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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二位公子繼續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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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松的打鬥。

赤鶴沿著打鬥的痕跡往深處尋,瞧著地上零散的血跡漸漸變得完整起來,

見這血的顏色發黑,難道是肖瀾的?

她記得在鹿晨山見過肖瀾的血色,早已不如常人。

平楉竟能把肖瀾打成這麽重的傷?

幾日不見他身上由何起了那麽大的變化,還變得如此厲害。

赤鶴心頭松下一截,想著看來平楉沒有受傷。他幫著自己,若是還讓他帶了傷回去,那她才真是過意不去。

順著地上的血跡一路往前,卻能見道前方不遠處的樹幹旁,正有氣無力的靠著一個人。

血色烏黑正從他的傷口往外流著,因他穿的衣裳顏色深些,所以被血汙了也不大看得出來,然他身旁的一小片枯葉,卻沒能幸免,正烏黑黑的暈著一灘血漬。

這血……為什麽他的血也是這種顏色的。

赤鶴呆了一時,自知此時不該計較這個。遑跑至他身畔,關切了一句。

平楉皺著眉頭與她對視了一眼,並沒說什麽。赤鶴也未再多言,伸手一點金光護住他的心脈,本是下意識的想摸一顆三花丸給他,探到腰間空空才想到自己早沒了這東西。心頭難免有些失落,只能蒼白道:“你……這傷……”

平楉搖搖頭,眼神躲閃,顯然也是不想讓赤鶴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赤鶴緩緩將他攙起來,並不急著問這事,只是又關心了兩句他身上的傷可有無大礙,平楉一一回了,然到底傷得重些,行的遲緩。

“如果鬼王知道你如何會傷成這樣,怕是……”她躊躇著,想說的是怕平楉不好交代。

而平楉似乎並不大介意,只道:“他或許只會覺得,怎麽同樣的東西在我身上,就是比不過人家?”

他這話說的有些自嘲,可惜赤鶴並不理解其中的意味,順嘴疑了一句:“什麽?”

平楉望著她,目裏含情,卻哀道:“我這血的顏色,你還不明白麽?”

☆、第一百三十七 驅寒湯

赤鶴迎著他的目光,既沒說不知道,也沒說知道,只是回了他一句:“我此前在鹿晨山,僥幸傷了他一回,也就是那個時候知道他身子裏種了個魔種……”

後一句話她說的聲音極小,因她聯想到此前平楉說要她的眼睛治病,現在看來,這病多半也就是這個事。

或許是鬼王忌憚肖瀾的實力才在平楉的身體裏也種了一個魔種。然而平楉到底不願意自己最後變得面目全非,聽她眼睛有奇效,所以就一直想要找她的眼睛來壓制體內的魔種。

那夜在金塔之下,他對自己說彼時他的病是靠藥物壓制著,暫不會發作。

當時她並未多想,也從未聯想到這一層。

而今看這血的顏色,該是以前的藥物已經不管用了,魔種開始汲取他體內的精元,迫不及待的想要替代他。

是以剛才那陣罡氣,才會與他格格不入。

赤鶴悶著聲,心頭想著她曾說過,他的事她會記在心上,有機緣一定替他找辦法。

可這話才說出沒多久,現在就算知道了他身子到底得的什麽病,連這究竟能不能算是一種病她都不知道。且在她的認知範圍內,這事有沒有解法都是個空白。

還是她見識太過淺薄。

赤鶴微微頷下首去,愧道:“我嘴上說著要將你的事掛在心上,卻根本沒辦法替你做什麽。你白白多次救我……”

她覺得如果她二人之間這是在做交易,那平楉倒真的是虧大了。

反之平楉倒好像對這事看得挺開,坦然一笑道:“你有什麽法?真把眼睛摳給我麽?這種事,連虛渡老祖會不會有辦法都還不一定呢。”

他邊說著,邊伸手擋了擋風。因牽扯了心脈,還克制的咳了兩聲。

眼見著離林子外頭越來越近了,平楉頓住了腳步,赤鶴也攙著他停下,知他這是該走了,便又確認了一遍是不是真的不需要自己送他回去,見平楉又拒了,她也就不再堅持。

平楉踏身離開之前,望著她的眼神明顯深了一層。赤鶴對他這樣的眼神有些心虛,別過頭又道了一次謝,囑他好好養傷。

她見著平楉的嘴張了張,卻沒出口什麽話,也不想妄自揣度他想對自己說的到底是什麽。

只等他的背影真正消失在了視野裏,赤鶴才反應頗遲的回味起剛才他說的話來。

虛渡老祖?

那是個什麽?

這四個字於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她總覺得好像有人跟她提過這個名字,但是誰會跟她提這麽一個奇奇怪怪的名字呢?

雲汀麽?

她楞在原地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個名堂來,腦袋胡亂,索性又朝金墨的住所去,私想著既是雲汀知道的東西,那金墨也該知道的。

她去問金墨也是一樣的。

餘暉殘擦,夜色將至。

白日裏好天象頂不過一時,這會子淅淅瀝瀝的又下起雨來。

赤鶴來找金墨的時候,聽著梁九兒還在他屋內同他一言一語相談甚歡。她不便進去,就又化形成了白貓,這樣不管趴在哪都不算惹眼。可以在屋頂好生臥著只等梁九兒走了她再進去。

哪知屋子裏茶盞碎裂的聲音隨同著大雨一起打來,赤鶴駭了一跳,忙著找地方躲雨,並未多聽及屋內的人都在吵些什麽。

不過他們二人能吵起來,赤鶴不用想也知道,自然還是為著肖瀾的事情。

金墨一心想勸回梁九兒,可梁九兒現在是頭連南墻都不想撞的毛驢,哪能聽進去他的勸。

除非肖瀾歿了吧。

赤鶴顫顫貓胡子,伸出爪子來舔了舔。

忽而房門被猛地推開,隨著金墨急喚的一聲“九兒!”,一個玲瓏人影負氣樣的消失在了雨幕中。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赤鶴連擡起來舔一舔的爪子都沒來得及放下。

轉頭望著那個垂首站在門檐下的少年,赤鶴從避雨的地方輕輕走出來,對著這個稍顯落寞的背影“喵”了一聲。

金墨恍醒過來,回過頭左右找了找,迷茫中到底看見了她。

那雙赤金瞳在雨夜下流著好看的光,配著一身雪白的毛十分順眼。

金墨喃了一聲她的名字:“你來了啊……”

而下一刻卻忽然想起了什麽似得,忙不疊的過來抱起她,手忙腳亂著一陣將她往懷裏塞,塞得赤鶴頭有些暈。

這邊進了屋子裏,身上颼颼的涼意被周遭暖烘烘的氣氛吹散,催得赤鶴打出一個不小的噴嚏。

其實這只不過是尋常鼻子癢,卻讓金墨實實在在的又亂了陣腳,挑出一件幹凈的袍子來給她裹上,囑她好好在屋內待著,自己卻又出了門去。

赤鶴不曉得他這是去幹什麽,但見這袍子將自己裹得很好,她也樂得以白貓的原型待在裏面。

未幾,金墨端了一碗熱乎乎的驅寒湯回來,褐色的湯藥上泛著白霧,金墨將湯碗輕輕擱在她面前道:

“你上回也是這麽淋了雨,好在沒出事,否則我可真是對不住雲汀。”

赤鶴正弓頭舔了兩口熱湯,被他這一句話險些燙了舌頭。

她擡起一雙圓睜的貓眼將他望著,抖抖胡子道:“你見著他了?”見金墨點了點頭,又道:“那可都跟他說了?”

金墨嗯了一聲,又道:“還有你們的事……他也同我說了。說來你也該多註意些。”他到底還是個年輕人,不知道怎麽囑人安胎這回事,只能左一個註意右一個小心,略顯得笨拙。

赤鶴倒是沒多在意他這話,只是喃喃道:“跟他說了就好……那你見著他,覺得他可好麽?”

赤金的貓瞳裏熠著光,映開金墨一張略顯糾結的臉。

好不好?

金墨想起自己那天見著雲汀的時候,他的樣子,實在有些狼狽。

這樣……

怕是算不得好的。

但因雲汀囑咐過,所以他也只能像在雲汀面前撒謊一樣,對著赤鶴撒謊道:“好,挺好的。沒缺胳膊沒少腿,能走能唱能大跳!”

他故意說得輕松些,赤鶴聽罷也算是放心了,喃喃道:“好就可以了……”

默了一時,她又繼續弓頭舔著碗裏的驅寒湯,邊呷邊道:“對了,向你打聽個事。”

她將頭擡起來,望著金墨,續問道:“你知道虛渡老祖麽?”

金墨聽見這個名字,先是楞了楞,隨即才又將身子往桌前湊了湊,沈聲問道:“你怎麽會知道,虛渡老祖?”

☆、第一百三十八 囑托

赤鶴吃完了驅寒湯,舔了舔被湯汁染成褐色的白毛,擡起頭來將他望著:“這個人很神秘麽?”話間她四肢一展趴在桌面上,剛才勞了一通筋骨,她有些累。

金墨將湯碗放至一旁,續道:“虛渡老祖之所以叫做虛渡老祖,就是因為沒人知道他現年究竟活了多歲,或許和帝公一樣大的歲數,又或許歲數比帝公還要大。”

赤鶴微微睜開眼,好奇道:“那該也是一個白胡子老頭了?”

金墨搖搖頭,走到一旁的茶桌上提了個茶壺過來,又端出兩個杯子,向她道:“我沒見過,沒那個目的,自也不會去見”

淺色的茶汁添到茶杯裏,又在眼前騰起一層薄薄的白霧。

“喝茶。”金墨將茶杯往她身前一推,而赤鶴剛剛才吃了一碗驅寒湯,現在也沒肚子去續這口茶。只又輕輕露出兩顆尖牙,問道:“目的?什麽目的?”

金墨搓著手,抿了抿唇又接著道:“相傳虛渡老祖生於虛妄之境,能從虛妄之境中探到世人所想要的一切東西。”

這話勾起了赤鶴的興趣,她擡起小小的頭,抖了抖貓耳朵,奇道:“還有這種事?!”

金墨笑笑,搖頭道:“只是這些東西卻也不是白拿的,去了的人,總要和老祖做個交易。”

“做個,交易?”赤鶴呢喃著重覆了一遍他的話,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當鋪老板,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那這個虛渡老祖,會有辦法把平楉身體裏的魔種拿出來麽。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麽去跟這個虛渡老祖交換的,但她還是想去看看。她不是一個大善之人,若這個虛渡老祖要的東西她能給,那她倒不吝。倘若是給不了,那她也只能作罷了。

如此想著,她從桌上站起身來,利落的抖了抖身上的水汽,又躍至地面上,一陣白霧化過已是一個翩躚形容顯在金墨面前。

她稍稍理了理衣衫,將適才磨蹭得有些歪的衣領扶正,一番撣理之後,才向著金墨道:“那個虛渡老祖在什麽地方?”

金墨十分不解的看著她,疑了一句:“怎麽?你有事要求麽?”

赤鶴差一點就順嘴將平楉的事說出來,好在牙齒關頭卡了一回,將這事憋了回去,只謅道:“反正我現在閑人一個,去看看也當長見識。”

她說的也確實是實話,崇明宮她得避著,青崖山她也不能回,在哪都不是一個長久之計,誠然她實在是漫無目的的。

金墨未多問她,也並未對她這話起什麽疑心,站起身來道了句“容我想想”,便在屋內左右徘徊起來。

大抵距離他上一次聽說虛渡老祖的名字,已是很久之前了。

他走了一陣,卻又踱過來坐下,坐下又喃了許久,覆又站起來道:“四戒山,虛渡老祖該是住在四戒山上。”

?赤鶴此前從未聽過什麽四戒山的名號,遂又問了一句這四戒山在什麽位置。

“離著青崖山並不遠,往西一直去就是,你等著我再同你說仔細些。”一邊說著,金墨一邊從書案上取了紙筆,赤鶴也湊身過去,見著他筆紙相連,邊描繪大致的方向,邊向自己解釋道:“到了青崖山,往這走……”

金墨仔細,赤鶴也不愚鈍。如此交接的很快,四戒山在什麽地方,她心裏已然有了個譜兒。然而還未待赤鶴同他說個謝字,便從雨幕中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師兄!師兄!”

聽這稱呼,應該是金墨的那個師弟遇上了急事。因上次赤鶴來的時候他的師弟也是那麽緊張,所以他只當這回師弟也是大驚小怪,遂也並不著急,只不緊不慢的應了一聲,又給赤鶴遞了個眼神。

衣裳還沒捂熱乎,這會子又要變回去。赤鶴雖然心領神會他的意思,動作卻難免有些懶洋洋的,直磨蹭著又聽到門外的人焦焦急急的催促了一聲,赤鶴才終於化回了白貓的樣子,蹲在桌子底下並不起眼。

金墨見她藏的好了,這才不疾不徐的去起開了屋門,見著他師弟急的五官都湊在了一起,一張臉上滿是水珠,分不清是趕路太急落的雨水還是心緒不寧流的汗水。

“你這是……”

怎麽了三字還嚼在嘴裏,金墨就被這師弟一把拽緊了臂膀就要往出走,邊澀著嗓子道:“師兄,盤連谷偷襲崇明宮,眼下已經在崇明宮上打起來了!師傅他……”

前話將出,金墨的屋子裏便響起一陣桌椅被掀倒的聲音,倉促間扭頭看去,只見著一道白影流光般的躥過二人之間,竟是徑直奔進了雨幕之中。

那位小師弟被這突如來的一陣光影嚇得沒了後話,身子歪了歪,往金墨屋子裏望過去,頗有些驚魂未定的意思:”剛剛,這是?”

金墨沒有吱聲,只是望著那道白影消失的方向面色沈重了起來,搖搖頭慰了他師弟一句:“花眼罷了。你繼續說,師傅怎麽了?”

顯然這為這位師弟還沒回過神來,花眼,怎麽可能是花眼。

但此刻確也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於是他咽了咽幹燥的喉嚨,咳了兩聲,續道:“師傅也在崇明宮上。臨走時跟大師兄交代說,若是入了戌時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就,就讓大師兄……”

這師弟臉色忽的黯了下來,他年紀不大,也就十來歲的樣子,大概是入門還不久,經的事情並不多,才說了這一段,眼睛裏就已經起了水霧在打轉轉。

金墨看著他這樣子,一顆心跟著沈下來。

他素來沈穩,此刻卻如同變了個人一樣,雙手用力扶了扶對面少年的肩,重問道:“就什麽?好好說!”

師弟抹了把臉,哽著聲音低低道:“就讓大師兄,通知駐守各地的弟子回鹿晨山,推選新一任的掌門,由新掌門帶領,繼續助力崇明宮!!師傅說,若是新掌門不力,最終導致此戰敗了,那麽鹿晨山也隨之散罷了!”

他的話,像一道霹雷打在金墨心上。

鹿晨山不能散,所以這一戰他們不能輸。

可新掌門的意思是……蒼松長老歿了麽?

“師兄!!!”

夜裏一聲呼喚散在了風裏,隨著適才那道白影消失的同一個方向,金墨也急跟著趕奔過去,只將師弟的一聲淒喊拋在了腦後。

蒼松長老?怎麽可能。

他不信的。

☆、第一百三十九 血衣

彼時雨點已經變得小了,灑在風中有股泥巴混著血腥的味道。

赤鶴呆站在原先該是沁清園的地方,燈火俱滅,四下漆黑她看不出有什麽人影,沁清園裏裏外外她都找了一圈,除了一片讓人心酸的狼藉卻再沒別的。

雲汀並不在這裏。

她又急急往帝公宅院的方向去,一路上雖未見打鬥,然而死傷的弟子卻是見了不少。

因著衣著不同,她大致能辯得出來這些死傷的弟子裏,既有鹿晨山的,也有盤連谷的人。早已涼透的軀體下仍在往外滲著血漬,匯入雨水裏不多時便被沖得淡了,順勢流著,又匯入旁人的血水裏。

自從進了崇明宮,赤鶴的眉結就沒解開過。她不明白這樣的纏鬥究竟有什麽意義,雙方都有傷亡,白骨累累所搭建起來的功成名就,端在手上就這麽安心麽?

一路奔進帝公的宅院,如她所料想的的是這個地方竟然會狼藉得比沁清園還要嚴重。大致看了一圈罷,稍微值錢點的東西已盡被帶走了,而帝公院子裏那些貴重的,卻帶不走的,皆都被毀了。

唯有那棵醉凰花,因著這個季節嬌俏的花瓣都盡數落盡了,徒留著葉子並沒那麽顯眼,低調中才算是幸免於難脫過一次糟蹋。

站在醉凰花樹下,赤鶴看到了她初入崇明宮時與帝公對坐的那臺石桌。

“那日青崖山風雲突變,我就料想怕是山神出了事,誰想著,這情種竟把仙骨予了你這貓妖。”

帝公大概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

她是貓妖,帝公一早就說了。

是他看破沒點破,還將自己留在了崇明宮,給了她一個安身之地。

“且把青崖山山神之位予你做個補償吧!你覺得可好?”

彼時她同於陌鬧了一出,拒了帝公的媒妁之情,可誰能想得到帝公非但沒怪罪,還借此將青崖山山神的位置給了她。

她從未癡心妄想過,自己能得到山神的這個位置。

曾經的種種浮上心頭來,攪得她十分心酸。

或許她不該來這一趟的。

帝公此前對她很好,她一直念著。梁九兒說帝公容不得阿果的存在,她也記著,此番她來了崇明宮到底是她逾矩。

涼意躥進肺腑,她緊了緊肩膀打了個哆嗦,遑想起這還有處地方,還沒去看看。

林蔭地。

雨漸漸停了,然地上染著淡淡血色的積水卻因沒了雨點的驚擾在月色下顯得愈發清晰。

赤鶴形色匆匆,在路過林蔭地前的那塊水地時,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這個地方,是她同盤連谷一切冤孽開始的地方。

直到現在,她每每想起當時薇蕭佯裝受傷,她還急切切的想要替她檢查下傷勢的樣子,就想沖進回憶裏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如果沒有當時的事,她與薇蕭就不會有過節。

沒有過節,以後見面沒準打個招呼也就過了。

她是盤連谷的大弟子也好,亦或是日後成為崇明宮正二八經的仙君也好,都同她沒幹系。

和她沒幹系,就沒人管她身份的事情,不會有人有人那捆仙繩捆她,更不會有人用雙蛇扣鎖她!

自己也不會淪落到要躲躲藏藏的地步!

想著想著,氣上心頭不知不覺自己的心跳也越發快起來。此前她不知阿果的存在,摸爬滾打的完全不註意,或許胎相一直就沒那麽穩,若是元屏沒瞧出來,大概阿果什麽時候走了她都是糊塗的。倒也慶幸現在有個阿果在肚子裏,能讓她多註意著自己的心緒。現在的她只得事事註意,生怕阿果有什麽閃失。

她穩了心緒,蕓蕓嘆出一口氣,只道事已至此,她再計較從前的事又有什麽用。

於是沒再多看這塊水地一眼,踏身繼續朝著林蔭地去了。

往日綠葉成蔭的林蔭地,現時地上也突兀的落了許多枝幹翠條,落葉被踏得稀爛,混在了泥漿裏。

想來這裏也是經了一場不小的打鬥。

而一片破敗之中,赤鶴可看到林蔭地小宅前,風骨依舊的站著一位形容清冷的仙君。

見著元屏的一瞬,她的喉頭有些酸澀。

忍下了眸子裏的淚意,三兩並作一步的就跌跌朝元屏奔過去,她搞不清自己的酸澀是因為什麽,只明白她現在很想和元屏說一說話。

而元屏老遠的也就見到了她,疲態盡顯的面上還擠出了一個笑來。

梅林仙君的笑她看了許多次,沒有哪次像這個一樣讓人不安的。

他是油鹽不進孤立清冷的梅林仙君,沒有什麽事能讓他動容的不是麽。

“元屏……”她叫他名字的的聲音像是初入秋時開的第一池蘭蓮,滴的第一滴露水。

清透,明亮。

月色微暗,她看不出元屏的臉色如何,卻能聞到他周身彌漫著一股血腥氣,也不知是他的,還是旁人的。

不會是他的吧,他從來與這些事沾不上邊的。

元屏望著她笑意不減,擡手示意她再站近些,並道:“你來啦。”

赤鶴湊上前,順勢抓住了他的手,是想看看他脈象是否還好,慶幸著自己探手摸的時候,這脈象還是平和的。

只是元屏的手很冰,她替他搓了搓,關切道:“你還好麽?熵兒和羽兒呢?”

元屏點點頭,任自己的手由她抓著,回道:“我沒事。熵兒和羽兒也沒事。”

他頓了頓,一只手在身後動了動,“你是來找雲汀的?”

赤鶴沒有說話,只另道:“我知道消息的時候,是不是已經晚了。”

她說著,頷下首去,卻又覺得無奈,就算是自己知道的再早一些,她又能做什麽呢?

元屏沒應她,只將被她握著的那只手慢慢伸出來,探上她的臉頰。

他那麽溫柔,像是撫著一件易碎的瓷器,忍著心頭的痛楚輕輕囑了一句:“回去,藏起來,不要被任何人找到你。”

眼前的擡頭看著他,一雙赤金瞳流著好看的光。

她的眼睛一直都很漂亮。

元屏默了一時,見她不出聲。藏在身後的那只手終於躊躇到了她面前。

讓她訝異的,是他手上端端正是一件血衣。

這樣式好和紋案,在告訴她這是雲汀的衣裳。

赤鶴腦內轟的空了,微張著嘴不可置信的看著元屏,睫毛顫了顫,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滴落下來。

雲汀……歿了?

☆、第一百三十八 虛渡

赤鶴頓頓的將元屏的手松開,不自覺的向後退了退。

雲汀歿了?不可能的。

她的瞳色裏添了一分淒涼,望著元屏的目光十分的濃厚。

“你騙我。”

她也不知道這話說出來,或許更是在騙自己?誠然元屏曾經騙過她,但他不是那種沒譜的神仙,如何會拿雲汀的事情來同她開玩笑。

可她就是不信啊,元屏大抵還在張著嘴同她說著什麽,可她什麽都聽不進去了,轉了身就要往外走。而元屏也是眼疾手快,在她轉身的一瞬立馬就湊上前拽住了她,沈道:“你要去幹嘛?”

他的聲音並沒有喚回一點點赤鶴的理智,反而又催出她兩串落珠一樣的眼淚,癡癡道:“他不會死的,我要去幻暝界找他!”

“赤鶴!”

元屏氣急,沈沈喚了她一聲,手上用力將她拉近身來:“你在鹿晨山上肩骨俱碎,是他用半生修為換來兩粒靈藥。你若當真念他,就好好躲起來,再不要讓旁人找到你!”

赤鶴眨了眨淚眼,眼淚順勢流進嘴裏,十分的鹹澀。

“你說……什麽?”

她腦內空空,反抓緊了元屏道:“他去找過虛渡老祖麽?為什麽你們從來沒跟我說過!”後一句出口時,她近乎是歇斯底的,元屏雙手穩住她,面露疲態:“他說了他想要你過得好,未必你要違了他的願麽?!”

赤鶴現在哪聽得進去他說的這些,只顧這追問道:“那靈藥不是那麽好換的吧?!除了半生修為,他還交付了什麽?!”

她隱隱覺到此事有些不對,卻見元屏垂下了眼去,沒在出聲,更急起來:“還交付了什麽?!”

她少有如此失態的時候,雲屏默了默,才又續道:“你知道那個虛渡老祖,活的長了,日子也無趣。他要雲汀大事了了之後,留下來陪他下棋。”

下棋?

赤鶴攢著眉頭,頗為不解。

“就,下棋?”她重覆了一遍元屏的話,元屏嘆了口氣,道:“曾有人留下來陪老祖下棋,少的陪了一二十年,多的,那就是一輩子。閉守在四戒山上,永不得出。”

他扶著赤鶴的手沒了力氣,垂了下來,孤零零的。

淚漬在赤鶴臉上幹成了兩道水痕,她心內度了一遍元屏的話,仍然空白著。

這個被困在四戒山永不得出的人,不該是雲汀。

應該是她。

藥是她吃的,凡事皆是她做的。

這些東西不該由雲汀替她扛著。

她要自己去找虛渡老祖,且不光是為了雲汀這事——

如果肖瀾身體裏有魔種的話,又如果虛渡老祖有辦法將平楉身體裏的魔種取出來,那他也一定是有辦法克制肖瀾的。

才想了一半,她就已經回身踏出了林蔭地。這次她回身再走,元屏也沒再拉她。

直望著她的身影車衣轉出了視線,他一直隱忍的傷痛才咻然崩塌,喉頭一甜咳出一口熱血。

他踉蹌著走到一顆樹幹跟前,伸手撐著身子,目光還望著赤鶴離開的方向。

袖中的花簪被他攥得很緊,適才赤鶴替他把脈的時候,他盡力做出一副脈象平和的樣子,強撐出了十二分的精神。

元屏的胸口急促起伏著,他覺得很累,靠著樹幹慢慢滑了下來。

他背靠著樹幹的一席素衫下,是赤鶴沒看到的一片殷紅。

心裏急著有個方向,這四戒山倒也不難找。

赤鶴身上濺了許多泥點,這一路匆忙,她也無暇顧及這些。

然而雖然是到了四戒山,卻更是迷茫,因這山那麽大,究竟能去哪能找到這個傳說中虛渡老祖。

左右又轉了一陣,赤鶴漸漸心焦起來,再沒了性子在這兒待著,折道打算往幻暝界去。

將將禦至山腳沒一陣,她忽然聽到有人喊她。

“怎麽才來了就要走?”

這聲音聽起來並不年老,卻也不算得陌生。

赤鶴怔住腳步,扭頭朝著一旁的樹捎上望過去。

一身玄袍容貌清俊的男子正坐在身旁不遠處的樹幹上,十分有趣的將她望著。

赤鶴看了一眼,脫口道:“你不怕衣服濕了麽?”

男子:“……”

話間這男子已經輕飄飄了落至她跟前來,赤鶴覺著既瞧見了一個活人,那正巧問了路,於是恭恭敬敬的朝那人行了個禮,試探道:“敢問先生,可知虛渡老祖在何處?”

那男子眉眼笑開,卻是搖頭道:“並不知道。”

赤鶴心裏頭剛剛燃起的一線希望此刻盡數熄滅了,疲疲的應了那人一聲,轉頭就要走。

而那男子見她沒再繼續糾纏,似乎頗有些失望,就在她轉身的一瞬又續道:“你果真不記得我了?”

你果真不記得我了?

這話沖進赤鶴腦子裏的一瞬,像是塵封的符咒被忽然揭開,沖撞得她腦子很痛。

這個人就是虛渡老祖。

她在夢裏見過他的。

他說是自己闖進了他夢裏,這也算是一種機緣。

赤鶴揉著頭穴將他看著,至於自己由何會把虛渡老祖這一事忘了,卻沒個頭緒,於是問道:“為什麽,我會不記得你……”

虛渡老祖微微笑著,手一伸便從她懷裏飄了個東西出來。

是一塊十分圓潤的石頭,她此前一直奇怪這石頭是從哪裏來的,只因著自己全忘記了這回事。

“因為我破了規矩。”虛渡老祖將那塊石頭落回自己手上,見著赤鶴還是一臉迷茫的樣子,才又續道:“我與你有緣,所以將這塊紋石贈你,沒跟你要個籌碼,算是我破了規矩。”

虛渡老祖把玩著手上的紋石,赤鶴只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紋石,是鳴魂鼎所需要的那塊紋石麽?

虛渡老祖來回踱了兩步,見她沒出聲,遂又自言自語道:“你來找我,應該是有事想跟我換一換。你能有什麽事想跟我換的,我倒是想聽聽。”

赤鶴這才反映過來自己是帶著正事過來的,於是晃了晃腦袋,緊道:“如果在身子裏種了魔種,你能拿出來嗎?”

虛度老祖看著她,搖頭道:“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麽事。魔種雖然簡單,但這事我不能插手。”

赤鶴啞了,既然他都說這事他插手不了,那自己也不必去深究個中原因。於是嘆了口氣,改口道:“此前有個叫雲汀的,在你這兒換了東西,那藥是我吃了。與你下的籌碼,我來贖,可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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