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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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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高家還沒有被滅族,陸妙容也不是皇後,他們這些貴族子弟每日游山玩水飲酒作樂,好不快哉。而他和陸妙容,自幼一起長大,兩小無猜,情意自然不比旁人。

他總以為,他長大後會與陸妙容成親,然後生幾個活潑健康的孩子,一起生活到老,過完平靜而幸福的一生。

可是,現實總是不遂人願。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與阿容,早已漸行漸遠。

也許是從她選擇入宮的那一刻起,也許是從高氏滅族的那一刻起……他們兩人,再也回不到從前。

從前的她,是熱烈奔放的,是生機勃勃的,甚至……是潑辣而善妒的。當兩人還年少的時候,她會露出明媚的笑意,看著自己一字一句道,“阿瓊,日後你若負我,我定不會善罷甘休!”她對自己的愛,那麽外露而熱切,恍若陽光下開得正艷的太陽花。

可現在,她仿佛已經枯萎。

他擴充後宮,他夜夜笙歌,他許久不曾來長秋宮,這一切的一切,他知道她看在眼裏,可是卻不再有任何表示。仿佛只要他不動她皇後這個位子,她就不會再幹預他的任何事情。

心裏湧上一種深深的無力,高瓊嘆了口氣。

為什麽……為什麽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榻上的皇後聽到動靜轉身望來,側顏輪廓已經精致而優美,只是眼角眉梢處,已經有了脂粉遮不住的疲累。

她終究還是老了……

這個發現,讓高瓊心底愈發傷感起來,忍不住柔和了語氣,輕輕喚了一聲,“阿容。”

聽到這個稱呼,皇後有一瞬間的恍惚。

自從高瓊稱帝,她和他的關系早已不覆從前,感情不再,只剩互相利用,甚少再聽他叫她這般親密的稱呼了。此時聽來,恍若隔世。

高瓊上前,在皇後的榻旁站定,語氣依舊柔和,“阿容在想什麽呢?”

兩人離得近,高瓊身上的混合著龍涎香的香味飄入皇後鼻端。除了龍涎香,還帶了一絲淡淡的薔薇香。

皇後猛然間清醒過來。

高瓊最近專寵後宮柳妃,最近夜夜宿於柳妃處。聽說柳妃甚喜薔薇,宮中熏香,沐浴花瓣,無一不是薔薇。

高瓊身上這淡淡的薔薇香,怕是就從這柳妃處來吧。

方才瞬間的迷蒙剎那間散去。皇後擡頭,冷淡地望著高瓊,“陛下今日怎的有空來看妾?不知有何貴幹?”

高瓊滿腔的柔情瞬間被皇後這冷冰冰的口吻給熄滅,他臉色一沈,看著皇後道,“怎麽?現在朕沒有事便不能來找皇後了?”

皇後起身下榻,朝高瓊微微一福,“陛下說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別說這小小的後宮了,陛下想來,妾自然是沒有理由制止的。”

高瓊被她刺得心中起了火,忍不住也沈了語氣,“朕看皇後倒是挺悠閑的,你難道不知,北魏已經快攻到建鄴來了?”

皇後淡淡一笑,眼中是捉摸不透的神情,“後宮不得幹政的古訓,妾銘記在心。北魏來犯,自有陛下和大臣禦敵,自以為無需擔心。”

高瓊被她不冷不熱的態度弄得愈發火了起來,伸出手一把鉗住皇後的下巴,迫使皇後直視著自己,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皇後可知,北魏軍隊是誰領兵?”

皇後掙脫不開,眼露倔強之意,並不出聲。

高瓊冷笑一聲,接著往下說,“北魏領軍的,可是太子宇文默,隨行的,還有前南齊帝姬,太子妃公儀音。皇後以為,若北魏軍隊當真攻入建鄴,你能逃得過嗎?怕是到那時候,宇文默和公儀音第一個要對付的便是你。”

皇後掙脫不過,索性冷靜下來,亦冷冷地覷著高瓊,眼神無畏無懼,“陛下可別忘了,妾與陛下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妾若逃不過,陛下自然也不會有好下場。

聽到皇後這語帶威脅和諷刺的話語,高瓊心中一刺,手上力道忍不住一加重。

皇後下頜吃痛,卻並不求饒,眼中仍是冰冷而譏諷的神情。

高瓊忽然覺得沒意思起來,手一松,將皇後摔倒在榻上。

“朕希望,皇後能一直保持這般冷靜才好。你別忘了,除了朕和你,阿楚……可也是他們的眼中釘呢。”

高瓊神情陰鷙地說完這話,轉身揚長而去。

皇後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眼中一陣痛苦浮上。

夜已深,月明星稀。

北魏紮營之地,多數營帳中燈火已熄滅,唯有一頂,依舊露出點點燭火。

正是秦默和公儀音的軍帳。

兩人的軍帳較一般的要大些,分內外兩間,以簾子隔開。

公儀音已在內間沈沈入睡,而外間的秦默,卻仍在燈下沈思,手中攥著一張紙條。

紙條來自璇璣樓,乃子瑟親筆。紙條上說,高瓊決定與北魏議和,派出秦家二郎主秦君顯為和談使者,意圖以秦家人的性命威脅秦默退兵。

秦默看完,將紙條放在了燈芯之上。紙條很快燃盡,化作灰燼落入燭芯之中,燭火跳了幾跳,在墻上晃動出秦默的影子。

他沈思片刻,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句話,然後喚了子簫進來,讓其盡快將紙條傳給身在建鄴的子瑟。

子簫應了,快步離去。

待子簫離去,秦默吹熄燭火,進了內間。帳外,月色清冷,灑在大地上,照進每個人迥異的夢鄉。

北魏光熹二十九年九月初,一路疾行的北魏軍隊行軍速度突然慢了下來。

有傳言稱,隨軍的北魏太子妃公儀音受不住連日顛簸之苦病倒了,太子宇文默憐惜太子妃,吩咐行軍速度慢了下來。

消息傳入建鄴,原本吊著一顆心的南錦大臣們紛紛松了口氣。

北魏軍隊來勢洶洶,他們甚至懷疑等不到秦君顯到達北魏紮營之處,北魏就已經直搗建鄴了。幸得老天庇佑,也能讓一直忙於迎敵招架不住的南錦軍隊有了緩口氣的時機。

南錦和談使者秦君顯也已出發。

聽說他出發前,永帝密詔其入宮,足足商討了三個時辰才放他出宮。秦君顯一走,烏衣巷中卻入駐了一隊羽林軍,美其名曰保護烏衣巷中的各大家族,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分明是拿秦家闔府做了人質。一旦秦君顯沒有完成和談的使命,秦家所有人怕是處境堪憂。

這之後半個月,北魏軍隊的行進速度果然慢了不少。

半個月後,秦君顯到達北魏軍隊安營紮寨的地方。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秦君顯說明來意後,北魏士兵並未為難他,將其帶到了主帥的營帳之中。

出乎意料的是,接待他的人不是秦默,而是秦肅!

秦君顯進了賬內,看到坐在幾案後的人竟是秦肅,不由楞了一瞬。

秦肅見到他,勾起一抹涼淡的笑容,“二叔,別來無恙。”

秦君顯回了神,卻仍是慢了一拍,頓了頓方才狐疑地問道,“怎……怎的是你?阿默呢?”說著,目光在賬內狐疑地打量了一番。

秦肅嘴角的弧度未變,“二伯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秦君顯不知道他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只得按捺下心中隱隱的不安,勉強笑道,“一切都好,讓你記掛了。”

“來人,給使者看座。”秦肅微微點頭,提高了音量對著帳外吩咐。

有士兵應聲而入,請了秦肅入座,又上了茶,而後恭謹地退了出去。

秦君顯入了座,心中不安感更甚,他看不出秦肅心中所想,只得硬著頭皮又道,“五郎,伯父今日乃奉皇命前來,不知阿默可在軍中?”

秦肅凝視了他一瞬,涼淡開口道,“原來秦侍郎此番前來是有皇命在身,不巧,太子殿下現下並不在軍中。”

聽得秦肅突然改了稱呼,秦君顯先是一楞,繼而明白過來。

秦肅這是在告訴他,既然你是代表南錦前來求和,就不要打感情牌。他有些尷尬地擠出一抹笑意,只得改口道,“那請問秦將軍,阿……太子殿下去了哪裏?”

秦肅目光悠悠然越過他的肩頭看向虛無的前方,良久,才幽幽開口道,“算算行程,他這會……應該已經到了建鄴城外了吧?”

“你說什麽?”秦君顯大駭,一臉震驚地望著秦肅。

秦肅卻只淡然不語。

秦君顯腦中忽然一道靈光閃過。

難道……難道所謂太子妃身體不適,大軍行軍速度減緩,不過是北魏放出來的障眼法?目的……目的就是為了麻痹南錦軍隊和永帝?

這麽一想,渾身不由冒了一身冷汗。

如果此時秦默當真到了建鄴城外,那麽……秦家闔府的性命,怕是不保了。

秦肅似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沈聲道,“伯父不用太過擔心,阿默不是無情之人。”說完這話,他不待秦君顯反應,高聲喚了人進來。

“將軍有何吩咐?”

“待秦侍郎下去歇著,派人好生照顧。”

士兵應了,走到秦君顯面前,拱手一禮道,“秦侍郎,請吧。”

秦君顯還沈浸在方才那個驚天的消息中,渾渾噩噩站了起來,有些迷茫地看向秦肅。秦肅卻再無反應,眼中神情琢磨不透。

秦君顯回了神,急忙道,“既然太子殿下不在,那本官就先告辭了!”

“伯父既然來了,就安心在軍中住下。”說著,遞給方才那個士兵一個眼色,士兵會意,同門口執勤的士兵一道,連拉帶拽地將秦君顯“請”了出去。

秦肅目送著秦君顯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收起臉上的冷冽,定定地望著高幾上的茶杯出了神。

希望秦默和公儀音那邊一切順利才好。

天剛蒙蒙亮,建鄴城門處守城的士兵剛剛交接完畢。當值的士兵睡眼惺忪靠在城墻處,微瞇了雙眼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霧氣濃重,城門的輪廓在晨霧中有些若隱若現。

“你們說,北魏軍隊真的會攻到建鄴來麽?”一人開了口,問其他幾名士兵。

另一名士兵接口道,“這個很難說啊,不過好在上天庇佑南錦,若是北魏太子妃沒有生病,我看北魏軍隊怕是已經逼近建鄴了。”

另兩人似也來了些興致,直了直身體,“你們應該也知道吧?聽說這北魏太子妃,從前可是南齊的帝姬呢。”

“這種大事,怎麽會不知道?我看重華帝姬也是命不該絕,若不是她的駙馬突然成了北魏的皇子,我看啊,她難逃一死。”

“噓。”另一人忙示意他小聲些,“你不要命啦,瞎說這些做什麽?”

先前說話之人也意識到自己話語間的不妥,忙清了清嗓子不再出聲。

這時,有兩輛獨輪車穿過霧氣而來,推車的是兩個百姓打扮的男子。

此時尚未到開城門之際,守城的士兵不由皺了皺眉頭,看著漸漸走近的兩名男子嚷嚷道,“幹什麽幹什麽?這會還沒到開城門之際。”

說話間,那兩男子已走到了守城士兵面前,只見他們衣著樸素,頭上帶著鬥笠,低垂著頭,卻不說話。

士兵眉頭皺得更緊了,不耐煩道,“沒聽見嗎?現在還沒到……”話音還未落,其中一名男子忽然擡頭,一記手刀往他頸部砍去。士兵哪裏料到有這麽一出,壓根就沒有防備,軟軟到底。

其他三名士兵先是一楞,很快反應過來,剛要拿起兵器反抗,另一人卻也猛地擡頭,腳下發力,將其中兩名士兵踹倒在地,最後一名士兵也很快被兩男子制服。

北魏軍隊還有半個月才能攻到建鄴,因此建鄴城門的守衛並不怎麽嚴密。更何況此時是兩隊士兵剛交接之際,自然是守衛最松懈的時候。

見幾名士兵皆倒地不起,方才那兩名男子掏出繩索將他們捆了起來,然後拖到了城門一旁。做完這事,其中一名男子拿下鬥笠,露出俊朗的容顏。

竟是奉秦默之命留在建鄴的子瑟!

“閣主,可要開城門?!”另一名男子抱拳問道。

子瑟擡頭望一眼天邊漸出的日光,點點頭道,“開城門!”

厚重的城門緩緩而開,太陽一躍而出,日光穿透薄霧,給大地鍍上一層薄薄的金色。

而遠處,忽然出現了無數士兵的身影,伴著日光,沖破霧氣而來。為首一人,騎在馬上,手持大旗,上書“北魏”二字!

據後世史書記載:北魏光熹二十九年七月五日,北魏出兵南錦,以太子宇文默為全軍統帥,前南齊重華帝姬太子妃公儀音隨軍,打出“光覆南齊”的旗號。

北魏大軍一路勢如破竹,很快逼近南錦都城建鄴。

南錦永帝派出使者議和,試圖以親情牌擾亂太子宇文默心緒,拖住北魏進軍的腳步。宇文默暗中得了消息,心生奇技,一方面借口太子妃身體不適,放緩了北魏大軍行軍的速度,另一方面卻暗中親率五千精兵,繞道人煙稀少的山區,風餐露宿,終於於半個月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到達建鄴城外。

宇文默與先前留在建鄴城中的親信裏應外合,率領五千精兵攻入建鄴城中,建鄴皇族眾臣毫無防備,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此役也成為後世用兵如神的典範。

這一夜,高瓊睡得極其不安。

睡夢中,他夢到了千軍萬馬朝建鄴而來,下一刻,他夢到秦默手持利劍,指在他喉頭,眼神冷厲。他似乎能感到那冰冷的劍尖抵著自己喉部的那種冰涼的觸感,仿佛有毒蛇爬遍全身,冰涼而恐怖。

他想還手,可是身體卻像被定住了一般,怎麽也動彈不得。眼見著劍尖一點一點地割破自己喉部的肌膚,他終於驚醒了過來。

夏日殿中窗戶未關,有風從窗外吹進,身上出的冷汗被風一吹,登時有種起雞皮疙瘩地感覺。

他掙紮著起身,大口呼吸了幾下,然後下榻給自己倒了杯水。

杯子剛送到唇邊,杯中茶水尚未喝道,忽然他聽到殿門猛地被人撞開,緊接著,有人踉踉蹌蹌闖進內殿,口中驚恐地高呼,“陛下,不好了!北魏大軍攻入建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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