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灣軟件園某披薩店裏， 顧盼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 翻動著手裏的文件，不時停下來寫幾筆。今天周日， 專營上班族生意的店裏很安靜。墻壁上的掛鐘指向11點半， 依然沒有別的客人。服務員們懶洋洋的，有兩個甚至躲在角落裏玩手機。大概因為周末確實冷清， 店長也懶得管了。

不多時， 玻璃門被輕輕推開，從外進來了一男一女。店員露出標準的微笑，低聲說：“歡迎光臨。”

不同的店有不同的特色， 軟件園內的上班族們， 並不喜歡熱情洋溢的服務方式，嫌吵。因此很多店裏的服務員說話輕聲細語，生怕打攪到了客人。

進來的正是和顧盼約好的王瑞嵐， 她對服務員笑了笑， 說了句“有位了”， 然後走到了窗邊，敲了敲顧盼的桌子。

顧盼擡起頭來，目光越過敲桌子的王瑞嵐， 視線落在了她斜後方的男人身上。圓圓的臉，肉呼呼的身材，橫紋T恤闊腿褲，再加一個標志性的黑色雙肩包。不用王瑞嵐開口，顧盼已經知道這位經典造型的小哥， 絕壁是她領過來的程序員。

王瑞嵐笑著對身邊的男人介紹：“顧盼，是這次的委托人。”又對顧盼說，“周澤冰，我們部門的主程①，水平棒棒噠！”

顧盼笑著問好，並沒有起身握手什麽的，商場精英那套，技術宅們不Care。等人落座，她拿起菜牌，遞到了周澤冰面前：“我不太吃披薩，你來點菜吧。”

周澤冰也不客氣，熟練的翻到某頁，指著上面的披薩說：“他們家薄皮的好吃，你們要試試嗎？”

王瑞嵐和顧盼都說好，又讓他幫忙點其它的。這幫子死肥宅的體重不是白長的，店裏的招牌門清，根本不用看菜牌，招來服務員直接報出了一大串。從主食到飲料，應有盡有。

在講究高效率的軟件園做生意，速度一定要快。點單僅3分鐘，飲料已經端上了桌。顧盼趕緊收好桌上的文件，放到一旁，騰出桌面等上菜。

周澤冰喝了一大口飲料，清了清嗓子，問：“顧小姐想做什麽東西？能先說說嗎？”

“我覺得不難。”顧盼問你應該很熟悉吧？”

周澤冰點頭。

“那我用3D max舉例。比如說它有很多模型庫，正方體、球體什麽的。現在我需要把另外的模型添加進去，比如說，我們桌上的可樂、披薩什麽的，放到模型庫裏去。僅此而已。”

周澤冰不是開源的，不能改。”

顧盼：“……”

王瑞嵐沒好氣的說：“你沒聽懂她說的是‘舉個例子’嗎？”

周澤冰習慣性的想反駁，但看看王瑞嵐的臉色，老老實實的閉嘴了。

顧盼扶額：“我要修改的軟件保證是開源的。”

周澤冰腹誹：文科生真不靠譜，講話一點不嚴謹。

王瑞嵐翻了個白眼，在游戲公司，程序、策劃、美術堪稱世仇，動輒因溝通不暢對掐。周澤冰是她從多次合作過的程序員裏，挑出來的相對好溝通的家夥，沒想到一開口，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想打的感覺！

服務員陸續上菜，顧盼不想噎死自己，索性不再吱聲，安安生生的低頭吃東西。沒人主動說話，瞬間冷場。周澤冰有些不安的悄悄瞥了眼王瑞嵐，幾次想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與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大部分程序員絕不是傳說中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物種，相反，他們話特別多，且特別欠，並常規伴隨著各種猥瑣。然而他們自己人湊在一起的時候，嘴炮打的飛起，等到了外人面前，尤其是對著妹子們，卻不太敢開口。因為他們常常不知不覺惹妹子們不高興，幾乎每個人都收了一籮筐諸如直男癌、猥瑣男等評價。所以，不明情況的時候，幹脆閉嘴。

好在披薩屬於快餐，尷尬的沈默沒有持續很久。服務員適時的前來收拾走殘羹，清出了幹凈的桌面。顧盼在曉意時，沒少跟維護系統的程序員打交道，知道他們的腦回路。於是單刀直入，把資料攤在了周澤冰的面前。

“我們現行的家居設計軟件，具有出圖同時報價的功能，但僅限於家具板材和少量的椅子窗簾等部分。現在我想增添瓷磚、塗料、墻體、玻璃、燈具等模塊，你能做嗎？”

周澤冰想也不想的回答：“取決於原始設計，以及新功能與原始模塊的相似度。比如說你以前設計的時候，板材和窗簾是‘消耗品’，那你增加地板瓷磚什麽的，無非是多了一種消耗品。甚至可能不需要改系統，改改數據庫就好。挺容易的。但是，如果原來的板材、窗簾都是獨立的，你再搞個地板磚進去，就得動架構了。”

顧盼笑著說：“不必，只改數據庫。”

“那挺簡單的。不在乎代碼太難看的話，我把板材模塊覆制出來，改吧改吧就能上了。”

王瑞嵐搖頭：“盼盼準備開公司的，，代碼肯定不能‘夠用就好’，而是得盡可能的工整，以便於日後的維護。”

周澤冰明白了，又問“地板磚要有排花功能吧？”

顧盼不太懂，於是問：“很覆雜嗎？”

周澤冰攤手：“那完了，新開發，最壞情況從零開始。”

顧盼果斷說：“不用了。我們系統的報價功能僅供參考，直接按照尺寸算出大致的價格即可。”她又不是真做裝修，搞那麽覆雜不劃算。實業不比互聯網，功能越多，牽扯的商家越多。現階段別說她無法很好的協調各商家的關系，恐怕劉昌源也未必搞的定。李秋元是個例外，將來她的主要市場依然是賣家具，只是盡可能的為客戶提供便利而已。

“明白了。”周澤冰看向桌面的資料，“有模塊列表嗎？”

“有。”顧盼翻出其中一張，遞了過去。

周澤冰掃了一眼，很快給出了答覆：“唔，看起來很簡單，應該5個工作日可以搞定。不過我只有周天有空，即使平時晚上回去加班，最快也得個把月。你著急的話，我幫你找幾個熟人。”

王瑞嵐皺眉：“個把月是不是太久了點？如果有李總以外的客戶，以目前情況，恐怕忙不過來。”

周澤冰無奈的揉揉眉心：“我盡力。”

顧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沒那麽急，一個月我能接受。另外，我現在拿到的軟件模板，操作上不夠傻瓜，我想改改，工作量大嗎？”

“一樣的，看你改多少。”周澤冰解釋，“有了大框架的軟件，改起來沒什麽難度，屬於繁瑣重覆的工作。你其實找個細心的新手也能做，還便宜。”

話音剛落，他立刻感受到了一股銳利的視線。偷眼看了看王瑞嵐瞇著的雙眼，秒慫。幹笑著說：“咳，創業公司能省則省嘛。如果你們不差錢，我沒意見。”說完，他頓時覺得肝好痛，他又不是窮瘋了，這種錢少事多且無聊的小破單子他真的很不想接啊啊啊。

設計公司的設計軟件，那是每天要用的，隨便出個bug，立刻雞飛狗跳。運氣不好，趕上磨牙的客戶，單子飛了是小，在門店裏撒潑打滾就很難受了。並且，她不可能專門養個程序員，那麽每次有問題，都必須找外援。否則零零碎碎，又花錢又受罪，還不如請個牛逼點的，一勞永逸。

於是，顧盼當機立斷：“一個月我能接受，重點是穩定、可靠、好用。”

“知道了。”周澤冰生無可戀，“價格按照我的時薪乘以1.5倍計算，能接受嗎？”看了看王瑞嵐的臉色，又趕忙補了一句，“收費雖然有點貴，但以後有問題，我可以免費維護。”

王瑞嵐挑眉，這還差不多。

周澤冰差點哭出來，見過接外包只乘1.5倍的嗎？公司加班都2倍薪資了好不好！

程序員顯然沒有太好的演技，周澤冰苦逼的表情，顧盼盡收眼底，忍笑抽出兩份簡易的合約，遞到了他面前。

周澤冰含淚簽了約，強行擠出一副“充滿幹勁”的表情：“時間緊迫，我先回去開工了。”

王瑞嵐笑瞇瞇的揮手：“加油，等你好消息！”

周澤冰盯了王瑞嵐好半晌，說：“做完你得請我吃飯！”

王瑞嵐比了個OK的手勢：“沒問題！”

稍微順了點氣，周澤冰一溜煙的跑了。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顧盼對王瑞嵐伸出了大拇指：“把程序壓迫到這份上的策劃，大寫的牛逼！”

王瑞嵐咬著吸管，含糊的說：“他欠我一個人情。”

“嗯？”

“上周他記錯了個需求，賴我沒說清楚。”王瑞嵐撇嘴，“我又不是菜鳥了，怎麽可能只跟他口頭描述。溝通清楚後，立刻補發了文字版，並且企業微信上顯示他已讀，證據確鑿！但那兩天他們老大特別暴躁，這鍋我替他頂了，結果錯估了他老大的暴躁程度，跨部門把我罵的狗血淋頭。我老大也罵我蠢的像頭豬，策劃和程序是世仇，我替程序背個蛋的鍋。總之兩頭受夾板氣，不找他收點利息，是我王大小姐的作風嗎？”

顧盼險些給嗆住，剛才那氣場、那氛圍，明明是愛情偶像劇的開場，萬萬沒想到展開居然是職場鬥爭劇。技術員的腦回路果然異於常人，網絡吐槽誠不我欺啊！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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