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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豬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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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靈珊望去的包間內坐著一名男子,身後站著兩名垂首而立的灰衣仆從。那男子看上十八九歲的年紀,一襲煙青色寬袍大袖,袖口和衣襟處用銀線鑲邊。腰間束著白玉鏤空腰帶,發上插一根同色白玉簪,一看便知衣著不凡。

他似乎沒有註意到鐘靈珊的註視,目光看著臺上表演戲法之人,嘴角噙一抹微笑,容貌棱角分明,頗有幾分俊美之色。

公儀音不由神情古怪地看回鐘靈珊。

這裏頭&……似乎有什麽內情?

剛要出聲詢問,鐘靈珊已回過神來,轉頭朝公儀音不好意思地一笑,頰畔浮上一抹流霞。

公儀音挑了挑眉,饒有興致道,“怎麽?靈珊認識那名郎君?”

鐘靈珊的面色似乎更紅了些,清了清嗓子,略帶羞澀地點了點頭道,“嗯,他父親是我父親的同僚。”

聽說是冀州官員之子,公儀音來了幾分興致,噙著笑意打趣道,“不知那郎君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啊?居然能讓我們的靈珊失神。”

鐘靈珊垂了頭,吶吶道,“無憂,你別開我玩笑啦。”雖然面上羞赧,還是一五一十地將那男子的身份說了出來,“他叫韓宇,他的父親是冀州都督韓震。”

“韓震?”公儀音微微咀嚼著這名字,覺得似乎在哪裏聽到過,想了一會便恍然。昨日鐘志柏在說起百姓失蹤一案的時候,能提過請了韓震幫忙尋找。

他們兩人的父親一個是都督,一個是刺史,年歲又相仿,擦出火花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靈珊,你同韓郎君看上去倒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公儀音心中微動,打趣道。

鐘靈珊雖然性子活潑,但在這種事上還是小女兒心態,聽得公儀音的打趣,臊得滿面通紅,擡起頭沖著公儀音結結巴巴道,“無……無憂,你就別打趣我了。”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公儀音手一攤。這本就是人家的私事,她方才也不過是隨口說說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實則並未太放在心上。

鐘靈珊這才舒了口氣,看著公儀音切切補充道,“無憂,我父親和母親那裏,也拜托你先替保密了。”

這下公儀音倒是生了幾分好奇,眉頭一挑,“怎麽?鐘刺史和岳夫人不知道這事?”

鐘靈珊搖搖頭,方才眼中的灼灼亮色黯淡了些,仿佛剎那間失去光芒的星辰一般,“父親……不喜歡我同他來往。”

“哦?”公儀音不解地反問。這就有些奇怪了,照理,這個韓宇是冀州都督之子,地位與鐘靈珊相當,長得也是一表人才,該是鐘志柏乘龍快婿的不二人選才是,他沒道理反對啊?

見公儀音面露不解之色,鐘靈珊低垂著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父親就是不喜歡阿宇,說他……”她咬了咬唇,沒有繼續往下說。

但公儀音到底明了了幾分,在身份外貌都相當的情況下,如果父母親還是反對兩人交往,只能說明這個男子的性格有問題。畢竟,沒有哪位父母不是為了自己孩子好的。

當然,秦默那奇葩母親除外。公儀音在心中腹誹了兩句,擡頭看回鐘靈珊失去幾分神采的面龐道,“你也別太擔心了,也許鐘刺史日後會慢慢改變主意也說不定。”她並不知道韓宇是個怎樣的人,此時也只能這般蒼白無力地安慰一番了。

鐘靈珊到底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今日又是特意陪公儀音出來逛,深吸一口氣調整了心中郁悶的情緒,擡眼朝公儀音扯出一抹笑意道,“不說這些了,戲法快開始了。”說罷,往看臺上望去。

公儀音應一聲,剛轉了目光,卻見方才那個包間中的男子不知是感受到她們的註視還是聽到了這邊隱約的談話聲,竟也轉了目光朝這邊看來。

為了讓大家的焦點都集中在表演的高臺上,在表演前,已有小二進來將各個包間裏朝南的窗戶拉上了窗簾,如此一來,包間裏的光線頓時暗了不少。而高臺上除了有從挑高且覆上透明琉璃瓦的房頂上洩下來的陽光照明,還在臺上掛滿了點著燭火的燈籠。

這一明一暗的對比下,觀眾的註意力自然都吸引到了高臺之上。可這名男子卻能準確無誤地看向他們這邊,想來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公儀音和那名叫韓宇的男子的目光猝不及防在空中撞上。

見到公儀音的瞬間,男子的眸中劃過一道驚艷之色,目光在公儀音面上流連,緊緊盯著公儀音一眨不眨。見他這般無禮,公儀音頗有些不喜,拿手遮了遮面,又挪了挪身子隱在了鐘靈珊的身子後。

男子的視線被阻隔,露出一抹幾不可見的不郁之色。只是很快,他便發現了公儀音身側的人是鐘靈珊,先是一楞,繼而眼中湧上強烈的興味,招手喚了人過來耳語了幾句。

只這一眼,公儀音對這男子就起了不喜的情緒。在有心上人的情況下還如此盯著一個陌生的女郎,難怪鐘志柏覺得其品性有虧,不願鐘靈珊同他來往,到底是閱歷豐富看人更準。

公儀音方才的動作幅度很小,並未驚動鐘靈珊。她朝鐘靈珊看一眼,見她正興致勃勃地盯著看臺上的戲法,絲毫沒有註意到方才發生了什麽。

公儀音微微嘆一口氣。罷了,她既然沒有註意到,自己便不說了罷。畢竟她同鐘靈珊也不過剛剛認識,若是貿然說出,也不知鐘靈珊會信自己還是會信她的心上人,沒得平白起了隔閡。再者,她知道自己的容貌有多驚艷,這樣的目光也時常收到,看在鐘靈珊的份上,還是在心裏替那個韓宇找了幾分借口,或許他只是單純的愛美之心罷了。

想到這裏,方才不喜的心情漸漸散了些,集中註意力看起看臺上的戲法來。

鐘靈珊不知道方才那個小小的插曲,心情已經恢覆了過來,眼睛盯著看臺,朝公儀音耳邊湊了湊介紹道,“一般來說,變戲法的人會最後壓軸出場,一開始會有一些雜耍節目,也十分有意思。”

說話間,臺上那個壯漢已經拿了一柄劍往嘴裏塞了起來,眼見著鋥光瓦亮的劍一點一點消失在他的喉嚨中,臺上臺下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公儀音看著著實有些百無聊賴。先不說這些雜耍她在建鄴都已經看過了,就算是第一次看,她也能一眼就看出這其中的端倪來。

壯漢手中拿著的那柄劍分明就是特制的,劍身可以收縮,觀眾看著壯漢似乎是一點一點將劍吞了進去,實際上是那個劍身一點一點在縮短。

這本是在尋常不過的把戲,不過普通百姓本就看的是個熱鬧和稀奇,看得開心就成了,也不會去管這裏頭到底有什麽機關。就像身邊的鐘靈珊,看得一臉津津有味,十分樂在其中。

公儀音不由自嘲地笑笑,像她這樣的人還真不適合來看戲法。

不知為何,這時突然想到秦默,嘴角的笑意變得甜蜜起來。若是秦默來看,應該會比自己更無趣吧。有些戲法的手法,自己或許還要琢磨琢磨,可是以秦默的聰明,怕是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了。

“好!”身側的鐘靈珊突然鼓掌大叫起來,公儀音一瞧,原來方才那大漢已經將劍收起,轉而表演起口中噴火的雜耍來。

巨大的火焰從大漢的口中噴出,看上去十分壯觀。臺上臺下一片叫好,喝彩聲絡繹不絕。

公儀音也被這樣歡快熱烈的氣氛所感染,雖然戲法雜耍還是那樣的戲法雜耍,但心境變得同從前有些不同,漸漸竟也從這些簡單的把戲中看出了幾分趣味。

臺上的表演還在繼續,站在一個普通百姓的角度來看,的確是精彩。一會是淩空接球,一會是竹竿旋碟,一會是高空拋人,看著精彩而刺激,時不時爆發出一陣掌聲,天香樓的樓頂都快要被掀翻了去。

這時,一段表演告一段落,臺上的表演藝人朝四面八方的觀眾鞠躬謝了禮,然後退了回去。舞臺上一時空了下來。

“這是……?”公儀音不解地朝鐘靈珊望去。

鐘靈珊帶著燦然的笑意,“變戲法的人馬上要出來了。”一邊說,一邊往嘴裏扔了顆酸梅,津津有味地咂著。“方才的表演好看嗎?”她將梅子核吐出,看向公儀音問道,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

公儀音不忍拂了她的興致,也帶著笑意點頭道,“真不錯。”

鐘靈珊眉頭一挑,唇邊的笑容漸漸擴大,“真的?我還擔心你在建鄴和宮裏頭看得太多,看到這些雕蟲小技都不感興趣了呢。”

的確是雕蟲小技,公儀音在心中默念,不過她自然不會說出,笑笑道,“怎麽會?戲法和雜耍每次看都有不一樣的精彩啊。”

“是吧?”鐘靈珊嘴裏的糕點還未吃完,聞言卻立馬接口,眼中的火花似乎瞬間被點亮,“我也是這麽覺得的,我母親她們都不明白,為什麽天香樓的雜耍和戲法我場場不落。先不說天香樓每次都會有不同的花樣,就算是相同的表演,看第一遍和看第二遍時的心境和感想也不一樣啊。”

鐘靈珊連珠炮似的說來,臉上洋溢著活潑幸福的笑容,一臉無憂無慮的神情,看得公儀音都生了幾分慨嘆。

她認識很多的妙齡女郎,不管是貴為帝姬宗姬的昭華或是自己或是葉衣衣,還是地位高貴如蕭染之類的士族女郎,亦或是身份普通或低微如薛靜儀或是阿秀之類的普通女子,每個人都似乎有著難以言說的苦惱,雖然苦惱的來源並不想同,那總有自己擔心憂慮的地方。

可鐘靈珊身上,似乎完全看不到這樣的憂愁,她像是一朵在陽光下蓬勃生長的向日葵,永遠露出著燦爛的笑臉,不知愁為何物。

公儀音在羨慕她的同時,想起方才看到的韓宇的眼神,心底又生了幾分隱憂。

鐘靈珊這樣無憂無慮的狀態,還能保持多久呢?

她心中所想鐘靈珊自然沒辦法知道,見她楞楞地似有些出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無憂!無憂!你在想什麽?”

公儀音驟然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沒……沒什麽……還在想著方才的雜耍。”

鐘靈珊得意一笑,“我就說精彩吧。不過,待會的戲法應該會更精彩的,因為他們每次都會把最好看的排在最後面,你就好好期待一下吧。”

“好。”公儀音點頭應了,也不願為還沒發生的事瞎操心,遂平覆了心緒,同鐘靈珊一道期待起接下來的表演來。

吃了一會零嘴,臺上又開始熱鬧起來。

公儀音擡目一瞧,果然那些變戲法的藝人紛紛登了臺,一陣敲鑼打鼓鞠躬敬禮之後,其他人先退了場,只留下一對三十來歲的男女在臺上,兩人長得有幾分相似,臉圓圓的十分討喜。

那對男女先表演了幾個類似於空手變花之類的小把戲,將場上的氣氛調動了起來。

這時,那名女子朝觀眾示意一下,繞到了高臺的黑色幕布後,再次出來時,手中提了一個木制的鳥籠,籠子裏關著一只鵝黃色的金絲雀,雖然隔得遠,但仍能看清楚其毛色純正,水潤光滑,小眼睛滴流滴流地轉著頗為可愛。

女子提著鳥籠在臺上轉了一圈,讓四面八方的觀眾都看清楚了籠子裏的鳥。這時,她眼睛誇張地轉了轉,然後一指籠中的金絲雀,看向身旁的男子。

男子笑得如同彌勒佛似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從袖中扯出一條黑色的布匹來,然後“刷”的一聲用黑布將籠子給蓋上了。黑布很大,將小小的鳥籠遮的嚴嚴實實,沒有露出一絲縫隙。

女子提著蒙著黑布的鳥籠又在高臺邊緣走了一圈,然後走到臺子中間站定,一手提著鳥籠,一手將手卷成喇叭狀攏在耳邊,做出側耳傾聽的姿勢。身側的男子則高舉雙手,以左右手的兩根手指比出一個上下交叉的手勢來。

公儀音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到身側的鐘靈珊興致勃勃地大喊了一聲“十”,這才恍然,原來男子是在叫在場的觀眾一起倒數。果不其然,男子不斷變換著手勢,觀眾們的呼喊聲也從“十”不斷往後倒數。

越數到後面,場內的氣氛愈發熱烈起來,人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臺上的兩人,生怕錯過了一絲動作。

“五!”“四!”“三!”“二!”“一!”

數到一的時候,女子另一只手突然將罩在鳥籠上的黑布揭了開來,眾人的目光紛紛朝鳥籠裏看去,卻發現方才籠子已經空空如也!剛剛籠中那通體鵝黃毛色透亮的金絲雀早已不見了蹤影!

女子和男子都攤開了手掌面向觀眾,示意那鳥兒不在他們手中。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聲。

公儀音身旁的鐘靈珊更是使勁地鼓著掌,公儀音側頭一瞧,見她手掌都拍紅了,心中倒不知作何想法才好。只是見人人都這般興致勃勃,也不好做那個異類,跟著鼓起掌來。

這時,臺上的兩人又有了新的動作。

那女子將鳥籠往旁邊一拋扔在了地上,男子則將黑布抖開來,捏著兩角放在了自己和女子的身前,高至胸部。靜默了片刻,女子突然從黑布後將雙手高高一舉,然後將緊握的手掌一攤開,方才那只金黃色的金絲雀竟然從女子的手中飛了出來。

男子也將黑布一拋,黑布落下的同時,三四只同樣顏色的鳥兒從他手中絡繹不絕地飛了出來,繞著高臺盤旋起舞,甚是壯觀!

“好!”人群中的喝彩聲響起,人們紛紛起立給兩人鼓掌,掌聲經久不息。

男子和女子朝四面的觀眾深深鞠躬謝了禮,然後將手指放在口中打了個呼哨,繞著高臺盤旋飛舞的鳥兒得到命令,朝男子和女子飛來,乖巧地停在了兩人的手臂上。

男子和女子舉著鳥兒又行了一禮,這才退到了幕布之後。

鐘靈珊興致盎然地站起來跟著眾人鼓掌,等到那對男女帶著金絲雀退到了幕後,這才意猶未盡地坐了下來,卻發現公儀音並未起立鼓掌,只看著高臺處,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

見此,她不由好奇道,“無憂,怎麽?不好看麽?”

公儀音朝她笑笑,“好看。”只是還沒好看到能讓她起立鼓掌而已,畢竟,這樣簡單的戲法,稍微想想便能看透其中的機關。

“哦。”雖然公儀音的神情不甚熱絡,鐘靈珊眼中的興奮之情卻久久不曾退去,她半是自言自語半是替公儀音解釋道,“無憂在建鄴應該看過很多這樣的戲法,所以才覺得沒有那麽驚艷吧。”

公儀音不置可否地笑笑,伸手替鐘靈珊遞了杯水倒過去。

鐘靈珊忙不疊道了謝,接過茶盞喝了一口,卻並不放下,雙手捧著茶盞朝公儀音看去,“不過我倒是覺得太神奇了,無憂,你說那籠子裏的鳥是如何憑空不見的?還有那黑布裏明明一開始什麽都沒有,怎麽又抖落出了兩三只鳥出來。”

公儀音噙著一抹笑意,“你真想知道?”畢竟,如果知道了一個戲法背後的原理,它就變得不那麽神秘了,看戲法的樂趣也就被抹滅了。

鐘靈珊原本不過隨口一問,不想聽公儀音這般回答,似乎她真的知道這其中的奧妙,一時間楞了楞。

半晌,才呆呆開了口,“你……你知道為什麽了?”

公儀音笑著點點頭。

鐘靈珊似有些口幹舌燥起來。房中角落燃著炭火,包間裏溫暖如春。也不知是燒炭太熱了,還是方才太過激動導致身上出了汗,鐘靈珊接下身上的披風遞給身後的冬春,咽了咽口水才看著公儀音呆呆點了點頭。

見她這幅憨厚的模樣,公儀音不由笑出了聲,眨了眨長長的眼睫又問了一遍,“你確定要知道?你可想清楚了,一旦搞清楚戲法背後的原理,你就會覺得方才的表演沒有那麽精彩了。”

鐘靈珊聞言,有些糾結地低垂了頭,不過終是敵不過心中的好奇心,覆又擡頭看向公儀音道,“無憂,你還是說吧,不然我晚上得想的睡不著覺了。”

公儀音抿唇一笑,也拿起茶盞喝了口水,這才緩緩開了口。

“方才那個女子手中的鳥籠是特制的,籠子底部應該開了一處洞,不知你有沒有註意到,女子的大拇指一直放在鳥籠的掛鉤處,那是因為那個地方有個機關。只要按下機關,籠子下邊的門就會打開,鳥兒便會從那裏掉下去。再一按機關,底部打開的門又會合攏,看不出任何痕跡。”

“可是掉下去的鳥兒去哪裏了呢?”鐘靈珊直起身子不解道。

公儀音淡淡一笑,示意她別心急,鐘靈珊不好意思地笑笑,安靜地聽著公儀音的分析,不再打斷。

公儀音接著道,“方才前頭表演的藝人穿的都是改良後的窄袖騎裝,這很容易理解,因為寬袍大袖容易拖泥帶水,譬如剛剛那個淩空接球的節目,若是還穿著肥大袖子的衣服,雙手動作間袖子飛舞,很容易不小心將球拂到造成表演失敗。”

聽公儀音這麽一說,鐘靈珊也發現了一些端倪,歪了頭道,“可是方才那對表演的男女穿的卻是寬袍大袖。”

“正是。”公儀音點點頭,“那是因為他們需要這樣寬大的袖子來藏住鳥兒。”

鐘靈珊一楞,“你是說……籠子裏失蹤的鳥兒其實跑到了他們的袖子裏。”

“沒錯。那女子的袖子原本是空的,在她啟動機關籠子裏的金絲雀掉下的瞬間,她輕輕一甩手用袖子一兜,鳥兒便掉入了她的袖口裏。然後趁著那塊黑布的遮擋,將袖中的鳥兒弄到了手中,這才有了我們看到了鳥兒從她手裏飛出的一幕。”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喝一口水接著道,“而男子的袖口裏,原本就藏了幾只金絲雀,他在抖動黑布的過程中,其實是在抖開袖中束縛住鳥兒的機關。他將手放在袖口處配合著合適的姿勢,在觀眾看來,就像是鳥兒源源不斷地從他手中飛出一般。”

她話音已落,鐘靈珊卻仍睜大著雙眼看著公儀音,一臉驚訝的模樣。

公儀音也不催促,淡淡地拿了塊糕點放入口中,等著鐘靈珊自己回神。目光不經意間往外面一瞟,卻發現左側包間的韓宇又朝這邊看來。見公儀音看向自己,他還露出一個自認為風流倜儻的笑容,甚至舉杯朝公儀音示意了一下。

公儀音只覺得心裏像吞了只蒼蠅那般惡心,忙連喝了幾口水壓下心中的不快。

剛放下茶杯,就聽見鐘靈珊的讚嘆聲在耳邊響起,“無憂,你好厲害啊!”

公儀音斂下心中的情緒,朝她笑笑道,“你若仔細觀察也能發現的。”轉頭看一眼空出來的臺上,“接下來還有表演麽?”

“應該還有最後一個壓軸的表演。”

果然,鐘靈珊話音剛落,臺上的鑼鼓聲又響了起來,這次出來了好幾個人,手中擡了個一人高的大木箱出來。大木箱被人擡到了高臺中間,四面都用木板密封住,仔細一看,還能看到各個方向的木板上都鉆有一些長方形的孔。

這時,箱子旁邊一名精瘦的男子朝眾人鞠了個躬,然後伸手將面向觀眾這面的木板打開來。木箱裏面什麽都沒有,男子走到箱子裏頭,曲起手指在四面的箱壁上都敲了敲,似乎在向觀眾證明箱子裏沒有機關。

樓上樓下的觀眾都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著男子的舉動。

精瘦男子朝身後的幕布處做了個請的手勢,很快,從後臺出來一個妙齡女子,衣著樸素,但面容清麗,雙目清澈似一泓清泉,引得觀眾中一陣叫好,尤以一些男子的聲音更為突出,還夾雜著一些輕挑的口哨聲。

那妙齡女子似乎對這樣的場面司空見怪了,不僅不羞澀,反而朝觀眾席露出甜甜的笑意,一時間,觀眾的反應愈加熱烈起來。

女子對著大家盈盈一福,然後走到了箱子前面,一雙玲瓏美目打量了一下箱子內部,毫不遲疑地跨了進去。

旁邊的精瘦男子待她走進箱子裏之後,伸手將箱門關上了。這還不算,他竟然還從身上掏出了一把鎖,套在箱門的鎖頭上,將箱子給牢牢鎖住了。

從箱子裏頭傳來“咚咚”兩聲,顯然是那女子在向觀眾示意,表明自己是確確實實在箱子當中。

場上愈發安靜起來,人人都屏住呼吸等著男子下一步的動作。

這時,男子將手一拍,從臺上的幕布之後又走出兩名精壯的男子,男子手中擡著一口紅木大箱子,箱子裏不知放了什麽東西,在陽光和燭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泠泠的光芒。

兩名男子將箱子放下,又退了回去。

先前那名精瘦男子則彎了腰從箱子中拿出一樣東西,拿在手中對著觀眾示意。

竟是一把泛著寒光的利劍。

公儀音看著紅木箱子裏堆著的其他利劍,再看一眼先前那個一人高的箱子上不知作何用處的長方形孔洞,腦中浮上一個猜想,不由來了幾分興致,緊緊地盯著男子的動作。

男子將劍拿在左手中,又用右手從紅木箱子中抽出另一把利劍,然後走到女子走進去的大木箱中。

眾人似乎也猜到了什麽,一時議論紛紛起來。

這時,男子突然將劍高舉過頭頂,一道寒光閃過,只聽得“刷”“刷”兩聲,他竟然毫不猶疑地將手中的兩把劍插入了木箱上事先打好的長方形孔洞裏。劍鞘露在著頭,劍尖卻從那頭露了出來,竟是貫穿了整個木箱!

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

公儀音聽到身邊的鐘靈珊倒吸了一口涼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幕。

那男子卻沒有停手,又拿出幾把劍插進了木箱,短短功夫,一人高的大木箱上插滿了泛著寒光的利劍,看著都讓人不寒而栗。而箱子裏沒有傳出任何動靜。

人群中漸漸安靜下來,突然,有人大叫出聲,“那女郎是不是不在箱子裏了?”

“對啊!”有人附和道,“是不是偷偷藏到幕布後面去了?!”

那男子卻不慌不忙地朝幕布後打了個響指,很快,幕布被人從兩邊拉開,後面除了方才上臺表演的人之外,就只有一些表演用的道具了,並沒有發現方才那女郎的蹤跡。後臺兩側通往一樓的樓梯則一直暴露在大家的視線之下,方才也沒有人走下去。

出聲的人洩了氣,卻仍有些懷疑的竊竊私語傳出。

男子露出一副愁眉苦臉的神情,忽而眼神一亮,手指放在嘴上“噓”了一下,示意觀眾安靜下來。待議論聲漸小,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木箱壁。

這時,箱子裏頭竟然也傳出沈悶的“咚咚”兩聲,似乎在回應著男子的敲擊。

觀眾再次炸開了鍋!

就連公儀音也不淡定了起來,瞪大眼睛認真地盯著臺上的木箱子,似乎想找出些破綻來。雖然那些劍大多都插在了箱子的中部,但以方才那個女子的身量,應該沒法窩在箱子的最底部。而高臺設在二樓,臺子的厚度只有半只手臂長,就算裏頭是鏤空的,也壓根容不下人。

看到觀眾的反應,男子似乎十分滿意,雙手攤開示意觀眾給予些掌聲。

雷鳴般的掌聲爆發出來。

男子憨厚地一笑,朝眾人鞠了個躬,這才慢慢地將插在箱子上的劍都抽了出來。等到劍都收了回來,男子這才站到了木箱子前,手中拿著開木箱的鑰匙朝眾人晃了晃。

觀眾席中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都在催促男子快快打開箱子。

男子吊夠了眾人胃口,這才彎腰將鎖在木箱上的鎖匙打開,然後將手放在箱門上猛地打開來。公儀音直起身子朝箱子裏頭看去。

方才那女子竟然完好無損地站在箱子當中,面上帶著迷人的笑意。

她從箱子裏頭走出來,沿著高臺的邊緣向四面八方的觀眾鞠了一圈躬,觀眾席上的掌聲都快要把房頂都給掀起來了。

“太神奇了!”鐘靈珊讚嘆道,目光在臺上的女子身上流連,“她究竟是怎麽做到的?”說著,側頭朝公儀音看來,“無憂,你知道嗎?”

公儀音沒有扭頭看她,只隨口“嗯”了一聲,眼神也緊緊定在臺上的男子和女子身上,半晌才轉過頭看向鐘靈珊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誒?”鐘靈珊有些訝異,不過轉瞬便釋然,揚了揚眉道,“罷了,不知道才有些意思呢。不過這個戲法還真是神奇,是吧?”

公儀音點點頭應了,心中還在琢磨著方才那一幕。

見公儀音有些心不在焉,鐘靈珊轉了目光隨意往旁側一瞧,卻發現方才韓宇待的包間已經空了,韓宇人不知道是離開了天香樓還是去了哪裏,不由心情一黯,眼中閃過一抹失望的神色。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公儀音略有些吃驚,誰會在這個時候敲門?她詢問地看向鐘靈珊,鐘靈珊無精打采道,“應該是小二過來收賞錢的吧。每次演完就會有人過來,如果覺得精彩的話就可以給那些表演的人一些賞錢。”

說罷,擡頭應了一句,“進來吧。”

公儀音正奇怪她的心情怎麽突然間變得不好起來,門卻已被推開,眼風一掃,不由沈了臉色。

來人不是別人,居然是韓宇!

他來做什麽?!

公儀音心中生了幾分警惕,面上不顯,淡然地朝門口的韓宇看去。

鐘靈珊也怔忡了片刻,半晌才回過神,站起來吶吶道,“阿……韓宇,你怎麽過來了?”說話間,欲說還休地睨著韓宇,說不出的小女兒嬌態。

韓宇朝她溫柔一笑,走進來道,“我方才在那邊看戲,正好瞧見了你,便過來打個招呼。”

身後的菱香荷香和夏秋冬春當然也認識韓宇,忙不疊朝他行禮。

韓宇嘴上說著免禮,眼神卻是往公儀音身上瞅去,笑著道,“這位女郎似乎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女郎……?方才鄙人在那邊見到就有些好奇了。靈珊?”

岳靈珊見她問起公儀音,不由遲疑了一下。

公儀音不鹹不淡地擡頭看他一眼,“我叫宮無憂,是重華帝姬府上門客。”

“重華帝姬……?”韓宇楞了一下,帶著幾分試探擡眼看向公儀音道,“是……建鄴那個重華帝姬?”

公儀音點頭,冷冰冰反問道,“難道南齊還有第二個重華帝姬?”

“重華帝姬的門客……怎麽會到冀州來?”韓宇盯著公儀音,面露懷疑之色。

公儀音不喜他這般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往鐘靈珊身後避了避,語聲愈發冷淡起來,“奉主上和殿下之命前來冀州查案。”

韓宇面露恍然,“可是前段時間聽說的百姓無故失蹤一案?”

公儀音沒有再出聲,只冷冷地看了韓宇一眼。

見氣氛有些微妙,鐘靈珊忙笑著開口道,“無憂,這位是冀州都督韓震之子,同我自幼相識。韓宇,這位方才你也聽到了,是重華帝姬府門客,來冀州查案的。父親派我帶她先出來熟悉熟悉深澤縣。”

“原來如此,見過宮女郎。”雖然感到公儀音對他有些不冷不熱,韓宇還是風度翩翩地朝公儀音行了個禮。

公儀音微微欠了欠身子,扯開一抹冷淡的笑意。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鐘靈珊自然也感覺了出來,怯怯地看一眼公儀音,似乎不太明白她為何是這種態度。

看到鐘靈珊望來的目光,公儀音在心中微微嘆一口氣,緩了語氣道,“郎君過來可是找靈珊的?靈珊,我去樓下等你吧。”

“誒,不用……”韓宇忙出聲制止,他本就是為了結識公儀音才過來的,怎麽能這麽容易就放她走呢。

許是他的聲音太過迫切,鐘靈珊也聽出了一絲不對勁,狐疑地側頭望向他。

韓宇心跳了一跳,忙擠出一抹笑意望著鐘靈珊道,“宮女郎是客,我不過是過來打聲招呼,要走也是我走,靈珊,你好好招待宮女郎吧,改日我再登門拜訪。”

說著,當真就作勢往外走。

這下輪到鐘靈珊有些著急了,“那個……”雖然上午才同韓宇偷偷見過面,但戀愛中的少女對心上人是怎麽也看不夠的,現下見韓宇真的要走,一時情急就喚出了聲。

公儀音和韓宇都朝她看去。

公儀音臉上笑意淡了淡,眼中有一抹極淺淡的怒其不爭之色,只是什麽也沒說,一雙雪眸靜靜地看著鐘靈珊,渾身散發出清清冷冷的氣質。

“那個……”鐘靈珊被兩人看得似乎有些不自在,先看向韓宇道,“你……待會有空嗎?”

韓宇心中一喜,面上卻不喜,只點點頭有些狐疑道,“並沒有什麽事,怎麽了?”

鐘靈珊耳根處一抹緋紅,咽了咽口水試探著看向公儀音道,“無憂,韓宇對深澤縣比我更熟,我一人難免有些招待不周。正好他待會也沒什麽事,你介意他跟我們一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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