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寬回到座位上沒多久， 收到了趙榮林群發的內部郵件。辦公區頓時炸開了鍋。葉家豪楞怔了半天， 不敢相信短短半天之內，事情就已成定局！不相上下的兩個人， 難道不該比劃比劃嗎？自己到底為什麽， 毫無征兆的出了局？

大辦公室裏開始喧鬧。葉家豪回過神來，苦笑一聲， 收斂情緒， 憋出個熱情的笑臉，跟隨大部隊，走到劉思寬面前， 道了聲恭喜。

劉思寬微微頷首：“謝謝。”

活潑的鐘志祥敲著桌子起哄：“寬哥請客！我要吃燒鵝！”

“燒鵝怎麽行？必須燒豬！”顏斌冒了個頭出來， “還要有海鮮，樓下的漁民之家不錯！”

劉思寬在顏斌的胸口捶了一拳，咬牙切齒：“漁民之家？你可真敢下手啊！”

顏斌勾住劉思寬的肩：“做領導呢， 最要緊是大方！兄弟我絕對是為了寬哥好啊！”

你大爺！漁民之家很貴的好伐！

“斌仔說的對！”

“斌仔有眼光！”

一部門的逗逼， 紛紛幫顏斌搖旗吶喊， 纏著劉思寬請客。升職不出血，是不可能的。劉思寬只得喊來部門行政，幫忙統計人數， 順便給漁民之家打電話訂餐。

正熱鬧著，西關區負責人歐文傑路過，拍了拍劉思寬的肩，笑著說：“趕緊松口打發了這群小猴子，趙總喊開會。”

眾人哪敢阻撓會議， 嘩啦散的個幹幹凈凈。劉思寬順利脫身，飛奔到自己的座位上，抄起筆記本，進了會議室。

趙榮林坐在主位，見人來齊了，笑呵呵的說：“今天召集大家開會，為的是金灣區的人事調動。我們圓仔呢，馬上要出去發財。我們預祝他的新裏程，一路順風、吉星高照、紅紅火火、生意興隆！”

眾人啪啪啪的鼓掌，好話不斷。

一個說：“圓總啊，哪天換特斯拉，記得喊我一起兜風啊！”

一個說：“上市敲鐘的時候，別忘了請我們去現場啊！”

一個說：“土豪將來買房子，得光顧老東家啊！”

會議室裏一片喜氣洋洋，仿佛章春剛他老人家已然成為業界大佬。人在江湖飄，虛情假意必不可少。章春剛權當好口彩，團團道謝。

等眾人鬧完，趙榮林又慢條斯理的說：“想必諸位剛剛已經看到郵件了。金灣區分部，暫時由原青塘片區組長劉思寬負責。你們這些前輩，對後生要多多關照。讓他盡快適應你們苦逼的節奏，為公司的建設添磚加瓦。”

一語說的大家都笑了起來。部門經理們，看起來是各自為政，實際上資源置換的時候不少。當然，暗地裏較勁也不可避免，畢竟區域業績排名，關乎著各自的年終獎。

於是幾個資歷老的經理，七嘴八舌的講起了崗位上無關緊要的小竅門。劉思寬趴在會議桌上，低頭猛記。管他是真是假，先記下來再說。

劉思寬的態度很好的取悅了前輩們，也是這時候，坐在他旁邊的西關區經理歐文傑發現，劉思寬居然寫的一手好字。當即大讚：“不錯、不錯，看筆法，練過的吧？”

劉思寬擡起頭，沖他笑笑：“小時候學過硬筆書法。”

“寫過毛筆字嗎？”

劉思寬不好意思的說：“很多年沒碰，荒廢了。”

坐在另一邊的章春剛暗自嘆息，富二代全方位的精英教育，真要命！抄個筆記都能引人註意。他們是真沒這個資本。

主持會議的趙榮林見大家的幹貨倒的差不多了，不厚道的笑：“我剛聽見外面有人叫你請客。”

劉思寬趕緊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立刻問女朋友申請經費，趙總和各位前輩盡管挑地方。”

歐文傑哭笑不得：“你還沒結婚呢，就被管住了？”

劉思寬摸摸鼻子：“荊南妹子兇殘，見笑。”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趙榮林指著劉思寬笑：“耍滑頭，罰酒三杯。”

“必須的。”劉思寬爽快的說，“反正我今天沒開車，陪大家喝個盡興。”

“呦呵！”元北區經理範海華調侃，“你今天該不會是掐指一算、天降大喜，於是沒開車上班吧？”

劉思寬無奈的說：“開車太堵，我最近坐地鐵上下班了。”

範海華震驚：“你不嫌擠吶！？”

歐文傑感嘆：“年輕人的身板真硬！”

劉思寬笑笑沒說話，躺平任調戲。

私企工作節奏飛快，趙榮林開這個會，主要是讓劉思寬與前輩們認識一下，日後好打配合。但各自手頭事都不少，閑話等下班後的宴席上再說，於是果斷的結束了會議。

走出會議室的劉思寬只來得及給顧盼發了條微信，就被眾人逮住，鬧哄哄的往漁民之家打牙祭去了。漁民之家是附近的中高檔餐廳，人均消費不低，平時大家沒事也不來吃飯。今天有人請客，難免興奮。對花城人民而言，美食，絕對是溝通人際關系的良方。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一頓飯吃下來，眾人的心態隨之轉變，接受了金灣區分部更換了老大的事實。

金灣區分部經理，在整個廣廈，算不得特別重要的崗位。因此趙榮林才能在幾個小時內，收到更上層的任命回執。當然，感謝現代管理的進步，像廣廈這樣的企業，基本已經是全電子流管理。否則按照過去逐層蓋章的模式，他跑兩天都未必能集滿所有的章。

但是，當任命發布後，劉思寬的資料更新，就無法只靠電子流了。雖然暫時是代理，可一般情況，代理期間不出大問題，即可轉正。因此，該做的準備，包括人力資源部資料更改、薪資調節申請等等，都需要他本人逐個部門的跑。整個下午，簡直忙的飛起！

下班鈴聲響起，劉思寬輕輕籲了口氣，總算把大部分手續跑完了。章春剛一聲吆喝：“走，兄弟們，喝酒去！”

劉思寬聽到喝酒兩個字就隱隱有些胃疼，然而這頓酒無論如何是逃不掉的，只得擠出個春光明媚的笑，從趙榮林開始，一一請諸位前輩往飯店裏去。

一事不煩二主，晚餐定的也是漁民之家。但宴請領導們的規格與中午的小打小鬧顯然不是一個級別。高檔包廂內的菜牌，跟大廳的完全不一樣。小氣的劉思寬同學看到菜牌上的價格，心都在滴血。貴啊啊啊啊啊！再看看酒水的價格單，簡直心痛的快說不出話來了。

為了避免自己心臟病發，劉思寬恭敬的把菜牌遞給趙榮林，眼不見心不煩。漁民之家離的太近，諸位都是熟客，輕輕巧巧的點了滿桌子菜。

近幾年，國家數次明令禁止官員飯局飲酒，硬生生的扭轉了不少風氣。加之酒駕越查越嚴，代駕呢又各種不方便。久經沙場的老將們在環境的影響下，漸漸沒了往日豪情。起碼不玩什麽上來先幹三大杯的把戲了。不然酒場小白劉思寬今晚鐵定扛不住。

然而白酒紅酒一頓亂混，還是讓劉思寬感覺難以招架。他今晚算主角，誰都不會忘了他的存在，三兩句話必得灌他兩杯。尤其是一群中年大叔，看著比他們小一輪不止的年輕人，即將與他們平起平坐，心中難免有些覆雜。

28歲，從基層一步跨越到中層，比他們省了多少時光？又比他們多了多少向上的機會？在舊房改造部，他們除了幹掉趙榮林，已然升無可升。想繼續向前，要麽換部門，要麽跳槽。那麽，在眾HR心裏，同樣級別的人，一個奔五一個不到30，誰更有潛力？一望可知。

沈熟穩重，只是對小領導們的讚揚罷了。強勢的性格、高超的手腕、拼殺的勇氣，才是大領導們真正需要的素質。

劉思寬被灌的七葷八素，難受至極。酒桌上的陋習如同人脈關系網一樣，輕易不得改變，身處其間的人，只能壓抑著天性去適應。幸虧明天要上班，大家不敢太浪，省的影響工作。10點多的時候，趙榮林表示喝多了要撤退。

劉思寬強撐著神志，打電話替趙榮林等人叫代駕。可惜酒精不講道理，殘害著他的智商，拿著代駕的小卡片，半天讀不準上面的手機號。好在服務員們經驗豐富，再說代駕公司多有跟各飯店合作，細致周到的替他們約好了代駕，又端來了牛奶和醒酒飲料，給諸位緩解狀況。

就在此時，劉思寬的電話響起。他本能的接通，裏面傳來熟悉的女聲：“你們準備喝到幾點？”

劉思寬含糊的回答：“快了。”

“知道了，下樓時註意安全。”

“好。”劉思寬實在無力應付，艱難的說，“我先掛了，回家再聊，可以嗎？。”

那頭更利落，只說了句“拜拜”，掛斷了電話。

章春剛醉醺醺的問：“女朋友？”

劉思寬點點頭。

張春剛豎起大拇指：“三句結束通話，你找對象的眼光牛逼！要是我老婆，不罵半個小時，不會掛電話！”

劉思寬傻笑開來，他家熊貓就是特別的識大體！

歐文傑大著舌頭說：“你扯吧，你老婆都沒打電話。”

章春剛拿起手機晃了晃，給大家看他屏幕上無數的未接來電：“呵呵，手機靜音了！”

集體：“……”

不多時，服務員走進包廂，溫柔提示，代駕到了，正在大廳等候。大家紛紛起身，在服務員的照顧下，坐電梯往大廳裏去。劉思寬忍著胃裏的洶湧，盼著趕緊把這群家夥弄走，他好找個地方緩緩，再叫車回家。

電梯叮的一聲響，廂門緩緩打開，落在最後的劉思寬腳底一個踉蹌，在險些摔倒之際，一雙白皙的手穩穩攙住了他。

劉思寬順著那雙手，視線上移，隨即楞在了當場。為什麽他看到了顧盼？喝酒喝出幻覺了？

趙榮林身為總監，沒人敢死灌他，因此他最為清醒，連忙對忽然出現的女人道謝：“我同事喝多了，多謝小姐出手相助。”

女人揚起笑臉，從容大方的說：“領導們好，我是阿寬的女朋友顧盼。他酒量不太好，我來接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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