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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雙蛇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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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之於赤鶴的難處大概在於,整個空間內沒有一個是可以歇腳的地。

就算一雙腿已經站得酸麻無比,她也只能背靠著青石墻緩口氣。好在之前在青崖山上隨著山神也練過一些,她覺得她的膝蓋,還挺爭氣。

牢內昏暗沒有分明,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也不知道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這樣無終無日的時間長了,心下自然而然的煩躁起來。

忽而她聽見鐵門大開,該是有人走了進來,但是不是沖她來的她就不知了。忍不住由青石墻上站離了身子,往外頭張了張腦袋。

她所在這一處離水牢的大鐵門實際還有些許距離,只聽得三三兩兩有些稀松的步子踏了臺階離她越來越近,且踏聲聽來還有些急,她本就不算安定的心緒同跟著緊張起來。

但腳步聲卻在臨近她牢門的時候驀地停下,赤鶴聽了一陣沒再見動靜,猜測著大約不是來找她的,也就沒再做追究。

鼻前暗然一股醉心的甜香蕩開,與這盡是水黴味的牢房格格不成一局。然這股甜香委實像是活物一樣,勾引著她的鼻子往深裏多吸了兩口。

好甜,她感覺自己不像在牢裏。

像在林蔭地裏,躺在盛夏掛果的樹枝上,嗅著滿院子的甜香,不用考慮什麽時候需要起床,什麽時候需要去給元屏幹活。

因著這片林蔭地,都是她的了。

林蔭地竟成了自己的?這決然是個胡話。

赤鶴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能欲見這樣的胡話,十有八成是已經被迷得暈暈乎乎的了。

她只知道她在林蔭地的樹幹上睡得好好的,卻被人淩空提起,雙腕上加持了一個什麽物件,竟是將她扣在了樹幹上。

把她扣在樹幹上做什麽?

她迷迷糊糊的,只道這個姿勢實在是難受,雙手下意識的一掙,瞬間從腕上傳來一陣刺破皮肉的銳痛,緊接著後背一緊,竟是兩道光刃直直穿破她的鎖骨將她扣住!劇痛催使,赤鶴靈臺上猛一時清醒過來,睜眼之際哪還有什麽掛果的林蔭地,卻還是那汪灰怏怏的水牢。

而在她面前,正站著兩個牢卒打扮的人。見她醒過來了,遂皮笑肉不笑的同她招呼道:“小山神睡醒了?姑娘擔心您在水牢裏站得不痛快,特地命我二人給小山神送來一副雙蛇扣,也是想讓小山神在這水牢裏少廢些力氣……”

肩頸的劇痛已然使她渾身蒙了一層薄汗,她曾聽說鎖骨這個名字,自是與“鎖”這一字分不開幹系的。

赤鶴咬著眉頭將四下打量一回,水地依舊沒膝,只是自己雙腕處憑空多了兩個蛇頭紋飾的鎖扣,將自己生生釘在原先的青石墻上。再一細看,那兩個蛇頭其實並非什麽“紋飾”,因她分明還見著其中一尾蛇環釁釁朝她吐了吐殷虹的信子。

想來適才自己掙紮時的腕間那陣刺痛,就是拜這雙蛇環的尖牙所賜了。

不過跟鎖骨被穿的痛楚比起來,這兩條蛇的尖牙真真算不得厲害了。

那兩個人見她頹然姿態沒有應聲,相視笑了笑退出牢房去,偏一路走一路不安靜:

“你那個迷香早該加重一些!若她再提前一些醒了,張嘴朝你撲過來,咱倆都玩完!!”

“醒了便醒了,大不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反正關在這兒的人早晚都該死!”

“謔!你說的輕松!你沒聽姑娘說麽,這女的可是幻暝界吃人的魔孽!魔性大了去了!”

“嘖嘖,怪不得姑娘要給她加上雙蛇扣,原來這女魔頭這麽兇狠?”

“哼,聽說她吃人飲血,吞魂吸魄,就你這點三腳貓的功夫還想白刀子進?做夢去吧你!”

“這……下次再不要接她的差了,保不齊碰上她發瘋我這小命還要不要了……”

吃人?

這是在說自己?

將她的本事傳得這樣大,也真虧得傳謠者有心了。

他們尊稱的姑娘,不用腦子想也知道是誰。

赤鶴被他二人逗得有些好笑,不自覺的手腕同跟著動了動。然剛剛有這麽一點細微的動作,兩尾環蛇立馬傾開尖牙,沖著她原本細嫩的皮肉又是一刺。

“嘶……”她自是吃痛,雙腕一時失力,卻因為鎖骨被光刃扣住,整個人只得以極難熬的姿勢墜在鎖拷上。沒一時肩頸就斫釘般的難受,總覺得再多墜一陣,她的膀子就要斷了。

這樣撐了許久,蛇牙將她的腕子咬得像個籮篩一樣。至此,痛覺早就麻木了,血漬順著臂膀在她衣衫上沁成一道紅痕,她隱隱能聞到來自自身的腥甜味。

先前的樂觀早已消失殆盡,靈臺上是從未有過的空白。

或許生不如死這種感覺,此時可以用一用?

自隕這個念頭攀上腦門的時候,是她覺得自己真的扛不住這份折磨了。

她將將抽出最後一分理智猶豫著要不要自我了斷,水牢的鐵門又一次大開了。

其實她是覺得,自己這個時候尤為狼狽,她是不想見任何熟人的。

但元屏既然來了,那或許就說明,自己要解脫了。

但具體是哪一種解脫,她已經不在意了。

元屏乍一眼見到她這幅血腥怖人的形容時,勃然不及牢卒開門,揮袖便沖破了牢欄,罡風驟起間,縛在她腕上的兩尾蛇頭已被齊齊削下,鎖骨處的光刃亦隨之散去。

沒了鎖縛,赤鶴無力的垂頭栽在水裏,但覺水花四濺的一瞬,自己擡頭看了一眼元屏,卻只一眼,周遭便陷入一片黑寂。

元屏匆匆踏水而過將昏迷的少女橫抱起來,手上不敢多施一分力氣,好像他稍微動靜大些赤鶴就會散架一般。

隨他一道來的幾個小仙官亦被他剛才的陣勢嚇得各退了幾步,元屏沈著臉,百感交集得吩咐不出半字。

須知在雲汀和赤鶴面前,他大小算是個長輩。

這幾日,雲汀被帝公封在了沁清園。他親眼見著雲汀大鬧了幾日幾夜的癲狂模樣本就心焦不寧。

原以為赤鶴關在水牢,既然沒有帝公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內,那赤鶴該是不會有大礙的。

可現下她這幅形容,哪是一句“抱恙”可以解釋的。

他幾百年來不曾折騰的一把心緒,全在這幾天熬透了。

踏出多兩步,他頓下身子,對著隨行的盤連谷守衛道:“勞給方長老帶個話回去,赤鶴原身受損,只怕行刑一事,須得往後延一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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