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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戀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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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我和尋露的作息時間便基本統一起來。我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吃飯,除了睡覺之外,幾乎做什麽都在一起。

慢慢地,我發現尋露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的調調,同“頹廢”類似。其實“頹廢”的含義很廣,無思想的“頹廢”叫墮落,有思想的“頹廢”叫淡泊。

可最終,我和尋露的成雙入對,還是惹出了亂子。

臨近暑假的一天,班主任把我叫到訓導室談話。對於早戀的危害,進入了深入淺出的分析。

可我就是不服。

一直雲裏霧裏地回應著,不發誓,不承諾。這最終惹火了她,她叫來一個身強體壯的體育老師把我暴打一頓。

在我的身體連續承受了十幾下重踹之後,才終於結束了正統的“中國式早戀教育”。

出了門,一直等在門外的班主任一臉“你活該”的表情。我朝她笑了笑,心想:

“下次直接這麽進入正題就行了,何必一開始嘮嘮叨叨得沒完沒了。”

就這樣,關於早戀的“博弈”,以我的完敗終結。

但是,訓導室裏的那頓拳打腳踢,顯然也沒有產生任何應有的效果。我既沒有收斂,也沒有囂張,只是仍然同尋露天天在一起,但我們不牽手,不擁抱,不做任何男女朋友間的親熱舉動,我們只是安安靜靜地在一起而已,或許我們都認為只要彼此還在一起,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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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很快就過去了,接下來是漫長的的假期。

我找了個補習的借口沒有回家,尋露也沒有回北京。整個暑假裏我同尋露天天在一起,有時在我住所,有時沿著水庫邊的河堤散步,有時晚上去“挪威森林”喝冷飲消暑,有時尋露回家睡,有時在我租的公寓睡,我們還是沒有發生關系,當然不是我不想,而是尋露仍然沒有做好“準備”。

“挪威森林”的四重奏樂隊也換了面孔,僅僅保留了原來拉小提琴的女孩,想來應該是其他人大學畢業的緣故。雖然換了大部分的人,但是仍然配合得非常默契,演奏水平倒並沒有因此降低。

只是新組成的樂隊更喜歡演奏海頓和莫紮特,對貝多芬也多有涉及,我自然是對這種改變喜歡得不得了,但是毫無疑問這種缺少商業氣息的演奏讓店主很不滿。在暑假還沒結束的時候,他們便改變了部分曲目,演奏開始以流行為主。

而我在“挪威森林”喜歡坐的地方,也悄然發生了變化。原來我和蕭蕾喜歡坐在靠近演奏區中間的位置,現在我一般選擇坐在僻靜的角落裏,因為尋露喜歡僻靜。

我想她是知道我和蕭蕾經常來這個酒吧的,因為在聽演奏的過程中,我常常六神無主,心不在焉,但她從不點破,從不抱怨,仍然每次都陪我來這裏,一次也不曾拒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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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得到蕭蕾的消息是在進入九月的時候,大學開學季。

我在一個酒店請客,給黑子送行。

那天只有我們三個人,尋露不在,酒喝到一半,我問:

“蕭蕾去哪了,知道嗎?”

“當然,我專門問過她。”高達把手搭在酒杯上,搖著頭說,“不過,她不讓我說,尤其對你。”

“明白。”我端起酒杯,同高達碰了一下。

“其實我倒覺得告不告訴你都沒什麽關系……”

“為什麽?”

“因為即便告訴了你,你也肯定不會去找她的。”高達仰起頭猛喝了一口白酒,放下酒杯看著我說。

我表情愕然地望著他,一時間竟忘記了手裏正攥著一只閃閃發光的玻璃杯。

“總之,她去了一個很南很南,很遠很遠的地方。學校不錯,還是鋼琴專業。整個年級就只有她一個人,去了那個地方。”

那次送行酒喝得格外壓抑。

黑子像臨絕的囚徒般沈默,從頭到尾沒說幾句話,只是悶頭喝酒。高達一次次高聲談笑,想要搞活酒席的氣氛,最終也是徒勞無用。

而我靜靜坐著,默默聽著,好像事不關己,卻又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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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別了黑子和高達之後,我也進入了高三。

高三像個漩渦,每個人的時間都被強行加速。在某種程度上算是捱日子的我,在進入高三之後也變得異常緊張起來。

我各科成績平平。若非要排個名次,語文最好,地理最差。尤其對地理教科書上計算時區的那部分,永遠搞不明白,但是偏偏每次地理考試都有“某人坐飛機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之類的考題,我逢考必錯,屢試不爽。

就這個時區問題,尋露花了很長時間才教會了我解題思路,甚至中間搬出了一個小巧的地球儀,一格一格地講述時區,等我全部理清,能夠熟練答對全部考題的時候,十月已經過去了。

她笑稱:

“你的笨拙,我生平僅見。”

其實她不知道,肯交一個笨拙男朋友的,多半都是更加笨拙的女孩。

男孩的笨拙,多半是因為青澀。這股不成熟,註定早晚要消融在日後的成長之中;恰恰是女孩的笨拙,最是致命,往往深藏心底,伴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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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秋,你將來想做什麽工作?”在鋪滿落日的操場上,尋露突然問道。

“還不知道。”

“你可要做好準備哦……”

“什麽準備?”

“接受我的準備。”

“哦。”

片刻之後,尋露朝著夕陽微微嘆了口氣,“我是那種不喜歡工作的女孩,沒有上進心,又缺乏責任感,覺得人生得過且過就好,沒必要什麽事都付出十二萬分的努力。如果你也是這樣的性格,我們倆早晚會餓死的……”

“不會的。”我說,“我會好好工作的。”

“哪怕心裏不樂意?”

“嗯,我會做好的……會好好做的。”

“就為了我嗎?”

“為了你就夠了。”

“你做到一半,煩了,突然做不下去了,怎麽辦?”她側著臉表情不安地問。

“不會的,我會逼自己做下去的。”

“為我,值得嗎?”

“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是我心裏就是這麽想的,我真心這麽想來著——為了你,不管做什麽我都願意。喜歡你,不是出於情感,而是一種本能。”

尋露沒有再說話,她望了望夕陽,低下頭,然後用右手抓住灰色羊毛裙的褶皺左右折疊了幾下,最後站起來,往教室走去。

我跟在她的身後,猜不透她心底的想法,一路上幾經反思,確定自己沒說錯話。快走到教學樓的時候,她突然在路邊停下來,轉過身,低著頭,身體直楞楞的,吐出的聲音卻無比輕柔,像是在衰黃的芒草中清唱著歌謠一般。

“林秋,你很可怕,你……知道嗎?你明明那麽木訥,哄人的話不甜蜜,也不高明,但是我卻時常感覺自己像墜入你網中的飛蛾。其實……我不是個傻女孩,不想一瞬間便要把自己全部交付到另一個人手,不想那麽快讓你知道我離不開你。喜歡這東西,同商品一樣,多了,就賤了。這道理我自然懂。所以……所以我假裝……假裝我沒那麽喜歡你,沒那麽離不開你,我是個像露水一樣隨時會消失的女孩兒,所以你才會覺得我珍貴,所以你才會忘不掉。我想過千萬種愛你的方式,其中最優雅的一種便是永遠的離開。可是,那種不食煙火的優雅,那種故意拿捏的虛偽,那種故作清高的冰冷,我永遠也學不會啊。因為我就是這樣的女孩啊!想靠著你,看著你,什麽都可以給你,卻又說不出 ‘我愛你 ’的女孩,那種最最討人厭,惹人煩,卻又難獲幸福的女孩……”

尋露說完這話,仍保持著那直楞楞的姿勢站在路邊,低著頭,黑絲如瀑,遮擋了所有的情緒。

尋露站立的姿勢很醜,與她平素的形象不符,甚至在這個陰暗的角落裏,這形象很驚悚,但是我卻覺得此刻的尋露,無比可愛,無比真實,終於像是個快滿十八歲的女孩了。

我忍不住伸手撫摸著她的肩膀,卻禁不住嚇了一跳,因為那裏有一種戒備森嚴的堅硬,仿佛隨時準備承受即將到來的傷害一樣。我知道她此刻攥緊了拳頭,繃緊了肌肉,正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我忍不住把她抱進懷裏,撫摸著她的脊背,她卻把額頭杵在我的胸口,身體依舊直楞楞的,沒有一絲松軟的痕跡。我一時手足無措,同樣杵在那裏。

晚自習的預備鈴聲響起,教學樓前開始人潮湧動,尋露輕輕推開我,抹了抹眼角,向教學樓內走去。我望著她的背影,孤獨,消瘦,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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