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未央將面包片撕成碎片，“我離開那麽久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

“你是休學而已，想回去，我給你找人。”木子禾始終還是覺得，夏未央應該再回學校，“不說別的，你回到央美，再深造，也比在我這裏方便，我一個人，很隨性，說不上，哪天突然就出國了，不可能帶你到處跑。”

愛畫畫的人，大多心性都是野的，曾經的木子禾，也想看盡天下美景，想讓所有美景入了她的筆下。直到，心的漂流瓶，遇到了歸宿，才會心甘情願停止漂泊，蔣筱斐的一再拒絕，有時候會讓木子禾挫敗，有時候也會想逃離，這是人的通病吧，解決不了就想逃跑。

“啊……”夏未央慢吞吞地啊了一聲，“那我知道了，我回家會和家裏說說，商量一下。”

夏未央坐公交回家，夜色已經降臨，車窗開著，居然有了一絲冷意。現在是什麽季節了？夏未央已經過的不知季節了，陳沐晗離開多久了？

想不起了，似乎很久很久了。

失去她的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

哪怕只是想起她的名字，都會心底酸澀。

夏未央的手，伸出窗子，有涼風，從指間刮過，帶著一絲輕柔，又帶著一絲涼意，讓她的心也跟著微涼。

陳沐晗，你在哪裏呢？過得好嗎？我是不會想你的，更不會去找你的，夏未央這樣告訴自己，就算你來找我，我都不會理你的。

夏未央這樣想著，但心裏分明有一個聲音在說：夏未央，別想了，陳沐晗根本不可能主動回來找你，你還不了解她嗎？看看她媽媽，就應該知道，陳沐晗是多麽絕情的人。

呵，夏未央陷入回憶，笑了一聲，在笑自己，說好了不想她，為什麽還在想？夏未央晃晃腦袋，深呼吸，回憶停止，你愛在哪在哪，跟我沒關系。

回來的路上，夏未央也想過，再回學校，如果可以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在哪裏都是學習。相較於木子禾教的，學校會更加系統，而且像木子禾說的，她有更多機會深造。愛情沒了，人生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但她不能破罐破摔，她還有家人，漸漸老去的父母，她以後要成為他們的依靠。

跟著木子禾，夏未央心裏也是虧欠的，總覺得自己承擔了太多的人情，她不想利用木子禾的名氣，不想抱大腿，所以，對於木子禾一再給她提供機會，讓她參加畫展，想帶她出國……夏未央都拒絕了。木子禾又怎麽會不知道她的心思，怕夏未央的一再拒絕，會耽誤了她的發展，這才想讓夏未央回央美。

“你想回央美，不需要麻煩木老師，你爹就能找到人。”夏母也跟著改了稱呼，不說你爸爸，都說你爹。夏父點頭，“對，你想回去嗎？”

“想。”夏未央脫口而出，其實還沒細想過，但這個字，自己跑出來了，她好像迷失了太久，有點找不到來時的路，所以，當有一條出口出現時，她就慌不擇路。人生，總要走下去，不是嗎？

夏未央回學校的過程還算順利，因為有連教授在，但又不想夏未央感覺這事那麽容易，加上連教授也想看看，這麽久了，夏未央的畫功是不是下降了，他給夏未央留了作業。也不多，兩張素描，一張人物，一張風景，外加5個速寫練習。

明顯不同於以往的青澀畫風，筆鋒老道，連教授直感嘆，這是休學去了麽？這分明是進修去了啊。只需要等到開學就可以回去了，正常來算，夏未央應該是就讀於大四下學期了，但是，之前課程被耽誤了，她打算從大三開始重讀，大一大二的部分，她會自學。

歸校之前，夏未央仍是在木子禾那裏學習，夏家決定了，當夏未央去北京上學時，全家會一起搬過去。木子禾受夏父所托，盡量讓夏未央忙一點，讓她少一點的時間去胡思亂想。

木子禾很少會接私活，當然，關系好的除外，“未央，我有朋友是做翻譯的，今年要出翻譯本，打算找我畫插圖，你看看，能不能幫幫我，我要忙著年底的f國油畫展覽，還有接下來的高校演講……”

“木老師那麽忙，還要接私活，你不像缺錢的人啊。”夏未央板著小臉，一本正經，木子禾罵了句，“死樣兒，讓你幫忙，哪裏來的那麽多理由，我朋友可是大觸，幫她做插畫，那是你的榮幸。”夏未央當然知道，所以才想拒絕，“我怕畫不好。”

“我還沒怕，你怕什麽？”木子禾故意刁難的語氣，“你可能是誤會我了，就算我推薦你，也得看我朋友怎麽審核你，人家一個名人，對待自己的作品也很認真的，她可不會因為是我推薦，就格外寬容，只要涉及到出版作品，她認真到苛刻，我畫的，她都不一定滿意。”這話，反倒惹起了夏未央的逆鱗，“那麽難伺候，我願意試一試。”

先畫一幅國外的人物畫，夏未央為此準備了整整一個星期，畫了又畫，改了又改，總算是交給木子禾了。苦苦等了一天，楞是沒有任何回應，晚上，回到家，夏未央忍不住，給木子禾發信息問情況，木子禾回覆：她很忙的，還沒時間看。

夏未央：她是作家嗎？叫什麽名字都不能告訴我？

夏未央本想著知道對方的名字，搜搜作品，看看什麽風格，沒準能投其所好，倒不是為了能多賺多少錢，而是想，讓自己得到認可。木子禾的朋友，不可能太差，看看木子禾的名氣就知道了。木子禾：暫時不能，你的畫要是通過審核就可以告訴你了。

夏未央：連是不是作家都不能告訴我嗎？

木子禾：你這小孩，不是作家，她是斜杠青年，什麽都會，不過主要是從事同聲翻譯和文字工作，她的翻譯本，貌似出版了很多，還寫過英文出版，具體多少我也不知道，太多了，我也懶得問了。

果然很厲害，同聲翻譯，光聽聽，就很牛叉，夏未央：她是英文同聲翻譯嗎？真的好厲害。

木子禾：一個英文同聲翻譯就很厲害？你是認真的嗎？就我這樣的語言白癡，還會英法德三種外語，我上次見她，她會八種，現在不知道是不是變態到又學了新語言了。

夏未央：不是吧……你居然深藏不露，我以為你最厲害的是畫畫，沒想到啊，你朋友和你很久沒見了嗎？

木子禾：對啊，我們是沒事不聯系，有事說一聲就k的。仔細算算，我們好像有一年多沒見了，本來上次聯系是什麽時候都不記得了，她時常忙得到處飛，這次聯系，還是因為她突然給我發信息說要出版，找我畫插畫，我一看時間，我們上一次聯系是半年前了。

夏未央：……都不會覺得陌生嗎？

木子禾：不會，我們無論何時何地見面，都不會有生疏感的，好了，你這個小孩，今天問題好多，關於你的作業，等她看過了再說。

夏未央：她會不會忙得忘了看？

木子禾：不會，她這人，做事很認真的，她看過了，行與不行，是一定會有答案的。

哦，夏未央只能等了，很久沒有這樣的坐立不安了。夏未央趴在家裏的床上，來回打滾，同聲翻譯，還是作家，那會是誰呢？夏未央完全想不出，算了。

答覆，是七天之後給到的，木子禾直接把對話截圖給夏未央，當然，名字是被抹掉的。寫著：畫功不如你，還給我推薦？想砸了你的牌子？

木子禾：我個人倒是覺得，她現在的畫風正因為有幾分稚嫩才顯得很真實，不可多得，等她過了這段時期，你想要，怕是也找不到了。這個小朋友，只要不荒廢畫畫，以後會超過我，所以你說話還是客氣點，免得以後人家火了，人家對你愛理不理。

對方寫著：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孩兒了？難得見你替誰說好話。

木子禾：你寫書，腦袋寫壞了，她比我小很多的，好嘛？

對方寫著：你不就是愛吃嫩草的麽？

木子禾：我呸，你已經從嫩草變老牛的人，還好意思說我？

對方寫：我這輩子，隨遇而安了，感覺我可能是感情冷淡，對誰都喜歡不起來。

木子禾：不跟你說沒用的了，這個小朋友，你真的不想試一試嗎？

對方寫：恩，不想。

真是太直白了，夏未央並不高傲，也沒想過和木子禾作比較，但這位朋友的一番話，讓夏未央心裏有點較勁，她現在趕不上木子禾怎麽了？她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的，幹嘛那麽瞧不起人？

“你也別想太多，她眼光一向高。”木子禾安慰夏未央，“我看，你最近就在家好好溫習大一和大二的課程吧。”夏未央較勁地說，“等你朋友出了書，能告訴我嗎？我想買一本。”她倒想看看，出版之後的插畫，會比自己好看多少。

“這個麽，到時候再說。”木子禾伸了個懶腰，打個哈欠，“我下周就要去國外了，沒時間照顧你了，你回家學習吧，咱們的師生關系暫時到此為止。”

吃了散夥飯，木子禾請夏未央去唱歌，散夥飯，是夏家和木子禾一起吃的，飯後，ktv只有木子禾和夏未央。夏未央並無心情唱歌，坐在昏暗的包房裏，腦子裏，就跳出來一張臉，陳沐晗。

木子禾在唱歌，“我相信，我們還會再相見，我相信，我會一直想念，我相信我們都會很好……”一首歌，唱哭了兩個人。最後，只剩下原唱了，夏未央走過去，抱住了木子禾。

蔣筱斐，我暫時先從你的人生缺席一陣子，太累了，需要療傷。

陳沐晗，不說再見，可以嗎？就是這樣沒出息，無數個深夜裏，幻想著，如果當初不是這樣那樣，現在又會是怎樣？莫一陣，這念頭就會冒出來。

可人生沒有假設，失去，就是失去了。失而覆得，那該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她不願承認，她真的很想體驗，失而覆得的巨大歡喜，哪怕是個泡沫，也讓我在夢裏體驗一下好嗎？

我已經在現實裏失去你了，能不能不要那麽殘忍？至少讓我在夢裏，擁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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