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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歸路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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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太遠,雙方勝負消息尚未傳來。”

“好,下去吧,有何消息隨時報告。”

周德安的心飛了起來:“楊虎也大敗了,可是楊虎這個賊酋還沒死,那是天大的功勞啊!”

他這人貪權好利,可是在北方軍中待得太久,又不大懂得巴結手段,也不適應現在卑躬屈膝的表現,可是他雖因戰功被調至南京,成為鎮守南京的最高軍職人員,但是南京城的高官也多的是,隨手摟一個出來他就得賠笑臉,說小話,以他高傲的性子實是難以適應。

然而現在機會來了,如果能殺了楊虎,自己的名氣就將傳於天下,說不定天子都會接見自己,連升三級呀,自己現在是副都指揮使,再升三級就算不進兵部,也能成為獨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錦繡前程、高官厚祿就在眼前……只要取了楊虎的人頭,這一切唾手可得!想至此處,周德安心熱了,眼紅了,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楊虎潰散於蛤蟆鋪一帶,距此不過幾十裏路,劉七死了、劉惠往回逃了,趙瘋子又遠在太湖,南京城毫無危險,這一仗下來,我是寸功未立呀,我要是去搜捕楊虎……”

他咳嗽一聲,沈住了氣道:“關守備。”

“末將在。”

“楊虎大軍潰敗,可楊虎還未死,這是朝廷心腹大患,本官放心不下,他潰散於蛤蟆鋪一帶,料來尚未遠去,本官要帶一哨人馬,前去協助捕盜,你嚴守城門,到了城禁時分立刻城不得有誤。”

“這……大人,咱們職責在於守城,外圍剿匪早有部署官兵,咱們……”

“哼,什麽外圍內圍,近在咫尺還叫外圍?臨機權變本是統兵主將的責任,楊虎不死,後患無窮,你不必多言,只管守好城池,本官只率三千騎兵去搜捕楊虎,無論有無消息,今日必回。”

“是!”關守備拱手,眼望著周德安急匆匆走下城樓,悄悄地呸了一聲,小聲罵道:“楊虎再猛,終究只是一個,要抓人不會派我去嗎?非得你主將出馬?娘希匹的,不就是連升三級嗎?一跤摔死你個王八蛋。”

……

方家村,一個山清水秀的小村落,臨水的小房子,半邊探出去,後窗下就是悠悠流過的一條小河,碧潺潺的河水裏,水草搖曳,游魚鉆來鉆去的。

小河不深,河對面就是茂密的山林,河邊一棵秋梨樹,已經結滿了累累碩果,壓彎了枝頭,枝頭越過小河,就垂在窗口,伸手可及。

一顆頭探出窗子,又仔細觀察了番周圍的情形,然後收回去,輕輕掩上了窗子。楊虎把床上那件袍子扯得一條條的,裹住身上的幾處傷口。

床前一個白凈秀氣的少婦,才只十六七歲年紀,懷裏抱著一個未滿周歲嬰兒,她心疼地看著自己親手為相公裁做的青袍,被這粗漢扯成了碎片,眉尖兒微微地蹙起來,卻無奈地輕輕一嘆。

旁邊一個身材瘦弱、尖下巴、淺眉毛的書生,看樣子才只十八九歲,唇上還長著稚嫩的茸毛,他畏懼地依著妻子,輕輕攬住了她的腰肢。

“嘿嘿,你們不要怕,老子只是混不下去了,參加白衣軍混口飯吃,嗨,誰知道白衣軍也靠不住,準備偷偷回家鄉去,我在這兒歇歇就走,不會傷害你們的。”

“你,去給老子煮些飯來。”楊虎對那少婦下著命令:“孩子背著,再不然交給你男人,敢鬧出聲響,老子就一把一個,掐死了你們。”

少婦唬得趕緊背起孩子,走到外屋刷竈煮飯。大門已被楊虎反插上,又用繩索勒得緊緊,這種一塊塊卸裝的門板,憑他夫妻要想打開非得大費周折、鬧出響動不可,楊虎斜躺在床頭,又恰好可以看見門口,倒不怕他們逃跑。

“你,就在墻角兒坐著,不許他媽的亂動,老子歇夠了就走,別給自己招麻煩,懂嗎?”楊虎兇狠地吩咐。

“是是是,大爺,我……我不敢,我坐著。”小後生嚇得牙齒格格直響。

楊虎輕蔑地瞟了他一眼,豆芽菜兒似的,伸出兩根手指都能捏死了他,自己居然淪落到恐嚇這種貨色,唉……

他閉上眼睛假寐:“這對小夫妻不能留。他們雖不識得自己,可是老子這獨眼特征太過明顯,官兵要是進村盤查,問清楚了他們必定對我加緊搜查,現在暫留他們性命,我得喘口氣,如有保甲裏正來問,還能用他們對付一下,等我歇夠了,吃飽了,臨走時再送他們上路。”

這文弱的小子其實是個秀才,姓方,方輕愁,小村子雖然僻靜,可他還是時常去縣裏學宮走動的,眼前這個兇惡的大漢,他記得清清楚楚,和榜文上的大盜楊虎一模一樣。

乍一見他,方秀才真是嚇得魂飛魄散,有關大盜楊虎的傳說在民間太多了,大多把他描述成殺人不眨眼,甚至吃人肉、喝人血,眼似銅鈴,身高丈二的金剛模樣。方秀才是讀書人,雖不深信,但是那種畏懼還是不知不覺種到了心中。

可是現在目睹楊虎狼狽的模樣,遍體鱗傷、精疲力盡,衣衫破爛,又是泥又是土,比個叫花子還不如,方秀才的心漸漸安靜下來。

扭頭看看輕手輕腳在外間煮飯的妻子,方輕愁暗想:“這個人的模樣,一定就是那個大盜楊虎,他……他會不會真的放過我們?”

他舔了舔嘴唇,腦海中忽地掠過那張皇帝榜文:賞萬金,民晉伯爵,官升三級。

眼睛一觸及楊虎盤踞在床上,如猛虎臥榻的威猛身軀,這念頭立即不翼而飛了,然後,不知不覺,它又縈繞在腦海之中:“賞萬金,民晉伯爵,官升三級。”

“該往哪兒逃呢,等我歇足了力氣,拿些幹糧錢財先躲進山去,打聽打聽,如果趙瘋子、劉七他們得了手,我便往南京去投他們,如果他們也敗了,唉……那便想辦法離開江南回北方去,重上太行山……呼……呼……”

隱隱的鼾聲傳來,漸漸變成震耳欲聾的呼嚕,駭得有點心虛的方秀才瑟縮了一下,探頭探腦地看了看,他才又放松了肩膀。

“萬金、晉爵、升官、強盜、殺頭……”各種念頭紛至沓來,方輕愁的心越跳越快,跳得已經快喘不上氣來,兩條腿哆嗦著,他的雙眼忽地瞟見自己坐著的板凳旁雜什物件中露出的一截木棍,那雙眼睛頓時再也移不開了。

那是一柄魚叉,一柄小小的魚叉,兩個鋒利的叉尖並排著,還沒巴掌的一半兒寬,這魚叉只能射射窗後溪水中的小魚兒,自從考中秀才、娶了媳婦兒後,他一門心思想著早日中舉做個大官兒,很久沒碰過它了。

倒是妻子還常用它,偶爾清除窗後過多的水草以便汲水。鍋裏傳出了隱約的飯香,方輕愁提心吊膽地叫道:“壯士,壯士!”

叫了兩聲,他才發現聲音只在自己喉嚨裏打轉,便鼓起勇氣咳了一聲,提高了一點嗓門兒:“壯士,飯……飯好了……”

呼嚕聲壓過了他細若蚊蠅的喚聲,方秀才扶著墻一點點地站了起來,雙腿打晃,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摸向那支魚叉,一寸寸地向上抽出來。

妻子發現了他的舉動,她驚駭地捂住嘴,瞪大眼睛向他一個勁兒搖頭,鋼叉已經完全在手了,拔出來需要膽量,再讓他插回去,同樣需要巨大的膽量,已經不能回頭了。方秀才瘦臉漲紅,狠狠瞪了妻子一眼,妻子馬上不敢再做聲了,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他。

方秀才端起魚叉,顫顫巍巍對準了高倚在被上疲累入睡的楊虎胸膛,時而又移向咽喉,比劃了半晌,他忽然發出一聲女人抽泣般的大吼:“呀~呀~!”

隨著他的叫聲,妻子也嚇得驚叫起來,楊虎被兩聲怪叫驚得一下睜開虎目,但他睜開雙眼時,那柄帶著鐵銹的魚叉,已經深深刺進了他的咽喉。方秀才不是用雙臂之力使的叉,而是握緊了鐵叉,用盡了全身力氣,合身撲過去,用身體的重量和沖力拼命地往前推那柄叉子。

叉子早已完全刺進咽喉,他還在呀呀地叫著,拼命往前推送鐵叉,推得楊虎喉頭鮮血汩汩而出,咽喉已經深陷進去,隨著呼吸的氣流,發出“咕咕”的怪響。

楊虎怒目圓睜,雙手箕張,那模樣好像要作勢撲上來,方秀才快嚇死了,又瞧見他二目圓睜,更是連骨頭都酥了,那雙手軟得連魚叉柄都握不住了,他只能用胸口頂著叉柄,哭吼道:“去死!去死!呀!啊!”

楊虎已經氣絕,被他的鐵叉一推再推,兩只已經張開的手一動一動,好像要撲上來似的,方秀才終於最後一絲勇氣也被這個死人嚇沒了,他轉身就跑,一跤絆在門坎上嗆破了嘴唇,居然沒覺得痛。

方秀才一骨碌爬起來,拉起妻子就跑,吼道:“快走快走!”

他沖到門邊,才省起門被扭住,急忙回頭抓過鍋臺上的菜刀一通砍剁,砍開了繩子,卸下第一塊門板,熱烈的陽光灑進門來,方秀才才像回了魂兒。

他怔了怔,慢慢地回過頭向裏屋望去,魚叉深刺在踞坐床上的楊虎喉中,由於木柄稍沈,現在正一顫一顫地向下彎著,濃稠的血沿著木柄淌到一半,拉成粘稠的絲線再垂到他的大腿上。

煦暖的陽光驅散著他由內心發出的陣陣寒意,他驚異地問妻子:“秀兒,他……他死了麽?”

那叫秀兒的少婦連忙點頭,想了想又搖頭,覺得這個回答實在不吉利,於是她再次點頭。這時,背上的孩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隨著哭聲,只聽狹窄幽長的巷子道上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叫劉千戶的人繼續向前搜,這片村落和後邊的山嶺由我周德安負責,你們逐巷搜,逐家搜,不可放過一個疑點,一定要抓住楊虎反賊。”

方秀才長籲一口氣,一把抱住妻子,喜極而泣:“秀兒,我們得救啦。”

“嗯嗯!”秀兒喜得只是點頭。

方秀才抱著妻子笑出聲來:“不止是得救啦,我殺了楊虎,殺了大盜楊虎啊!咱們要發達啦,我要當官啦,我要封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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