你明明就喜歡煙火,還不認。”

“什麽?”旁邊太嘈雜了,陸彥生沒聽清。

“我說,煙花真好看,想每年都能看。”陳五娘附耳道。

陸彥生點頭,驕傲的表示,“這有何難。”

在眾人醉心於煙花的魅力時,三夫人和廚娘已經在灌木後的小木屋碰了面。

三夫人進門就問,“找到合適的毒藥了?”

廚娘瞪圓眼睛,“毒藥不是三夫人您提供嗎?我一個老婆子,上哪裏找毒藥去。”

“什麽?那你給我傳信兒說你尋得了!”三夫人登時不悅,準備發氣了。

廚娘的眼睛瞪得更圓,“三夫人又錯了,是您給我傳的口信叫我過來的。”

“糟了,有詐。”三夫人驚出一身冷汗,瞬間反應過來這是有人故意將她二人引來此處的,來不及梳理來龍去脈,先離開此處再說,可門不知何時被人從外面反鎖上了,還燃起了火,不遠處有人高喊。

“不好了,煙火掉下來燒到房子了,走水啦。”

“裏面有人被困了!”

廚娘急的團團轉,直罵自己鬼迷心竅,不該做虧心事,現在好遭報應了,“報應啊報應啊!”

“閉嘴!”三夫人被吵得腦仁疼,“外面的火那麽小,一桶水就澆滅了,燒不起來。”

“可我們,我們就被抓了啊。”廚娘白活那麽大歲數,一遇事就慌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全沒了主意。

三夫人扇了她一巴掌,惡狠狠的呵斥,“慌什麽,你沒帶毒藥我也沒帶,看見我二人在一起又怎樣,我們都是女的,難不成還疑我們通奸?我與你就不能散步偶遇,恰好被困在此處?!”

聽到這個,廚娘也冷靜了,是啊,被抓到她與三夫人在一處又如何,她松了口氣。

這時候越來越多的人向小木屋湧來,火勢很小,真如三夫人預判,一桶水就澆滅了,然後在混亂中,一只手利落的打開了鎖,推開了門。

大夫人走在前面,原本只是想瞧個熱鬧就走,瞄見是三夫人來了興致,她與三夫人可是宿敵,立刻走上前關心道,“三夫人,你沒事吧?有沒有傷著,黑燈瞎火的,你不看煙火,到這裏來幹什麽了?”

三夫人急著要出來,沒好氣的說,“你管不著。”

偏偏大夫人堵在門口,讓她和廚娘都出不來,大夫人是故意的,她覺得三夫人和廚娘一起待在小木屋裏很奇怪,但是又說不上來,便隨意的往裏面看了幾眼,突然看見一摞書本一樣的東西,不禁高聲問道,“那是何物?”

三夫人沒好氣的回懟,“我怎麽知道!”

這時候一盞燈籠遞到了大夫人手邊,她探手往屋內一照,哪裏是書本,明明是賬簿,湊近一瞧,還是大爺名下染布坊的賬簿!大夫人氣得火冒三丈,再用燈籠去照那個躲在角落的廚娘,沒好氣的說,“我認得你!你男人和兒子都是染布坊的夥計!好啊,吃裏扒外,這賬簿是你偷的?”

“楊慧!怎麽回事?你惦記我家的染布坊不是一日兩日,怎麽,還買通下人偷賬簿了?好不要臉!”

面對大夫人的指控,三夫人先是錯愕,而後是惱怒,“我沒有……”

可這番辯駁顯然蒼白無力,眾目睽睽之下人贓並獲,抵賴不得。

場面愈發混亂了,遠處陳五娘和陸彥生碰了個眼神,陳五娘微笑著向陸彥生伸出手,“陸夫子,這場考試學生能得幾等?”

陸彥生以指為筆,在小娘子的掌心寫了個甲。

這時候陸二太爺與陸三太夫人差遣的人同時趕到,一臉焦急的勸,“七爺,七夫人,這裏太亂了,我等送主子回聽雪堂。”

陳五娘斂起笑容,嚴肅的點點頭,“不要緊,我們有王林和王森護著,你們去護二太爺和三太夫人吧,此處太亂,老人家被沖撞就不好了。”

“好,還是七夫人孝順,心善,我等先走了。”

等他們走遠,陳五娘推著輪椅,沐浴著月光和陸彥生遠離了這個是非之地,看著記憶中惡狠狠的三夫人終於遭了報應,沒有餘力去下毒陷害,陳五娘說不出的暢快,她覺得自己變強大了,只要強大一分,就能離記憶中的夢魘遠一分。

真好,小娘子心滿意足的笑了。

作者有話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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