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是在我八個月的時候得知我懷孕的。

那時候肚子已經很大了，又逢夏天，穿的薄，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個孕肚。

佳馨來我這裏做客，我們兩個小孕婦正在快樂的包餃子，老林和趙姨就上門來了。老林很少到我這裏來，這次又沒打電話，所以我是猝不及防。

一開門，老林的笑臉就僵在了臉上，和趙阿姨盯著我的肚子目瞪口呆。

我手足無措的後退了兩步，“爸，趙阿姨……”

“林熙啊，你那衣服底下塞的抱枕吧？”趙阿姨一臉不敢置信的問。

我低頭看了看凸出的孕肚，啞口無言。佳馨聽到聲響，連忙起身過來打圓場，“叔叔阿姨快到屋裏坐，有什麽話咱們坐下來說，別站在門口。”

我爸的眼睛和釘子似得紮在我的身上，狠狠剜了一眼，我以為他會甩袖而去，沒料到他還真進屋了，坐在沙發裏直喘著粗氣。

人到老了這脾氣是越來越大，我爸不久前被查出心臟病，我不敢氣他，所以這件事情我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對他坦白。

本想著在熬兩個月，生完了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等孩子大了，會說話哄人了我再帶回去，那時候他應該不會排斥的。

算盤打得不錯，但計劃不如變化快。

佳馨給我老林和趙阿姨倒了杯水，給我使了個眼神，大概意思是將這交給我了，她轉身回房間去了。

我和我爸相面似得對看了幾分鐘，我不知道怎麽開口，還是他先發話。

“田不易的？”

我搖頭，“不是。”

“那是誰的！孩子爸呢？都這麽大的肚子了，他怎麽不露面！”老林一激動，嗓門就不受控制的增高。

趙阿姨拍了老林胳膊一下子，“你喊那麽大聲做什麽？都聽得見，別嚇著孩子了。”

老林呵的一聲冷笑，“嚇著？我看她主意正著呢，天王老子都嚇不著她！”

“爸……你別這麽說，我也是怕您不同意我留下這個孩子，才沒告訴你的。”我低頭認錯，“對不起爸，我真的非常需要這個孩子，我必須生下來。我以後都不會結婚的，我和孩子相依為命，她就是我後半生的動力，沒有了她我就沒有了生機，和死人沒什麽區別了，所以我真不能打掉……”

我把老林氣的臉都紅了，指著我的手直哆嗦，“你聽聽，聽聽，這都說的什麽狗屁話！誰讓你打掉了，我問你他爹呢！孩子的父親是誰！”

我沈默地低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老林啪的一拍桌子站起來，下一秒又跌了回去，捂著心口直喘粗氣。當時就把我和趙阿姨嚇的六神無主。

趙阿姨把隨身帶的速效救心丸塞了兩粒到他嘴裏，我連忙倒杯水讓他順著咽下去。老林仰頭倚在沙發裏直哼哼，我慚愧又內疚。

趙阿姨看著我直嘆氣，也沒好意思說什麽。

待老林緩過勁來，直接起身走人了。臨走扔下來一句話，說管不了我，以後再不管了。

我看著老林離開的背影傷心欲絕，哭的淚流滿面。

佳馨連忙安慰我，幫我緩解情緒。甚至下午的時候陪我登門道歉，但老林避而不見。

——

我以為老林真不管我了，難過了好多天。

但我沒想到，在我生產那日，從手術臺下來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就是等候在手術室外的老林。

那時候麻醉還沒有過緊，我有點昏昏沈沈的。看到老林的第一眼還以為是錯覺。

他連忙上前，一邊幫著推床一邊詢問醫生我的狀況。

醫生說沒大事，休養兩天就能下床了。

老林松了口氣，低頭看著我，神情仍有些僵硬，但眼神裏的關切卻不容忽視。到底是父女親情，再深的隔閡也抵不過血脈之情。

我心酸鼻子也酸，眼淚流到了鬢角裏去了。醫生看見了就呵斥我不許哭，不然以後容易落下眼疾。

老林聽了連忙給我擦眼淚，他的手指很硬，指腹很粗糙，劃的我皮膚微痛。

“行了，把眼淚收起來。老爸帶你回病房看孩子去，你姥姥還有你小姨都在病房裏等著你。到時候看你眼睛腫了，還以為你是嚇哭的，瞧著笑話你吧。”

我噗嗤一聲笑了，笑的眼睛都彎了，眼底的淚珠又擠了出來，我說：“爸，謝謝你，對不起。”

老林嘆了口氣，“上輩子欠你們的，別說了。”

我知道這事就算過去了，便不再說了。麻醉的藥效使我昏昏欲睡，還未等回到病房看見孩子我便睡著了。

——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深夜。

下意識的摸了摸癟下去的肚子，才想起孩子已經生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想看孩子，但我沒想到，留在病房裏陪護的會是我媽。

她從始至終都不知道我懷孕，此刻卻出現在我面前，著實叫我驚訝。

此時是淩晨三點多，我的寶貝女兒在她的小床裏熟睡著，方淑雲坐在小床邊上，歪著頭看著孩子，臉上的笑容分外溫柔，是我不曾見過的。

我微微楞了片刻，幹咳一聲，打破了寂靜的氛圍。

方淑雲聞聲轉過頭來，見我醒了連忙起身來到我的床邊，低聲溫柔的道 ：“小熙，你醒了，想喝水嗎？”

我點點頭，接過方淑雲方淑雲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小口，“你怎麽會在這裏？”

“是你姥姥給我打的電話。”方淑雲接回被子放到床頭櫃上，又擡手捋了捋我耳邊的碎發掖到耳後。我稍稍偏頭躲了一下，有些不適她的突然關心。

她的手稍稍一頓，然後有些尷尬的拿了下來，“你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夜宵？”

我說不用，“我想看看孩子。”

方淑雲說好，把孩子的小床推到了我的旁邊。

我看著裹在繈褓中的小家夥只露了個腦袋在外面，小臉紅的發黑，皮包骨一樣瘦的像個小猴子，小臉皺皺巴巴的也不太好看，和我幻想著的樣子落差太大，瞬間無比失望。

“怎麽了？”見我神情不對，方淑雲擔憂的問：“是哪裏不舒服嗎？”

“這孩子怎麽這麽醜？”這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我竟然嫌棄了。

那一瞬間我不由的懷疑，步容與那張臉不會是整容後才那麽帥的吧？都說閨女隨爹，看寶寶這長相，和他現在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裏，我有種後怕的感覺。

方淑雲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看了一眼寶寶，神情溫柔的道：“哪裏醜了？很漂亮啊，和你小時候長的一模一樣。”

“我小時候長這樣？”若是真的，我只能盼著女大十八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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