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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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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檸知道,每到這天,潤玉會受到母親在眼前死去的折磨,循環往覆,很殘忍。

她甚至不必刻意去猜,跪在蔌離面前的天帝,一定悲傷得像個孩童一樣,紅透了眼眶。

北檸伸手觸碰星輪,指尖摩挲著那抹落寞孤寂的背影。

她從未想過會有一天,她離潤玉那麽近……那麽遠。

“所愛隔萬年,萬年不可越。”

她的聲音飄在空中,顫音擊敗了她的表面平靜。

北檸轉了夜,收起靈力時忽然頭暈目眩,她連忙扶住了旁邊的星輪軸,卻無意轉動了半圈。

近來,她感到十分虛弱,尤其是在代受之痛後,內傷累積,再好的身體也會受損。

一陣陣巨響從手邊的星輪裏傳出,北檸揉了揉昏花的眼睛,回頭看到太湖震動,爆發無數的水註。

潤玉沒變,悲怒時,沒有殃及無辜。

笠澤內,所有的擺設都被潤玉的龍尾掃翻,一片狼藉。

他的龍尾高掛在洞頂珊瑚之上,每一片龍鱗血流如註,仿佛煉獄猩紅的血鏈將他牢牢的纏住。

北檸使用龍澤下了凡,她在雲層之間吹了較大的涼風。

幾個時辰之前,她換掉了那身顯得自己多餘且尷尬的紅裳,這身單薄的星輝雲錦裳抵擋不住天界的風寒。

剛落地,她咳嗽了好幾聲。

最後一聲,是壓著嗓子的。

太湖水中,萬千螢火魚蝦成群游動,如同水藍色的燭火。

水清澈,她又是莫名飛升成了接近上神的仙上,那雙眼明清,能看到湖底最深處的笠澤。

錦覓近日來頻頻出現在潤玉身邊,穿著那身紅衣,笑容滿面,喚著只有她說出口不被責罰的名字,手裏拎著花界特有的木藤食盒,裏面裝著桂花釀和鮮花餅。

鳳凰愛吃,她遠方的小魚仙倌也愛吃。

北檸站在太湖湖畔上,看著湖底,眼神多是傷感和無奈,她只是定定的望著。

錦覓動用靈力把被珊瑚刺鉤掛的龍尾放下來,還為潤玉療傷,倒了兩杯桂花釀,一杯敬玄冰裏的蔌離。

北檸看見錦覓的嘴在動,卻聽不見她對蔌離說了什麽。

一杯遞給了潤玉。

許是她忽然靠近的氣息驚動了紋絲不動的潤玉,又或者是那杯酒的味道乃她親手所釀……

潤玉轉了頭……

卻擡手把錦覓手中的酒杯打翻,長袖揮舞著他的優雅,尤其是他張開雙手將錦覓擁入懷中時,那及地的袖角,在空中劃出的弧度,甚是絕美。

北檸站在和風中,裙尾隨風微拂,她腦海也湧動著波瀾,她疲乏到了極點。

她所有的情緒,在霎那間,都死在了無聲的崩裂中,恍惚之間,那雙眸變得毫無波瀾,麻木又空洞。

良久,她的身軀化作一縷星輝飛向九天。

只留下了從高空墜落的淚滴。

瑩瑩淚珠飄落於太湖水中激起微小的漣漪,擦過一條魚,擊穿笠澤玄冰,落到了潤玉環抱錦覓的手上,肌膚生疼,惹得他身子一顫。

完全懵掉的潤玉陷入更深的迷茫中,周遭都是北檸的氣息,他閉上眼,她實實在在的就在自己的懷裏,有溫度,有呼吸。

“北檸。”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如羽拂過心尖,如潺潺流動的水,如晨曦和煦的微光,極盡的溫柔全在她的名字裏。

“小魚仙倌。”錦覓柔柔地拍了拍他的背,“我是錦覓。”

湖底波光粼粼,讓他猛然掀開的雙眸,忽明忽暗。

“我叫錦覓,繁花似錦的錦,覓食的覓。”

回憶裏的聲音與現實重疊,時虛時真。

潤玉努力清醒過來,放開了錦覓,他幽幽深目柔而痛地註視著她的容顏。

須臾,他說:“對不起。”

錦覓的聲音,仿佛隱隱帶了點悲意,“潤玉,太上忘情吧,有旭鳳和棠樾在,你什麽都不用擔心。”

潤玉冷淡而高傲地扯開了視線,唇角斜揚,不知道為何眼前人總提到太上忘情,他還是什麽也沒說。

錦覓看到了潤玉唇角的冷笑,想了想:“三個人之中,有兩個人開心,才是最好的結果。”

“不是!”潤玉音色沈冷,將憤怒壓抑著,“你和旭鳳開心了,我不開心。”

“我也是為了你好,忘了我,忘了愛人的能力,做個無欲無求的神,你和旭鳳都開心了不是嗎?”錦覓長嘆,“潤玉,我一直愛的,從來都只有一個鳳凰。這次,是鳳凰叫我來的,他不放心你,想著簌離可能不願意看到他,才讓我來的。我跟你的娘親道了歉,也安慰了你,勸說了你,不要做個偏執的人自囚下去了好嗎?”

“錦覓,其實說到底你讓我太上忘情不過只是害怕我糾纏,我自問,你與旭鳳成婚後,我再未奢求過有關你的一切,傷害的只是我自己,也離你離得遠遠的,哪一次不是你邀請我敘舊,一次次蹉跎我的執念,你明知我是放不下你的。”潤玉委屈的紅了眼,眸中蓄滿淚水,連曾經深愛過的人直到如今還是不懂他,面對自己的執念忽覺諷刺,“太上忘情與行屍走肉有何差別,我這一生沒有愛,餘生也沒有愛,我失去的是活下去的意義。我不想教人領教天道無情,你明白嗎,錦覓。”

“錦覓你懂我一次,哪怕一次,又能怎樣!”

潤玉歇斯底裏的傾訴,不是為了微不足道的情愛,可惜錦覓永遠都不會明白,她眼無神只有一絲憐憫,是他最厭惡的東西。

“多謝你的同情,你走吧。”

他真的太累了,“我放過你,也請你的偶爾有心放過我。”

潤玉說出口,錦覓當即就轉身離開了。

到底是不愛的,她好像也沒錯。

潤玉看著玄冰那融化的一角,心中,萬念俱灰。

他竟想不到,掌控了自己的命運,卻無法掌控聚散離合。

更無法擺脫求而不得的宿命。

他是神。

很多時候,卻像凡人。

日落盡頭,黑夜席卷。

北檸晚膳只是熱了熱放在璇璣宮涼掉的飯菜,太多了,倒掉會很浪費。

叫來雀衣和晴蝶她們來一起吃,大家有說有笑的,她也配合著,說笑。

北檸小喝了幾杯清酒,有些醉了,雙手托著腮,慵懶的夾著菜往嘴裏送,整個人都是木訥的。

雀衣在講笑話,一桌人笑得合不攏嘴。

北檸醉醺醺的瞇著眼笑,雙手把自己的臉托成包子,笑得最傻。

朦朧醉意,讓她好想睡覺。

撐在桌沿的手肘有些不穩。

北檸感受著熱鬧的氛圍,恍恍惚惚的,她一個21歲的現代人,卻做了神仙。

她有一雙纖細修長的手,做得一桌好菜,也能用鋼琴彈一好曲贏得許多掌聲。

這裏沒有鋼琴,她做了很多好吃的,就擺在璇璣宮,等他回來。

每日如此。也望長久陪伴。

這一夜,她坐在人多的庭院,遼闊天空之下的喧鬧人群中,有時面對潤玉忽冷忽冷,她常常不安,也像此刻這般感覺全世界雖然吵鬧卻只有自己,演著無人欣賞的獨角戲。

這就是一場夢,曾得過他許多微笑的夢。

或許,深愛著錦覓的天帝才是真正的他,忘掉一個人選擇另外一個人,對於他來說就是違背自己原則。

勿忘初人,這才是真正的潤玉啊。

笠澤內那對相擁的雙影,是他的現實,亦是她的事實。

她該成全的。

北檸啞然失笑,手一倒,趴在桌上,紅眼淚目:“可是潤玉,就算我棄道德底線,也無法祝你夢想成真。”

潤玉將她帶上天界,她只認識他,只想認識他,縱使後來的諸多非言,她都可以當作從未聽聞,堅定地守著他。

他失去的一切,除了錦覓。曇花、開心、甚至是命,她都想盡辦法還給了他。

她不需要他感動回頭,唯盼他好好愛自己,別再像個傻瓜一樣自虐。

潤玉的溫潤相待,她是沒有想過的。

可就是潤玉的回頭,讓她忽然慶幸自己被他看到了,她終究是個對愛懵懂的人,對於喜歡的人走向自己,她滿心歡喜又忐忑不安,她甚至奢望他會喜歡上自己,忘了錦覓。

但很多時候北檸都無法越過底線,將就或很久之後,成為他天妃中的一員,孤獨終老到底還是得到了他賞賜的名分,又或是,得君盛寵充當他愛而不得的空缺替補。

她在深夜裏,在腦海裏,演習了一遍又一遍這樣的場面,始終無法跨過內心的障礙,將天妃之路完整的演下去。

她將就不了,她騙不了自己。

更何況,潤玉也不會將就。

所以這場荒唐的臆想,註定沒有結局。

愛一個人,有時候真的會卑微低如塵埃,失了自己。

鄺露曾數次勸過她:“成為天妃,他終究是個男人,會對妻子有情的。”

可北檸要的不是名分,不是同情,不是感激,而是被所愛的人堅定選擇的獨一。

許是她貪心了,妄想了,上天才會讓她經歷剛才的太湖之景。

她第一個念頭,還是渴望他終有一天會回頭,盡管,這與她希望潤玉向前看的初衷,背道而馳,不妨礙她一邊譴責自己,一邊等待。

看著雀衣明媚的笑容,北檸幡然醒悟,這才是真正她。

卑微一定會將尊嚴拽入泥潭,她不想等到那一天,看到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想要放過自己了。

她在沸騰的歡聲笑語中,把臉埋在臂彎裏,很隱忍,但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面目扭曲就像只被人丟棄無視的醜豬。

其實她心裏明白,沒人拋棄她,是她自己沒用,好好的仙上逍遙路不走,還弄丟了自己。

北檸等到抽泣停止,擦幹淚,舉起杯子喝了一杯,“你們多吃點,別光顧著說話啊。”

雀衣:“吃著呢。”

晴蝶:“北檸你教我們的劃拳好好玩,哈哈,我贏了好幾次呢。”

雀衣就坐在北檸旁邊,與晴蝶喋喋不休,“你耍賴了啊,你出拳太慢了,要不要我們再來比比呀,這次一定不會輸你……”

“雀衣。”北檸拍拍轉過頭就要和晴蝶一較高下的雀衣,雀衣聽見她喊,回了一下頭,“何事啊北檸姐姐?”

起風了,淺薄的醉意被吹散。

北檸聲音沙啞:“臨淵臺......怎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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