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巖的眼眸漆黑如潭, 深不見底。

他鄭重道：“姜嶼，我不喜歡你，以後也不會喜歡你，聽明白了嗎？”

“那……”姜嶼翹起唇角，靈動的眼睛裏滿是狡黠的笑意，“你會愛上我, 是嗎？”

梁巖心上驀地吹起莫名的漣漪, 他匆匆收回目光, 不欲與她多言，轉身就走。

姜嶼蹦跶著跟上去，“梁巖梁巖”地喊，清脆動人。

高三班主任致辭環節, 是在演出接近尾聲的時候。

姜嶼和梁巖、董寧宇等五六個二班學生候在舞臺左側。

朱雪嬌第二個發言, 幾度哽咽。二班的學生無不動容, 楚彥琳等女生默默落淚, 即使是梁巖董寧宇這樣的大男生，也紅了眼眶。

姜嶼將懷中的玫瑰花遞給董寧宇，董寧宇沒有接, 擦了擦鼻子, 朝她擺擺手。姜嶼於是轉而將鮮花遞給另一邊的楚彥琳。

楚彥琳用手背拭去淚水, 淺淺一笑：“姜嶼，梁巖代表我們班男同學, 你代表我們班女同學。別慌, 上去吧。”

梁巖垂目看著姜嶼蓬松的發頂, 淡淡道：“走吧，緊張的話就跟在我後面。”

姜嶼聞聲轉過頭，揚起小臉看向他。

梁巖的眼眶紅紅的，與白皙的臉龐對比起來看，愈發顯得可口誘人。

英眉微揚，烏眸挺鼻，唇紅齒白。

姜嶼咬了咬下唇，心想，我很少緊張的，我只是……心虛……

梁巖驀地朝她微微一笑，以示鼓勵。他眉目柔和，氣質一派溫儒清澈。

姜嶼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他已經繞過她，走上了舞臺。

楚彥琳溫柔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快跟上去，加油！”

姜嶼捧著紅玫瑰走上了舞臺。

梁巖已經走到朱雪嬌面前，送上鮮花，真摯道：“朱老師，謝謝您！”

朱雪嬌捂嘴哭出聲，帶著哭腔道：“你們都是朱老師最親愛的孩子。”

姜嶼內心裏的愧疚愈甚。

梁巖與楚彥琳都以為她是緊張，為此，梁巖第一次對她露出了柔和的笑容，情敵楚彥琳也給她鼓舞打氣。

而她……

姜嶼現在只想到一個詞，叫做——鳩占鵲巢。

姜嶼深吸一口氣，晃了晃腦袋，企圖將這些想法統統趕跑。

與此同時，為了趕緊獻完花，她垂著腦袋小跑起來。

嘭——

紮著低雙馬尾的小姑娘，在眾目睽睽之下，在鎂光燈聚焦的舞臺上，在離朱雪嬌與梁巖不到一米的地方……

平地摔成狗吃屎。

呈現出一個“人”的形狀。

梁巖：“……”

正捂嘴感動得落淚的朱雪嬌：“……”

周圍其他班的班主任老師：“……”

四個主持人：“……”

梁巖最先反應過來，剛要上前去扶小姑娘，人小姑娘已經自己利索地爬了起來。

姜嶼抱起地上的鮮花，看著已經被自己給壓扁的花朵，愈加……愧疚。

她慢慢走到梁巖身側、朱雪嬌面前，瓷白的小臉上還沾著地面細碎的彩帶。

姜嶼方張開嘴巴，朱雪嬌就急不可耐地握住她的手，蓄淚的眼中滿含深情。

朱雪嬌道：“姜嶼，謝謝你給朱老師送花。不必說了，其他的話都不必說了，你們都是朱老師的好孩子。”

臺下，一臉懵逼的董寧宇問楚彥琳：“你說朱老師是不是怕姜嶼會說出什麽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來？”

楚彥琳略有些吃驚，但瞬間又聯想到姜嶼自我介紹那次，於是只好吶吶道：“不會吧。”

姜嶼一下臺回到二班的座位區，肖鈞耿健胡祥祥等人就從各自的班級圍過來。

肖鈞：“我的小姑奶奶啊，你這次丟臉可是丟大發了，狗吃屎啊！”

葉敏鈺笑道：“魚幹吃班長，哈哈哈哈……”

姜嶼正色道：“不許說我的梁巖是屎！”

葉敏鈺：“我說的是肖鈞。”

前一排的梁巖：“……”

眾人：“……”

姜嶼認真想了想，說：“不成，肖鈞不能是屎。如果我是狗，吃的屎只能是梁巖。”

梁巖：“……”

眾人：“……”

葉敏鈺：“……”

莫曉彤嗤笑道：“張口屎，閉口吃屎的，真惡心。”

姜嶼轉過頭，看向說話的人。

是後臺那個之前穿白裙的妹子，她現在已經換回了校服。容色秀麗，臉上掛著刻薄的笑容，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姜嶼擼起袖子，慍怒道：“同學，你說我惡心就算了，但我忍不了你說梁巖惡心，你……”

莫曉彤一楞，辯駁道：“我什麽時候說梁巖惡心了！”

姜嶼：“哎，你這人，怎麽……”

“別說了。”梁巖沈聲道：“我不想聽你們討論我和屎的話題。”

姜嶼訕訕地閉上了嘴巴。

演出結束後，回班級的路上，姜嶼緊緊跟在梁巖身後，喋喋不休地道歉：“梁巖，我不是故意摔跤的，也不是故意說要吃你的。雖然我是想吃你，但是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是……”

梁巖適時偏頭，飛過來一個眼刀。

姜嶼識相地把後面的話咽回肚子裏。

**

元旦假期正式開始。

姜嶼隨葉敏鈺、肖鈞等人到景區跨年，零點過後又到ktv通宵。回到家時已經是淩晨六點多，姜大柱已經起床，在客廳裏對著電視機打太極。

姜大柱一邊重覆“切西瓜”的太極動作，一邊道：“你媽剛才起來給你熬了皮蛋粥，囡囡你去洗個澡就差不多好吃了。吃完快睡覺，女孩子還是要睡得飽，才能水靈靈的。”

“水靈靈”這個詞用方言說出來，似乎有一陣泉水泠泠聲。

沐浴洗漱、吃好早飯，姜嶼倒頭就睡。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近黃昏，窗外北風呼嘯，但屋裏空調打得暖，安心又舒坦。

姜嶼抓起手機打開qq想要看看有沒有新消息，這一打開，就收到了一個好友申請。

用戶昵稱“girder”，驗證信息：“梁巖”。

好友申請是上午九點零七分發過來的。

姜嶼抱著手機，興奮地在床上來回翻滾一陣。

通過驗證後，姜嶼立馬發了條消息過去：“梁巖，你好哇，我是你的好朋友姜嶼。你可以叫我魚幹，也可以叫我嶼嶼。”

嗯……這輩子到目前為止，似乎沒有人叫過她嶼嶼。

小時候，小夥伴們多是喊她小嶼。父母愛喊她囡囡，奧賽班的舊同學喊她魚幹，其他人基本都是喊她的全名。

梁巖很快回了消息：“嗯。”

緊接著，姜嶼就收到了梁巖發來的群邀請。

姜嶼進群後，立馬把葉敏鈺也拉進來。

姜嶼重新點進與梁巖的聊天界面，發消息：“你明天有時間嗎，我們出來一起玩呀。”

梁巖遲遲沒有回消息。

姜嶼起床吃了點飯，梁巖依舊沒有回覆。

她氣哄哄地給梁巖發了句：“梁巖，你真沒禮貌！”

不到半分鐘，梁巖回：“嗯。”

姜嶼快要氣死了。

**

梁巖臥室。

梁母敲門進來，“巖巖，你爸改完論文了，你去書房寫作業吧。”

梁巖：“好。”

梁巖將桌上的手機揣進兜裏。

思忖片刻，他又將手機掏出來，關機，丟進抽屜。

他把數學練習卷、理綜練習卷與英語閱讀練習冊疊一起，帶上草稿本和黑色簽字筆，離開臥室。

書房的燈光是冷色調的日光燈。

梁巖端正地坐在桌前，一筆一劃地寫“解”，神色專註。

耳邊姜嶼脆生生的聲音又冒了出來。

“梁巖梁巖，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嗎？”

不可以。

“梁巖梁巖，我中午可以和你一起吃飯嗎？”

不可以。

“梁巖梁巖，你要去哪裏呀？可不可以帶上我？”

不可以。

“梁巖梁巖，什麽時候可以再看你拉琴呀？”

呵。

“梁巖梁巖，你回來啦！”

呵。

“梁巖梁巖，我給你帶了糖果。”

呵。

他勾了勾唇角，心想，照她這麽個喊法，他是不是要喊她“姜嶼姜嶼”？

呵。

他眼前浮現出小姑娘瓷白的臉。

白皙光潔，吹彈可破。

烏黑明澈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盯著他。

雙馬尾對稱垂在兩邊，猶如動漫裏的角色。

明明削瘦嬌小，臉頰卻是嘟嘟的，令人時常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梁巖驀地一顫，晃了晃腦袋。

這都是什麽鬼念頭？

肯定是昨天沒睡好，才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又吵又無賴，聒噪煩人。他明明最不想看到她了，怎麽會突然想到她那裏去？

一定是剛才正好她發了qq消息來的緣故，如果發消息的是董寧宇或者布彥山，他現在現在走神的時候想到的就必定是董寧宇或者布彥山。

嗯，就是這樣。

梁巖提筆，仔細看最後一道大題的題面，常規的函數題，並不算難。

今天的數學題，好像專程跟他做對似的。

題幹總是讀著讀著，人就走神了。

梁母端著溫牛奶進來，撫摸兒子的後背，笑道：“做完這張卷子，出來看會兒電視吧。註意勞逸結合，別太辛苦了，會降低學習效率。巖巖，你已經很棒了，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梁巖微微頷首，接過玻璃杯，“謝謝媽媽。”

牛奶。

姜嶼糯香的嗓音再度響起：“不不不，這太可怕了，我這輩子最討厭喝的就是純牛奶。”

然而，她身上似乎有股似有若無的奶香味，湊得近了才能聞得到，一陣一陣，好像是從嬰兒肥的臉上散發出來的。

梁母溫柔地笑問：“在想什麽呢？”

梁巖不動聲色地喝了口牛奶，道：“想題。”

梁母隨口提道：“對門你李叔叔家，晨晨早戀，正跟家裏鬧著呢。”李欣晨比梁巖小兩歲，剛上高一。

梁巖“嗯”了一下。

梁母嘆道：“真可惜，你現在都成年了，早戀都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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