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姬已離去多時，然而玉香樓大堂仍人滿為患。幽幽在小姬彈奏的時候釋放的寒氣，在炎炎夏日中就是寶貝的存在。即使不能聽到狐姬美妙的琴聲，玉香樓大堂的寒氣也不可多得。這時候的人們可沒有空調可以乘涼，想要涼爽，要麽扇扇子，要麽抓冰塊。可冰塊很難買啊。那怎麽辦？人們熱啊。所以每個月去琵琶狐姬那聽曲子，幾乎就是神仙般的享受。

幽幽吐著寒氣，躺在小姬懷裏，依舊恣意地搖著尾巴，把秋月落在一旁。“感覺怎麽樣，小姬？昨天那個書生……”幽幽對小姬的表現很滿意，看來再過不久就可以回神界了。

“啊？”小姬被幽幽的問題嚇了一跳，她回憶一下昨天的許墨文。雖說自己難得抓了對方的手，但是真的沒想過相親什麽的。說得不好聽點，如果把許墨文的性別改成女的，也沒有任何違和感。

“幽幽姐，我真沒想過相親的事兒。昨天把許公子當弟弟了。”小姬擡手。對方明顯比自己小，柔柔弱弱的，不見雄性荷爾蒙，感覺就像鄰家弟弟。

幽幽本來心中充滿陽光，可聽小姬白白浪費那麽好的機會，狐貍眼瞪得老大，“什麽！你又想給我黃？”

知道自己又把幽幽戳炸毛了，小姬只好辯解道：“幽幽姐，那次不算相親吧。我只是對許公子嘴裏秋月的前主人好奇……何況你看看人家的狀況，像是相親的人嗎？”

“我可不管什麽狀況。只要是未婚男士，且身體健全，都有可能是你未來老公。沒聽到隔壁那個賣蘋果的說嗎？三年前幫她送蘋果的小哥，三年後那小哥變成她孩子的爹。”小姬一副三姑六婆催婚的緊張表情，手舞足蹈，指東指西。聽口氣，不難看出為了給小姬相親，九尾白狐大大做了多少準備。

“小姬”，秋月飛下來，嚴肅地看著小姬，“說起弟弟，你對昨天那個莫名其妙叫你姐姐的人有沒有印象？”

小姬摘下面紗，想了想，點點頭。

秋月註視著小姬，觀察者她面部一絲一毫的變化，“那個人叫劉勝。如果我們沒有猜錯的話，他可能是你的弟弟，你的親弟弟。”

“劉勝？”小姬垂眸，一點點念著這個名字，似乎在回憶什麽。最後腦子空白，只好搖搖頭。

對於小姬的表現，秋月也意料之中，“也罷，去見見劉勝便知道了。”說著，低頭望望閉眼的白狐。在場能找到劉勝的只有幽幽姐了，自己五翎的實力無法對劉勝進行追蹤。

狐貍眼睜開，瞥了下秋月，藍紫色的眼睛裏少了幾分懶散。

幽幽縱身跳起，亮起白光。身形不斷變化、拉長，狐尾膨大，漸漸分裂成八條尾巴。銀耳一抖，白光逝去，原本的小狐貍竟變作一人高的白狐，八條蓬松的狐貍尾巴泛著涼涼的藍光，藍紫色的眼睛有著致命的誘惑感，但周身刺人的寒氣又讓人不敢靠近。這只美狐冷傲而嫵媚。

不是第一次看幽幽變成八尾形態，但小姬又一次看癡了，她怎麽也想不明白，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狐貍呢？

“還楞著做什麽？快上來，再晚些劉勝可能要離開了。”見小姬還在有神，幽幽不得不出言提醒。

“哦，好的！”回過神來的小姬趕忙提腿爬上幽幽的背。兩手剛按到幽幽姐身上，不由得一縮。啊呀，太冷了。

收回手一看，指尖處發紫，分明凍傷了。可人還沒上去呢，手凍傷怎麽辦？

幽幽感到不對，回頭看看小姬發紫的手指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正想開口叫小姬，秋月飛上來了。“無事，小姬你盡管上去，我幫你護著。”說著，秋月振翅，赤紅色的火光裹著小姬單薄的身體。指尖發紫的地方漸漸有知覺，不一會兒又紅潤了起來。

“謝謝！”小姬感謝道。

幽幽眉頭一皺，沒等秋月說不客氣，她腿一蹬，直接跳出了窗口。嚇得小姬呱呱叫，這可是三樓啊！

狐貍爪在快要落下時候，在空中一點，憑空出現一層薄冰，倒映著空中飛躍的白狐。後腿一蹬，白狐憑空跳起，而薄冰化作零星光點消失了。三四個呼吸間，白狐便跳入雲海之中。

幽幽八尾的實力，使她即便沒有翅膀也能在空中自由行走。

秋月一驚，急忙振翅追去。“幽幽姐，你就不能等等我嗎？”我哪裏又把九尾白狐大人惹毛了？

幽幽不說話。

行走的白色身影旁出現了紅色光點，那是急速追來的秋月。“幽幽姐，你說劉勝身上的寒氣是你的？”飛行中，秋月突然想到些什麽。

“嗯。”幽幽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冷。

“那麽說我在劉廣家看見的女鬼也是你的手筆？”那女鬼消失時候的特效同幽幽寒氣消失的特效如出一轍。

“劉廣家？”幽幽雖然是提問，但也算是默認了秋月的問題，

秋月點點腦袋，想起來從認識到現在都沒有告訴她們自己在劉廣家的故事。“我剛從神界被貶下來時，剛好遇到劉勝他們一家。如果小姬真的是劉瑩的話，那麽劉廣就是她爹。”誒？可是也不對啊。竟然是幽幽姐弄的，那她應該知道小姬是劉瑩的身份啊。不然女鬼會出現在那？

聽秋月的話，幽幽點點頭。說了句讓秋月沒頭緒的話，“那就是了。”

“為何？”秋月問道。

幽幽扭過頭，看著背上努力抵擋寒氣的小姬，“一開始把她接過來時，她晚晚都睡不好。後來得知她潛意識中放不下什麽東西。我幹脆搜魂搜到個大概地點，覆制小姬一魂一魄，投擲過去。算是讓她完成心願吧。你看到那所謂的女鬼，就更能證明小姬就是劉瑩了。”

哇塞，又搜魂又覆制，幽幽姐能耐好多啊……

“你還知道些什麽？”幾乎所有可靠情報都是秋月提供的，幽幽幹脆主動問了。

秋月絞盡腦汁回想當時的細節，又道：“劉廣是劉瑩的爹，十分好賭博，已經賭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劉瑩被賣到怡紅院就是因為劉廣。現在他們家裏窮得叮當響，劉勝把劉廣扔在荒郊野林的小木屋裏，自己出來了……”內容比較多，秋月也是挑大概跟她們說著。

“我……我是劉瑩？”小姬雙眼空洞，迷茫得像只可憐的小白兔。

幽幽一聽，趕忙回頭問道：“小姬，想起什麽來嗎？”

然而小姬還是搖搖頭。

秋月感到不對勁，“像以往說了那麽多，人早該記起什麽東西了。小姬這樣不正常啊。難道小姬你不想恢覆記憶嗎？”

然而小姬還是搖搖頭。幽幽嘆了口氣，只好去見劉勝了。

——

酷暑蒸得這個世界有些模糊。男子為了喘息只好癱坐在陰涼的樹頭下，用隨身帶的方巾擦擦頭上的汗，然後一擰，接著就是稀裏嘩啦的水聲。

胸部一起一伏，男子感受著空氣中可有可無的微風，思考著過去、現在與未來。

我從何處來，又往何處去？

“嘩”，一道白影如閃電般自他視角劃過。劉勝趕忙站起，環顧四周。剛剛那是什麽？

輕微的腳步聲自耳後傳來，劉勝回頭，看見了他今生最感動的一幕。

那白衣女子手裏抱著一只白狐，肩上站著一只熟悉的紅雀。女子看自己的眼神對於劉勝來說是陌生的，但是女子臉上的眉眼，還有行走的每一個姿勢都是那麽的熟悉。仿佛讓劉勝回到十三年前，那個事事都為他人著想的笨姐姐朝著他走來。

劉勝眼睛一紅，再也克制不住十三年的思念，好似變成七歲的小孩子，一股腦地撲到小姬身上，大哭著：“姐姐！姐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小姬被劉勝撞了個滿懷，心一顛，仿佛有什麽東西松動了。一向見到男人嘔吐的她，兩手不自主地抱著劉勝，任由眼前的男子把鼻涕眼淚沾到自己潔白的衣裙，唇瓣顫抖著跳出幾個字，“弟弟？”

是的，小姬到現在還是沒有記憶。只有一種飄渺的感覺。

“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這麽多年來我不斷去賭坊湊路費，千裏迢迢地跑到各家青樓找人。當初好不容易找到爹爹賣走你的怡紅院，她們都說把你轉到其他青樓去了。我就不斷地找你，不斷地去找你……”好一會兒，劉勝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一邊訴說著自己這麽多年來的苦，一邊感動地抽泣著。

小姬聽得心酸，輕輕地安撫著劉勝。

沒有聽到小姬繼續說話，劉勝心開始慌了，他抱著小姬的手不由得緊上幾分，“我不會在做夢吧。”好害怕，好害怕夢醒了時，姐姐就在自己面前消散了。

小姬一把握住劉勝的手，用自己的溫度告訴他自己真實存在，“弟弟，我在。”

“姐……”小姬感受到自己的衣服又濕了。

“姐姐，你為什麽不說話？”劉勝站只身來，抹幾把眼淚，也知道這樣做有些不雅。冷靜下來的劉勝意識到小姬幾乎沒怎麽說話。

小姬垂眸，握住劉勝的手道：“我失憶了，只能模糊記得你是我的弟弟。”

此話一出，劉勝的心仿佛被針刺了一下，娘親死了，爹爹殘了，姐姐失憶了……劉勝冷笑，也許這也是好事，太多痛苦的事情忘卻了對姐姐來說才是好的。

劉勝微微一笑，“沒關系，姐姐。只要記得我是你弟弟就好。”

小姬看著劉勝強顏歡笑的樣子，心中一痛，撇開話題，“弟弟，爹爹呢？”

劉勝笑容僵了一下，對於這個男人，他從出生便開始厭惡。但她是姐姐……

“要不，明天我們一起回去見爹爹吧。”

——

八年來劉瑩終於有家的感覺，整個人都看起來不一樣了。就連今天早上幽幽叫她去相親，她竟然是哼著歌過去的。

秋月看這是個好兆頭，便告訴幽幽。幽幽心中又一次升起成功的希望。

“小姬，今天是個剛過二十歲的商人小夥兒，你先別那麽快拒絕，和他談幾句。”就算確定小姬是劉瑩，幽幽還是喜歡叫她小姬。

“二十歲？不就是和我弟弟一樣嗎？”劉瑩腦子裏全是有弟弟的喜悅，完全不像是相親的樣子。

“額……”幽幽只好點頭，劉瑩是不是高興過頭了。

——

“你好，姬姑娘，我叫……”坐在劉瑩對面的男子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給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錯。然而劉瑩一坐下來，惡心感就把她浸沒，幾乎不能喘氣。

強忍著不適，大概喝茶喝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從飯局開始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的劉瑩突然發話了，“公子，現在大概什麽時候了？”

“約為未時……”

“那抱歉，我約了我弟弟，告辭。”一聽這個時間，劉瑩抱起瞪眼珠子的幽幽和睡覺的秋月，轉身離去。

納尼！你還要給我黃一次！“小姬！這都第五百九十九次了！”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幽幽幾乎快吼出來了。這丫頭黃相親黃習慣了是不是？

劉瑩無奈地笑笑，無法反駁。

感覺到肆意的寒氣，秋月只好道：“幽幽姐冷靜、冷靜……最起碼今天開始勢頭不錯對吧。”

“勢頭不錯有什麽用？連跟人家約幾天都不行。”

“但是你看。自從小姬和劉勝見面之後，態度有改變啊。等她今天回去之後，可能就更有改善了。”

幽幽聽得有理，氣又壓了回去。

——

與劉勝一同做馬車回去，路上就奔波快二十天。好不容易來到了秋月熟悉的小密林。

“姐姐，我一直想說，你這鳥我怎麽看著那麽眼熟呢？”馬車上一直盯著秋月發毛的劉勝終於忍不住了。話說這鳥怎麽越看越像之前賣了的那只？

打瞌睡的秋月一驚，突然想起自己是被劉勝賣出來，才見到唐曉蓮的。一身的羽毛不由豎起，試圖偽裝成一只肥鳥。

“啊？可能……可能這類鳥長得都差不多吧。”事實證明劉瑩不擅長說謊話。

穿過那片荊棘林，便是那小木屋了。

映入眼前的事物讓在場的鳥狐人心裏涼了半分。特別是還有幾個月前印象的秋月和劉勝。

小木屋原本坐落在亂生的半人高的雜草叢中，木屋破爛的門前會留一條一人過的小路。即便是再過破爛難堪，劉廣也會留塊完好的屋頂來遮風擋雨。又或者是摘些亂生的雜草擋擋風。然而……

原本茂盛的草地，變成如今死寂的滿是枯草的地方。那掛在小木屋屋頂稀稀拉拉的茅草，徹底掉落在地上，融入地上的枯草。小木屋窗前的破布，被風不時吹起，一股死寂氣氛攀上在場人的心頭。這塊地，仿佛生機一夜之間被洪荒巨獸吞噬了般，不見半分生氣。

這是我以前的家……

劉瑩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嘎吱，”門打開了。

一股腐臭味撲面而來……

－－－－－－題外話－－－－－－

此處補充一下。劉瑩28歲，許墨文24歲，劉勝2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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