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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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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天河上,伸手便能觸碰星辰,北檸圍著潤玉轉著圈,一圈比一圈遠,她腳下天河波動,像石子激起的水中漣漪。

“好漂亮啊。”北檸仰臉,指尖劃過一顆星星,璀璨星芒流於指紋間,覆蓋極難被察覺的血色。

指尖星星浮上一層,她跳起來,潤玉見她一雙素平蘿鞋,沾了些泥漿,他記得這種烏黑泥漿只有太湖底才有的。

“喜歡嗎?”潤玉輕問。

北檸點點頭,轉眸……眼前人,是心上人,心中自是多了一份靦腆羞澀,“喜歡。”

“天地間最美好的都在這裏。”潤玉微仰著脖子,環顧著他一直守護的星空,不計其數的星芒折射著眾生歡喜,山河日月的變遷。

“是的,最美好的在這裏。”北檸深情地凝望著潤玉,她笑起來,側臉唇角的弧度特別美。

潤玉原本仰望星空的目光,垂直劃到她的眼睛上。

她並非是出於自卑而低了頭,背著手,腳踮起,站平,踮起,站平……不斷重覆。跟潤玉單獨相處,她雖緊張得手心發汗,但她內心是歡喜的。

因他心結而變得沈默傷情的性子,本質不是多愁善感的。

她有一個優渥的家境,有疼愛自己的父母和姐姐,家人明事理且和睦,他們教會她很多道理。她是愛自己的。

現代太高壓,她努力學習做一個好女兒,好學生,好妹妹的角色,其實並不覺得苦,就是有點累。

在那個世界每天都在學習,拼盡全力做好人家和自己規劃出來的藍圖,她沒有時間愛一個人。

而在這個沒有殘酷競爭的世界,她想好好愛一個人。

不過……

北檸想著想著,便無奈地笑了。

赴湯蹈火的個性,好像改不掉欸。

潤玉忽然之間,發現她的眼睛會笑,會說話,特別靈動。

這六界,他來回近萬年,竟沒有一個同她相似的女子。

“小魚仙倌,你的尾巴真是無與倫比啊。”

“不嫌棄不嫌棄。”

北檸身上並無錦覓的影子,卻讓他想起了往事。

潤玉自卑,卻不知為何如此。

他的面目可憎由來北檸承受了去,每每妄自菲薄時甚感莫名。

沒了前因,後事多茫然。

不過有一事,他始終無法走出……

大概是因為錦覓的影響,其實北檸對潤玉的諸多誇讚都石沈大海。

很久以前,潤玉因為別人的一句誇讚而開心很久,小心翼翼地存在腦海裏不想忘,舍不得忘。

可是後來他卻發現,誇言跟父帝對他說“都是為了你好,是為了考驗你”一樣,縹緲而已,是很想要,但他無論如何努力爭取都得不到的東西。

讓他開心快樂的言語,很有可能只是別人隨口一說,可悲的自己卻當了真。

往後,他便不再耳聽讚妙之言。

只用眼,用心。

潤玉目光從北檸靈動的眸移開,“為何將神龍元神給我?”

“惟願君好。”四個字,北檸說得輕飄飄,可其中深情,只有她自己的心知道。

潤玉揮袖,千千萬萬的星雲成極光,將他們籠罩。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神龍元神一事,你若有何心願說於本座聽來。”

“是要回報我嗎?”北檸問。

潤玉不言,頷首。

北檸認真想了一下,嘴角有一絲小壞笑,“我可以抱你嗎?”

她一直都不想稱他為陛下,或者天帝。

他是她未改變過心意的大龍或潤玉。

北檸很多時候是任性的,沒等潤玉回神答覆,便上前,伸手穿到他垂著的雙臂下,環抱住他的腰,整個側臉往他胸膛上靠。

潤玉身子僵住。

“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未經你允許做些什麽。”

她手臂軟軟的,繞在他的腰肢上,面前很溫暖,是她的懷抱。

她從他懷中擡頭,眸中清澈明亮,仿佛能透過他眼睛看進他的內心,他目光稍動,躲了。

她說:“原本我好冷,還好你特別溫暖,我不冷了。”

千萬星雲湧動,無聲無息。

潤玉聽了,僵硬的身子緩緩自然起來,手心不知為何,發麻,好像無數只密密麻麻的蟻蟲在掌心裏驚慌失措的亂爬,從手心竄到他手臂上,整條手臂又麻又酥,不得動彈。再到心上……心亂如麻。

她說他溫暖!

二字尋常,卻擊中他最敏感的心間。

心機深沈,沈默寡言,涼薄,防備之心慎重……

無與倫比,如切如磋……

上萬年。

沒有人能懂一個渴望溫暖的人,同時也希望自己能夠給在乎的人一點暖意。

竟想不到,他內心最柔軟的一面,被觸碰了。

有生之年。

被說溫暖。

被擁抱。

北檸受了很多的苦,這一擁,好像那些痛苦都跟她一筆勾銷了,心中只剩下感激。

謝謝,她終於擁抱了最想愛的人。

北檸短暫地停留在潤玉懷中,便抽身而退。

在她抽離的瞬間,一股很強的空寂鉆入他的心間,孤獨感倍增。

北檸微笑:“方才,小女子多有得罪啦。”

潤玉眼底劃過清淺悅意,他未言語。

他目光在她臉上。

天帝無霜,亦可歡喜。

潤玉政事繁忙,天界沒有涉|政一說,光明磊落,無需擔心。

許多時候北檸一直伴在君側,聽他同與眾神對話,天帝之威,天帝的智慧與仁德大愛,入目入耳,心中遠遠不止是愛。

傍晚將至,北檸告退。

前往太湖亭,布夜轉日。

夜深,繁重的政務早在白日做完。

潤玉看了一眼空空的手,他起身前往中殿,做起了星辰輝雲鞋。

是一雙女鞋。

他突然想為一個人做一件事……

為一個從頭將自己護到尾的人。

付出這件事,不能自控。

純手工,沒有使用靈力,花費了很久的時辰。

潤玉耐心地做完了一雙女鞋。

是他終日守護的星空之色,在燭光下星輝耀眼。

潤玉看著生母的畫像,勾唇,眉眼順而溢出卑微的笑意,小心翼翼,刺目至極。

他說:“娘親,有人同我說我是溫暖的,她竟然擁抱了我。”

“我也會有人攬之入懷的一天……孩兒惶恐。”

潤玉長睫垂下望手中一針一線縫制的鞋子,瞳中輝色黯然。

他是天帝。

喜之,眾生萬物雨露滋潤。

一怒,十方諸佛懼滅。

明明什麽都“有”,什麽都是他一聲令下的事。

可他仍然一無所有。

北檸做的貝殼風鈴,他一直都掛在蔌離的畫像旁,讓家鄉的聲音陪伴著生母。

此時無風,它自然無聲。

眼前曇花忽而落血淚,潤玉怔了怔,擡眸看窗外弦月——子時。

又是子時。

若曇花泣血,是關於北檸之安危,為何小祈送的銀玲未起作用?

潤玉將鞋子放在中殿,起身前往太湖亭,仍然不見北檸身影,太湖和洞庭湖也沒有看到。

她氣息全無。

連胖鼠都不知所蹤。

“那皎皎星微,本是你的。”

鬥姆元君的聲音蕩在耳邊,“本”一字……為何首一字是為“本”?

為何……

潤玉一直都在參,始終無法悟。

潤玉拿著曇花,飛向花界,去尋對花物甚是了解的長芳主。

“棠樾你看,娘親最了解你大伯了,我說過,他一定會來的。教你君臣之道,教你習靈練武。”錦覓揉了揉棠樾的臉蛋,“你是他唯一的後人。”

“唯一?大伯是天帝,難道不娶天後嗎?”棠樾懵懂。

錦覓笑著搖頭:“娘親最了解你大伯的性子。”

“兄長,今日為何突然到來,怎麽不事先說一聲,好讓我與錦覓做些準備招待兄長。”

“不必,我有事,見見長芳主。”

潤玉從錦覓和旭鳳中間,徑直走過,目光和腳步皆無停留。

在與錦覓擦肩而過時,他垂眸,擡手,非常溫柔地摸了摸棠樾的腦袋,但是沒有說話。

“小魚仙倌……”

潤玉貼於內丹精元處的曇花,忽而滾燙,他不禁加快了腳步,仿佛沒聽見錦覓的聲音,沒有回頭,亦無任何神情,連眼裏也毫無感情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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