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老馬拉著一架漆黑狹小的馬車，搖搖晃晃吱吱呀呀的走在一條狹長的小路上。

馬車裏的空間狹小，楊康受傷，只能躺著，於是裏面的空間更加小了，簡知坐在裏面自是十分壓抑。

前日種種，只覺恍然一夢，若不是腰間這面黑色的鐵牌，定然以為這就是一場噩夢罷了。

可就是這面冰冷的鐵牌，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簡知，自此之後，自家已經沒了自由可言，以後活著，不是還債就是在準備去還債了。

只是想一想，便覺這種生活委實沒有希望，沒有前途。心中暢想的自由，果然如風一般逝去，再不回來。

他其實也並不知道自己為何就那麽答應了，與楊康也好，與烏茲曼也好，其實並沒有多麽深厚的情感，便是此時，雖然換得了他們的性命，可自己並未如何欣喜如何興奮，反是有些微微的後悔之意。可見自己並不是出自於情誼出自於義氣，可自己怎麽就稀裏糊塗的答應了呢？

可簡知其實也明白，若是還有那麽一回，自己多半還會如此選擇。雖然其實並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如此說來，自己還是不如烏茲曼來的灑脫，簡知想道。

烏茲曼的傷勢看起來並不嚴重，一旦得脫樊籠便即離去，這倒讓簡知對他很是有些佩服。自己三人臨走前都吃了一粒藥丸，可她就這麽不管不顧的離開了。

臨走前，烏茲曼說道，“咱們三人，也盡算不得好人，也莫要說是誰連累了誰，自己結的果子，那便需自己吃了。所以，盡管你保住了我的性命，卻也休想我去感謝你，也說不得便是因為你我二人才會失手，你可明白？”

簡知又能如何？只能苦笑稱是，自是烏茲曼徑自離去。

離去的時間其實並不是很長，可陳留的變化十分明顯，昔日有等於無的駐守城門的士兵，如今也變得兢兢業業盡職盡責。

簡知剛想進城，便被攔住，簡知從懷裏掏出新近辦理出來的文書遞給了檢查的士卒。這文書雖是新的，卻是貨真價實的真貨，有了這一紙文書，簡知便可勉強算得上是大秦人了。

檢查過後，簡知進城倒是沒有什麽波折，極是順利。

一路搖搖晃晃吱吱呀呀的一直來到了北城，看著越來越近的‘家’，簡知忍不住去想，若是胡天雨不知究竟，阻攔自己，豈非很是難看？於是便有些猶豫，可看看身前昏迷不醒的楊康，卻又只能硬著頭皮前去。

馬車是黑冰臺的人不知從何處找來，並不是黑冰臺的人，停下後，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車上。

簡知跳下車，走上前去，遲疑著敲敲門，門卻一下子就開了。

一個小廝打開門，看見是簡知，本有些不耐的表情立刻興奮起來，說道，“原來是二先生到了，今日老爺還念叨兩位，不想便到了。”說著，又看看馬車，問道，“大先生呢？”

簡知見狀，心裏立刻輕快下來，便含糊著說道，“楊大哥受傷了，暫時不能出來。”

小廝輕快的走上前去，打開門簾，看見楊康的慘狀，臉立刻就白了。

其實此時已是整理過的儀表，已是更換過的衣物，否則先時的情狀被人看了，定會嚇得魂不守舍，如今倒是好了許多。

小廝回去叫了幾個人把楊康小心的擡了進去，一番照料忙活不提。

卻說當日拓跋燾於糜府離去，糜家一番忙亂之後，次日便有了變化，數十個糜家子弟走出門來。這些子弟有的去了商鋪，有的去了別家，有的設法進入衙門，有的直接就消失不見。

只是幾日，胡天雨便明顯感覺到了變化，政令變得通暢起來，執行的甚至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好些，有些不適有些缺失的地方，也被悄無聲息的彌補過來。

街面上開始流傳出胡天雨愛民如子的名聲來，衙門裏的案子也突然多了起來。隨意判決，竟也無法反對，紛紛誇讚青天大老爺為民做主。

胡天雨意識到這是糜家在主動示好，為了什麽，他自然也知道，只是打定了主意，庇護糜家自然很難，可若是無事，隨口應付幾句，隨便答應些什麽也就是了。若是邊軍鐵了心要與糜家做過一場，自己自然也不會把自己貼進去。

初時胡天雨並不在意，甚至還有些得意，有人主動報案，豈不是說自己的能力人品得到了眾人的認可嗎？

可很快的，胡天雨便意識到了不對，狀告邊軍不法的狀紙越發的多了起來，不斷的有陳留治下良民，請愛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爺為自己做主。

於是先前的得意消失的無影無蹤，胡天雨陷於糾結之中。

他再是胡家子弟，再是老秦，對邊軍再如何堅定，卻也知道，此時的大秦，此處的陳留，邊軍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任何事情，都有一條底線，只要自己有理由，只要自己立身正，懟一回邊軍也無所謂。可若是接了這些狀紙，若是真的同邊軍作對下去，他們豈有放過自己之理？到時候，只怕就會新帳老賬一起清算了吧？！

可先前的名聲，先前暢通的政令卻又讓初嘗權利滋味的胡天雨欲罷不能。這些，也讓胡天雨被人架了起來，可架得越高，摔的也便越慘。

一方面是不能不敢，另一方面卻又是不舍不願。不管是選擇哪一種，不管是親近哪一方，結局都是自己不願意接受的。

可自己單單一個人，能有什麽作為？既沒有得力的人手，也沒有交好的勢力，寸步難行是一種常態-，事事順遂卻是一種奢望。

若是當日自己沒有‘遇匪’，亦或是簡知楊康二人還在，多多少少也能幫助自己一些。

他也曾想過招攬一些可用之人，先時招攬的盡是些盲流閑漢，就連他曾不喜的游俠都招不到一個。最近一段時間，倒是招攬了幾個有些本事的門客，只是此時事發，才意識到，這些人也未必便是甘心為自己所用，未必不會是誰家的探子。

這樣的人，如何能用？

可積壓的案卷越來越多，別的案子捕房的人倒是積極，還沒等他過問案子便已經結了。只有這些牽扯到邊軍的案子，一個個的都堆在了胡天雨的案頭，越來越高。

這日胡天雨依然在沒精打采的坐著，一邊胡亂應付著，一邊煩悶的翻看著這些卷宗。若是按照這些卷宗所言，邊軍自然是罪大惡極罄竹難書。

每一宗案子其實都是明確，能夠找到的證據證人皆已註明，他也知道這些必然是真有其事，秦軍打仗從來都是只求結果不管過程，戰爭期間一切手段都可動用，發生什麽都不會追究。只是戰爭結束之後，但又所犯，決不輕饒。

這些其實都是與秦律相悖的，只是從來沒人追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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