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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執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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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鶴覺得自己睡了很久,但有沒有做夢,卻是她不記得的了。

那她應該是睡得不沈,若是睡得沈了,身邊發生什麽事她都不該有感覺的。可是這一覺睡得,身邊發生的事或多或少她卻都能感覺到。

不過誰知道,這些感覺,又是不是做夢呢。

她覺得自己被人放進了一個很溫暖的地方,像是個澡盆子,泡澡嘛,該是舒筋活絡的事。所以她周身的傷痛順勢輕了許多。而肩頭又像是被人上了什麽膏藥,塗在身上涼滋滋的。她很受用的哼哼兩聲,許是有人聽到她哼哼,還柔柔的伸手替她順了順身上的毛。

是了,她是一只貓啊,被人順了毛,是很舒服的。

可她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化為貓型的,明明前一秒還有人在給自己上藥。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順得她很舒坦,於是她想起來就哼兩聲,而那只順毛的手也極為配合的一直撫著她,使她又睡得沈些。

再後來,她亦感到自己被人撐著,緩緩餵進來幾口很苦很苦的水。

她下意識將頭埋在那人懷裏,撲鼻一陣墨香讓她很放松,一放松,鼻子就有些酸。她記得自己十分委屈的嗚咽著,似乎是噥了句不想喝藥。

可那個人偏就有耐心,細細安慰她,說了很多好聽的話,一勺一勺的,也數不清到底餵了多少勺,終於像獎勵般的,嘴裏被塞了顆果脯。

她很滿足,有得獎勵就該滿足的。

所以她亦很聽話的躺回去,又撲到黑漆漆的夢裏。

“你不能貪睡了,睡一次就夠了的,不是嗎。”

這個聲音很輕,卻帶著沈沈哀傷感,壓得她很心頭很重。

可又覺得很熟悉。

他為什麽要說自己睡一次就夠了呢?

自己睡過嗎?

對啊,自己曾在炎心鏡裏睡了十九年,是個少年人護了十九年,她才醒得過來的。

那個少年人……是雲汀。

雲汀……

遑一睜眼,青天下的樹蔭斑駁在自己面上,她還有些不適應。雙目酸脹,一副好久沒用的感覺。

秋蟲的喳喳聲貼在耳邊,環視四周是很熟悉的一片林間秋色。

自己怎麽會在青崖山?

她明明記得,她應該是在鹿晨山上,被肖瀾重傷,臨昏迷前還看到了匆忙趕來的蒼松長老……

她動了動睡得很僵的脖子,又伸手撫上自己肩頭,一陣折騰,也不知這肩膀還不能要。

算是出乎意料,她的肩膀不僅能動,而且無比的爽利,一點受過傷的感覺都沒了。且不止是肩膀,而是周身,都透著一陣說不出的舒暢。

她遑覺自己可能還在做夢,便伸手照自己大腿掐了掐。

很疼。

看來沒做夢。

是自己天賦異稟麽?受了傷竟然睡一覺就好了?

她有些欣喜,迫不及待想要起身再往鹿晨山去,可擡腳沒走出兩步,就被人厲聲喝住。

“你又想往哪去?!”

這聲音很兇,嚇得她心裏一哆嗦,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遑又以為是錯覺。於是又極富試探性的繼續往前走了兩步,果然那聲音又很生氣的喝了一句:“如何?!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這下她是實實在在的聽明白了,聽得明白,卻讓她心裏很酸,一種憋了很久的委屈迎上心頭來,催得她眼眶很濕。

她顫顫的回過神,樹蔭下一席灰衣灰衫,蓄著白須,面上鎖著眉,更顯得十足的浩然正氣。

“仙人……”

赤鶴覺得自己不僅眼眶很酸,嘴裏也是酸的,聲音脫口還有些沙澀。

眼前端端站著的,會這麽呵斥她的,除了山神,還有誰。

可是山神怎麽會站在這兒呢?她怎麽可能還看得見他?

只見山神順了順自己的長須,朝她走近些,清了清嗓道:“近來,你過得可好?”

過得可好?

一句話催落了她兩滴眼淚,山神為什麽會在這兒有什麽重要,只要他在這兒,她就覺得很安全,亦覺得自己很委屈。

“我過得好,過得很好……”她擦了擦眼淚,努力將心頭的酸楚咽回去,“仙人,我好想你,好想娘子,好想念從前我們一起在青崖山的日子……”她咬著嘴唇,想讓自己聲音平靜些,“我甚至想,當初你如果沒有把仙骨給我,我們現在的生活,會不會就不一樣……?”

山神眼內有些動容,像是一剎流光璀過。良久,才深嘆一口氣道:“會,會!只要你現在好好待在青崖山,什麽都……”

後話未落,赤鶴便搖頭懇切道:“可是,可是現在赤鶴心裏同樣掛著別的事,你就讓我走吧,我總要過去……”

“過去哪?過去送命嗎?”山神微微蹙起眉頭,聲音很低卻似重錘。

“……”她一時無以反駁,和肖瀾對峙,確實是差點沒命了。

“我將仙骨給你,是要你好好活著,是要你平安淡泊!你呢?你可有一刻珍惜過自己這條命!”山神有些慍怒,話雖斥責無情,可落在赤鶴心裏,卻是字字關心。

她沒珍惜自己的命嗎?

在別人眼裏,是這樣的麽?

山神一言,她也恍然。

從身陷流心島開始,對嫦鮫,對肖瀾。

她好像真的是隱隱藏了個“死”字在心底。

可她為什麽想這樣,以前她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錯落的日頭還有些曬眼,她順手遮了遮,才道:“仙人,我這一生,從幻暝界始,便承著旁人的恩。”她聲音沈沈的,話說出來心頭卻很輕松。

“承了鬼王的恩,我能在幻暝界活下來;承了你和娘子的恩,我能在青崖山有個家;後又靠著你的仙骨,我能登崇明宮……

再後來,星女將我從凝冰陣裏救下;又虧得雲汀,替我撿回了一條命。

這一生,我好像都是靠著左一恩,右一恩,才活下來。

我很知足,畢竟我那麽幸運,但是……”她咽了咽喉頭,愴然道:

“我也極累。”

她如何不想平安淡泊一生呢?可是沒血沒肉沒情的人她又怎麽做得出?她常常想,報完了星女這一恩,她可不可以自隕了仙骨,從此隱在青崖山呢?

到時候,她就可以過上再不欠任何人的日子。不欠任何人,應該是很逍遙的。

山神踱到她身前,伸手替她揩了揩眼淚,疼惜道:“我雖想到你念舊,卻不知你還如此長情……”

他頓了頓,又道:“世間萬事,總是相互牽扯。你如果每件事總要尋個報,那一輩子都不會活得輕松。”

這話不像是山神能說出來的,赤鶴潤著眼將他看著,一時間覺得眼前人的身形有些渙散。

“雲汀一次次救你,自然不會希望你再如此執著。或用你的道理說,你自以為是去了了星女一事,卻有沒想過,若是自己再出個差錯,豈不是又違了雲汀一次?”

那渙散的身形又緩緩聚攏,卻是端端的梅林仙君,元屏。

赤鶴對眼前一幕並不驚奇,但還是多少有些失望。

山神怎麽會活過來,不過是元屏謊她一時想的計。哪想她執念如此,心結如此。

她頷首仔細研磨了元屏的一席話,方擡頭問道:“你剛剛說,雲汀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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