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忽近忽遠，在我睡著的時候將我吵醒，在我意識清醒的時候又寂靜無聲。

不知是第幾次短暫的蘇醒，周遭仍舊是雪白的墻，棕紅色的門，以及空氣中淡淡的消毒水味——醫院的病房。

我輕輕的偏頭，看到床邊趴著一個熟睡的身影，頓時心安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該是累及了，姿勢不舒服，卻睡的極沈。臉枕在胳膊上，擠壓的半張臉有點變形，眼底下一圈很深的青黑，胡茬也不知幾天沒刮，精短的寸發長的支楞巴翹，這模樣看起來有些頹廢。

前幾次醒來他也是這樣睡在我的病床旁，日夜不休的守護著我。我是即心安又心疼，動了動手指，比上一次活動的幅度大了一些，蘇醒的時間也長了一些。

我想伸手去觸摸他，但調動了全身的力氣也動不了，只能灰心的放棄。

我的腿還是沒知覺，想起出事時那刺出體外的白骨，我頓時不寒而栗，不敢想象那個瞬間。怕是以後連走路都成了奢望吧？如果我變成殘疾，後半生該怎麽過？

慢慢的調轉視線，看著熟睡中的步容與，突然眼淚不受控制的奔湧而出，感覺心臟被針猛的紮了幾下似得，痛的無法呼吸。

我哭的累了，不知什麽時候又睡了。迷迷糊糊間感覺到一雙溫熱的手拭去我眼角的淚痕，一個溫暖的懷抱將我裹在懷中。

我昏昏沈沈的叫了一聲容與，他低沈沙啞的聲音附在我耳邊輕輕的說：我在。

“容與……”

“我在。”

我便安心的睡了。

——

三個月後。

窗外飄著鵝毛大雪，洋洋灑灑的落在了窗臺上，被風一吹又翻卷著飄向了別處。

我望著窗外一片無際的純凈蒼白，很像出去走一走，透透氣。

我已經能下地行走了，情況比預想中的好太多。醫生說只要我堅持康覆訓練，半年左右就可以放下拐杖，自行行走了。

清醒的這段時間以來，親人朋友接連不斷的來醫院探望，我每日都被吵的腦仁疼。後來邢晏給病房的護士下了命令，每日只許兩個人來探望，以免打擾病人康覆，自此我才得了點清閑。

我慢慢的走回病床前坐下，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手指熟練的摁下一串號碼撥了出去，長長的等待音後，電話被接通，傳來個低沈溫潤的聲音。

“醒了？晚上想吃什麽，我給你買過去。”步容與似是在忙，一邊同我說話，一邊小聲的與別人交代著什麽。

“你在忙嗎？我沒什麽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天，悶得慌。等你忙完了再打吧。”

“等我一下，別掛。”

我哦了一聲，聽著他在電話裏與人交談的聲音，大概手機離的有點遠，具體說了什麽聽不太清。

言哲出國了一段時間，公司不可一日無主事人，所以一直在醫院陪護我的步容與只能回去挑起大梁。

公司日益壯大，公事繁忙，但是無論多忙他都會抽出時間來陪我，每晚下班後沒有應酬，都會來醫院陪我聊天解悶。

我等了幾分鐘，電話那邊終於有了動靜。

“抱歉，讓你等這麽久，我這邊還有點事沒解決，你在等我一會，我打給你。”

“不用，不用，你忙著，我也沒什麽事，你晚上來我們再聊吧。”我總是不分時宜的給他打電話，已經給他添了不少麻煩了，匆忙說了一句我就要掛斷了電話。

——

譚松下午的時候來看我，買了一大束鮮艷綻放的蘭花，還帶了我愛吃的甜品。

他最近來的次數挺頻繁的，十次有五次被護士給攔在了外面。今天原定的小姨要帶二喜來看我，不過小姨臨時有事，把時間挪到了明天，所以這次譚松被放行了。

“今天感覺怎麽樣？”他進屋後將花插進了花瓶裏，拉了張椅子坐在我的床邊。

我說還好，想出去看雪，吹吹風，感受一下冬天的氣息。目光望著窗外，無奈的嘆口氣，“可惜我走的太慢了，沒幾步就會被寒氣侵透了。怕我染了風寒，都把我看的緊緊的。”

“想出去還不容易，我帶你去。”譚松說著立刻起身去衣櫃裏給我拿衣服，將羽絨服替我穿上，又拉了個輪椅過來，扶我進去坐下，扯過床上的棉被蓋在我的腿上，四處都掖的密不透風。

“這樣不就行了，我今天空出一下午的時間就是來陪你的，你想去哪，我都帶你去。”譚松冷峻的臉上浮現溫文和煦的笑容，他推著我到門口，趁著護士不備，將我推出了病房

外面的溫度並沒有想象中的冷，只是風大了一些，吹刮著雪花拍打在臉上，總有涼氣灌進口鼻，噎的上不來氣。

我將羽絨服的拉鏈拉到頂，低著脖子將半張臉縮在裏面，感覺暖和了不少。

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白雪，輪椅壓在上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其實醫院哪有什麽景色可看，樹上都是光禿禿的枯枝，花壇裏都到處都是白雪掩蓋的枯草。

譚松推著我繞著醫院的花壇走了兩圈我就倦了，但是看著眼前高聳的大樓上住院部幾個字，就有點煩躁，不想立刻回去。

我胳膊搭在扶手上，手暴露在空氣中，譚松見了捉著我的手塞進被子下面。

我笑了笑，問他說：“你最近不是有個大案正在查辦嗎？怎麽有時間來看我了？案子破了嗎？”

譚松嗯了一聲，他將花壇上的雪扒開一塊，露出水泥臺，也不管冰涼的溫度，和我面對面的坐著，隨口和我講了幾句關於破案的過程。

不等他說完，我就借口冷了，叫他推我回屋。

他腰上的傷剛好，就那麽坐在花壇上，涼氣必然入侵身體，到時候肯定會很難受。還不如回病房去，坐在椅子裏能舒服一些。

三個月前的那場車禍事故中我身負重傷，譚松其實也傷的不輕。除了身體上的擦傷，他肋骨斷了兩根，腰部還中了一刀，在醫院休養了將近兩個月，也是剛出院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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