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H市的冬天格外凜冽, 雪飄得較往年早許多。積雪覆蓋街道, 遠近重疊, 純凈且靜穆。

溫暖的屋子裏，葉敏鈺裹上羽絨服，套好圍巾。

肖鈞穿著睡衣從房內出來, 淺淺看了她一眼，什麽聲響都沒有發出。

葉敏鈺穿鞋的時候瞥見他的身影，擡頭笑道：“你起來了？我熬了皮蛋瘦肉粥，電飯煲裏自己盛。”

她眉目柔和，五官秀美, 就像煙雨中盛開的一簇淡淡的粉紫薇。

肖鈞點點頭，唇畔揚起沒心沒肺的笑容, 問道：“中午想吃什麽？我做你最愛吃的糖醋魚好不好？”

葉敏鈺穿好鞋子, 起身笑，“不回來吃了, 視頻比較多, 恐怕要剪到晚上才能剪完。”

翌日是周一, 公司的幾個女孩子圍在一起討論半個月後的聖誕節怎麽過。

舒蔓興致勃勃道：“開黑啊開黑啊, 找個別墅開黑吧。小老師, 今年我們過聖誕的經費應該足夠充裕吧？不夠的話, 就你自個兒掏腰包啊！”

姜嶼笑著應道：“可以, 只要你帶男朋友來, 你說去哪裏就去哪裏。”

葉敏鈺附和道：“蔓蔓的提議不錯, 玩累了還能直接睡一會兒再起來玩。”

肖鈞坐在工位上, 遠遠地看著葉敏鈺，唇邊帶笑。

葉敏鈺仿佛倏然想到什麽似的，用手肘撞了撞姜嶼，“魚幹，你別忘了把貓大拉來。他這人啊，肯定不高興來，不來可不成。”

肖鈞唇邊的笑容一僵，低下頭，笑容逐漸消失。他握住鼠標，打開項目裏的一個個文件，又一個個關閉。

不遠處的女生堆裏，姜嶼開玩笑道：“我一個人恐怕拉不動他，我們一起把他押來還是可以的。”

葉敏鈺欣然：“這回我們找的是能休息的地方，貓大總沒有理由拒絕了！”

**

公司步入正軌後，加班已經少了很多。到下班的點後，肖鈞與葉敏鈺又留了一個小時，方驅車回家。

到家後，她想吃西樹的抹茶泡芙，偏偏外賣軟件上店鋪都是休息狀態。

他便穿起剛脫下的羊絨大衣，笑道：“除了泡芙，還有什麽東西想吃嗎？”

葉敏鈺想了會兒，說：“那你再帶杯奶茶吧，一點點的抹茶奶蓋或者鹿角巷的小鹿出抹。你開車去吧，暖和點。”

商場不遠，不到半小時肖鈞就帶著奶茶與泡芙回來了。他在玄關處換鞋，耳邊聽見她坐在客廳沙發上興高采烈在打的電話。

葉敏鈺：“……越來越不合群。我說你呀，就應該經常出來和我們活動活動筋骨。貓大，難道你真把自個兒當老年人了？”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回了什麽話，她哈哈哈哈地笑起來。

肖鈞默默地將奶茶與泡芙放到衣帽櫃上，穿回鞋子，轉身出門。

夜空沈靜，下著雪粒子。

路面的冰渣又碎又脆，鞋子踩上去咯吱咯吱輕響。

北風呼嘯，小區內草木青蔥如舊，卻被風雪摧殘得滋生出一股從盎然生氣中撕裂而出的蕭瑟淒冷。

他一直在小區裏來回晃蕩，從南大門到北門，從北門到東側門，再回南大門，如此反覆。

直到，口袋中的手機鈴聲響起。

肖鈞接了電話，葉敏鈺好聽的嗓音頓時從手機中沖出來：“肖小鈞，你人呢？”

肖鈞雲淡風輕地笑道：“我出來踩踩雪，這就回來。”

她嬌嬌柔柔地嬌嗔一聲，而後道：“跟個小孩子一樣。”

他彎唇笑，眼中的落寞一掃而空，漸漸浮起濃情蜜意。

他笑著說道：“勞老婆大人掛心了，這就回來。”

**

葉敏鈺捧著溫熱的奶茶，心想，肯定是剛才她只顧著和貓大講電話、惹得他生氣了。

不過沒事，肖鈞這人很好哄，親兩口就是了。

昨天，林煜瑾與她聊起許霆被父母逼著相親的事情，她笑著問他：“貓大，你要不要也相個親？”

林煜瑾淺笑，搖搖頭，說道：“我對家庭這塊沒有具體的規劃，順其自然吧，不強求。”

她勸他：“貓大，我覺得吧，你可以敞開心扉好好談一段戀愛。感情這種事，除了簡單的荷爾蒙以外，還有你們一起經歷過的平淡日子。就像我和肖鈞，在跟他在一起之前，我從來沒想過會和他走到一起。但是現在啊，你看我們多恩愛，我們誰都離不開誰。”

這是她的真心話，高中的時候她並不喜歡肖鈞，但如今她愛肖鈞，這份愛在相處的日日夜夜中逐漸增深。

沒多久，肖鈞回來了。

他在門口的地毯蹭去鞋底冰渣，揚起笑容，開鎖進門。

葉敏鈺迎上去，將奶茶遞到他唇邊，半埋怨半撒嬌：“好甜，肖鈞，你是不是忘記和店員說要三分糖哪？”

“我說了的。”他低頭吸了一口奶茶，笑說：“可能是因為你的嘴巴太甜了，奶茶都被你喝甜了呢。”

葉敏鈺輕輕推了推他的腦袋，笑道：“就你愛扯淡。”她將奶茶塞進他手中，細細幫他拍去大衣上的雪粒子。

肖鈞蜷了蜷手指，踟躕道：“敏鈺。”

“嗯？”葉敏鈺示意他擡手，將他的大衣脫下。

他猶豫了一下，咧嘴笑：“你真好。”

一小時後的飯桌上，肖鈞躊躇許久，將腦袋埋得低低的，簡直都快要塞進飯碗裏。

葉敏鈺笑話他：“你幹嘛呢，cos鴕鳥嗎？”她夾了一塊糖醋裏脊，一邊咀嚼一邊溫柔地說：“確實偏酸，但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很好吃，如果下次你醋放少一點，就更完美了。”

肖鈞的頭埋得更低了，含混不清地迅速說道：“我一輩子做給你吃，循序漸進，會越來越好吃的。”

葉敏鈺：“你今天好奇怪啊，幹嘛甕聲甕氣的？”

肖鈞擡起頭，坐直，清了清嗓子笑道：“我們最近外賣點太多了，弄得我做飯都不好吃了。這樣不行，我們這個月都不點外賣了，我要把我丟下的廚藝撿回來。”

葉敏鈺道：“好啊，聽你的。”

肖鈞深吸兩口氣，鼓足勇氣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問道：“敏小鈺，再過幾個月就到你生日了，你準備好嫁給肖小鈞了嗎？”

葉敏鈺垂下目光，沈默了一會兒。

肖鈞的心，一點一點地墜下去。

幾分鐘後，她擡起目光，柔情地朝他笑，舒緩笑道：“我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結婚就是個形式，婚姻是圍城。”

肖鈞避開她的目光，轉過頭望著窗外，淡淡地問道：“你是不想結婚，還是不想跟我結婚？如果今天問你這句話的人是貓大，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葉敏鈺擱下筷子，聲音微冷：“肖鈞，這些話你是不是很早就想說了？”

肖鈞的唇邊浮起一抹苦笑，反問道：“是不是我一直都是你的圍城？”

時鐘滴答滴答響，秒針轉了一圈又一圈。

葉敏鈺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語氣稀松平常：“肖鈞，我們分手吧。”

“我明白了。”肖鈞站起身，沒有看她，徑直走出門。

背影挺拔，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落寞。

他一晚上沒有回來，她在餐桌前坐了一晚上。

她從未如此清醒地意識到，他們感情的城池是一座危樓，而如今終於轟然倒塌、片瓦不全。

就像有一把刀從半空劈下，將這段感情砍得血肉模糊。

早上，葉敏鈺發微信跟姜嶼請了假，緊接著就聯系搬家公司。

肖鈞是上午九點二十分回到家，屋裏她的東西已經搬空了。他後知後覺地給她打電話，她說：“我會離開FreshCode，你留下來，魚幹現在少不了你。”

肖鈞誠懇地認錯：“昨天晚上是我不好，你別生氣，我……”

葉敏鈺打斷他，認真地說：“你沒有錯，沒有人有錯，只是我們這段關系已經走到頭了。”

肖鈞忙道：“我不該拿貓大氣你，你不要生我氣好不好？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在你面前提貓大，也不會胡亂吃醋。你和貓大想待在一起多久就待多久，我知道你們是在工作，我沒有別的意思。”

他是真的急了，說到後面說了一通胡言亂語，反而顯得葉敏鈺與林煜瑾真有什麽似的。

葉敏鈺靜靜地聽他說完，然後緩緩道：“我和貓大從來沒有任何逾越朋友之間普通關系的地方，但是他確實已經不可避免地成為我跟你之間的隔閡。不管事實是怎麽樣，這個隔閡永遠都會存在。你不用跟我強調你不在乎，事實上，沒有人能夠不在乎。旁的話，不必多說了，我們就到這裏吧，肖鈞。”

肖鈞：“你現在在哪裏？我們當面說。”

葉敏鈺沈默了一會兒，說：“你來我爸媽的小區等我，不要上來。”

半小時後，葉敏鈺從樓上下來，走出樓棟大門。

肖鈞往前大跨兩步，試圖擁抱她。

葉敏鈺躲開去，“你再這樣，我就喊人了。”

肖鈞再一次道歉，誠懇而急切：“敏鈺，我真的知道錯了，是我不該妄自揣測……”

葉敏鈺冷淡地打斷他的話：“沒有什麽應該不應該，你還沒有看出來嗎？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肖鈞，我不喜歡你了。”

這次分手，來葉敏鈺面前規勸的人絡繹不絕。

胡祥祥埋怨姜嶼：“小魚幹，都是你，好好的，把這隨隨便便就分手的風氣帶給敏鈺。”

姜嶼立馬擼起袖子瞪他，“你找死？”

胡祥祥秒慫：“我什麽都沒說。”

葉敏鈺笑著問胡祥祥：“當初魚幹和梁巖分手，我可沒見你們有人勸他們不要分啊。怎麽到了我，你們一個個都這麽起勁？”

胡祥祥嘆道：“這能一樣嗎？你和肖鈞是我們這堆人裏唯一一對內部成了的，現在你說分手就要分手，就算肖鈞答應，我們其他人也不能答應。是不，小魚幹？”

姜嶼搖搖頭，笑著反駁他：“我不跟你們站一塊兒。”這麽些年，葉敏鈺始終站在她這邊，如今她自然也不會站到葉敏鈺的對面去。

轉眼就過了元旦，自分手後，葉敏鈺再也沒有與肖鈞見過面。

她也沒有再去上班，算是正式離開了FreshCode。姜嶼挽留了好幾次，跟她說：“我給你休段時間的假，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還是半年，隨你喜歡。FreshCode是我們共同的孩子，不管你和肖鈞發生了什麽，孩子是無辜的，是吧？”

葉敏鈺笑道：“我報名了西部陽光行動，下個月就要去甘肅了。”

姜嶼詫然，“你要去支教？怎麽都不事先告訴我們一聲？”

葉敏鈺的語氣稀松平常：“我想去教育不那麽發達的地方看看，貢獻一點自己的綿薄之力。”

姜嶼問道：“去多久？”

葉敏鈺：“兩年。”她頓了一頓，輕聲說：“你讓肖鈞不要等我，我們結束了，不會再有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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