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嶼回到家, 把雞蛋拿進廚房，放置流理臺上。

江晨露切著土豆片, 問道：“姐，梁老師來了嗎？”

姜嶼駕輕就熟地扯了個謊：“梁老師說下次有時間再過來。”

江晨露狡黠一笑，問道：“你覺得梁老師怎麽樣？”

“人挺好的，借了我們一盒蛋。”

江晨露繼續問道：“梁老師是不是特別帥, 紅鸞星動沒？”

姜嶼淡淡回道：“我的紅鸞星已經死了。”

江晨露纏著姜嶼問了好些梁巖高中時期的事情，姜嶼不堪其擾, 只好趕緊逃出廚房。

姜嶼抱著筆記本電腦溜回房間，打開POJ，在Authors下方的搜索框中輸入“Girder”，點擊Search按鈕。

很快跳出搜索結果。

User, Grider;Nick Name，Grider;School, Peking University.

Email下方那串字母，是QQ郵箱地址。

Solved，138;Submissions;1075.

他一共解決了138道題，總共提交1075次，AC率是12%。POJ的Ratio直接舍棄小數位, 不進行四舍五入，其實AC率是12.8%, 接近13%。

嗯……小菜雞……

姜嶼在POJ上的Solved是923, AC率是34%。姜嶼沒有刷最基礎的那些水題, 所以肖鈞等人的AC率比她高一點。

姜嶼知道這些年, 他一直都堅持刷題。

姜嶼在大學期間曾與林煜瑾等人搞了個AA OJ，寓意為ept All。在分手後的這些年裏，姜嶼用後臺管理賬號登錄AA OJ，時常會看到Girder的刷題記錄。

梁巖與程序設計的淵源，算起來，是姜嶼締結的。

那年高考，梁巖考上了P大法律系。在高考過後那個漫長的暑假裏，布彥山想跟著姜嶼學習數據結構與算法設計——他如願被一所一本院校的軟件工程專業錄取了。

彼時，軟件工程還是那所高校的二本專業，如今已經升了一本，而且分數不低。這些都是題外話，暫且不表。

布彥山要在她這兒學寫代碼，梁巖與董寧宇知道後，就也想跟著學習。

十八歲的姜嶼雖然沒有對於教書育人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是對於教梁巖，那肯定是滿腔熱情。因此，她一口便答應下來。

開課的第一個下午，主要是做一些知識普及。

姜嶼坐在董寧宇家書房中，小小的身子舒坦地陷在沙發椅裏。她溫聲柔語地問梁巖：“梁巖梁巖，你想用什麽語言呀？”

梁巖思忖了兩秒鐘，說：“PHP吧。”

布彥山好奇地問道：“為什麽？”

梁巖不急不緩地說道：“我看PHP的官方文檔上說，PHP is the best language for web programming。”

董寧宇頓時咋呼：“操，巖哥，你又背著我偷偷補課！”

姜嶼默默地打開macbook，說：“好的，那我們就用C吧。語言只是解決問題的工具，而不是結果。”

梁巖唇邊勾起淺笑，目光幽深地看著她，問道：“既然如此，為何不用PHP？”

姜嶼不得不板起臉，飛快地回答道：“因為我不會。”

布彥山笑道：“姜嶼，我想學JAVA，可以嗎？”

姜嶼想了想，說：“可以是可以，但作為初學者，我建議你從C語言入手。計算機教育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好像只有培訓班會直接從JAVA開始。不過，從C開始還是從JAVA開始，本身是沒有太大差別的。”

布彥山欣然接受了從C語言入門的建議。

接下來，姜嶼將用於C&C  開發的Dev-C  軟件安裝包拷貝給三個男生。待他三人安裝後，正式開始“教學”工作。

光是基礎語法，就用了半個多月。

梁巖只在董寧宇家住了三天就返回O市，與他們保持線上的聯系。但是，他照舊是學得最快的那一個。

後來，姜嶼讓舒蔓也加入，還要三個男生喊舒蔓師姐。

董寧宇笑道：“我喊我妹一聲師姐也就算了，你讓咱巖哥喊？說起來，我妹是不是該喊巖哥一句師娘？”

舒蔓不依，“我喊他師娘，你不就平白長了我一個輩分？做夢去吧，董寧宇臭撒比！”

姜嶼告誡她，小孩子說臟話不好，然後，要她喊梁巖師娘。

姜嶼至今記得，那會兒，梁巖的臉冷得跟長白山的積雪一般，卻也好看得極。

說起來，她對梁巖的心思，從一開始就是出於對美色的著迷。但是，後來自然不單單是美色，他心思縝密，冷靜自持，做事有條不紊。待在他身邊，總是能讓人莫名地安心。

她生性跳脫，總是容易為一點小事炸毛。這種時候，他總是會給她一個溫柔寵溺的笑，對她說：“慢慢來。”接著，便會與她一起尋求解決事情的辦法。

其實，他二人對於彼此而言，都是亦師亦友。

只是，往事隨風，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出門前，姜嶼叮囑江晨露：“你下午逛超市的時候別忘了買盒雞蛋，給人梁老師送過去。”

“知道啦。”

姜嶼：“超市卡裏沒錢了的話，就拿書桌最左邊抽屜裏的，還有好幾張。”

江晨露笑道：“哪能用這麽快。”雖然姜嶼一再表示超市卡隨便用、零食隨便買，但江晨露平時只會用它來買二人的生活用品與日常食材。

姜嶼只有國際駕照，可以在英美法日等國家或地區開車，但國內不能使用。所以，自從回國後，一個人出行時，她不是坐地鐵就是打的士。

她打車到二中附近的肯德基，買了兩份全家桶，帶著前往母校。

幾年前，二中的新老校區正式掰了，所以二中現在就只有這一個老校區，而原來的新校區則成為了一所獨立的私立高中。

陳樹沒有留在新學校，而是選擇回二中老校區繼續帶競賽。

這周二中是大周，校園裏空蕩蕩的。姜嶼熟門熟路地走上實驗樓頂樓的機房，站在門口敲了敲，彎唇喊道：“陳老師。”

陳樹正坐在講臺前打字，聞聲轉過頭，站起來和藹地笑道：“哎，姜嶼，來了啊。動作倒是挺快的，我以為你要兩點才能到。”

他上身穿著灰色針織衫，兩鬢微白。

陳樹今年也就四十多歲，比姜大柱還要小上幾歲。

姜嶼笑道：“都跟你說啦，我出門化妝很快的，哪有一兩小時那麽誇張。”

她走進機房後，才發現今天林煜瑾也在。他站在西南角落，給那邊的一個學生畫解題思路。

姜嶼欣然而笑，跟他打招呼：“嗨，貓大，好久不見。”

林煜瑾擡起頭，笑了笑，眼尾微彎，回道：“好久不見。”

雖然線上大家經常在同一個群裏吹水閑聊，但算起來，他們已經有將近三年沒有見過面了。

林煜瑾倒是沒有太大變化，依舊年輕俊朗、文質彬彬。

肖鈞等人以前就常說，貓大的長相性格像個文科生，以後肯定不會進工業界。果然，畢業後他沒有去大廠工作，但卻也沒有繼續深造。既沒有進入工業界，也沒有留在學術界，而是出人意料地來到了教育界。

他如今在區第一中學工作，是一名初中信息技術教師。

去年夏天，他接受某雜志實習記者胡同學的專訪。最終刊登的文章中，胡同學對他進行了大量的批判，認為他是“天才之殤”。

作為一個曾經的IOI金牌得主、ACM總決賽銅牌得主，林煜瑾沒有從事科研工作，而是投入基礎教育中。這被胡同學等人視為一件可恥的事情，文章的字裏行間盡是嘲諷意味。

更過分的是，文章中的配圖，全部都是黑白照片，怪異的悲涼感撲面而來。

姜嶼記憶最深刻的是在其中一張黑白照片中，林煜瑾翻著講義，靜默不言。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他們不在乎你的夢想，無法接受你的平淡，非要將你拆得支離破碎，大加批判。

專訪文章發出後，對於林煜瑾，有人懟有人罵，有人扼腕嘆息，有人不屑一顧。

後來，林煜瑾在知乎等平臺發布自白書，對文章中的一些觀點提出異議，並且闡述了自己的價值觀與教學理念。[1]

此文一出，他得到了大量競賽生與IT界從業人員的支持，但是在更大的範圍內，依舊是水花甚小。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他被定性為一個隕落的天才。

但是對於林煜瑾來說，這不重要。

他並不苦惱，偶爾還在群裏與其他人揶揄這事兒，自我調侃。他依舊每天踩著共享單車，上班下班，風雨無阻。

林煜瑾家境優渥，倒不是缺這麽一份微博的工資。姜嶼覺得，他是到達了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的最高層次——自我實現需求。

她知道，這些年不少名牌中學朝他拋出了橄欖枝。畢竟，以他的能力，帶信息學奧賽是綽綽有餘的。除了OI與ACM成績外，林煜瑾曾在NOI科學委員會擔任過學生委員，另外也負責出過不少ACM賽事的題目。

但是對於這些工作邀請，他一概拒絕了。相熟的人都知道，他致力於初高中信息技術教育的普及與發展。

姜嶼帶給孩子們的全家桶很快被瓜分一通。

現在的孩子發育得好，十幾個信息學競賽生，沒有一個比姜嶼矮的。

陳樹調侃她：“看起來，你才是學妹，這些都是你的學長學姐。”

眾人頓時哄笑一堂，姜嶼佯裝氣得抄起講臺上的備課本去打陳樹。

陳樹一邊用手臂擋，一邊笑道：“我這是誇你年輕，誇你啊！”

孩子們吃完點心，繼續刷題。

陳樹帶著姜林二人，來到行政樓的辦公室。他泡了茶，“這是前陣子肖均送來的信陽毛尖，來，品品。”

姜嶼雙手接過杯子，“那我可要好好嘗嘗。”她笑著問林：“貓大今天怎麽在？”

陳樹道：“你也知道他，閑不住，時常來我這兒幫忙提點。”

林煜瑾笑了笑，開玩笑地說：“事先不曉得你要來，早知道，該給你準備一份題。”

姜嶼笑道：“那我肯定又要被你兇了，我現在的水平實在不行。”

陳樹一語中的：“你們這幫小鬼，就會賣弱。”

姜嶼面露驚詫，用誇張的語氣說：“可以啊陳教，老年人跟上時代步伐了？”

陳樹瞪著她，回道：“你也可以啊姜嶼，小學生學會快速化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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