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白白靈帶傲傲回了一趟向陽小區，江宸搬東西有遺漏，他把傲傲的疫苗接種證落下了。

疫苗接種證是紅色的, 很薄的一本, 搬東西很容易忽略掉，白白靈記得她放在主臥的抽屜裏，今天趁周末過去找找。

開門進家, 白白靈放傲傲坐在兒童推車裏，自己則進到臥室裏去找疫苗接種證，可惜抽屜裏什麽都沒有。

白白靈在房間裏四處尋找，最後在床角下找到了接種證。

找到想要的東西, 白白靈去陽臺給自己的花花草草澆了水，最後帶著傲傲離開向陽小區。

以前沒有江宸，她一個人帶著傲傲，對生活多少有些焦慮, 和江宸從歸於好之後, 那種焦慮感漸漸消失了，或許潛意識在告訴她, 她身後有一個人可以依靠。

上午九點, 陽光正好。

白白靈推傲傲的嬰兒車走出小區，想帶他去附近的游樂場走走逛逛，順便曬曬太陽，前段時間一直忙於工作，她已經好久沒有陪傲傲這樣散散步了。

嬰兒車裏的小傲傲很乖, 他拿著奶瓶嗦著奶, 小短腿搭拉起來, 架在嬰兒車的護欄邊, 穿著厚實襪子的小腳丫，隨著車子滾輪的滾動而晃動。

白白靈一邊推車子前行，一邊欣賞傲傲大爺般的睡姿，越看越喜歡這小肉疙瘩。

“傲傲，長大了要做個男子漢，要像江宸一樣厲害，知道嗎？”

其實像江宸這樣的人，普通人很難比敵。

他有膽識、有腦子和技術，有許多試錯的成本，以及龐大的人脈，他的起跑線是很多人的終點線。

沿街走四百米，有一個小小游樂場，白白靈想帶傲傲去游樂場，卻在街邊遇到了一個人——席麗元。

她的媽媽。

席麗元在街邊擺攤，賣手抓餅。

只見她身前圍著圍裙，站在一個移動攤點前，正嫻熟地給路邊客人做手抓餅。

她的面容消瘦蠟黃，頭發也隨意紮在身後，額前幾縷發絲垂下，讓她失去了以往盛氣淩人的氣勢。

曾經白白靈覺得媽媽很強勢，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不容人忤逆她思想的統治者，現在再次遇見，白白靈忽而發現，席麗元也是一個普通人。

如果沒有聽到席麗元說話的聲音，她不會留意她。

白白靈僵直在原地，腳底仿佛千斤重。

“加個蛋和香腸，都弄好了，一共九塊錢。”

席麗元熟練地將手抓餅裝進紙袋，又用一個熟料袋打包裝好，笑著遞給了客人。

女孩接過手抓餅，用手機掃碼付款。

等女孩走後，席麗元或許感受到身側的目光，她偏頭看過來，整個人頓住了。

對視，寂靜。

深秋時節，道路兩旁的梧桐樹漸漸泛黃，偶有微風吹拂，幾片梧桐葉隨風飄落，和道路兩旁的落葉積在一起，層層疊疊。

沈寂許久，白白靈叫了一聲媽。

席麗元目光從白白靈身上移開，看向嬰兒車裏的傲傲，神色凝重。

她表情很嚴肅，隱隱帶著怒火。

白白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沒有靠近席麗元，身體本能抗拒著。

“你怎麽來了江海市？”白白靈輕聲問。

席麗元臉色陰沈，沒好氣道：“白白靈，我們認識嗎？”

白白靈沒吭聲，心口似被針紮了一下。

三年了，她沒有回過家，哪怕是重要的春節，她也沒有回去過一次。

前兩年她是不知道怎麽跟席麗元好好相處，後來這一年她有了傲傲，更不可能回家了，她大學沒畢業就生了孩子，很多家長都沒辦法接受。

白白靈當初離開江海市，去到沒人認識她的地方，就是想把一切流言蜚語阻隔在外，一個人把孩子偷偷生下來。

“你來了，怎麽不告訴我？”白白靈問。

席麗元收拾面餅攤上的器具，打算收攤離開。

白白靈心裏難受，她深吸一口氣，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那一刻，白白靈看到席麗元的手在顫抖，她那雙滿含疲憊的眼睛紅了，她的下巴也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著。

在白露市，席麗元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她是一家大型購物商城的部門經理，屬於公司的中層領導，以前的她風光又體面，而現在卻為了找白白靈，來到這座繁華又陌生的城市，做起了擺地攤的工作。

白白靈推傲傲的嬰兒車靠近席麗元，繼續開口：“媽，一起吃個飯吧。”

席麗元看著白白靈，又低頭望著嬰兒車裏的白允傲，眉頭深深皺起。

“這孩子是......”

遲疑了一下，白白靈：“是我的。”

席麗元愕然，滿眼震驚。

白白靈六月才剛畢業，孩子卻已經生出來了，那意味著她大四就懷孕了，而當時的她也才21歲......

“未婚生子？”席麗元質問。

她的聲音含帶怒火，怒氣使她的聲音在顫抖。

面對媽媽的質問，白白靈艱澀道：“只是暫時的，我們會結婚的。”

“大學沒畢業就生孩子......”席麗元錯愕搖頭，怒道：“白白靈，你真不要臉。”

其實，白白靈早該習慣被媽媽這樣罵著，可每次聽到這樣的話，還是會難過很久很久。

忽而她想到了江宸，無論面對任何事，他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總是游刃有餘，自由閑適，白白靈突然很想學學他。

隱藏自己的情緒，白白靈對媽媽笑了笑：“媽，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從小幫我做選擇題，你指哪兒，我走哪兒，你謀劃了近二十年，也沒讓我從一只土雞變成鳳凰，而我只用三年為自己做選擇題，就得到了你所期待的一切，怎麽說都是我更有能耐，你說呢？”

白白靈生性內斂，她並不喜歡張揚，更不喜歡借著江宸這個高枝炫耀自己，可是席麗元最盼望她出人頭地，她或許早就給她規劃好了人生，她希望她專修法律專業，好好念完大學，畢業出來當一名律師，最後嫁給她那位喜歡處女的老板的兒子，如此她白白靈的人生才是完美的。

但白白靈偏要告訴她，她的選擇都是錯的，白白靈選的文學專業沒有讓自己蒙羞，她出了詩集，也成為西崗貴族學校的一名老師，收入不比普通律師少，而她選擇的男人也比媽媽為她選擇的優秀一萬倍。

江宸不僅給了她安逸，還給了她熾熱的愛情，不會再有人像他這樣了。

“如果我們一見面就要吵的話，你不應該來江海市。”白白靈說。

席麗元看了看嬰兒車裏長得白凈又漂亮的傲傲，她沈寂許久，沈聲道：“好吧，我們坐下來談一談。”

說完，席麗元收拾好面餅攤器具，把雞蛋、香腸、培根、蔥花等食材收進箱子裏，隨後推車子沿馬路邊前行。

白白靈跟在身後，她看著她的背影，感到無奈又難過。

秋日裏的街道，總是帶著幾分凝重氣息，三人穿過一條滿是梧桐樹的街道，沈寂許久的席麗元，終於開口說了話。

“白白靈，我從小沒有媽媽，你外公又是一個不作為的人，我的童年過得很苦，我知道吃不飽穿不暖的滋味，也知道自己和別人家孩子的差距，我努力工作，努力掙錢，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的生活和普通人一樣。”

滾輪在道路上滑動，嬰兒車搖搖晃晃，白允傲在車裏睡著了。

白白靈望著傲傲的睡顏，安靜聆聽媽媽的話。

“我二十四歲和你爸爸結婚，二十五歲生下了你，你小時候也很漂亮，像一個精致的洋娃娃，皮膚很白，眼睛也很大，我不舍得讓你吃一丁點的苦，所以我拼命賺錢，給你吃好穿好，不讓你做家務，花錢讓你去參加各種興趣班，我一直努力著讓你過得更好，到頭來沒有人看到我的付出。”

席麗元的聲音很平靜，可白白靈能感覺到她的情緒並不平靜。

其實，她媽媽說得很對，她為她付出了很多。

白白靈從小就被大人們當成小公主，不僅僅是她長得漂亮，最主要是席麗元的呵護，她給她穿漂亮的洋裙，給她梳理漂亮的發辮，每周帶她去參加古箏興趣班。

如此一來，白白靈在小學和初中時期，都有同學誤以為她家境很好，是有錢人家的子女，白白靈同時備受老師和同學們的關註。

到了高中，白白靈已經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美人，有很多男生明裏暗裏向她示好，想和她偷偷早戀，包括學校公認的校草徐立坤，只可惜白白靈對男女間的小情小愛不開竅，心裏謹記媽媽的話，只知道埋頭學習，將來考上理想的大學。

有一次放學，學校七八個男生尾隨白白靈，跟她一起回到家裏的小區，男生們用粉筆在小區水泥地上寫大字，內容是“白白靈是我老婆”，同時還留下一男一女親嘴的粉筆畫。

席麗元知道後，當晚便帶白白靈去剪頭發，白白靈齊腰的長發被剪成了蘑菇頭，為了防止她早戀，席麗元不再給白白靈買漂亮的新衣裳。

在席麗元的過度保護下，白白靈乃至上了大學，仍對男女之情一竅不通，她沒有對一個異性產生過好感，也從不期待愛情，直到江宸以一種特殊的方式闖入她的生活，為她打開一個新世界。

“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可沒有人喜歡像提線木偶一樣活著。”

輕輕嘆一聲，白白靈紅著眼眶又道：“媽，你肯定不知道我喜歡綠色，我喜歡吃甜筒，我喜歡百褶裙，比起古箏我更喜歡畫畫，你不知道我喜歡什麽，你只知道你喜歡什麽，還讓我照著你喜歡的樣子去做一個你喜歡的白白靈，我學會了反抗，你卻告訴我我是一個怎樣忘恩負義的人，媽，我是一個擁有獨立人格的人，你什麽時候學會尊重我呢？”

席麗元繼續推車前行，她不在說話，始終沈默。

不知過了多久，席麗元把面餅攤子推到一個舊樓下面，最後對白白靈道：“你去幫我買一瓶水吧，我渴了。”

白白靈環顧四周，發現舊樓斜對面一百米左右有一個小賣部，她應了一聲，想推著傲傲跟她一起去小賣部，最後被席麗元攔住了。

“你去吧，我看看他。”席麗元說。

想著媽媽或許是喜歡傲傲的，白白靈遲疑了一下，最終一個人走去小賣部。

兩分鐘後，她回到舊樓區，卻只看到空無一人的面餅車攤，以及空蕩蕩的嬰兒車。

她的媽媽不見了......

傲傲也被抱走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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