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屋小人卻不少, 明明是轉個身就可能撞上人的空間, 卻又平白多了很多自然的親近感。

晚上吃了接風洗塵的一頓飯還不夠，林鄭氏入夜也沒有閑著，喊上兩個兒媳婦跟著一塊包餃子。

林渺聽見她們去廚房的動靜, 隔著窗戶往外喊了一聲：“娘，阿琰不愛吃酸菜的, 你給他包兩個白菜的吧。”

林鄭氏遠遠地應了下來，聲音爽朗又明快。

林渺豎著耳朵聽見她的回應, 嘴角也翹了起來，回過身又看見璧如端了洗腳水進來，他便走過去接過來, 又打發璧如走：“你也下去吧, 路上也夠累的，別管我們了。”

璧如點點頭，知道林渺既然開口說了這個話, 謝琰便不會如何。她心裏也惦記著小包, 前面跟著喝了點酒，臉上還紅通通的，便扭頭小心退了出去。

林渺端著熱騰騰的洗腳水，直接走到圓桌旁邊，跟著將水放到地上, 又伸手挪了挪桌邊的凳子, 自己先一屁股坐下，而後看了一眼床邊坐著的謝琰, 對他招了招手：“來泡腳。”

這一大盆水足夠他們兩人一起泡了。

謝琰今天也喝多了酒的，不過他臉上不顯露，只是離得近了稍有些酒氣。林渺不愛喝酒，也就稍稍抿了兩口，一大半都讓倒進謝琰杯子裏去了。

林母心疼兒子，也不愛讓他多喝。在林母看來，她大兒子二兒子那是真正當家的男子漢了，三兒子雖然如今也有出息，可是總歸是她放在心裏頭的幺兒，那就還是個乖乖孩，自然少喝酒為好。

另外這飯桌上大家也都是順著謝琰往下聊，也沒誰主動去勸林渺的酒。

兩人此時面對面脫了鞋子，一塊兒將腳泡進去。璧如的水溫調得很好，讓林渺舒服得瞇起了眼睛來。謝琰沒說話，但是腳動了動，在水裏面將林渺的腳給踩住了。

林渺順著也幫他踩踩，當作互相搓腳了。

“今天你飯桌上問我哥那麽些事兒做什麽？”林渺偏頭看謝琰，對此有些不解。

謝琰事無巨細地問，林渺兩個哥哥也不敢不答，一一都說了。

林渺也不知道謝琰問這個幹嘛，心裏有些好奇。

謝琰將林渺的足背壓在腳底，視線也盯在他發紅的腳背上，有些心猿意馬地說：“我們正月也呆不了幾天，還是要回晉城的，往後萬事安定，家裏面若依舊這麽路途遙遠，多有不方便的地方。”

這話說的在理，林渺也是想過的。現在這麽遠的路途，舟車勞頓的，萬一有個傷風感冒都可能惡化下去直接在路上嗝屁了。

“而且，”謝琰接著說，“你不是說過你們家裏在晉地還有祖宅？我想著……他們總歸也是想要回去的吧？”

“你的意思是讓他們跟我們一塊兒回去嗎？”林渺吃驚之餘又有些高興。

謝琰說：“讓他們回祖宅，咱們在晉城，離得不算遠吧？”

林渺點頭：“不遠的不遠的，馬車也就四五天的功夫。”實在比這水路陸路加起來都要一個多月來的輕松不知道多少倍了。

“嗯，所以我想著讓他們還是搬回去，以後你若是想要回家了，我也可以陪著你回來，我問你大哥二哥的事兒，是想看看如何給他們謀個合適的出路。”

林渺聽見他這樣說，就知道謝琰是真的上心的了，心裏開心，靠過去親謝琰臉頰一口：“太好了。”

兩人磨磨蹭蹭洗了個腳，謝琰的酒意倒像是有些泛上來了，眼睛半垂著顯得有些犯困。林渺幹脆讓他去床上坐著，自己出門倒了洗腳水，本來想直接回屋裏的，可想了想還是踅摸到廚房那邊，將廚房門給推開了。

他鼻子尖，只探進去一個腦袋往裏面聞了聞，就聞到了酸菜味和肉香味了。不過聞到歸聞到，林渺還是開口故意問：“娘，做了什麽餡兒的？”

林鄭氏見了他就笑，滿眼心肝寶貝地看著林渺，開口說：“給你做了酸菜餡兒的，今年娘腌的酸菜味道可好，你吃了準保喜歡。”

一旁林大媳婦兒笑著接了句：“可不得好吃？娘腌的時候就挑得最好的菜，從洗到切到腌，樣樣都是她親手來的，就說她做的才是三叔愛吃的。”

林渺心裏別提多暖了，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這才縮回腦袋笑瞇瞇地說：“那我先睡覺去了。”

“哎，”林鄭氏應道。

林渺走了兩步，林鄭氏卻又追出來對他說：“阿渺，這邊已經做了一些了，娘給你和阿渺放幾個下去，你們吃點再睡，反正這會兒也不晚，前面看你們也沒吃多少飯。”

林渺摸摸肚子，答應下來，這才慢吞吞回屋了。

而林鄭氏回到廚房，剛坐下沒一會兒，就聽見旁邊的大兒媳忽然有些遲疑地問：“阿渺家那口子……全名叫什麽來著？”

林鄭氏沒多想，只答道：“叫謝琰啊。”

林大媳婦兒臉色有些變化，林鄭氏擡眸看見了，隨口問：“有話就說，藏著掖著做什麽？”

林大媳婦兒這才小聲道：“晉王妃，那個男王妃，就叫這個名字啊……”

林二媳婦兒聽了也是嚇一跳。

只林鄭氏哈哈大笑：“定是同名同姓罷了，阿渺雖然是個出息人，但還不至於這麽出息吧？”

她反而覺得是兩個兒媳婦哄她玩呢。

林大林二媳婦俱是沈默，果然，在她們婆婆這兒，林渺做什麽都是好的，連拐了晉王妃這種膽大滔天的事情都能說是有出息。

林大媳婦笑笑，幹脆不說了。反正如果不是就不是了，就算是，她們都是平民，還能怎麽著？還是裝作不知道最好了。

那邊回屋的林渺本想著屋裏謝琰可能已經睡了，卻沒想到還沒進屋就迎面撞上出來的謝琰。林渺與他都是一怔。

謝琰的手很快就拉過了林渺的手，緊緊握在手心裏面。

林渺感覺到那力度，仰頭看他，有些奇怪：“怎麽了，你出來做什麽？外面怪冷的。”

謝琰也沒說什麽事兒，被林渺拉著回到屋裏，這才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方才閉了閉眼睛，再睜眼的時候沒見著你，便還以為是我做了夢。”

林渺笑嘻嘻摸謝琰的臉，覺得他當下的神情與話語都格外傻裏傻氣，跟著學謝琰平常的語氣，輕聲道：“傻東西。”

謝琰倒不管他這會兒的放肆，借著酒意的微醺只將自己的腦袋埋進林渺的脖頸間，悶聲問他：“該歇息了吧？”

林渺順了順謝琰後背：“還等一等，你前面吃飯不多，我娘怕咱們餓，正去給咱們下餃子，一會兒吃了再睡。”

謝琰嗯了一聲，動作卻依舊停在那裏，低聲道：“你娘的確對你很好。”

那種真正將人放在心裏頭疼的感覺是裝不出來的。

林渺為此有些得瑟，他也是難得在這方面有得瑟的資本，雙手攬著謝琰的背，聲音裏面洋溢著歡實：“是吧，我也覺得，不過往後你是要跟我一塊兒過日子的，便不要說什麽你娘我娘了，那就是咱們娘，這兩天就算了，臨走前你得改個口，要不然咱們這一趟辛辛苦苦回來不是白瞎了？我可就是打算帶你來認人的。”

謝琰的擁抱更緊了點，片刻後才輕輕地說：“好。”

也沒多一會兒，屋外就傳來人聲，是林鄭氏端著兩碗餃子到門口了。

“阿渺？”她先叫了一聲。

林渺讓謝琰坐下，自己去門外接了餃子，又讓他娘早點睡覺去，這才轉身回來。

“好燙好燙！”他本來是慢吞吞走著，沒兩步那餃子湯的熱量就透過碗壁傳到了林渺手上，他一邊念著一邊飛快走到桌邊將碗筷放下，而後立刻用手指捏住了自己的耳垂，嘴上大大松了一口氣。

兩碗餃子看上去沒多少區分，林渺便先用筷子夾了一個咬下去，是白菜餡的，他把筷子上剩下的半個遞到謝琰嘴邊，順帶將筷子也給他，等將餃子咽下去才點評：“真好吃。”

他自己拿了另外一碗，果然是酸菜餡的，吃得也是大口大口香極了。

兩人在這冬夜裏面吃了熱餃子，渾身上下都是暖氣，等再簡單洗漱一番躺到床上，謝琰摟過林渺，兩人一起都是輕輕舒了一口氣，謝琰的微醺也終於轉做了全然的清醒。

他的指尖從林渺的頭發中穿過，低聲說：“不是在做夢啊。”

他有了林渺，有了讓他無限期待的以後，這個以後會點綴上許多他習慣了或者正在習慣的溫情，他甚至擁有了真心實意因為他而關心他的家人。

這完美得像是一個夢，卻又是真真實實發生的事情。

林渺在黑暗裏面纏著謝琰，腿騎在人家身上，將謝琰當作枕頭抱。

林渺覺得這世上再沒有什麽他畏懼的事情了，進退之間都是別人的寶貝，這種感覺奇妙新鮮又讓他著迷，他簡直喜歡得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半瞇著眼睛靠著謝琰，好一會兒，黑暗裏，林渺的聲音輕輕的，慢慢說：“嗯，沒有在做夢啊。”

作者有話要說：完結啦，謝謝大家的一路支持，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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