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嶼抓了抓長發, 起身往門口走。

身後, 梁巖揚聲喊道：“我們明明彼此深愛，為什麽不能在一起？”

姜嶼止住腳步, 轉回身，迎上他專註而熾熱的目光。她微微笑道：“現在不是愛與不愛的問題, 是不能愛。”

他彎起唇角, 幽深地盯住她, 低啞道：“是你重新闖入我的生活來的，本來……我以為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沒有你。”

姜嶼再次深吸一口氣, 譏諷地笑，直截了當地問他：“那你告訴我，能怎麽辦？我做不到委曲求全, 我爸媽憑什麽要一味忍讓？你又能做什麽？難道你還能為了我, 跟你媽一刀兩斷？梁巖, 你要是真的這麽做了，我特麽還願意要你嗎？”

梁巖緩緩道：“我媽已經不反對我們了，上次……”

“對, 不反對。”姜嶼苦笑道：“以前不也是不反對嗎？梁巖, 我們兩個之間存在的問題, 是原生家庭的磨合問題，勢同水火, 無法交融。我希望你可以認清這一點, 我們永遠都不可能了。我可以隨時找個人重新戀愛, 不結婚，不必再走這些一言難盡的老路。但這個人，永遠也不會是你。”

他垂下目光，唇角緊抿成一條直線。

姜嶼收斂情緒，淡淡笑道：“你怕是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和我做鄰居吧？不過沒有關系，很快就不是了。”

他緩緩念道：“有朝一日。”

姜嶼：“……”

她臉色一沈，轉身就走。

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擲地有聲：“姜嶼，現在的我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們了。我們更有能力，也更有經驗，來面對這些棘手的問題了，不是嗎？”

隨著這話，她的心裏湧起了春江潮汐。

但是很快，姜嶼就將這股不合時宜的悸動壓制住。

壓得死死的。

姜嶼凜聲道：“梁巖，我們早就結束了。”

她的嗓音偏奶偏脆，哪怕是冷到冰點，依舊自帶一股孩子氣。

梁巖一晃神的工夫，姜嶼已經摔門而去。

**

翌日晚上，姜嶼又在電梯前遇到梁巖。

這次她沒有進去，而是選擇等另一臺電梯。

他一眼就洞悉她的意圖，邁著大長腿從電梯裏出來。

姜嶼冷冷剜了他一眼，轉身走向樓梯口。

梁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姜嶼背對著他，語氣慍怒：“梁先生，你再糾纏，我就喊非禮了。A大青年教師對學生家長進行性騷擾行為的新聞，你想做主角嗎？”

梁巖默了一瞬，緩緩道：“姜嶼，你要我的命嗎？它是你的了。”聲音低沈微啞。

姜嶼冷笑著回過身，譏誚地端詳他棱角分明的臉，反問道：“取前男友狗命？”

他深邃眼眸中流淌溫柔的流光，斂去一身生人勿近的氣場，泛出靜水流深的儒雅氣質。

他輕輕勾起唇角，笑問：“姜小姐是說要娶我嗎？”

姜嶼扒拉開他的手，冷冷道：“梁先生這是承認自己是狗？”

梁巖淡淡道：“嗯，可以，如果姜小姐願意娶我的話。”

姜嶼繞過梁巖，重新站到電梯前，按亮向上的按鈕。

不想再搭理他。

他站到她的身側，靜然挺立。

電梯到了，門漸漸打開。

姜嶼氣定神閑地往裏走，按亮第九樓的按鈕。沒事，反正她就要搬走了，以後再也不會見到他。

梁巖隨之走進來，繞到她的身後站定。

姜嶼十分清楚，自己對於梁巖的抵觸，更深層次的原因在於——她無法真的放下他。

盡管在回國以前，她從來沒有設想過自己會與他再產生任何交集。

盡管她以為，她早已將他從心底裏摘得幹幹凈凈。

然而，現實裏重逢，他的一句開口、一個眼神，她就開始或多或少有些動亂。

電梯往上升，數字跳動。

她後腦上方驟然響起他磁性的聲音：“姜姜，你娶我吧，或者我娶你，好嗎？”

她轉過身仰起小臉，發現他正在笑。

他就這麽垂眸看著她，唇邊彎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依舊是那副誘人的皮囊，眼神清澈澄亮、炯炯有神。

姜嶼冷肅地開口：“你可能是瘋了，請不要跟我講話。”

梁巖低頭淺笑，聲調緩和：“姜姜，我們結婚吧。七年了，七年的成長還不足以讓我們更有勇氣去面對嗎？”

姜嶼十分果決地告訴他：“不能，七十年都不能。”

他的嗓音溫柔輕緩：“為什麽不試一試呢，給我們自己一個機會。我們總是在逃避，從來沒有積極面對雙方家庭的摩擦與隔閡，問題自然得不到解決。”

姜嶼心裏十分清楚，他說得是對的。

她一直在逃避，不管是七年前還是現在。其實，或許是因為太在乎他，所以她從來都是搶在他之前做完選擇。

就像高考前，害怕他進退兩難，害怕他的任何一個抉擇，所以她主動替他做出了選擇。七年前也是一樣，她直接選擇結束這段感情，拒絕一切建議，頭也不回。

梁巖低笑一聲，說：“我的戶口早就已經遷出來了，你呢？我們想個辦法，把你的戶口本搞出來。先登記結婚，瞞著兩邊老人家。”

姜嶼木然轉回身，壓沈嗓音：“不可能。”

恰在此時，電梯抵達九樓。

門開了一半，姜嶼未作停留，直接側身而出。

**

毫無懸念的，姜嶼失眠了。

她躺在一米八的雙人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她開始想他在電梯裏說的話，她開始想他昨晚說的話。

姜嶼覺得自己簡直瘋了頭，才會抑制不住地去想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

輾轉反側。

漆黑的夜漫長得令人抓狂。

現在這個Object，梁巖，單從本身而言無疑滿足她對婚姻的期待。甚至，除去他本身，她尚未找到其他期待值。是的，假使拋開一切的話。

姜嶼深吸一口氣，心想：快刀斬亂麻，一會兒看手機上的時間，如果分鐘是奇數就再也不跟他發生任何糾葛，如果是偶數，就……考慮覆合。

她直直平躺在床上，不知等了多久，聽著自己的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動。

她摸索著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按亮屏幕。

手機強光刺眼逼人。

02：55

淩晨兩點五十五分。

姜嶼按亮床頭燈，按了按額角。

五十五，十一進制的五十五化成十進制的話，就是六十。

六十是偶數。

沒毛病。

姜嶼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接著坐回床頭。

與自己講和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實在需要一個臺階下。

她猶豫幾分鐘後，走出房門，穿過伸手不見五指的客廳，打開防盜門走了出去。

姜嶼倚靠門框，打開手機QQ，給他發了條消息：【梁巖，我在我家門口，如果你三分鐘之內出現，我就考慮你的提議。】

聊天記錄是一片空白，就像這七年裏他在她的世界裏，就是這一片空白。

姜嶼退出QQ，回到主界面，看著時鐘APP。

秒針不停轉動。

半圈之後，對面傳來“吱呀”一聲開門聲。

姜嶼擡起眼，就看到他邁出大長腿朝她走來。她趕緊關上身後的防盜門，以防江晨露半夜出來上廁所看到些什麽。

梁巖疾步跨到她的跟前，一把將人摟入懷中。

姜嶼整張小臉被他按在胸上，眼前一片漆黑。他寬厚的手掌撫著她後腦勺，傳來灼熱的體溫。臉貼著他結實的胸膛，鼻尖縈繞他身上清冽的氣息，這種感覺，熟悉又久違。

在很早以前，他們就常常不在一個頻道上，但這並不是什麽大問題。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相愛的過程中本就需要兩人一起面對一切大大小小的問題。

姜嶼低聲道：“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考慮你的提議。”

梁巖淺笑：“千千萬萬。”

姜嶼淡淡道：“如果經過努力，我們還是解決不了家庭問題，就離婚。”

**

周五晚上，姜嶼與江晨露回錢塘江邊上的家吃飯。

飯吃到一半，楊素虹擱下碗筷，親和地笑道：“露露啊，你姐姐這裏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江晨露眨巴烏黑的眼睛，不解地問姜嶼：“姐，什麽事啊？你幹嘛不直接跟我講？”

姜嶼這才後知後覺地記起來，她提過要搬家的事，而此次二老就是為這事回來H市的。她趕緊亡羊補牢，解釋道：“之前想搬出去，方便和朋友日常走動。但現在不想搬了……”

“你怎麽又不想搬了？”楊素虹狐疑地打量女兒。

姜嶼扒了口飯，眼睛彎成月牙形狀，笑道：“我權衡了一下，還是想和露露住一起。露露做飯好吃，把我照顧得很好。”

楊素虹：“……”

姜大柱咧嘴道：“囡囡啊，你不照顧妹妹，反而還要妹妹照顧你，羞死咯。”

江晨露咯咯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兒呢，原來是嫌棄我啦。姐，我之前就像跟你說來著，八月底，我就搬回學校住。”

姜嶼忙道：“不成啊，你搬走了，誰給我做飯？”

江晨露笑道：“我可以經常過來給你做啊！”

楊素虹欣慰地笑說：“好了好了，這事兒啊，等以後再說。”她又嘀咕了姜嶼幾句，無非是沒姐姐樣啊之類的話。

姜嶼用嘴巴剝了個蝦，心滿意足地吃下去。她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對了媽，我們家的戶口本你待會兒給我一下，我要辦簽證。”

楊素虹給江晨露剝了只蝦，隨口問姜嶼：“去哪兒啊？”

姜嶼含糊道：“工作上的事情。”

楊素虹便不再問，說：“好，你等會兒提醒我一下，我最近這記性不好，容易忘事。”

姜大柱笑呵呵地說：“我給你記著呢，有我在啊，忘事不打緊，你老公記性好！”

楊素虹繃起臉，唇角卻止不住地上翹，傲然道：“就你屁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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