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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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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八月末了, 天還是熱得發悶,尤其今年熱得格外反常。

以往王府的夏日,七月過半冰就要撤了, 可今年這個時候炎熱絲毫不減, 恍若還是六月天。

去年冬日裏王府在京郊莊子裏存的冰早就用完了,鳳笙只能命人現買。都在買,價錢就貴,幸好鳳笙如今不差錢, 倒是不在乎這個。

就是苦了那些買不起冰來降暑的普通百姓,因為天太熱, 今年京中百姓中暑人數直線上升, 還熱死了幾個, 不過這熱死的大多都是有疾病在身,又或是乞丐,倒是沒引來人們的關註, 頂多是唏噓一二,順便再罵一句‘賊老天,怎麽還不下雨’。

偌大的冰山置於三足鎏金冰釜中, 靜靜地散發著涼氣, 為室中增添許多涼爽。

炕上,鳳笙穿著碧青色薄綢對襟夏褂,腰間隨意系了條月白色的褶裙, 天太熱, 穿得就單薄, 她半蜷著腿靠在引枕上看賬冊,手邊放著盞冰鎮過的銀耳蓮子羹。

她的體質怕冷又怕熱,一直沒改過來,不過這幾年身子調養好了,不像往日那樣容易病,所以用起冰來也膽大無忌。

桃枝站在邊上給她打扇子,兩人時不時說句話。正說著,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鳳笙聽了,當即放下手中的賬冊,眼睛看向落紗罩處。

魏王掀了珠簾走進來。

他穿著官袍,儼然是剛從外面回來。珠簾隨著他的進入落了下來,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襯著這滿室清涼,讓人煩悶的心情頓消。

鳳笙見他衣領子都汗濕了,忙從炕上走下來迎了過去。同時沒忘對桃枝使了個眼色,桃枝也是個自覺的,放下扇子就出去叫人了。

不多時,一行丫鬟走進來,手裏捧著臉盆帕子和要換的衣物。放下東西,這些丫鬟就退了下去,桃枝也退下了,留下鳳笙服侍魏王洗漱更衣。

說是洗漱更衣,其實也就是拭汗擦身,再換一身衣裳。

等魏王換了件輕薄的緙絲夏衫,來到炕上坐下,德旺領著兩個小太監進來了,手裏端著銅盆,服侍魏王褪了腳上的朝靴,凈了足,換了雙敞口的布鞋。

下人輕手輕腳把東西都收下去了,又奉了涼茶,魏王喝茶的時候,鳳笙就在邊上給他打扇子,想讓他涼快會兒。

不是鳳笙服侍周到,而是她知道現在外面天熱成了什麽樣,逢著正午回來,外面的秋老虎正盛,尤其魏王是從宮裏回來的,紫禁城的外廷連棵樹都沒有,就這麽頂著日頭走出宮,定力不好點的都受不了。

“你也是,怎麽這時候回來了,避開時候也行。”

別看魏王被熱成這樣,臉龐依舊鎮定自若,他放下茶盞道:“宮裏無事,去乾西五所和回來是差不多的路程,下午本王不打算去戶部了。”

鳳笙在心裏琢磨了下,失笑。

回府雖然路程遠了點,但出了宮門就有馬車,魏王在乾清宮,去乾西五所稍作逗留和回府確實是差不多的路程,總是要頂著太陽走,還不如回來。不過聽他說下午不去戶部,倒是讓鳳笙有些驚訝。

“事情有數了?”她揚眉問。

魏王蹙起眉,道:“這一趟本王避不開。”

也確實避不開,早在上個月有了苗頭,鳳笙和魏王便心知肚明,這是有人在給魏王下絆子。

可即使明白,也拒絕不得。

自打魏王去年九月入了朝,一直在戶部無所事事,不是他不想做事,而是實在沒什麽事讓他做。好在每個皇子入朝起初,都是這麽坐冷板凳的,只待有了時機,才能一展抱負。

當然這是在往好聽裏說,說難聽點就是伺機以待,尋了機會做點什麽事,來向朝臣們證明自己不是白吃飯的,這樣才有利於樹立威望和拉攏朝臣。

而這個‘尋了機會’,可以是守株待兔,也可以是沒事找點事做,眾人都觀望著魏王的動靜,可誰也沒想到魏王的運氣會這麽差,竟碰上難得一見的旱災。

所以打從事情有了苗頭,京中等著看魏王笑話的人可不說。

至於為何會說難得一見的旱災?

實際上山西那邊鬧旱災,早在去年就有苗頭了,當時一省三十多個州縣俱皆受旱災侵襲,朝廷專門派了欽差去賑災,還給免了三年的賦稅,可惜情況一直不好,今年攏共沒下幾場雨,這不眼瞅著今年估計還是顆粒無收,山西道的監察禦史連著上了數道折子,當地官員也是連連向京中求助,朝廷專門為此事議了數次,章程已經拿出來了,如今就缺個人任賑災欽差。

這賑災欽差也是分好幾種的,若是災情不嚴重,也就是走個過場,不外乎做個威懾作用,也免得當地官員貪濫無厭,把百姓救命的銀糧也給貪了。這種情況是最好的,政績有了,差事也辦了,安安穩穩帶著功勞回京,裏子面子都有。

可若是碰到受災嚴重的情況,那就不光是賑了,總而言之其中十分覆雜,再若是碰到朝廷有困難拿不出賑災銀糧,這差事的難度可想而知,甚至一個處理不當,很容易激起民變,是時所有黑鍋都會背在賑災欽差的身上,誰讓他統管賑災事宜。

所以對想出風頭的皇子而言,賑災是件好事,也不是件好事,這次對魏王來說,便不是什麽好事。

這幾年連著各地都有災情,朝廷連連賑濟,又是發糧又是免稅,而去年的旱災不光山西一省,而是綿延河南陜西山東等數省。朝廷好不容易因著鹽政改革存了點餘糧,如今揮霍一空,邊關戰事告急,哪裏的銀子都能缺,那邊的銀子不能缺,也就是說這次賑災朝廷拿不出多少銀兩,誰領了這差事,誰就得空手上。

恰恰就在這時候,提議魏王為賑災欽差的風聲越來越大,如今大家都看著,即使明白這差事很難辦,魏王也不能躲著不出頭。

鳳笙聽了魏王的話,柳眉蹙起,久久不散。

都知道這場有多難,這是魏王入朝以來碰見的第一個大關卡,即使鳳笙早就心知肚明‘眾人拾柴火焰高’的下場必定不好,也沒想到會是這麽艱難的局面。

可他們只能正面面對。

“在當地號召大戶捐輸倒是不難,就怕有些人會故意給你下絆子。”即使鳳笙這種尋常很少在外面走動的,也清楚山西一地局勢覆雜,各個派系的人都有,若是這些人合起夥來給魏王下絆子,魏王的處境將極為不妙。

不用若是,這是顯而易見的,不然那些人不會合著夥在背後推波助瀾,慫恿著讓魏王出頭。對於那些人來說,災民們算什麽,哪怕賠盡一省饑民,也沒有徹底打垮對手的來的重要。

“父皇也不管管,這是拿著百姓民生做棋子?”

鳳笙越說越不忿,反倒是魏王苦笑了一下。

就是心知肚明怕有人使壞,所以這次他非但沒有迎難而上,反而一直避著躲著。可惜這事根本不是能躲過的,他倒是暗示了建平帝,若是這次旁人為欽差,也許難,但不會不能成,可若是換成他,難度數倍不止,而且這是在拿百姓的性命開玩笑。

只可惜哪怕是建平帝,也沒辦法在‘眾望所歸’之下力挽狂瀾。

“情況已經這樣了,與其讓人逼著接下差事,不如我主動請命。”

也是山西那邊實在耽誤不得了,連著兩年鬧災,今年又顆粒無收,當地已經發不出賑災糧了,百姓朝不謀夕,人情洶洶,已經發生了數次饑民沖擊當地官府的事件。

“也只能是這樣。”既然躲不掉,只能認真想想怎麽才能解決這次困境。

次日,魏王主動向建平帝請命。

建平帝沈默半晌,面色覆雜,到底是答應了。

消息傳出後,別人且不提,鹹福宮和魏王府俱是憂心忡忡。

可擔憂也不能當飯吃,魏王忙著出京事宜,魏王府這邊也連軸轉著,幾個幕僚忙著拿出應對章程,鳳笙則在一旁拾遺補缺。

她倒是想陪著魏王一同去,多少也能給他幫一些忙,可惜玹哥兒還不足周歲,還有珒哥兒也需她照料,她只能困在京中。

想著魏王去山西後可能會面對的情況,鳳笙去了一趟書院,從‘寮館’中選了十多個放心妥帖的人充當幫手。

這‘寮’字同‘僚’,取義為商周時期的太史寮,這也是歷史上第一個官方的秘書處。實際上師爺本就是充當幕主的秘書之用,像內閣下三房及通政司便具有秘書的性質,只是是為朝廷、皇帝服務。

自打寮館開館以來,慕名而來的人如過江之鯽,有本院學生覺得於科舉之途沒有進展想另謀出路的,更多的卻是散幫的師爺,想來鍍一層金,也好更上一層樓。

如今誰不知道晉江書院的寮館出了好些個官了,雖很多都是雜官不入流,可流外之官也是官,官與民之間隔著千溝萬壑,一旦能躋身進去,只要好好熬一熬,出頭之日指日可待。

而鳳笙和魏王屬於近水樓臺,平時也沒少做些善舉用以拉攏人心,至於館中人才出眾的學生,自然心知肚明。且本身這對館中學生來說就是一次機會,局面困難,一旦立功,功勞可想而知,若是真能為魏王所用,以後則前途不用愁。

所以鳳笙命人在館中透露了風聲,想尋一些人隨侍魏王這次出京賑災。消息是藏在臺面下放出的,透露的對象自然是鳳笙看中的人,果然不出她所料,得到消息後,私下毛遂自薦者眾多。

鳳笙又挑了挑,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位,才擇了十二個人。

這些人年紀大約都是中年,本身閱歷豐富,還有幾個人曾隨侍主家去山西上過任。所謂吏滑如油,師爺作為上要和父母官打交道,下要制得住那些小吏為老爺辦差,本身便精明圓滑,深谙左右逢源之道,臺面上臺面下的事都能辦,有這些人幫著魏王辦事,想必能如虎添翼。

也是鳳笙考慮得周全,說是魏王奉旨賑災,實際上不可能是他一個人去,朝廷肯定是會給他派幫手。

且不提這些人能不能放心用,若是人不順手,會耽誤很多事。一旦到了山西,就是在跟老天奪命,自然輕忽不得,所以這次鳳笙也是費了大力氣。

不過她這些力氣也不是白費的,事實上去了山西以後,這些人確實為魏王辦了很多事,說是立下大功也不為過,當然這是後話。

時間趕得緊,待一切準備妥當後,魏王就告別了妻兒,匆匆帶著人出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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