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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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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最後的地點是中國番港,出海的全是本地人,搭的是漁民的漁船,攝影組三個人跟著漁民出海捕魚,歷時一個星期。漁民捕魚的原則,太過小的魚大都放生了,個頭大的才帶回來。漁民說的很實在:“個頭小的也賣不了什麽價錢,所以放生了,等下一個季度,它就長大了。”

海洋環境是本紀錄片的主題,他花了很多心思。影評都很好。陸領是個有情懷的人,看著對什麽都無所謂,但是原則性非常強。

許鹿在結束後給他發微信:陸導,非常棒。

陸領很晚才回覆她:謝謝。

許鹿不習慣這麽直白的誇人,也不會和人煽情。

客觀又冷硬的誇他:非常有想法,現場有很多人給你鼓掌。

陸領看的失笑。問:“那你呢?”

許鹿毫不吝嗇的誇獎他:“非常棒,有種想和你們一起去的沖動。”

陸領看的自己一個人笑。

許鹿第二天上班碰見樓上護士提醒昨天來的那個病人沒錢了,早上查完房許鹿問了聲病人家屬在不在?

男孩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許鹿問:“有你姐姐的電話嗎?”

男孩拿出手機給她電話後又補充:“我姐百天晚上都在上班,很忙,不一定會接電話。”

許鹿笑笑說:“我知道了。”

她會不自覺的關照這個孩子。

下午邊錄病例邊和季澤說起:“能不能給那個孩子發起一個眾籌,看起來家裏拿不出來錢。”

季澤問她:“怎麽突然想起這個?發起眾籌還是家屬發起比較好,我們可以做見證。”

許鹿點頭再沒多說。

晚上夏露又把狗牽來了,直接送給她了。家裏住不下去了,她媽跟她要斷絕關系。這位硬氣,直接草率的答應了並搬出來住了。

為了能壓倒性的贏了對方,把她的狗也直接送人了,表示再也不麻煩她媽了。

這母女關系處成這樣,也是一言難盡。許鹿不知道怎麽說。她關於這些完全缺失,根本毫無意見可以提供。

夏露恨聲恨氣的說:“我以後躲著她,她不至於再把男的帶我家裏強制相親了吧?都不像我媽,嘴臉難看的像個皮條客。真是你是沒看見!”

許鹿不知道她們的矛盾已經這麽深,能讓夏露這麽形容她媽媽。

夏露說著說著就開始哭,和她抱怨:“她詛咒我,詛咒我怎麽不去死,如果死了她就不丟人了。我不就是沒結婚嗎?沒結婚怎麽了?我沒有妨礙到別人啊?我怎麽就連活著都不配了?她能用她所有能想到的詞咒罵我,攻擊我。等我受不了了,她又來和我講和,開始和我講母女,講親情,又要我理解她孝順她。這兩年我過的很崩潰。年三十那天,我們大吵了一架,我哭了一夜,她非要說不活了,嫌丟人。我被折磨的快死了。”

許鹿伸手抱她,她哭得不成聲,斷斷續續說:“我養狗開始就是因為我每次和她吵了心情就不好,總緩不過來,我養了摩卡,她後來開始拿我養狗說事,什麽都能和結婚扯上關系。我爸總說她心情不好,讓我讓著她,我讓了,我忍了。她怎麽罵我我都忍了,可是不是那麽回事。她得寸進尺。”

許鹿起身給她倒水,她大概徹底崩潰了,和許鹿一直聊:“我其實特別羨慕你,沒有人催你,沒家庭沒有壓力。你爸媽都是很開明,都是有獨立意識的人,就算你三十歲沒有成家,一樣認可你在事業上的成就,他們都覺得你很棒。我媽媽不一樣,她一直是家庭主婦,她所有的見識就是來自生活的小區和見過的人。沒有邏輯,沒有獨立思考能力。別人說什麽她都覺得有道理。別人給她不順心,她就發洩在我身上。”

許鹿沒想過,突然被她這麽一說,確實沒人和她提點關於結婚、關於事業。全憑她個人決心。

許鹿講的很客觀:“我爸媽離婚的時候我才十幾歲。每個人都忙,誰也顧不上誰。要說沒有要求不可能,只是太忙了,沒時間互相抱怨而已。”

夏露知道她有個弟弟,也知道她弟弟出事了。不敢再深談。許鹿也避諱,從不提起弟弟。

她的家庭,早已經不能用一兩句話能解釋清楚了。她和夏瑾之間,永遠不能講和了。

夏露哭了半夜,第二天早上起來又去出差了。摩卡這回徹底成她的狗了。

主人沒有安全感,讓摩卡都有點依賴人。許鹿早上上班出發前把她鎖家裏,下午回來她趴在門口一動不動,見她回來高興的一蹦就起。

許鹿帶她出去遛彎,在小區外的馬路上,沿著馬路一直走穿過一條街有個公園。公園那頭就成了別墅區,綠化非常闊氣。

許鹿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摩卡靠在她腳邊乖乖臥在地上。身後有人喊她:“許醫生?”

許鹿回頭看到杜愨的朋友,姚泊站在她身後。

她站起身禮貌說:“你可以直接叫我也之。我叫許也之。”

姚泊大概覺得她名字拗口,挑眉笑起來。

許鹿自嘲:“我名字是我爺爺取的,歷史系的老教授。”

姚泊爽朗地笑起來。一面誇讚:“名字很特別。”

許鹿接受他的善意,也笑起來,摩卡仰著頭圍著她轉來轉去。

姚泊問:“這是你的狗?德牧?”

許鹿介紹:“原來是我同學的,她沒時間,就送我了。剛滿四歲了。”

男生對機械、大型犬有天然的掌控欲,姚泊半蹲下伸手捋摩卡的耳朵,摩卡立刻很防備的弓起身體朝他怒目。姚泊毫不在意,逗了會兒才坐在長椅上問:“許醫生一個人?”

許鹿其實和他不算熟稔,能聊的不多。只能挑彼此交集的那部分談起。姚泊比杜愨健談,和她講起上一趟去巴西的旅程。

許鹿以為沿路上能遇見的華人不多,問:“你們是帶語言向導嗎?”

姚泊笑起來,愉悅的說:“大愨的葡萄牙語很棒,英語一般,我的英語還湊合。我們兩個互相湊合著還行。”

許鹿心裏突然有種喪氣,他們怎麽都這麽高能,果然什麽都會。

姚泊給她講旅途見聞:“你肯定想不到所羅門的霍尼亞拉港口基本是華人的天下。所羅門有很多島都是華人的私人財產。毫不誇張說他們國家經濟基本掌握在華人手裏。有很多臺灣人的產業。”

許鹿非常喜歡聽這些帶著杜撰色彩的個人游記。不管是口述還是文字的。

姚泊見她人很溫和,並沒有想象中的尖銳,笑問:“醫院工作是不是壓力很大?”

許鹿認同他們的想法,但是沒有多想,說:“醫生現在是不算好職業。”

姚泊笑起來,許鹿想他大概想到了醫鬧。

莫名其妙的她也失笑。這人對她總有種試探。許鹿說不上來什麽根據,反正姚泊這個人對她始終有種審視。

晚上回去後姚泊直奔杜愨家,杜愨最近在聯絡公司的人,開始為自主研發做第二輪投資。姚泊進門要笑不笑的問:“你猜我今晚碰見誰了?”

杜愨剛回來不久,靠在沙發上,電視開著,他也不看,不怎麽搭理姚泊的挑釁。他猜他八成是遇見許也之了。

姚泊見他沒什麽興趣,嘲諷他:“千年的光棍有點桃色新聞大家都沒什麽好奇的,你說是不是?左不過就那麽一兩個,沒什麽新奇你說是吧?”

杜愨冷冷說:“怎麽,你的機會又來了?”

姚泊被他懟的沒話說,自認輸,巴巴的過去自己坦白:“我下午碰見你那許醫生了,人還不錯。看著沒留下什麽大創傷,挺平和一姑娘,溫溫柔柔的。我們聊了好一會兒。”

杜愨皺眉,不喜歡他去試探許也之。

他心裏清楚她絕不是平和的一個人,平和的人不會幹什麽都傾向極端,加班到通宵,學什麽要最好,幹什麽都極致。這本身就不正常。她只是掩飾的很好而已。

“你又知道?”

姚泊見他不以為然,給他講事實:“我們一下午聊了很多游記,這姑娘對語言好像很有天賦。”

杜愨沒和他說,她不止語言學的好,她歷史也好著呢。

姚泊見他不言不語,嘆氣說:“我的意思是,或者,你們在一起也挺好的。大愨,這麽多年,你該受的罪也受了。這麽把罪攬你自己身上,對你也不公平。畢竟闖禍的是盧文慧。”

杜愨淡淡說:“那不能輕描淡寫說是闖禍。那是條人命,我們欠他們家一條人命。”

他心裏過不去那個坎。對許也之,他不敢說,不敢坦誠。

說喜歡有點卑劣。

她在那本《贖罪》的扉頁裏寫了一句話:和墓碑和解沒有意義。所有的罪過,都罪無可赦。

他還沒有資格出聲時,已被判了死刑。

罪無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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