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顧盼的提議， 吳勝輝就知道她get到關鍵點了。商業項目是設計行業的立足之本， 而想拿下商業項目，只會做設計是沒用的， 誰家不養幾個設計師？學會整合資源、發揮優勢， 才叫上了牌桌。這也是吳勝輝願意為顧盼跑前跑後的原因，他看中的不是顧盼， 而是顧盼身後包含劉思寬在內的龐大人脈網。不說真金白銀， 光是小老板之間的信息交流，即可生出無數利益。

然而吳勝輝又死活想不通，顧盼不是挺精的麽？怎麽碰上白曉東， 她就傻缺了呢？

對於顧盼的話， 李秋元沒有當即應下，而是謹慎的說：“能否先出個圖給我看看？”

“沒問題。”顧盼非常專業的問，“需要我把預算一起做好嗎？不過木材價格有浮動， 預算不會特別準， 得以簽約時的實際價格為準。”

“有預算當然最好。”李秋元喜歡這種明白的方式， 方便他貨比三家。

顧盼接著問：“李總的瓷磚之類有談妥嗎？”

李秋元笑：“顧小姐，你這是逮著一只羊薅毛啊！”

“沒有，只是出廠價肯定比建材市場轉手幾道的便宜。”顧盼無比誠懇， “我們家不做瓷磚，也得拐彎抹角的去打聽。不過李總有需要的話，我肯定辦的妥妥帖帖。”

“行吧，你不嫌麻煩，連帶瓷磚那部分一齊做個預算給我。”頓了頓， 李秋元又補了一句，“你還有什麽能打包的？一起做了吧！”

顧盼沒聽懂，疑惑的看向李秋元。

“我聽老吳說，顧小姐設計經驗相當豐富，並涉足過很多行業。”李秋元問，“那麽，你有沒有想過，為客戶提供一站式服務呢？”

顧盼心念一動：“李總能細說說嗎？”

李秋元把牛排的鐵板推開，從包裏拿出紙筆鋪在桌上，邊畫邊講：“比如說我吧，想開個托兒所。當我打定主意，租好場地後，首先要面臨的問題，你認為是什麽？”

“裝修。”顧盼回答，“準確說，是怎樣裝修。”

“對！”李秋元讚，“顧小姐很專業。可是，誰來告訴我‘怎樣’的答案呢？”

顧盼怔了怔，裝修設計的本質是提供解決方案，但這麽回答，似乎又太淺。

李秋元雙手擱在桌上，十指交叉，看著顧盼：“我最想要的，不是簡單的裝修效果圖。我之前約了很多設計師，但沒有任何一家的效果圖讓我滿意。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從整體上構思的意識。我門店的裝修，一定是對我的生意有幫助的。首先要能吸引客人，其次要能方便員工。甚至於說，我在經營上沒想到的地方，你能給我查漏補缺。比如說，剛剛你提的招聘護士做員工的點子就很好。至於裝修本身，當你的思路清晰之後，以你們的專業水平，弄出個漂亮的空間，不過是水到渠成而已。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顧盼當即陷入了沈思。目前國內的設計師，的確不註重功能性。即使是最常接觸的普通家居設計，也有無數客戶被設計師埋進了溝裏，更遑論有專業需求的用戶了。偏偏李秋元的生意又不夠專業。要知道各種實驗室、調度中心、機房等，都有相應的工業設計。美觀是他們的次要追求，功能才是首位的。可類似於李秋元這類，美觀與功能各占一半，且都有一定要求的，卡在中間不上不下，很是尷尬。

然而，這又很難怪到設計師頭上。國內尚且處在知識產權不受保護的狀態，設計師首先收入偏低，多半是賣材料的添頭。哪怕是打算開公司的顧盼，她面對李秋元的時候，依然是以設計免費做誘餌；其次，專利保護形同虛設。顧盼曾經花盡心思設計的梳妝臺，愛家二話不說的抄走，她除了在曉意領的工資，一毛錢外快沒有。兩廂夾擊下，設計師必然喪失研究的積極性。唯有愛家這樣的行業巨頭，才有底氣和閑錢設置研發部門，養上一群設計師專職搞創新。

想到此處，顧盼隱隱抓住了些什麽，卻不太分明。但她知道，越尷尬的地方，往往越有價值。市場發展到今天，純粹的藍海早已不覆存在。但凡門檻不高的行業，無不在慘烈廝殺。家居，恰恰是零門檻。所以，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實際上生機盎然。

李秋元見顧盼低頭不語，並不放在心上。設計師終究是賣技術的，顧盼做不到八面玲瓏也是人之常情，不必計較。

何況自從他決定開辦托兒所起，掉過的坑簡直車載鬥量。資質、場地、運營、招聘、裝修，無不令他焦頭爛額。哪怕是看起來最簡單的裝修，也被各路裝修公司折騰的夠嗆。他不是專業人士，只能憑直覺認定設計不好，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幾番折騰下來，恐怕在設計師心中，他已成了需求為“五彩斑斕黑”的傻叉甲方。帶著些許技術員特質、不會舌燦蓮花的顧盼，反倒讓他放心。固有印象裏，牛逼的技術人員多半有怪癖，發呆壓根不算事！

吳勝輝成天帶著設計師混，更淡定了。兩個胖男人優哉游哉的吃完牛排，招來服務員撤下容器，換上了飲料。顧盼終於醒過神來，仿佛沒察覺到自己斷片了許久，明亮的眼眸裏帶著炫目的神采：“李總的話對我很有啟發。托兒所與我之前做過的設計，沒有本質的區別，只是難度有所提升。能否抽個時間，跟我系統的講講您對托兒所的設想？”

“你已知其中三味矣！”李秋元拽了句文，“我回頭發些資料給你，你先看完，我們再討論。”

“好！”顧盼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剛剛因李秋元的啟發想到了別的東西，只是現在應對客戶更要緊。

李秋元滿意的點點頭，他此前遇到的設計師，無不是聽了幾句所謂的需求後，直接開工。理論上來講，先做出個大致的框架，讓客戶能有的放矢是沒錯的。可是，如果一開始，就完全悖離了真實需求呢？

顧盼的設計水平他暫沒看到，然而眼前的小姑娘的工作習慣很好。磨刀不誤砍柴工，所以，他願意花寶貴的時間去等待，因為他相信，來回幾次的調整修改後，顧盼有希望拿到高分。

“顧小姐快吃飯吧。”李秋元溫和的說，“我章還沒辦齊全，不差今天晚上這點時間。”

顧盼的牛排已經涼了，難以下咽，招手喊來服務員端回去加工，把七分熟煎成了牛肉鐵板燒。好在她不挑食，三兩下解決了晚餐，又加入了對面兩個男人的話題。

晚上10點，李秋元提出了告辭。約好了下次見面的大致時間，買了單的顧盼客氣的將人送到了樓下停車上，揮手告別。

打了個車回到家，客廳一片漆黑，看來劉思寬還在忙。顧盼心裏惦記著事，匆匆洗了個澡，然後抱著畫板，盤腿坐在瑜伽墊上，整理起了思路。

今天的會面，獲益良多。李秋元說的“已知三味”其實並不算什麽，這本來就是她所擅長的。真正讓她惦記了一路的，是李秋元提到的“一起報價”。

眾所周知，裝修大致分為硬裝、管線、照明、廚衛、軟裝家電幾個部分。即，假設一個人準備裝修，他至少要收到6張預算單。對數學差的人簡直是噩夢，因為6張以上的預算單極容易超標。

那麽，有沒有一個系統，能把6張以及6張以上的預算整合到一起呢？

現有的家居設計軟件，在設計圖生成的瞬間，同步顯示相應的價格。換言之，顧盼的想法，無非是在已經成熟的系統上，增加新的模塊，從邏輯上來講，不是什麽難辦到的事，好處卻是顯而易見的。

首先，家居設計師出圖，絕無可能只有家具，那很難看，說服不了客戶。因此他們會添加地面、照明、軟裝甚至塗料，讓效果圖看起來金碧輝煌、方便忽悠。只要把原本的素材庫，換成真實存在的產品，依照原有系統的架構，即能輕而易舉的生成可隨時修改調整的預算單。

甚至，在設計端，就可幫客戶控制住預算。不但能顯得特別專業，還能讓客戶心甘情願的在家具上多花錢。

對商業用戶則更有吸引力。李秋元這種自己當老板的，或許精打細算貨比三家，而那些替老板打工的采購們，可不會人人那麽敬業。跑一家店就將大致預算拿到手，雖然依然得分類采購，但有了整體的預算單，能替他省不少事。他印象好了，采購的時候多少會有些偏向。好感積累的多了，自然有了口碑。

其次，帶著預算的效果圖，無疑是裝修的指導書。預算劃定了大致的範圍，客戶不用再面對海量的商品，陷入選擇困難癥的折磨。作為設計平臺，顧盼還可以跟商家建立長期合作，從家具的渠道購買諸如瓷磚、燈具等物，可享受打包價。哪個客戶不喜歡省事又省錢呢？哪個商家又不喜歡多個渠道呢？

並且，如果這個平臺搭建成功，顧盼完全可以把劉家那幫子親戚的資源整合起來。他們也許生產的是山寨品牌，但只要質量過得去、價格足夠低，有的是人願意買單。沒見李秋元打算做高端市場，吳勝輝立刻愁眉苦臉麽？事實證明，大部分行業，人口基數決定一切。

至於難度超高的質量把關與售後，畫著思維導圖的顧盼倏地露出了一抹奸笑，嘿嘿，相信老劉同志，絕不會坐視她被親戚坑的！

啊～有爸爸的孩子是個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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