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雲洞的大火還在燃燒，白骨墳場被破壞的墳墓和四處散落的屍體也無人收拾。

攻山的江湖門派和散兵游勇們，來的時候浩浩蕩蕩，走的時候卻是零零碎碎，一盤散沙。

關月帶著冷夜的人追上了關天威，他很愧疚沒有追上徐一鳴，也沒有查出些什麽東西來。

不過關天威好像並不在意。

徐一鳴趕回了摩雲洞，他找到了倪小雲，當他想從身後輕輕拍打她的腦袋的時候，他看到了她蹲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嬌小的身軀，起起伏伏，他知道，她在啜泣。

我還沒死呢。

倪小雲聽到了她最期盼的那個聲音，顧不得擦幹眼淚，起身就沖進了徐一鳴的懷抱。

徐一鳴相信是摩雲洞主拿走了天目劍，可是江湖這麽大，他不知道該上哪裏去找他，他決定先回家。

說回陸一飛。

和徐一鳴道別之後，他趕往西域，因為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行動起來十分敏捷，他走得很急，不過他的心裏並不著急，他認定母親已經死了，這次回去，更多的是為了找機會報仇，同時希望最好是自己判斷錯了。

陸一飛剛到西域，找了個破草帽帶在頭上，當做簡單的偽裝，他直接走到幽冥教大門外，不是要進去大開殺戒，而是要先打探消息。幽冥教的總部是一處極大的教堂，陸一飛發現與往日不同，門口守衛的教眾都不見了。

他本想直接沖進去大開殺戒，不過他沒有，因為他不知道這些人將他的母親關在哪兒，又將他母親的屍體扔在了什麽地方，因為幽冥教的監獄並沒有設置在總部裏面，雖然外面沒有教眾站崗布防，不過他認定這一定是他師父的詭計，想要誘他進去，然後來個甕中捉鱉，他並不知道這個成語，不過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

他當然不會自投羅網，因為他不笨。

陸一飛來到街邊一個零食攤子，賣東西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家。

陸一飛要了一碗粥，一邊喝一邊淡淡地說：你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你是誰。

老人家像是被閃電擊中一樣，頓了一下，手裏的一張餅突然掉了下去，陸一飛隨手扔出一只筷子，將那餅牢牢地釘在烤餅的爐子上。

老人家緩緩轉身，神情哀傷，問道：什麽時候知道的？

陸一飛道：八年前，她帶我來這裏吃餅，她第一眼看到你的眼神不對，很吃驚，那不是看一個陌生人會有的眼神，她讓我先回家，自己卻在這裏呆了好久，第二天開始，她就再沒有罵過你，再沒有詛咒你。

老人家道：那裏為何不……

陸一飛道：我不喜歡強人所難，你不需要我們，我們也不需要你。

老人家忽然流下淚來，老淚縱橫，抽搐不止，他哭著說：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

陸一飛還是很冷靜，冷靜得讓人害怕，他道：我今天來不是要讓你懺悔，你如果有悔，這麽多年，早已經悔過，如果沒有，那於我也並不重要。我是要問你幾個問題，算是你我之間還有一點點的情分。

老人家顫聲道：你問，我說。

陸一飛問：她，還活著嗎？

老人家無言，只有眼淚。

陸一飛又問：屍體呢？

老人家道：被他們丟在了亂石崗，我，我已經把她埋在你們院子的後面。

說著，已經泣不成聲。

陸一飛問：聽說過是誰動的手嗎？

老人家無言，只是哭。

陸一飛道：不過這並不重要，我還有一個問題。他想起了徐一鳴委托的事情來，道：你聽說過一種毒藥，叫做步步生花嗎？

老人家道：人們都說這是我們西域的劇毒，可是沒人知道是哪些人在使用。

陸一飛這時留意到，不遠處街角，有人在暗中註視著他。他將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起身準備離開。

老人家連忙道：我不要你的銀子。

陸一飛道：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想欠你的。

說完陸一飛起身離開，只留下老人家自己黯然神傷。

陸一飛來到自家的院子，看著破敗不堪的房子，不免有些難過，再想到這就是和母親相依為命的地方，更是悲從中來。他穿過破破爛爛的屋子，找到了母親的墳墓，一下子跪倒在地。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一滴淚也沒有流。

只是靜靜地跪著，膝蓋將泥土壓下去兩個深深的窩。

一群人突然沖了進來，陸一飛給母親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拔劍便殺。

來的自然是幽冥教的人，陸一飛認出了他們，因為他們沒有偽裝，不過即使他們進行了偽裝，陸一飛還是可以認出他們，從他們使用的武功。

幽冥教的人傾巢而出，勢必要將陸一飛格殺，左右兩大護法的武功雖然一對一不及陸一飛，不過聯起手來卻在他之上，何況還有這千百教眾。

陸一飛見此情形，心知肚明，此乃生死之戰，不過他不能死，因為大仇未報。他也不去多問究竟是誰下的毒手，因為罪魁禍首毫無疑問就是他的師父幽冥教主，不論是誰最後了解了他母親的性命，砍下了那些手指頭，都是受了幽冥王的旨意，而且最開始也是幽冥王下令抓了他的母親。他自知如此情形，絕非報仇良機，也聽說過中原有一句話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不是君子，不過也覺得這句話說得很有道理，為今之計，還是先要想辦法脫身，保住性命，報仇的事才可以從長計議。不是說他的仇恨不夠深，是他從來不是一個沖動的人，他的經歷告訴他，沖動是最無謂的行為。

不過，他現在卻沒有脫身的機會，無力抵抗，且戰且退，幽冥教眾將他團團圍住，漸漸逼到了一處懸崖旁邊，懸崖中霧氣彌漫，完全看不清底下是什麽模樣，有多高。

左護法是一個半老徐娘，她奸笑道：束手就擒吧，你逃不了了。

陸一飛笑道：何以見得？

右護法是一個圓鼓鼓的胖子，他道：你若不瞎，便不會問這個問題。

左護法笑道：他若不瞎，也不會回來自投羅網。

右護法道：也對，明知不該回來，卻還要回來送死，你確實是個瞎子。告訴你，是我砍掉了你娘的那些個手指，不過，我可沒殺她，是她老不中用，自己咬斷舌頭自盡的。

陸一飛心裏恨不得立刻將他碎屍萬段，不過理性幫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感，他不斷在心裏默念：報仇，十年不晚！十年不晚！……

左護法看到陸一飛漲紅了臉，咯咯笑道：哎呦，不高興了，過來啊，過來你就可以報仇了。我幫你，我幫你好不好。

說著，左護法輕輕碰了一下右護法的臉頰，那樣子像是在打情罵俏。

右護法猛然出刀，殺將過去，嘴裏一邊說道：你不過來，那我過來便是！話音未落，刀鋒已經砍了下來。咣鐺一聲，一塊石頭被他劈成年半，不過陸一飛已經在千鈞一發之際，轉身跳下了懸崖。

都是懸崖，都有霧氣繚繞，卻不見得都那麽樣的高，陸一飛自由落體沒多久便落在了地上，再沿著崖壁滑落一陣，竟然就到了懸崖底面。滑落的時候，崖壁上的石子劃破了他的屁股和腿，樹枝又劃破了他的臉頰，他卻始終竭力壓低自己的痛苦**，因為視野不清，落地的時候，他的左腿撞到了一塊尖尖的石頭之上，頓時鮮血淋漓，走路也是一瘸一拐。

左右護法站在懸崖邊往下看，除了雲霧，什麽也看不清。

一個教徒擠進來匯報，道：啟稟兩位護法，我想起來了，這個懸崖不高，是摔不死人的。

左護法大為光火，道：什麽？

右護法也難以壓制內心的憤怒，道：你剛才為什麽不說？

這教徒嚇得差點哭了起來，他用哭聲回答道：剛才，剛才我沒想起來。

左護法上去就是一腳：廢物。然後又命令這廢物，道：帶路！

廢物帶著左右護法和一幹教眾繞路來到了崖底，陸一飛已經消失無蹤，右護法發現一塊石頭上有些異樣，走過去，用手指頭沾起來放到鼻子邊一聞，是血。而其實不用沾起來聞，全憑眼睛就可以確認那就是血，而且就算陸一飛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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