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鳴問起天目劍和步步生花的事，他們說出來的都是些他早已經知道的東西。天目劍作為江湖上人人都渴望得到的神兵利器，大家對它的認識不過是道聽途說的水準，它究竟有何厲害之處，藏著什麽樣的秘密，沒有人說得清楚，最關鍵的就是與它關聯的那個人，米修，傳說中的中原武林第一高手，可是沒有人說得清他究竟是什麽模樣，徐一鳴甚至有種感覺，這個米修會不會也只是一個傳說？至於步步生花，三年前，兩位當世大俠都死在這種劇毒之下，三年過去，大家對它的認識絲毫沒有長進，傳說它來自西域，傳言它無藥可解。

徐一鳴不免嘆息，這兩樣東西直接關乎他的清白。

有德和尚道：我們三個都相信，三年前並不是你拿走了天目劍。

徐一鳴：哦？

玄機子道：我們看過你的武功，和三年前想必，並沒有多大變化，所以判定你並沒有拿到天目劍。

徐一鳴：也可能我心智愚鈍，解不開天目劍的秘密呢？

有德和尚：不可能，一把劍三年也解不開，哪兒有那麽蠢的人？要是我拿到天目劍，不到一個月……可惜啊，三年前，四海酒莊你與林心水一戰，天目劍就此人間蒸發，也不知道是哪個該死的偷走了他，既然解不開，就拿出來大家一起研究嘛，這不是耽誤事情嗎？

玄機子：是啊，大不了大家研究出來，再還給他不也一樣。

小櫻尼姑居然說了臟話：一樣個屁！

和三個出家人道別，徐一鳴一直琢磨，小櫻尼姑是如何處理好跟有德和尚和玄機子的關系的呢？也許其中有些東西值得借鑒，可以用來緩解目前他和倪小雲以及綺夢之間尷尬的氣氛。

想了一陣，他忽然想起，那三位可是出家人，他這樣想難免有些太輕佻了。

一頓酒讓他的心情開朗了許多，走起路來腳下也輕松了不少，他突然想試試在地獄中學來的輕功，他還不知道這輕功叫什麽名字呢，他問過神棍，神棍說他也不知道，不過叫什麽並不重要，中用就好。

如同一只急箭，又像是一陣風似的，只能聽見呼呼的聲響，看見模糊跳躍的白影，等到這陣風吹停下的時候，箭已經落在了小鎮之外很遠的地方。徐一鳴站定，呼吸流暢自如，身後竟然沒有一個腳印。

痛快！他當初中毒身體虛弱，使不出這輕功的妙處，本以為這神棍的輕功也不過爾爾，今日嘗試，沒想到會是這般出神入化。

他意猶未盡，一頓腳，又猶如一道閃電劃了出去，只見草木晃動，人已經不知所蹤。

徐一鳴在停下，按說一個以極快速度沖刺的人突然停下時會由於慣性而超出去一定距離才會停住，可他的輕功玄妙至極，竟然克服了這種萬物使然的定律，一動一靜，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看到前面有一處懸崖，懸崖邊最高的地方坐著一個人，天氣這麽冷，他卻只穿著一件破陋的單衣，他的腰際像松樹一樣挺立，雜亂的頭發讓徐一鳴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

徐一鳴走近，從身後認出這是一位老者，他正直直看著看著天空中的某個地方。

徐一鳴行禮：前輩。

老者沒有回應，像是沒有聽見。

徐一鳴再行禮：前輩？

老者還是沒有回頭，徐一鳴看到，他一只手指著身旁的一塊石頭，徐一鳴會意他是讓自己不要說話，過去坐下。徐一鳴安靜坐到老者身旁，這是他才發現，是哪位在夏歸見過的毛頭老者，他不會忘記，老人家帶著他一起去河的上游撒尿，當時他就十分欽佩這位老前輩的腳力。

徐一鳴心裏有很多問題想請教，可是見老者目光始終聚焦在天空之上，心無旁騖的樣子，他也屏氣凝神，靜坐清心，和老者一起化作兩座人形雕塑。

他們就那麽坐著，一句話也沒說，一直到天黑，太陽落山了。

老者終於開口：累了吧？

徐一鳴像是被點了的穴道終於解開，渾身酸痛，屁股和雙腿又麻又軟，他慢慢揉捏，好讓身體恢覆。

徐一鳴站起來，行禮道：前輩，好久不見。

可老者還在坐著，徐一鳴納悶他究竟在這裏坐了多久，就不會腰酸腿疼嗎？怎麽還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

老者猛然出手，徐一鳴匆忙應對，勉強接了十招，他看得出，老者並無傷人之意，其實是在試探他的武功，否則第四招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之後的幾招老者也總能拿住，卻都無形之中給他留了退路。他驚詫，果然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沒想到天下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而對方卻是一個貌不驚人的老者，他笑自己有眼無珠現在才知道人家的厲害，也苦笑自己苦苦學藝多年，還以為一身劍法足以立足武林，今日開了眼界，才知道自己的渺小。老者又出招，動作看似緩慢，區區兩掌居然帶出幾次不同掌力，徐一鳴在彼端試圖以足力化解，都說胳膊擰不過大腿，可一對撞，他竟被推出去好幾步，站定一看，老者笑嘻嘻地還站在原地。

徐一鳴拜服：老前輩武功神鬼難測，晚輩領教了。

毛頭老者道：你也不差，這江湖之中，能與你一較高低的想也在十人以內。

徐一鳴：可就算這十人加在一起，怕也不是老前輩的對手。

他不是奉承，是真的心悅誠服。

毛頭老者顯然也不為所動：你的輕功哪兒學來的？

徐一鳴如實回答：是一位前輩傳授於我。

徐一鳴忽然想起老者曾經在他面前展示過的教法，問道：莫非他是老前輩的故人？他曾說起是一位老人家傳他輕功，莫非正是前輩你？

毛頭老者：多年不見，原來他還活著。

徐一鳴想起神棍的悲慘際遇，他沒說出來，怕老人家聽了心裏悲傷。

徐一鳴轉移話題：老前輩在這懸崖邊坐了一整天嗎？這其中莫非有什麽練武的要領？

毛頭老者卻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練武？你覺得我的武功還需要再練？

徐一鳴頓時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毛頭老者：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上一次跟人動手是什麽時候都已經想不起來，好像是一個高手，叫倪……倪……什麽……

徐一鳴：倪天星，倪大俠？

毛頭老者：好像是吧，還是什麽武林盟主，武功一流，我憋了好多年才找著這麽一個值得交手的，沒想到也沒比你強多少，才十幾招就不行了，沒意思。不打了，不打了……我這一身武功，這麽多年下來，好像忘了三四層了，也或者一半了吧，好多東西想不起來了，人老了，真是沒辦法，武功再高，也抵不過這個。

徐一鳴看到，老者正指著自己的一頭稀稀拉拉的引發，輕輕一抹，一縷頭發隨風而去。

徐一鳴心裏想，這莫非是神仙下凡，忘了三四層的武功還這般超凡入聖，他年輕的時候該當是如何的厲害？爐火純青？登峰造極？不可一世？恐怕這些詞語都無法形容。

徐一鳴這才想起，天氣微涼，老人身上只有一件單衣，他將外衣解下，給老人披上。

徐一鳴：請問前輩，你在此處獨坐一天，其中是和玄妙？

毛頭老者：一天？不對，少說也有兩三個月了。

徐一鳴大驚：兩三個月，你一直獨坐在此？

毛頭老者：是啊，我特意選了這個地方，懸崖峭壁，屎尿都拉下去，臭氣上不來。

徐一鳴簡直不敢相信。

毛頭老者：怎麽樣，天已經黑了，還不走，是想陪我再坐一夜？

徐一鳴：坐一夜，莫非前輩晚上也坐在這裏，不睡覺嗎？

徐一鳴陪毛頭老者在懸崖邊坐著，他無法理解，這個老人家竟然比自己還要精神。

呱呱兩聲響，是徐一鳴的肚子餓了，他悄悄看看老者，老者雙眼直直看著遠方，一臉輕松，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清醒。徐一鳴他輕輕起身，怕驚動老者，他要去找些吃的。

坐下。

老者淡淡說道。

徐一鳴立刻坐回原地。

毛頭老者：慢慢體會，從饑餓之中，你可以找到力量所在。

徐一鳴體會了一整晚的饑餓，沒有找到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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