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璇望著安青秀，過了一瞬才想起來，似乎還有安青芷這麽一號人物。

還記得當年臨走時，安青芷就已經在鉤月的捉弄下，瘋掉了。

她唇邊帶了一抹淡笑，微微偏了偏頭：“怎麽，她難道還活著？”

都瘋成那樣了，如果還能活到現在，也真是命大了。

安青秀咬了咬唇瓣，遲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說道：“你走後沒多久，我們就見到了她，那時候她已經瘋的誰都不認識了，成日在街上橫沖直撞說些瘋話。三叔也念她畢竟是自己的骨肉，也曾收留過她一陣，可是她總會趁著人不註意的時候偷跑出去，還總說什麽貓呀狗呀要吃了她的話。”

青璇垂眸一笑，輕聲說道：“然後呢？”

安青秀偷偷看了一下她的臉色，見神色並無慍怒，便繼續說道：“後來三叔自己也落魄了，她又總是逃跑，也顧不上她了，她便有一頓沒一頓的在街上乞討，或者撿些旁人丟棄的垃圾食用。”

兩人沿著石子小路緩緩而行，安青秀的語氣中有著唏噓感嘆：“她這模樣若是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偏偏命大，這幾十年來居然就這麽活了下來......後來五弟安定下來，接了三叔去住，三叔那兩個庶女也安排著嫁人了，便在家旁邊找了個院子，將安青芷成日關著，每日給口飯吃，餓不死罷了。”

見青璇一直沒有說話，安青秀心裏有些後悔，想著是不是不該說這些給她聽？

畢竟青璇如今已經算的上半個仙人了，能念著當年的情分幫二哥已是她的仁心，何必再拿這些糟心事來煩她？

她懊惱的說道：“抱歉青璇，我不該說這些的......”

青璇微微一笑：“沒關系，我不介意的。”

她心裏輕嘆，如今身份的改變，即便是安青秀當年與她那樣親密了，現在同她說起話來也有些戰戰兢兢。

青璇想了想：“我想去看看她。”

也該有個了結了。

安青秀點點頭：“五弟他們如今就住在前面的巷子，離這裏不遠，我陪你去。”

下了馬車，青璇擡頭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

比起前街高門豪宅來說，這片雖然算不上貧民區，但一眼望去，青墻白瓦，二進小宅院，也算很寒酸了。

安青秀向前方指了指：“三叔和五弟他們就住在前面那套二進宅子裏，安青芷就在外側那個小院子裏住著。”

青璇看了一眼，宅子旁有一個獨立的小院子，裏面沒有太多東西，只有一間房，一個不大的院子，裏面種著一顆棗樹，棗樹下有一張破敗的藤椅，上面坐著一個穿著粗布衣裳，披頭散發的老嫗。

青璇移步過去，院子只是用籬笆隨意圈紮起來的，縫隙很大，她並沒有進去，只是隔著籬笆門向裏面望去。

那便是安青芷了吧！

青璇乍一見到安青芷，雖然心裏也有準備，可仍是微微一驚。

算起來青芷今年最多不過四十六七歲，比安青秀還小著兩歲呢！可是看上去幾乎能做安青秀的祖母了。

滿頭披散著的白發，發絲後的臉頰肌膚盡是交縱的皺褶。

晦暗的眼眸，顫抖的唇瓣，烏黑塞滿泥垢的長指甲......

身上的衣服只怕也有幾年未換洗過了，遠遠地望去已經看不清衣料原本顏色。

下意識的推開門走了進去，仿佛感應到了有人過來，原本坐在藤椅上發呆的安青芷驀然擡起頭朝著青璇這邊望了過來，那對昏黃穢濁的眼眸頓時圓睜。

她渾身劇烈的顫動著，一下子帶倒了藤椅，摔到了地上。

安青秀有些不忍，上前幾步低聲說道：“青芷，你別怕，是我！”

可是安青芷仿佛根本沒有看見她一般，滿臉驚恐地向後縮去，整個人幾乎都藏到了藤椅後面，口中不斷驚叫著：“她來了！她來了！你不是人！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安青秀無奈的看了一眼青璇：“她瘋的太厲害了，誰都不認得。除了一個給她每日送飯的婆子外，誰都無法靠近她了。”

就在這時，兩人聽到身後有人詫異的問道：“是誰在裏面？”

隨著聲音，走進來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男子。

一見到青秀倒釋然了，向她行了一禮：“原來是大姐姐，大姐姐今日怎麽過來了？”

青璇見面前這男子面容端正，倒有當年安正鴻的幾分模樣，穿了一身半新不舊的長衫，卻也斯文。

想著這便是她那個同父異母的五弟安景佑了。

當初見到他的時候，還只是一個病怏怏的黃口稚子，一轉眼卻也到了而立之年，能撐起門戶了。

對這個弟弟，青璇談不上恨意還是好感，只默然站著沒說話。

安青秀知道她不願相認，況且這也沒法解釋，便上前幾步含笑說道：“是五弟啊！順路經過，就進來看看。青芷這些年瘋的越發厲害了。”

安景佑輕嘆：“她也不過就是熬日子罷了。”

他看了一眼站在安青秀身邊的青璇，依稀覺得眼熟，猶豫的問道：“這位是......”

安青秀含笑道：“是家裏的一位遠房表妹，我帶她出來看看衣裳首飾，這就要走的。”

安景佑點點頭，倒也不說什麽招呼進門的話，畢竟這些年大家也就是面上情，除了逢年過節外，平時早已不怎麽來往了。

安青秀說了離開的話，帶著青璇便朝外走，安景佑跟著出來隨手掩好了籬笆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青璇。

這女子為何越看越眼熟呢？

但他不敢多看，畢竟男女有別，雖說是親戚，但人家不願開口，他一個外男也不好總盯著人家姑娘看。

青璇默默對鉤月說道：“安青芷受的苦也差不多了，讓她解脫吧！”

鉤月點點頭，身子一閃不見了。

出了大門就是路口，安青秀說了告辭的話，帶著青璇轉身就要離開。

剛走了沒幾步，就見從後面的院子裏走出一個古稀老人，拄著拐，蹣跚著步伐走過來說道：“景佑，剛才是誰在外面說話啊？”

安景佑連忙快步過去扶著他說道：“父親，是大姐姐，過來看二姐的。”

安正鴻瞇著眼，看著跟在安青秀身邊緩緩而行的女子背影，有些激動的說道：“那你大姐姐身邊那個女子是何人？”

安景佑楞了一下：“大姐姐說，是家裏的一個遠房親戚，不知名姓。”

安正鴻癡癡的望著青璇越走越遠的身影，唇角無意識的顫抖著，滴落了兩滴濁淚。

“她來了......她回來了......卻不願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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