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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撫琴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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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瑤又使玉笛擋了兩三回, 感覺身體逐漸麻木。子虛道人拿著個破拂塵,哪是華裳與誅仙斬的對手,才過了七八招, 背上就給劃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李煊瑞還被子虛道人定在那裏, 急得牙齒把嘴唇都咬出血來了。

熙瑤依稀聽得那邊子虛道人從半空掉落地面的聲響,隨後那誅仙斬狂嘯著飛了過來, 帶著華裳得意忘形的大笑。

熙瑤感覺自己的身體慢慢失去知覺,根本無力抵擋任何進攻, 玉笛也發揮不出威力。眼見著誅仙斬呼嘯著擦過頭頂, 華裳身影又跟隨而至!她暗自心驚, 不敢再想自己下一個瞬間會如何。

便是此時,忽然面前人影閃了兩閃,“噗——”的一聲, 鮮血四濺,濕了熙瑤滿臉。一個身影還沒來得及悶哼一聲,就倒了下來。

借著月光,熙瑤看清此人是李煊瑞!

熙瑤雖快要失去知覺, 但眼裏依然湧出汩汩的熱淚,水之國公主果然名不虛傳,眼淚如泉水般流淌, 瞬間淹沒了倒在地上的李煊瑞,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滄海桑田,在熙瑤的世界, 想必不會再有變化了吧?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那個誓言,如果有一天她化為流星,一定要把那顆流星開出蓮花的燦爛模樣。可是如今,她覺得那誓言多麽蒼白,她死得也是這般不明不白。

眼見一場死劫將至,在所難免……

暗地裏忽然傳來一陣琴聲,那琴聲時遠時近,悲悲切切,淒淒慘慘。

正疑惑間,一個淺色身影斜斜飛來,穩坐在幾丈開外的一塊青灰色的高大圓石上方,熙瑤瞧不太清楚,想來是個儀態極美的女子,那女子手裏抱著一把桐木琴,剛與華裳對上眼,便開始玉指翻飛、撥挑琴弦,緊接著,一陣玄妙的琴音在谷間響起。

華裳與熙瑤先後閉起了耳朵。熙瑤心知救星已到,於是抱元守一,也沒法去管她們倆打底怎麽個鬥法。

琴音突然一變,變得很明媚,似乎在演奏一曲“春日暖陽”——到處是暖暖春風和明媚的陽光,鶯歌燕舞,鳥語花香……

隨著琴音奔放流淌,夢中的人兒,在那春暖花開、生機勃勃的高坡上奔跑、歡笑……

華裳漸漸放松了警惕,急急攻出誅仙斬。

琴音至此壓低了聲響,那笑聲漸行漸遠,消失在遠方的天際……我的夢中情人,你在哪裏?大喊找尋,無人回應,只有山谷傳音……

誅仙斬遇到那音域波及的範圍,便自行饒了回去,餘力未消,又朝華裳攻至!

琴音千婉百轉,尋遍天崖海角、相思成海……

琴音忽又明亮起來,原來,我心上的人兒,你就在這裏!在這裏!讓我抱緊你!永遠不要再分離!

華裳此時已抱著頭,傷心欲絕的樣子,朝李煊瑞躺著的地方走將過來。

琴音又變得輕輕細細,如軟語溫存、香玉滿懷……

華裳已走到李煊瑞的身旁,突然將誅仙斬朝地上一丟,整個人痛哭著朝李煊瑞撲了下,淚水與李煊瑞的血水融合在一起,又與熙瑤之前的淚水流到一塊兒,形成了一條駭人的血路。

琴音繼續演奏,但見華裳停止了哭,逐漸面現紅雲、額頭冒汗,顯然是開始心旌動搖、神魂渙散。

此時琴音再次變換!似是雷鳴閃電;又似千軍萬馬;忽而又觥籌交錯;忽而化為廝殺拼鬥,華裳的神情是一變再變,最後頭痛得在地上打滾,實在戰勝不了那心魔,自己竟然對自己施法自殘。

那女子抱著琴飛了過來,站在熙瑤身前,朝華裳又輕輕撥了三下琴弦,三道金光射出,那華裳便沒了影子。突然,一條五彩斑斕的小蛇從地上那堆霓虹色的衣裳中蹦了出來,朝一旁的草叢中蜿蜒而去。

抱琴女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提起並攏的食指和中指,隔空逼出兩道藍光,在熙瑤身上繞了幾番,熙瑤的傷口便慢慢愈合了。女子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玉瓶,倒出三顆丹藥,小心地餵入熙瑤口中。

她身上有種陌生而熟悉的味道,熙瑤卻一時察覺不出她是誰,有沒有見過。她懷裏的那把琴,也似乎與先前熙瑤先前在鳳族三公主處看到的相似。

丹藥入口即化,熙瑤的身體很快又恢覆了知覺。只是全身無力,連腿都站不起來。將將站直,就又倒了下去,剛好倒在李煊瑞躺著的地方。她於是就趴在那裏一直哭,一直哭。

不知那神女是什麽時候走的。反正熙瑤不想再哭的時候,擡起頭看就沒看到她了。地上也失去了子虛道人的影子。

“這位神女到底是誰?我都還沒來得及感謝她呢!”喃喃說罷,再看一眼地上李煊瑞的屍體,熙瑤心疼得好生厲害,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原地發了一陣呆,熙瑤全身乏力、別無法發,只得一個人跌跌撞撞地回到那小竹屋,找來了王大爺。王大爺見她滿身是血,嚇得“哇哇”大叫。

熙瑤“噓”了一聲,讓王大爺別出聲,別驚醒了一旁熟睡的奶娘。

王大爺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很快讓自己鎮定了下來,吹著胡子不耐煩地將熙瑤拉到一邊,道:“小丫頭,這麽深更半夜的,你跑來做什麽?”

二話不說,熙瑤操起一個燈籠,拖著王大爺就朝野地裏跑,那王大爺想是怪事見多了,也不問熙瑤一聲,等到得那場子,看到李煊瑞躺在血泊裏嗚呼哀哉的樣子,王大爺身體直哆嗦:“他不是跟那道長走了麽?這……怎麽回事?”

“他為了救我,被壞人殺了。”熙瑤哽咽道。

“壞人?哪來的壞人?”王大爺顫聲問道。

抹了把眼淚,熙瑤道:“是個假神仙,跑了!”

“假神仙?”王大爺不敢置信,“什麽亂七八糟的?丫頭,要我幫你,你可得說真話啊!”

瞧著王大爺那審視的眼神,難道是懷疑自己在說謊?懷疑是她串通奸夫害了自己夫君不成?熙瑤也真是無語了。

“不說真話是吧?好!老夫我不幹了!”王大爺說罷,用顫抖的手搶了熙瑤的燈籠就要離開。

熙瑤縱身一躍,攔在了王大爺的前頭。王大爺見逃不脫熙瑤,便低聲下氣道:“說吧,你要我怎樣?”

熙瑤一指李煊瑞,沈聲道:“幫我把他背回去!”

因熙瑤此時法力受到重創,身體十分虛弱,也只能求助這王大爺用體力幫她將人弄回去了。

“你你你……”王大爺眼睛一瞪,“他這麽血淋林的一個人,早就死透了,幫你就地埋了倒沒問題,可你讓我把他背回去,我不幹!”

熙瑤帶著哭腔道:“你有沒有良心啊,我夫君死了,我這麽傷心無力,怎麽背得動他啊。”

王大爺看了熙瑤幾眼,想了想,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幫熙瑤將李煊瑞背了回來,放在她臥房的床上。

不由得熙瑤分說,王大爺就憤憤然沖了出去。

關上院子大門的時候,王大爺回頭說了一句:“好端端的兩個人,怎麽就搞成這樣!要我救活人還差不多,這都死透了,我看著心涼,哎!”

熙瑤想那王大爺真是誤會了,以為李煊瑞被自己和相好的算計了,所以才會嫌棄她,朝她撒氣,也不願意幫她的忙。

眼睛已腫起老高,熙瑤不想再哭了。可眼淚還是吧嗒吧嗒冒出來。李煊瑞不能再起來了,也不能同她說句話。一夜之間,這個院子裏就只剩下了熙瑤一個人。

籬笆的大門關閉著,奶娘倒是來不了,事情自然也不會很快被她知道。熙瑤準備去買口棺木,親自將李煊瑞埋葬在後邊的園子裏。屆時,她便可以告訴奶娘,李煊瑞是修道去了。

熙瑤小心地給李煊瑞擦洗了一下身體,用被單包紮好他那慘不忍睹的身體,又換了一套幹凈衣裳。做完這些,熙瑤把那染血的被子和被單都用大包袱裝了起來。

她疲憊不堪地拖著自己的身體,也顧不得換衣裳,便跑到李煊瑞身旁和衣躺下,胡亂蓋了條被子,就抱著李煊瑞冰冷的身體睡了下來。

翌日早上,熙瑤起得很早。起床後便洗了個澡,把身上那血衣裳換下來丟了。洗漱了一番之後,又梳了個清爽的發髻,這才出門去買棺木。

來到城裏,熙瑤轉了幾家棺材鋪,終於花重金買了幅上好的棺木,讓夥計們趁著奶娘去廚房做飯忙活的間隙,送到了她住著的院子裏。

夥計們走後,熙瑤運術在園子裏挖個大坑,欲將李煊瑞斂入棺中,再弄到坑裏去。但她回到臥房一看,李煊瑞的屍體竟然不翼而飛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啊?熙瑤尋思:“我出去的時候明明門關得好好的,那華裳也被神女用桐木琴打回未修煉時的狀態,怎麽可能再回來呢?”

熙瑤坐在床沿上,悲痛欲絕地哭了起來:“煊瑞,我對不起你,你身為凡人卻可以為我而死,可我身為小仙卻沒能保住你的屍身,我真是無用啊!”

再過兩日熙瑤就要回仙界去了,在人界這段時間的種種經歷,皆在她腦海慢慢放映了出來,那些惆悵的、驚喜的、悲傷的、難為情的;一切的一切,一開始就停不下來,果然同她師尊晤真所說一致,這人生的苦與甜,抑或別的,都是這樣令人難以割舍。

坐在床沿上,熙瑤琢磨著:“李煊瑞到底去了哪裏?難道還是被朝廷派出的人弄走了?是誰這麽無恥,竟然連如此慘不忍睹的屍體都不放過!這可是對死者的嚴重褻瀆啊!”

“不行!我要去找他,無論如何,我得在離開人界之前,為他付出最後一點點努力,挽回他也挽回我自己的尊嚴。”

如此想著,熙瑤急匆匆出了山,在各條街道胡亂奔跑呼喊了起來。她只是四處亂看,聽到一點點不尋常的聲音,看到一點點異常的人或事,她就會極其敏感地去關註,生怕錯過了什麽。她沒有目的地,也不知停下來休息。

她找了很久,跑了很多路,喊了不止千百萬遍李煊瑞的名字。她甚至不太記得她到底是兩餐還是三餐沒有進食,不過可以確定,她期間也沒有喝過一滴水。她就那樣四處奔走,四處呼喊,像個瘋子一樣。

最後累得走不動了,她的心也倦了,便灰溜溜地回到了山間的院子裏。

月光依然明亮,院子裏除了平時的物事,還赫然擺放著一口棺材,黑漆漆的影子投射到地面,極其陰森。熙瑤如同一個被遺忘世間的幽魂,一邊不住嘆息,一邊在蓮塘邊游蕩。

東墻下的秋千靜靜地立在那兒,高到幽暗的影子如死神一樣,張牙舞爪地對著我笑;架子上的紫藤花悠悠開了又謝,滿地殘瓣和著泥土。熙瑤忽然又記起初時同李煊瑞在相見的一幕幕,她的心疼得厲害。

雙腳帶著熙瑤走向那秋千,帶著視死如歸的淡然。熙瑤拂去板子上那殘花,慢慢坐上秋千,拼命地將它蕩到最高的限度,隨後又松開雙手,閉著眼讓它沖向最低點。熙瑤放任著自己,不受任何安全意識的限制。

當蕩到第五下的時候,熙瑤的身體有些歪斜了,俯沖下去時,她被甩出老遠,掉到草地上之後,身體隨慣性又往前滑行,她的額頭“砰”的一聲撞到竹柵欄上,立時拱起一個老大的包來。

此時,隔壁王大爺的聲音在院外響起:“死丫頭,折騰什麽啊,趕緊去睡覺!”

說罷,王大爺推開院門就沖了進來,一把拉起地上的熙瑤,拖著朝堂屋裏走,到得堂屋之後,便將熙瑤往那一扔,朝她頭上的包多看了兩眼,冷哼一聲便轉身疾走。

一會兒,王大爺又來了。這一次,手裏還拿著一個小瓶子。他走到熙瑤面前,將瓶子裏散發著怪味的油朝熙瑤額頭上的包擦了一些,又揉了幾下,道:“死人已死,活著的人還得活下去不是,臭丫頭,你就不要再害我老頭子了操心了,自己多保重!”

“是!”熙瑤吶吶道。

王大爺又看了熙瑤兩眼,嘴裏自言自語道:“奇怪!你今天怎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怎麽就變了呀?”熙瑤問。

王大爺指著熙瑤額頭上的大包,道:“一般姑娘家頭上長這麽大個包會變難看,你卻是恰好相反……”

說到這兒,王大爺欲言又止,熙瑤猜他大概是想說紅顏禍水什麽的了,但還是沒有說出來。他丟下瓶子朝外頭走,順便給熙瑤關上了大門。

熙瑤心道,這老頭倒還有點兒眼光,能一眼識別凡胎與仙身的其中一個細微區別來。雖然此時的她還是與先前同一張臉,但這臉比先前的更靈動;表情更自然,而且充滿了朝氣。

只是他未免也想得太多了,這段時日以來,眼前成天晃動著一個俊面夫君她都不敢來真的,又怎能找奸夫?

再想想當今仙界的混亂,熙瑤還得忍著心痛回到床頭,拿出晤真那玄妙陣法來翻看。可心裏亂糟糟的,根本就學不下去。只是望著那些眼花繚亂的圖發呆。

發了半天呆,熙瑤還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嚕咕嚕”喝下去之後,她便如同僵屍一樣,和衣躺著,胡亂扯了個被單蓋在身上。很快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一夜無夢。

第二天,熙瑤又開始四下裏尋找李煊瑞的下落。但依然一點頭緒都沒有。

到得第三天晚上,熙瑤是徹底絕望了。想想馬上就要返回仙界,她這人界夢也該結束了。她無盡傷感地洗了個澡,梳妝打扮;穿著同李煊瑞拜過堂的嫁衣走出大門,在蓮塘邊徘徊了起來。

往日情景頃刻間又充斥心頭,熙瑤無限傷感地唱起了那天為李煊瑞和自己創作的《君心似我》:

“兩看不厭,如夢翩躚,

坎坷道中互攙牽。

攜手無言,蓮池一鑒,

月朗星稀六月天。

結發辮,卷珠簾;

君心似我此生連。

不忍相看淚眼,

洗褪一身思念。

碧波渺渺,鮫宮大殿,

夜涼如水塵如煙。”

唱罷,熙瑤哽咽著悲泣起來。淚水弄花了她方才精心而化的妝容,打濕了她的嫁衣。她一屁股癱坐在草地上,幹脆讓自己陷入回憶和無盡悲傷,不願意逃避。

就那樣坐著,熙瑤任蚊蟲騷擾叮咬,任淚水放縱流淌,任往事沖卡心的堤壩。

淚眼朦朧;月涼如水。

卻不知什麽時候,蓮塘中竟冒出了一個高聳的花骨朵,正隨著夜風輕輕擺動,在月光下閃著瑩白的光。

熙瑤長嘆了一口氣,道:“要開花也不知道挑時候,看不見我正傷悲著嗎?”

“瑤兒!”忽然,一個輕輕的聲音,不知從哪兒傳來。那聲音飄飄渺渺,就像是夢裏的呢喃。

熙瑤眼睛睜得老大,盯著蓮塘中那兩個花苞。心裏暗自道:“難道李煊瑞將自己化作了這朵蓮花麽?”

她既驚且疑,趕忙問道:“李煊瑞,是你在叫我嗎?如果那朵蓮花是你的化身,你就擺擺身體,好不好?”

恰在此時,又一陣夜風吹過,那朵花骨朵瞬間隨風擺動了起來。

“瑤兒,我回來了!”那聲音再次響起,似微微夢囈,帶著無盡的傷感和驚喜。

熙瑤嚇了一跳,原來那朵初蓮真的是李煊瑞,她於是對著那朵蓮花訴起苦來:“煊瑞,你知道嗎?這幾天我都在四處找你,腳都磨破了,可就是沒有找到。原來你在這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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