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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宇文淵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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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儀音輕輕嗤笑一聲,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公儀楚面上打量片刻,用一種慵懶的語氣道,“阿姊成日裏在想些什麽呢?睿王是客,你我皆是主,自然沒有什麽來錯時間一說了。”

公儀楚若有所思地睨著一臉興致作看戲狀模樣的宇文淵,語氣愈發酸溜溜起來,“那可不一定,或許,對睿王來說,這盡地主之誼的主嘛,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的。”

宇文淵彬彬有禮地一笑,看著公儀楚的目光中帶著通透澄澈的光芒,“昭華帝姬說笑了,昭華帝姬若願屈尊盡地主之誼,宇文淵自然不勝感激。”他看向公儀楚的神情專註,仿佛眼中只有她一人一般。

被他這般看著,鬼使神差的,公儀楚的面頰浮上兩片紅暈,微微低了頭,“我自然……是願意的。”

宇文淵又是一笑,“方才我邀重華帝姬帶我逛逛建鄴,不過她似乎很忙,不知昭華帝姬可有時間?”

公儀楚看了上首身姿清儀,面容淡然的公儀音一眼,她面上的神情如漂浮的流雲,靜謐而空寂,既不顯得過分冷淡,卻又帶了一絲淡淡的疏離。不知怎的,讓公儀楚想起了那高山之巔的聖潔雪蓮,只可遠觀,卻無法近身。

她的心中似被小小的螞蟻在小口小口地噬咬著,驀地生出一絲不甘心來。

為何公儀音不論何時,都能保持這樣端肅沈然的神情,仿佛什麽事都逃不過她那雙玲瓏慧眼一般。這樣的感覺,不知怎的,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

秦氏九郎!

她沈沈地從公儀音面上收回目光,看向宇文淵巧笑倩兮,“睿王,重華成日裏也不知忙些什麽,她既然沒空,就由我這個阿姊來替她盡地主之誼吧。”見宇文淵唇邊含笑地看著她,她面上的笑容愈發深了,“不知睿王想去哪裏逛逛?”

“昭華帝姬決定就好。”

一直沈默的公儀音卻驀然出聲,看著公儀楚似笑非笑,“怎麽?難不成阿姊早就知道睿王要來,特意上我這裏截人來了?”

心中腹誹,開什麽玩笑,她才不放心讓公儀楚這個沒腦筋的去陪宇文淵那麽狡猾的人呢,到時候不定被套出多少話來。

“我……”公儀楚啞言。她來重華帝姬府,本就沒什麽重要的事,不過是多日不見公儀音,想來打探打探她最近在做什麽罷了,沒想到正好碰到宇文淵,也算是個意外收獲了。

上次宮宴上,宇文淵對公儀音的格外關註她自然註意到了,心中頗不是滋味。

從小到大,她雖為長姊,卻一直活在公儀音的陰影下。被老百姓捧為南齊福星的是公儀音,被父皇寵在掌心的也是公儀音,就連同樣學才藝,公儀音的進度也比她快得多,這讓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惱?

如今,就連初次來南齊的北魏睿王,眼中第一個見到的,還是公儀音。

一想到這,她就覺得心中似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揪著她的五臟六腑,讓她心悸絞痛,寢食難安。

既生音,何生楚?!

見她久久答不上話,公儀音也不咄咄逼人,反而清朗一笑,“我同阿姊說笑的,阿姊可莫當真了。難得睿王和阿姊今日都來找重華,我便是有天大的事也先放在一旁再說。既然兩位想在建鄴城逛逛,我也一道如何?”

公儀楚對自己嫉恨已久,如今見睿王來找她,心中肯定不爽。如此一來,定不會放過這個同睿王搞好關系的機會。可自己又實在不放心她單獨同睿王出去,想了想,只得按捺住心底的膈應,裝出一副甘之如飴的樣子陪他們逛逛了。

宇文淵聞之眉梢一揚,唇角帶笑,“能得兩位帝姬相伴同游,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公儀音道,“那便請睿王在此稍後片刻,阿姊,你陪我回房換套衣服可好?”她有意將公儀楚同宇文淵隔開,只得找了個蹩腳的借口。

公儀楚果然一臉奇色,沒好氣道,“你要換衣服自己去換便是,拉著我做什麽?再者,你在自己的府裏頭,幹嘛要著男裝?”

公儀音嘻嘻一笑,也不回答,只是走到她面前挽著她的胳膊,將她推搡著往門外走了,從後面看去,倒是一副姐妹情深打打鬧鬧的模樣。

立在身後的兩名女婢忙跟了上去。

身後宇文淵看著兩人相攜而出的身影,幽藍色的眸中劃過一絲深色。

走出門外,公儀楚嫌棄地看她一眼,拽出在公儀音懷中的手臂,狐疑地看著她,“你幹嘛突然叫我陪你換衣服,打的什麽主意?”

公儀音收起方才在廳中笑意盈盈的臉色,冷冷道,“我是怕阿姊在睿王面前說什麽不該說的話。”

“你……”公儀楚眼眸一瞪,“你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公儀音懶得同她廢話,腳步匆匆朝聆音園走去。以公儀楚的性子,她知道她一定會跟上來。

“公儀音,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果然,公儀楚哪甘示弱,也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阿姊,睿王那種人,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所以你最好同他保持一些距離。待會,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也請阿姊掂量掂量再出口。”

聽到公儀音這明顯不信任的口吻,公儀音楚肺都氣炸了,一把拽住公儀音的手臂氣呼呼道,“公儀音,你什麽意思?!”

公儀音停下腳步,清冷的目光在公儀楚手上一頓,“放開!”

公儀楚心中氣急,本想收緊五指給她點顏色看看,不想眼前突然一陣勁風過,等風過,她睜開眼一瞧,卻看見一襲勁裝滿臉冰山模樣的寧斐出現在公儀音身後。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公儀音的地盤,由不得她撒野,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放開了抓住公儀音的手。

公儀音看一眼她漲得通紅的面色,涼涼道,“阿姊,該提醒的話我都說了,言盡於此,希望阿姊不要做出什麽丟父皇和南齊臉面的事來。”

說著拂袖而去,將公儀楚一個人晾在原地。

公儀楚看著她娉婷遠去的背影,眼中迸出一絲火花四濺的怒意,心中憤憤,公儀音,你給我等著,今日你對我之辱,來日我必加倍奉還!

身後的女婢面面相覷,想了想,還是上前小心翼翼勸道,“殿下,重華帝姬素來是這種性子,您又何必同她置氣?”

公儀楚瞪她一眼,眸色陰了陰,急匆匆趕了上去。

公儀楚對重華帝姬府並不陌生,等她帶著女婢趕到聆音園時,公儀音已經進房換衣服去了。阿靈正立在院門口候著,見公儀楚過來,忙笑盈盈迎了上去。

“婢子見過昭華帝姬。”

公儀楚冷哼一聲,瞇了眼打量了她兩眼,“重華呢?”

“殿下已經進房間換衣服去了,還請昭華帝姬入內稍候片刻。”阿靈笑著接口道。

公儀楚從鼻中哼出一聲應了,徑直朝院中待客的廳房走去,自顧自在上首的席位上坐了下來。

阿靈也不惱,依舊笑意盈盈地跟在後頭,又喚了人進來給公儀楚上茶。

見她這幅殷切的模樣,公儀楚挑不出什麽毛病,只得住了嘴,陰著臉坐在廳中等著。不過公儀音動作十分迅速,她剛喝幾口,公儀音已換好衣服走了出來。

瞧見公儀音換裝後的模樣,公儀楚眼中閃過一絲嫉妒。

眼前的公儀音,不過一襲簡單的冰藍色束腰裙衫,衣襟和袖口處繡著雅致的海水紋,頭上也只簪一只海水紋玉簪,整個人看上去清麗中不失雅致,而她的眉眼,卻又帶著一絲絲惑人的嬌媚,讓這一身裝扮不顯太過素淡。

公儀音淡淡瞥她一眼,“走吧。”說罷,率先帶著阿靈阿素朝門外走去。

公儀楚恨恨地握緊了手中茶杯,“啪”的一聲放回幾上,這才起身面目猙獰地跟了上去。

兩人帶著女婢一前一後到了前院正廳。

見她們過來,宇文淵也站了起來,目光在前頭的公儀音身上停留了一刻,露出一瞬的驚艷之情。

公儀音只作不見,面上笑意不變,朝外一請,“睿王,請吧。”

“兩位帝姬也請。”

三人同出了重華帝姬府,宇文淵轉身看著兩人道,“我這車攆頗為寬敞,不知兩位帝姬可否賞光,與我同坐一車?”

公儀楚看一眼那倆華貴的車攆,想想沒什麽不好,嘴一張剛準備答應,卻聽得公儀音清冷的聲音搶在她前頭響了起來。

“多謝睿王美意。只是你我男女有別,貿然同乘一車到底不好,更何況,待會回府時,只有一輛車也不方便,我看,我們還是坐各自的車出行吧,不知睿王意下如何?”

宇文淵淺淺一笑,眼中幽光流蕩,“那便依帝姬所言。”

公儀楚面色一垮就想同公儀音唱反調,不想公儀音一記淩厲眼刀掃來,心中一凜,憶起她方才警告自己的話,只得不甘地咽下想說的話。

“不知睿王想去哪裏?”

宇文淵若有所思地看公儀音一眼,道,“聽說沕水風景不錯,不知兩位帝姬可有興趣同我同游沕水?”

“好啊。”公儀楚吸取了方才的教訓,搶在公儀音面前開了口。

公儀音不想在宇文淵面前同公儀楚爭吵,雖然並不大願意與宇文淵同游沕水,但還是扯出一抹笑容應了下來。

宇文淵目送著兩人上了車,這才上了自己的車攆,吩咐車夫朝沕水行去。

阿靈和阿素坐在公儀音兩側,神情都有些凝重。

阿靈撩開窗簾看一眼前頭行駛的公儀楚和宇文淵的牛車,面露擔憂之色,看回公儀音道,“殿下,今兒是什麽日子?怎麽睿王和昭華帝姬都來了?”

公儀音神情亦是凝然,眉目間帶了一絲沈色,“恰好撞上了吧。公儀楚我沒什麽好擔心的,左右不過來打探打探我的情況。倒是宇文淵……”說到這裏,她停住了話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睿王怎麽了?”

“此人看上去一副翩翩君子溫潤如玉的模樣,但實則性格陰沈難辨,我實在想不出他今日來帝姬府找我的目的。難不成當真只是單純地請我帶他游建鄴?”公儀音目色沈沈,似有隱憂。

阿靈嘆一口氣,“真希望北魏使團快點回去。”

“父皇的生辰還有半個多月才到,宇文淵肯定還要在城中待一段時間的,這也是我為什麽一直不想同他撕破臉皮的緣故。”

阿素也是滿臉憂色,“那今日殿下同睿王一道出來,不會出什麽事吧?”

公儀音朝她們安慰地笑笑,“放心吧,我和昭華到底是帝姬,他不敢明面上對我們如何的。”

至於暗地裏在打什麽主意,那就得好好提防了。

“殿下,薛公和常夫人的案子,有眉目了嗎?”聽得公儀音這麽說,阿靈放了些心,想到今日公儀音出府是為了昨日的案子,不由好奇發問。

公儀音點點頭,“已經找到了徽娘,她也對下毒毒害常夫人一事供認不諱。不過……”

“不過什麽?”阿靈瞪大了眼睛,好奇追問。

“不過她在先夫人墳前,自殺身亡了。”

“啊!”阿靈驚呼一聲,很快捂住了嘴,但面上神情仍有些詫異。

“至於薛公一案,還在調查之中。”

阿靈搗蒜般點點頭,似乎還沈浸在徽娘自殺的消息中沒有回過神來,滿臉愕然,神情呆楞。

見她這樣,公儀音便沒有多說,微闔了眼閉目養神起來。

大概駛了一盞茶的功夫,牛車停了下來。

“殿下,到了。”阿素的聲音響起。

公儀音睜開眼,撩起車窗簾一瞧,果然見他們到了沕水邊上。宇文淵已經從車上下來,正在請公儀楚下車。

公儀音自然不會等到他過來請自己,在阿靈和阿素的攙扶下自行下了車。

此時午時剛過,沕水河畔一絲風也無。日頭高懸,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被湖水一反射,反而顯得更熱了。

公儀音不明白宇文淵怎麽選在此時來游沕水。

更何況,她今日奔波了一天,到現在還未吃午飯,早已饑腸轆轆,想了想提議道,“睿王,現下雖已到夏末,但天氣依舊炎熱,更何況此時又是午時剛過,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你看,要不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等日頭沒這麽烈了再過來?”

公儀楚掏出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難得的沒有反駁公儀音的意思,反而切切地點了點頭,顯然也熱得夠嗆。

宇文淵卻是神秘一笑,朝著二人道,“兩位帝姬請稍等片刻,我已經都準備好了。”說話間,只見一艘精美的畫舫朝岸邊駛來。

雖不及那日和秦默所見的那艘皇家畫舫規模大,但亦是流光溢彩富麗堂皇。

公儀楚一見,眼神一亮,看向宇文淵問道,“睿王,這是……?”

“這是我早派人準備好的畫舫,兩位帝姬放心,等上了畫舫就不會覺得熱了。”

公儀音微狹了眼眸,緊緊凝神著那艘漸漸朝這邊河岸靠過來的畫舫,突然發現在船尾處裝了個類似風車一樣的東西。

她心神一動,緊緊盯著那東西。

畫舫越來越近,她也得以看清,原來那風車竟然將河水不斷抽了上來,然後噴灑在畫舫船艙頂部,河水又順著寬寬的船艙頂檐流了下去,在船艙四周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屏障。

畫舫在駛動,那風車也一直在轉動抽水,如此循環往覆。有了河水的降溫,想必畫舫艙內的氣溫一定十分清爽宜人。

公儀音有些吃驚。

宇文淵上哪找來這麽一艘別致的畫舫?

思索間,那艘畫舫已經靠了岸。宇文淵朝兩人笑笑,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位帝姬,請吧。”

公儀楚顯然也看到了那畫舫後奇特的風車,眸中閃過一抹異色,朝宇文淵甜甜一笑,走到了畫舫旁。

公儀音收回落在畫舫上的目光,也跟著走了上去。

幾人在畫舫旁站定,宇文淵先伸出手將公儀楚扶上了畫舫,爾後又伸手過來接公儀音。

公儀音淺淺一笑,側身避過,示意他自己可以上去。

宇文淵也不勉強,收回手立在一旁淺笑看著公儀音,待公儀音在阿靈阿素的攙扶下上了船後方才跟了上去。

整艘畫舫以黃桐木制成,船艙是玲瓏精致的四角亭子模樣,飛檐翹角處有抽上來的清涼河水落下,左右兩側開雕花小窗。

船舵赫然立於船頭,兩側立著兩根柱子,柱子頂端各自雕刻著一只對月引吭的銀狼,柱上的浮雕銀龍和蒲草紋路一層扣著一層,層層錯落有致,雕刻精細到銀狼身上的每一絲毛發都清晰可數。一名面容肅然的仆從正在掌著舵。

饒是公儀楚和公儀音見慣了大世面,這會也忍不住驚嘆。

公儀音尚好,畢竟已經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而公儀楚,眸中亮意灼灼,一臉嘆為觀止的模樣。

“睿王,這艘畫舫是你的?”公儀楚看了一圈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

宇文淵笑著點頭,“材料是從我北魏運來,這幾日在南齊組裝的,是我北魏預備獻給安帝的賀禮之一。今日難得兩位帝姬肯賞光,便先借來一用了。”

公儀音暗自思忖。這別的倒沒什麽,南齊工匠也能做出,唯獨那船尾抽動河水的風車有些稀奇,看來此時北魏的機械化程度,似乎要高出南齊一個層次。

那……北魏預備送這樣一條畫舫給父皇做賀禮,是存著炫耀之意?

宇文淵擡頭看一眼天上的日頭,朝二人笑道,“甲板上炎熱,兩位帝姬請入艙吧。”說完,看一眼立在船頭的兩名女婢一眼。

女婢福了福,上前將船艙前懸掛的層層珠簾和錦簾一一掀起,恭謹請公儀音和公儀楚兩人入內。

公儀楚眸色一動,興致勃勃地踏了進去。

公儀音帶著阿靈阿素緊隨其後,再後面就是宇文淵。

果然一入內,一股子涼氣鋪面而來,通身的毛孔都似被打開,身上的熱氣被一掃而盡,連呼入的空氣中,都帶了一絲濕漉漉的水汽。

讓人浮動燥熱的心,剎那間沈靜了下來。

左右兩側的小軒窗窗扉竟是半透明的琉璃制成,上頭竹簾半卷,遮住一半的陽光,艙內既不顯得陰暗,又不因陽光的直射而過分炎熱。

畫舫頗長,艙內被一扇竹門隔成了兩個空間,竹門的另一側不知是作何用處。

宇文淵請兩人在艙內的花梨木圓幾旁坐下,手一拍,便有侍女從竹門另一側出來,手中端著紅木托盤,托盤中放著白玉酒壺並三個同色玉質酒杯。

女婢走到幾人跟前行了禮,將酒杯放下,給各人斟了一杯酒。

宇文淵舉起酒杯,朝兩人微笑,語聲爽朗,“這酒,是我北魏最有名的佳釀,特意帶來南齊想請諸位一品。正好今日趕巧,請兩位帝姬喝一杯。”

說著,拿著酒杯朝公儀音和公儀楚微微晃了晃,眸中神色幽深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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