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方荃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手撐著額頭， 一邊把玩著簽字筆，一邊挑著眼角看坐在面前的小花。

顧伊橙被她越看越心虛， 頭垂下來，卷發綁起的雙麻花辮掃著桌沿，輕聲道：“方姐， 我錯了。”

方荃把簽字筆“啪”地按下， 道：“你哪兒錯了？你不是挺勇敢的嗎，想得罪大佬就得罪大佬，想談戀愛就談戀愛， 現在你有人撐腰了， 翅膀硬了，我可不敢管你了。”

顧伊橙沖她露出個歉意十足的笑容，烏黑的眼裏盈盈亮亮， 把裝可憐做到極致：“方姐你別挖苦我了， 我能走到今天， 可全靠有你這麽個的經紀人給我指路， 昨天的事，真的只是個意外。”

方荃冷哼著瞥了她一眼， 諷刺道：“你不是陸鐘聲的黑粉嗎，不是恨比愛持久嗎，現在呢，怎麽睡到一起去了？”

顧伊橙確實虧心， 只能乖乖被她數落，然後頭往下壓道：“這件事吧，真的挺難解釋的。反正之前是我誤會他了，慢慢了解他以後，才發現他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樣。”她說著臉上便浮起笑容：“其實他一點也不囂張，反而挺有赤子心的，而且他很溫柔，心腸也好。”

方荃在心裏嫌棄地“yi……”了一聲：這該死的戀愛酸腐味。

她向來欣賞顧伊橙超乎年紀的清醒和自律，從沒想到有朝一日，會看到她陷入戀情，少女心泛濫的模樣。

內心五味雜陳，突然有了種女兒被豬拱了的扼腕。

顧伊橙偷看了眼方荃的表情，走過去蹲在她身旁，親昵地拉起她的手道：“方姐，我一直很感謝你，當時我從top seven出來，沒有經紀人敢接我，是你給了我一個機會。其實，做了這麽久的藝人，一步步爬到這裏，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也知道什麽對自己最好，可是……”

她把臉壓在方荃手背上，輕聲道：“可是我很喜歡他啊，兩個互相喜歡的人，為什麽不能在一起呢？”

方荃被她說的心軟下來，不管被過往錘煉得築起起多麽厚的外殼，她到底才只有24歲。

她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發頂道：“那你們準備怎麽辦？陸鐘聲現在是頂流，多少狗仔就等著拍他的緋聞，他還不懂避諱，昨天直播玩那麽大，我看了都替你們捏把汗。別怪方姐唱衰，你們根本不是能玩地下戀情的人，曝光是遲早得事。”

顧伊橙心虛地抿了抿唇，昨天陸鐘聲確實把她嚇得夠嗆，後來直播結束後，“陸鐘聲家的倉鼠”就迅速上了熱搜。

誰準他說自己是他家倉鼠的！

這時方荃又道：“我只是經紀人，沒法插手你的個人選擇。可那天問你的話，還是想再問你一遍：你們要在一起，他的粉絲、家庭，還有沈則修，所有壓力最後都會壓到你這邊，你覺得值得嗎？”

顧伊橙深吸口氣，目光堅定道：“他說過會站在我這邊，所以，我想試一試。”

方荃搖頭道：“你這麽相信他？可別怪方姐沒提醒你，就男人那張嘴……呵……”

這聲冷笑很有靈魂，讓顧伊橙瞬間就腦補出一段狗血過往，她仰起臉道：“我知道啊，男人哪有事業可靠，可他不一樣……”

方荃更加不屑：“哪兒不一樣？無非是帥點有錢點，你可別告訴我他那方面不一樣。”

顧伊橙抿唇微笑，眼底藏著驕傲光亮：“他是我的男人。”

方荃一臉無語地扶額：“哎，戀愛果然能把人給談傻。”

顧伊橙站起抱住她的胳膊道：“方姐，我比任何人都更珍惜我現在所有的一切。可這個圈子，哪怕你戰戰兢兢，什麽錯都不犯，也隨時都可能摔下來。所有我只能更賣力的工作，能多得到一點就多一點，其他的事我暫時不想考慮，走一步算一步。”

方荃眼看勸不住，只得無奈道：“以後有什麽事先通知我一聲，公司也好提前準備公關計劃。我既然簽了你，關鍵時刻就得幫你撐著。”

見顧伊橙一臉感動的看著她，偏過臉道：“別說肉麻的話，我不吃這套，以後少給我惹麻煩就行。”

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方荃接起來聽了幾句，擡頭道：“是《候鳥南飛》的江導，說劇組有新的調整，讓你過去一趟。”

顧伊橙撇撇嘴，站起把包帶掛到肩上道：“好啊，我回去看看，他們還能把我的戲份刪光不成。”

方荃想了想，道：“我和你一起去，好歹你現在也是身上有奢侈品代言的現象級小花，當初發布會給他們帶了多少流量，咱們可不能任他們欺負。”

在路上方荃又打了兩個電話，得知劇組今天暫停拍攝半天，據說是有新的投資人去劇組，要看之前拍好的樣片，順便見一見演員和主創，了解拍攝進度。

當她們走進劇組休息室，女主角沈璇正讓化妝師給她化妝，上挑的眼從鏡子裏掃過來，嘴角勾起道：“小橙啊，好像好久沒看見你了。”

顧伊橙坐下把頭發散開，對著鏡子補了補口紅道：“沒有很久啊，前天上午我們還對了戲的。”她轉頭看著沈璇，笑得意有所指：“其實我的戲有多少場，沈老師心裏應該記得最清楚了。”

沈璇臉色一沈，然後不再搭理她，只是讓化妝師給她把額上搭的頭發給梳上去。

方荃拿著手機走過來，半靠著化妝臺同顧伊橙閑聊兩句，瞥了眼盛裝出席的沈璇，揶揄道：“沈老師，今天上午好像沒戲吧。”

沈璇對著鏡子仔細確認妝容再無瑕疵，站起身，對著顧伊橙身後擡了擡下巴道：“讓我教教你吧，在片場，無論有沒有你的戲，都要保證狀態最好。你如果能做到，也不會被人刪戲了。”

方荃沖她的背影扔了白眼，小聲道：“裝什麽前輩，以為誰不知道她怎麽上位的。”

顧伊橙拉著的胳膊，勸道：“算了，不管怎麽上位，也是人家的本事。”

今天的拍攝地租用了一層寫字樓，這時攝影機都暫時停工，導演帶著主要演員和工作人員都圍在監視屏幕旁邊。

屏幕前好像還坐著個人，因為旁邊的人太多，從顧伊橙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發頂，還有搭在耳廓旁，骨節分明的手指。

不知為何，顧伊橙的心突然跳起來，她覺得這只手很熟悉。

這時，場記眼尖瞅見他們，喊了句：“女主角來了。”

所有人都轉身，坐在監視屏幕前面的那人也終於站起來。

天生就該出現在鏡頭裏的一張臉，簡單的黑色襯衣，卻被他穿得氣質卓絕，把旁邊的男主角襯得跟助理似的。

沈璇的眼亮了亮，她沒想到陸鐘聲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是被請來特約出演，可之前也沒聽到風聲啊。

導演忙走過來解釋道：“沈姐你來晚了，剛才已經宣布了，陸老師確定會投資我們這部劇，他這邊還有西瓜衛視的資源，可以幫我們爭取拿到下個季度的黃金檔。”

這消息實在令他振奮，現在IP劇紮堆，《候鳥南飛》除了原作的名氣，無論是主演還是導演都沒有特別大的優勢被衛視購買。

如果能上衛視，那影響力可不是網劇能比的，何況還是西瓜衛視這種有收視保障的top級衛視。

所以剛才制片人特地給他打電話交代，必須把這人給伺候好了，要有求必應，那點投資無所謂，關鍵是能打通衛視渠道。

沈璇作為女主，自然明白能上衛視劇意味著什麽，臉上堆起笑容，伸手過去打趣道：“是嗎，那陸老師眼光可真好。”

可陸鐘聲的眼神從她臉上越過，手還垂在褲縫旁，只沖她身後某個地方勾起笑容。

沈璇笑容僵在臉上，尷尬地把手收回按住胳膊，轉過身，就看見呆立在原地的顧伊橙。

導演突然意會過來，忙朝那邊招手道：“伊橙啊，快過來，我都差點忘了，你們兩個是認識的。”

不光認識，現在看來關系還不淺，這麽大個片場裏，兩人的眼神都快織出結界了。

顧伊橙聽見導演喊才緩過勁來，楞楞地走過來，清了清喉嚨伸出手喊：“陸老師好。”

裝得還挺像的。

陸鐘聲擡手握住她的手指，在旁人看不見的角度，用指甲輕滑過她的掌心，語氣卻是淡淡道：“原來你接了這部戲啊，女一嗎？”

旁邊被忽略的沈璇更難堪了，又不好當場翻臉離開。

顧伊橙一邊在心裏罵他是大尾巴狼，一邊配合地回：“不是，我演的是女二。”

“哦，想起來了，黎思瑤啊，我看過那本書，這角色很不錯。”他突然轉身對著導演道：“對了，江導剛才好像沒給我看劇本吧？”

導演這時已經察覺出有點不對勁，抱著忐忑的心情，把自己的劇本遞過去，陸鐘聲翻開看了一會兒，然後皺眉道：“為什麽黎思瑤的戲份這麽少？”

導演趕快往前翻道：“不少啊，這十幾場都是她的戲。”

陸鐘聲擡眸冷冷盯著他：“我是說後面。”

導演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其實就這麽隨便一翻，誰能看的出哪個角色的戲份有多少。但是他已經看出來了，什麽看樣片見主演都是過場，今天的重頭戲才剛開始呢。

陸鐘聲見他不答，又看向顧伊橙道：“看來導演不知道，那你總知道你的戲份是多還是少吧。”

顧伊橙想了想，還有比當眾向男朋友告狀更爽的事嗎，立刻抓住時機開口道：“是啊，我的戲被刪掉了很多。比如告白這場重頭戲就沒了。這是原著裏被討論最多的一段，讓黎思瑤這個角色所有的可恨都變得有跡可循，如果刪掉，人物就會失掉重要的棱角。”

旁邊的沈璇抱著胸輕嗤一聲道：“看來，你比導演和編劇還懂戲呢。”

顧伊橙眼神明亮，毫不退讓地道：“我既然要把這個角色演好，就得進入她認真揣摩，黎思瑤在書裏的每個部分我都反覆看過、排演過，我對這個人物的了解不會比編劇少。難道沈老師以前不是這樣演戲的嗎？”

沈璇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導演連忙打圓場道：“對，考慮到讀者和觀眾的差異化，我們的劇本會有適當刪減，但是……”

他還沒說完，陸鐘聲把劇本重重往旁邊一壓，道：“江導，我也呆過很多劇組，只要是專業度高的劇組，跟組編劇都不會隨便更改主線，更不會刻意打壓一個角色，去擡高另一個角色。江導覺得女二的戲份需要刪減，卻連個像樣理由都拿不出，我可不敢隨便安排這樣的劇上衛視。畢竟，劇集質量影響到收視，購買方是需要負責的。”

導演擦了擦額上的汗，咬了咬牙道：“要不這樣，我們再修一版劇本，馬上發給陸老師看。”

陸鐘聲點頭道：“好，那就等劇本定下來再繼續拍攝吧。”

導演在心裏罵這人夠狠，劇組時間耽擱一天就是錢，想拖都沒得拖，嘴上也只能接續道：“行，那我馬上和制片商量，爭取明天就定下來。”

顧伊橙沒想到困擾了她許久的難題，他幾句話就解決了，眼看著導演一臉怨懣地去找編劇改劇本，連沈璇的氣焰也被滅了不少。

整個片場因這變故而議論紛紛，陸鐘聲卻姿態淡然地低頭交代助理，讓他拷一些樣片回去。

看了整出戲的方荃撞了撞她的肩膀，下巴往那邊擡，用讚賞的語氣道：“嘖嘖，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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