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小城市離上海不遠，借了上海經濟輻射圈的光，這幾年發展勢頭好，聽說還想打造成濱江旅游城市。

那條修到一半的濱江公園示範區又重新煥發活力，變成了生態景觀示範區。黑瓦白墻小亭子，配上園林風格的花窗，誰能想到那曾經是荒無人煙的野外呢。

陸曄回家吃完晚飯，和父母打了聲招呼，便直接去倪昊結婚用的新房。

婚禮前夜，還有很多事情要準備。他的伴郎服還沒試穿，倪昊勒令他必須來一趟。

新房兩個月前裝修完畢，近期陸續添置新家具，陸曄進門時，倪昊媽媽吳敏、傅小蕓、還有兩個親戚家的阿姨圍坐在沙發上，一盒盒裝明天要分發的喜糖。

他先將尹慧芬讓他帶來的兩瓶酒交給吳敏，吳敏朝屋裏喊：“倪昊，陸曄來啦。”

倪昊帶他在新房裏逛了圈。

“幾年前就買好了，我大伯幫忙看的樓盤。”倪昊推開二層陽臺的門，指給他看，“那邊是靜雅工作的小學，校門往東隔一間文具店就是我家面館，上班很近，回我爸媽家也近。新房是覆式設計，留一間客房給靜雅爸媽，以後二老來玩也能多住幾天。”

“挺好的。”陸曄笑道，“你現在很有成家立業的範啊。”

倪昊被誇得不好意思，新郎官的甜蜜又藏不住，低頭笑了會兒，忍不住捶了下他的肩膀，催他：“抓緊啊小曄子，別等我家孩子都上幼兒園了你還單著。我可盼著跟你結兒女親家呢！”

“武俠劇看多了吧，玩什麽包辦婚姻……”陸曄心不在焉地四處亂瞄，“家裏其他人呢？”

倪昊說：“大伯明天再過來，我爸去確認酒席，可別到時再出什麽亂子。”

誰問他們了……

陸曄提醒他：“你小堂弟呢？還有……你姐回來了嗎？”

倪昊一想到這事就頭大：“快別提了，倪明哲偷吃巧克力，也不懂見好就收，一口氣啃掉了小半箱，差點被他媽打一頓。剛被我姐拽出去買巧克力將功補過，再不補上，喜糖就不夠發了。”

陸曄還想多問幾句，倪昊這個二百五又看不懂人家欲言又止的表情，一門心思帶人去臥室：“先試衣服，要是不合身，趕緊讓我媽改改。”

“不用麻煩，我自己有西裝……”

倪明哲那炮仗沖進來時，倪昊剛給陸曄別上伴郎服上的花。

“哥，姐姐給我買了一套樂高！你快看啊！姐姐給我的禮物！”

倪昊把盒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鄙視他：“你都上初中了，怎麽還愛玩積木？”

倪明哲把盒子搶回來，不給不識貨的人看：“這是高級積木，大人也愛玩。”

“嗯，少則幾百，多則上萬。”陸曄補充道。

倪明哲眼睛一亮：“還是這個哥哥懂行情。”

“小不點沒良心。”倪昊在他頭上拍了一下，“喊陸曄哥。”

“陸曄哥！”

“乖。”陸曄才不跟倪昊爭寵呢，這倆早晚都得喊他姐夫。

既然小的這個回來了，大的那個肯定也在。

陸曄循聲往樓下走，站在樓梯口就看到客廳裏那個陌生又熟悉的背影。

初秋夜裏冷，她穿了件米色風衣，腰帶在後面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隨著大波浪卷發的散落若隱若現。

出國一趟，洋氣不少，居然還燙頭發了。

雖然沒看清正臉，但陸曄情人眼裏出西施，自動加了個氣質濾鏡。

吳敏接過新買來的巧克力，又馬不停蹄地吩咐她：“嘉予啊，去燒壺熱水泡點茶。茶包留著明天用，這是家裏自己喝的，加點枸杞大棗。”

“哦。”

倪嘉予轉身去廚房接水，按下電熱壺開關後，開始翻箱倒櫃：“嬸嬸，枸杞看到了，大棗在哪呢？”

吳敏把裝好的喜糖搬到儲物間，喊道：“不在廚房嗎？那肯定在樓上，倪昊就愛偷吃……哎正好，你下樓時給嘉予送過去。”

倪嘉予追出來：“嬸嬸你跟誰講話呢，讓誰送——” 聲音隨著遞到面前的半包大棗戛然而止。

陸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在心裏想：沒禿，洗發水可以退貨了。瘦了一點，不用買健身器材，得買本煲湯食譜好好補補。

程序員快速的判斷只在一瞬間，幾乎是在倪嘉予楞神的下一秒，陸曄就向後指指：“水開了。”

他從櫃子裏找出幾個玻璃杯，先用熱水燙了一遍，然後沖洗幹凈，依次放了些枸杞紅棗，還加了兩勺蜂蜜。

倪嘉予負責倒茶，他負責端茶。

累了半宿的阿姨們終於忙完了，接過茶打量這個小夥子，關心著她們這個年齡最關心的事：“小陸和倪昊是同學吧，有對象沒？”

陸曄說：“有啊。”

然後偷偷地看了看倪嘉予。

倪嘉予恍若未聞，面不改色地拆了盒紙巾，把倪明哲叫到身邊，擡起他的手指一一擦幹凈：“你剛怎麽答應我的？不許用濕漉漉的手碰樂高，不然就沒收。”

倪明哲急了：“都說送我的，怎麽還能沒收呢，姐姐你要講信用！”

“你要是能守信用乖乖擦幹手，我能出爾反爾嗎？”倪嘉予才不理這小鬼的委屈，擦完了就把人轉了個圈，往傅小蕓那一推。

傅小蕓點著兒子的頭恨鐵不成鋼：“讓你多跟姐姐學學，你就知道玩。”

倪明哲哭唧唧地跑去新認識的哥哥那邊求安慰：“陸曄哥！”

陸曄拍了拍趴在他膝蓋上假哭的小孩，看向倪嘉予。

倪嘉予沖他挑眉。

他立刻站定立場：“聽你姐的。”

吳敏樓上樓下都檢查一遍，確定明天要用的東西沒有遺漏，這才有空拉著兒子坐下來喝茶，一見陸曄就笑了：“剛沒仔細看，這會兒燈光一照，還真是比我家倪昊帥多了。”

倪昊笑道：“那可不行，明天是我的主場，哪有伴郎搶了新郎風頭的？換人換人，這婚禮沒法辦了。”

倪明哲人小鬼大：“哥，你別難過，嫂子覺得你第一帥就好。”

倪昊指著倪嘉予問他：“那你覺得姐姐和嫂子哪個漂亮？”

這道明顯送分題，倪明哲想都不用想：“姐姐。”

倪昊試圖挑撥離間：“你要是不選你嫂子，她明天就不給你發紅包。所有小朋友都有紅包的，就你沒有，你難不難過？哥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想想，姐姐和嫂子，誰漂亮？”

倪明哲這回終於肯偏頭思考了，顯然非常掙紮。

陸曄借著地理優勢揉他脖子，悄悄說：“樂高。”

倪明哲立刻反應過來兩者的差距，大喊道：“還是姐姐！只有姐姐！姐姐最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倪昊捂臉：“唉，小孩子都不好騙了。”

倪嘉予不領情，教他：“傻嗎？先從你嫂子那把錢騙到手，然後偷偷到我這來改答案，你就能領雙份紅包。”

陸曄再次悄悄提醒他：“守信用。”

倪明哲堅定得像個烈士：“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什麽就是什麽，不為五鬥米折腰！”

倪昊喲了一聲，對他姐說：“看，你都有腦殘粉了，語文還不錯。”

倪嘉予但笑不語。

傅小蕓好氣又好笑，搞不懂明明是她生出來的兒子，為什麽會對只有半邊血緣關系的倪嘉予盲目崇拜，破小孩對他親爹親媽都沒這麽好，白養了……

兩位阿姨看了場年輕人鬥嘴戲，樂呵勁一過，話題又轉了回去。

“嘉予結婚了嗎？”

“還沒。”

“有對象了？”

“有。”

陸曄心裏一沈，脫口而出：“男的女的？”

倪昊楞住：“什麽鬼，姐，你出國念書還換了個性取向？”

“誰換了！”倪嘉予把陸曄上下打量一番，看得他直發毛，這才說，“我對象當然是男的。”

倪明哲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要有姐夫了？姐姐，他長得有你好看嗎？”

“那肯定沒有。”倪嘉予補充道，“比你哥好看就行。”

倪昊氣得大叫：“有這麽刺激新郎的嗎？明天是我的大喜日子啊！你再這樣氣人，等你結婚我就不去給你送親了！”

倪嘉予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說：“沒關系，我又不是只有一個弟弟。倪明哲，發煙發紅包會不會？”

“會！”

“那到時候我給你買身小禮服，你送我出嫁，不帶你倪昊哥哥玩。”

“好！”

倪昊把空紙盒朝小堂弟扔過去：“你還能耐了，明天的喜糖不許吃，吃一顆罰一百塊錢。”

吳敏摟住侄女肩膀，低聲問道：“真有對象了？不是怕阿姨煩你，隨口瞎編的？爺爺知道嗎？老爺子嘴上不說，心裏一直盼著你成家呢。”

倪嘉予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真有了，過陣子帶回家給爺爺看。”

倪明哲悄悄剝了顆水果糖，見傅小蕓虎視眈眈地望著他，慫慫地轉而向陸曄獻殷勤：“陸曄哥，給你吃。”

陸曄張嘴吃糖，魂不守舍地想：這糖怎麽有點苦，別是假的吧？

他忽然覺得這一整天的患得患失一點意思都沒有，只有他記得當年說過的話嗎？只有他五年來都在等一個人嗎？

去他的成熟穩重，裝不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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