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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她死了,她還是會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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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衣衣被謝廷筠猝不及防拉入懷中,腦中一片空白。

盡管知道謝廷筠會來救他,可是當他真正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有一瞬間的驚詫。謝廷筠他——真的來了。

葉衣衣靠在謝廷筠胸前,雙手垂在身側,鼻端縈繞著謝廷筠身上的清香。這個時代的郎君好施粉敷面,可謝廷筠似乎是異類,身上並沒有那種惱人的脂粉香,反而有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讓她心裏的惡心之感漸漸退去不少。

謝廷筠雙手放在她的背上,緊緊摟住她,手指似乎還有些顫抖。他抱得那麽緊,仿佛要將葉衣衣揉入血肉當中一般。

葉衣衣被他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可不知為何,心裏卻是前所未有的安定,仿佛謝廷筠的這個懷抱便是她的全世界。

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終於,緩緩擡起,抱住了謝廷筠的腰肢。

微風穿過林間,拂起謝廷筠和葉衣衣鬢邊的碎發,纏繞在一起。林中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安詳和平和。

這時,一道略帶著遲疑的聲音響了起來,“謝七郎,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

謝廷筠這才似恍然驚醒,松開抱住葉衣衣的手。

葉衣衣順著聲音的來源望去,卻見說話的是方才同謝廷筠一同來救他的那名黑衣人。他也已經除下了面上的黑紗,露出面巾後俊朗卻陌生的容顏。

自己並不認得他,葉衣衣十分肯定。聽他方才與謝廷筠說話的語氣,似乎也並不是他的下屬。

那麽,他是誰?為何甘願冒著巨大的風險來救自己?

謝廷筠看向葉衣衣,沖著她如釋重負地一笑,然後指了指那男子道,“這位是莫子瑟,是熙之……秦九郎的下屬。”

秦九郎?秦默?

葉衣衣微露吃驚之色。

秦九郎不是已經去了北魏麽?他的下屬為何還在南錦?

見葉衣衣似有不解,謝廷筠簡單解釋道,“熙之留了一部分得用之人在北魏,他之前曾同我說過,若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去找莫子瑟。這次救你,事關重大,謝府之人我不敢輕易相信,所以求了子瑟來幫忙。”

葉衣衣點點頭,忙朝莫子瑟行了個禮,感激道,“多謝郎君救命之恩。”

莫子瑟回以一禮,彬彬有禮道,“初雲宗姬客氣了。你們是郎君和殿下的朋友,這些都是莫某應該做的。”

他得了秦默的信,但凡謝廷筠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他定然會不遺餘力的相助。只是秦默去了北魏,隱閣和探閣中的大半人手都轉移到了北魏,留在城中武藝高強之人並不多。此次營救初雲宗姬一事事關重大,所以他才會親自出馬。

謝廷筠四下看了看,見周遭仍是風平浪靜,微微定了心。只是他知道此處不宜久留,遂開口道,“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裏,以免有其他人發現端倪找了過來。”

“那這兩人怎麽辦?”葉衣衣看向倒在血泊中的尹末和尹袞二人,神情沈郁,眼中一抹細微的憎恨掠過。

“宗姬不用擔心,莫某會處理好這兩人。”莫子瑟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遞到葉衣衣眼前道,“有了這化骨散,這二人的行蹤不會洩露分毫。”說著,擡頭看向謝廷筠,“依我看,不如謝七郎和宗姬先行,我處理好屍體後便跟上去。”

“也好。”謝廷筠沈吟片刻,點頭應了,然後看向葉衣衣,不知為何,停頓了一瞬才開口道,“我……我們先走吧。”

葉衣衣遲疑片刻。

“怎麽了?”謝廷筠神情有幾分緊張,只是眼神依舊溫潤。

葉衣衣咬了咬唇,終於還是堅定地開了口,“我們能不能去救阿姊?”

謝廷筠一楞,呆呆地看著葉衣衣。

這一路上他都跟著葉衣衣後面,只是怕打草驚蛇才遲遲沒有出手。可方才容蓁蓁將葉衣衣推向那兩名士兵的場景他在樹上是見到了的,當時心中就憤憤然,只覺容蓁蓁無恥之極。可是沒想到,葉衣衣會主動提出要去救她。

這一刻,他發現,盡管外表清冷,可葉衣衣的內心,似乎比任何人都柔軟,這麽想著,忽然心中十分心疼,只想再次把葉衣衣擁入懷中才好。

見謝廷筠沒有說話,葉衣衣以為他有些為難,忙開口道,“若是不方便的話,就……就算了……”話雖是這麽說,到底有幾分不忍。

謝廷筠回了神,淡然一笑,“當然方便。”說著,看向莫子瑟,剛要說話,子瑟已經擡頭望了過來,“既然要去救靜和宗姬,要不還是請謝七郎等著我一道吧?”

謝廷筠微蹙了眉頭,方才他來追葉衣衣時,已見容蓁蓁被那校尉壓在了身下,若是再遲一分去,恐兇多吉少,沈聲道,“我怕她那裏會有危險。事不宜遲,我還是先帶著衣衣過去,你處理好這裏之後再同我們匯合,靜和宗姬所在的地點你也知道吧?”

莫子瑟忙點頭,“是我考慮不周了,那謝七郎快去吧,我很快就趕上去。”

謝廷筠應了,看向葉衣衣,溫聲道,“我們走吧。”

葉衣衣楞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點點頭跟了上去。可不知為何,腦海中一直回蕩著方才謝廷筠喚她的“衣衣”二字,忍不住紅了臉頰。

兩人很快趕到了方才容蓁蓁被抓的地方。

眼見著那片空地就在不遠處,謝廷筠放慢了腳步,示意葉衣衣緊跟在自己身後,四下警惕地打量了一番。

四周很靜,沒有任何聲響,沒有鄧松的咒罵聲,也沒有容蓁蓁的呼救聲,仿佛這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謝廷筠眉頭皺成一團,察覺出幾分蹊蹺。

他小聲朝葉衣衣道,“這裏有幾分反常,我先出去看看。”

葉衣衣鄭重地點頭應了。

謝廷筠又四下看了看,似乎有些不放心將葉衣衣單獨留在這裏。想了想,又看向葉衣衣道,“這裏不大安全,我將你放在樹上,你委屈下可好?”

“好。”

謝廷筠遲疑一瞬,很快將手放在葉衣衣的腰際,足尖一點,帶著她躍上了一顆粗壯的樹。將葉衣衣在樹上安置好,又跳了下來,謹慎地朝方才那片空地走去。

葉衣衣坐在粗壯的樹幹上,透過枝葉的縫隙看著謝廷筠的背影出了樹林,一顆心又高懸了起來。

盡管方才被容蓁蓁傷透了心,她還是做不到狠心離去。

如果她今天真的義無反顧走了,日後再想起來,定然會後悔的吧?所以明知有風險,她也必須回來,只是連累謝七郎了,希望不要再生什麽枝節才好。

想到謝廷筠,葉衣衣的神思有幾分恍惚。

過去與他相見的每一次忽然間如同走馬燈一樣在眼前一一閃過,從一開始“建鄴第一沒”的戲謔之語,到後來謝七郎帶她逛遍建鄴的一幕,再到後來重華婚宴上的惺惺相惜,一幕一幕,仿佛還發生在昨天。

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一無所有的時候,他忽然從天而降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一刻,積聚的情感噴薄而出,眼眶一酸,淚水模糊了視線。

這時,耳邊忽然傳來樹葉的窸窣之聲。

葉衣衣神情一凜,收起思緒,屏住呼吸朝樹下望去。目光四下一望,最後定格在了遠遠走來的謝廷筠身上,剛要松口氣,卻忽然看到他手中抱著的人,神情一僵。

謝廷筠越走越近,葉衣衣也得以看清謝廷筠懷中的人,正是容蓁蓁,她雙目緊閉,一臉狼狽,身上還有著斑斑血跡。

她心裏愈發緊張起來。

謝廷筠走到樹下,將懷中的容蓁蓁放了下來,然後縱身一躍,跳上了樹。

看到謝廷筠上來,葉衣衣忙直起身子,盯著他的眼睛道,“她怎麽了?”話音未落,卻看到他已經脫下了方才那身夜行衣,露出裏面素色的窄袖衣衫,胸前的血跡顯得格外明顯,不由呼吸一滯,也顧不上避嫌了,急急撲上去道,“你……你受傷了?”

謝廷筠本是半蹲在樹上,葉衣衣突然撲過來,頓時重心不穩,身子朝後仰去。好在他後面便是粗壯的樹幹,背抵在樹幹上,堪堪穩了下來。

“我沒事,你別擔心,這是靜和宗姬的血跡。”謝廷筠心跳如鼓,握住葉衣衣的手紅著臉道。

葉衣衣這才發覺自己方才太性急了些,低垂著頭慌忙朝後退了退。

謝廷筠松開葉衣衣的手,臉上的紅潮退去,面色變得凝重起來,“那個……”他小心翼翼地開口。

“怎麽了?”葉衣衣定了定心神,詫異擡頭,目光接觸到謝廷筠眼中的凝重,忽然似明白了什麽似的,楞了一楞,聲音微微顫抖著開口道,“阿姊她……她……?”

謝廷筠嘆一口氣,“我先帶你下去。”說著,攬住葉衣衣的腰肢,縱身一躍,帶著她跳下了樹。

雙腳著地,葉衣衣的目光登時落在了地上的容蓁蓁身上。

這一看,頓時觸目心驚起來。

只見容蓁蓁身上蓋著謝廷筠脫下的夜行衣,只是仍能看出衣衫不整的模樣,脖子和臉上滿是血痕和抓痕,雙目緊閉,臉上還有好幾個手掌印,臉色蒼白得嚇人,躺在地上的樣子像個殘破的娃娃。

她腿腳一軟,跪倒在容蓁蓁身側,顫抖著伸出手指在她鼻端一試。

沒有任何氣息。

葉衣衣緊繃的神經剎那間崩斷,跌坐在地,眼中一陣酸澀湧上。

她顫抖著擡起頭看向謝廷筠,聲音中還帶了幾分僥幸,“她……阿姊她……她死了嗎?”

謝廷筠無奈地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在她身側蹲下,攬了攬她的肩膀,卻感覺到她周身的氣溫低得嚇人。

葉衣衣無力地靠在謝廷筠懷中,眼眸一閉,滾燙的淚珠潸然而下。

盡管心中對容蓁蓁有百般不滿和埋怨,可是這一刻看到了無生機的容蓁蓁躺在自己面前,再也不會醒來,心中似乎還是空了那麽一塊。

謝廷筠輕輕地在葉衣衣背上拍著,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她,她在自己面前,從來都是淡然冷靜的模樣,何時有過這般脆弱的時刻?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只覺得所有的言語在葉衣衣的眼淚面前都有幾分蒼白。

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樹葉的沙沙聲。

謝廷筠神情一凜,一眨不眨地望著聲音傳來的地方。

分開樹木而來的是行得急促的莫子瑟。

謝廷筠神情一松,輕輕拍了拍葉衣衣。

葉衣衣也聽到了莫子瑟來的動靜,擡袖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在謝廷筠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莫子瑟走到兩人跟前,見到地上了無生氣的容蓁蓁,不由一驚。

“靜和宗姬她……?”莫子瑟不忍地擡頭看向謝廷筠。

謝廷筠點點頭,默認了他的猜想。

莫子瑟嘆一口氣,也有幾分唏噓。

沈默一瞬,謝廷筠開了口,“方才那個叫鄧松的校尉不見了蹤影,我想,他很快會發現那兩個人不見了,定會派人來搜,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至於靜和宗姬……我們怕是只能將她埋在此地了?可好?”最後兩個字,他是擡頭望向葉衣衣的。

葉衣衣沈默地點了點頭,眼中盛滿悲哀。

事不宜遲,謝廷筠選了處較為隱蔽之處,同莫子瑟一道在樹下挖起坑來。葉衣衣跪在一旁,沈默地替容蓁蓁整理好衣衫,又掏出帕子將她臉上的汙漬清理幹凈,這才閉上了雙眼,不忍再看她。

坑很快挖好,莫子瑟將容蓁蓁抱起,放入了坑中。

謝廷筠見葉衣衣面上的哀慟之色,心中不忍,溫聲道,“你先去旁邊避避吧,不要看了。”

葉衣衣默然地走到一側,背過了身子。

身後傳來泥土填埋之聲,她身子一抖,淚水再度湧上。她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個親人也走了,從此之後,她便是孤身一人了。

不知為何,明明是暮春燥熱的天氣,葉衣衣卻覺得全身一陣發寒。

容蓁蓁很快被掩埋好,謝廷筠將土拍實,確認看不出什麽端倪了,這才走到那顆樹前,在樹幹上刻了個記號。若是日後葉衣衣還想回來拜祭拜祭容蓁蓁,也不至於找不到地方。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葉衣衣身旁,聲音愈發柔和,“我們走吧。”

“那個鄧松怎麽辦?”莫子瑟走上前問。

聽到鄧松的名字,葉衣衣眼中迸射出剎那間的凜冽和憎恨,全身似有煞氣籠罩。

見她這幅模樣,謝廷筠有幾分心疼。她知道葉衣衣恨這個鄧松入骨,然而,現在並不是報仇的好時機。

想了想,他沈沈開口道,“衣衣,我知道你現在恨透了他,可是現在並不是報仇的時候。那連個小啰啰的死,你的失蹤,他雖然會派人去搜,但若是久搜不到,為了他自己的前途,他指揮當做此事沒有發生過,依舊會繼續押解其他人上路。可若他死了,剩下的士兵群龍無首,勢必會返回京城,到時候朝廷徹查起來,你就很難隱藏了。”

出乎謝廷筠意料的事,葉衣衣很快點頭,聲音沈冽,“我明白。”說著,擡頭看謝廷筠一眼,眼中透出幾分堅毅,“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走吧。”

謝廷筠松一口氣,三人一道從另一條路出了樹林。

果然,鄧松沒有派人追來。

回去的路上,碰到執行完其他任務前來接應的璇璣樓之人,莫子瑟便吩咐他前去樹林探查探查,有什麽情況再及時來報。

進建鄴時,因羽林衛盤查不嚴,葉衣衣又喬莊打扮了一番,所以順利地通過城門進入了城中。

走了一會,謝廷筠帶著莫子瑟和葉衣衣拐入一條隱蔽的巷子中,巷子裏赫然停了一輛低調的牛車。馭車之人是個其貌不揚的車夫,見到謝廷筠,忙迎上來喚了聲郎君。

莫子瑟見謝廷筠有了接應的人,沖他抱拳道,“那莫某便先行告辭了,人太多以免暴露了目標。若謝七郎日後還有用得著莫某的地方,盡管來找我。”

謝廷筠朝他行了個大禮,“此次之事,實在是多謝!”

葉衣衣也跟著真心實意地行了個禮。

莫子瑟直道不必,同兩人道別後悄悄離去。

目送著他出了巷子,謝廷筠收回目光,上前打起車簾,然後看向葉衣衣道,“衣衣,先上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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