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裊裊，笑吟吟。

某亭臺樓閣中，滿是女子歡笑奔跑的身影。身後一錦衣男子面色微紅，醉醺醺的臉笑得詭異，一手拎著玉壺，一手攬住了不安分的女子，任由“狐臊味”往自己身上鉆。

那女子一臉嬌羞地錘錘男子胸口。男子一手抓住女子的手，用額頭貼著女子的腦袋，自顧自地說：“真是絕色啊。”

女子誤以為男子在誇她，臉色微紅。

然而男子一手攬著女子，透過女子的眼睛看到另一個女子的身影，又癡癡地念道：“她還真是絕色啊。”

女子明白男子不是在說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習以為常。後仰，躺在男子的懷中笑問：“少爺又在想誰啊？”

男子一聽，回過神來，嘴角一勾，“無礙，反正她遲早會到我手中。”

——

“呀，小姐！您的紅雀跑掉了。”唐府內院傳來箬竹的喊聲。

還在大廳正坐的唐曉蓮眉頭一皺。那臭鳥跑了？跑就跑吧，現在也沒她的事了。當初也是想抓來玩玩，就當那十幾兩銀子自己飛了。

這時，右手食指無意間按在了碧玉上的鴛鴦嘴，清脆的“卡拉”聲響起，一小塊玉凹了進去。在唐曉蓮的驚訝目光中，母鴛鴦的眼珠子一轉，嘴裏吐出了一小卷字條。

天啊，這做工也太精細了吧。在巴掌不到的玉佩裏還有此等機關。字條上寫什麽？難道是玉公子給我的信！

想著，唐曉蓮看鴛鴦玉的目光也變得灼熱起來。

她的指尖不自覺地顫抖，輕輕地打開字條，不像許墨文文采的文筆，也沒有自己工整的字跡，但是卻深深勾住了唐曉蓮的心。

“蓮姑娘，打開了這張字條，說明姑娘對我有意，故才會對鴛鴦玉觀察如此仔細。不滿姑娘，鄙人也傾慕姑娘。酉時，鄙人在**鎮的醉花亭等候姑娘。哦對了，提醒一下，不要帶面紗，再美的花無人欣賞便不美了。”

看到這些，唐曉蓮心快化了。

聽不到唐曉蓮的回應，箬竹從後院走過來，重覆道：“小姐，紅雀跑了，是否要奴婢抓回來？”想著，箬竹撓撓頭。若真要抓回個一模一樣的，還不容易呢。但是以小姐對紅雀的珍愛程度。

“不用了箬竹，讓她去吧。”唐曉蓮將字條揉搓在手中，“我們有更有意義的事情。”說著，她將玉佩貼在臉上，隔著面紗感受玉佩涼意，微微一笑。

——

許墨文一眼就認得這只鳥正是剛剛在唐府那只。“竟然跑出來了，那就給唐小姐送回去。”說著，他便蹲下，一雙大手籠罩在秋月上方。

嚇得秋月唧唧叫，趕忙拖著腳鏈抱著許墨文的腿，極力用肢體告訴許墨文自己不想回去。還眼巴巴地擡頭看著許墨文，就差擠眼淚了。

“你不想回去？不行啊，你是唐小姐的鳥，必須會到主人身邊的。我必須給你送回去，不然唐小姐知道我發現了你，還沒有還回去，她會生我氣得。”許墨文為難地說道。

（你還不還跟她生你氣沒關系。反正她也不喜歡你。但是你必須要把我帶回去。）

想著，秋月抱腿力度又大了。為了鳳翎，忍了！

秋月抱著大腿，許墨文走不了，也只好應了，“行了行了，我帶你回去。不過過幾天我還是要把你送回唐府哦！”

聽這話，秋月松開大腿，高興地點點頭。嗯嗯，這才像樣。

然後許墨文那只大手又覆了過來。

——

許墨文一手倒抓著秋月兩只翅膀，像提母雞一樣提回家。而秋月先開始掙紮了幾下，最後任命了。

“許兄，今天這麽早回來，還提了只野雞？難道今天許兄想請大家吃飯？”到了門口，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坐在庭院內一邊搓衣服一邊調侃許墨文。

許墨文輕輕關上院門，笑道：“你就不用笑我了。咱們這裏有誰不知道我廚藝最差。”

那書生呵呵一笑，便瞧見秋月屁股後飄蕩的四條翎羽。“誒，許兄，這好像不是野雞。難道是山雞？好看是好看，但就是小了點。”書生的眼神仿佛透過秋月的皮毛，肆意打量著嫩肉。

秋月打了個冷戰。在懷疑自己來這是不是錯誤的。

許墨文抽抽嘴角道，“隨你想吧。反正這不是拿來吃的。”

“難道許兄你養著不成？”那書生瞪著眼睛不敢相信。

許墨文沒理他，徑直走了。

被提著的秋月隨著許墨文的走動，慢慢了解了這裏。

許墨文身為一個離開家鄉的窮書生，他無疑用最聰明的方法解決住宿問題，那就是與其他書生合租。就秋月這幾眼，便看見房子裏走動的七八個捧書卷的書生。府邸很大不錯，但平均的人多了就顯得小得。原本大戶家庭用來種鮮花的前院，擺滿了衣衫架子，清一色書生服。還有不少酸臭的內衣內褲。看得秋月惡心了一下。

用來接待客人的大廳，擺滿了簡陋的書桌和板凳，隨處可見散落一地的卷軸。有幾個書生端坐在那談論經綸，時而磨墨，時而執筆。許墨文停下來，小心翼翼地撿起幾卷書卷走到旁的書櫃裏，按序排好。那幾個書生向他點點頭。

最令秋月感到震驚的是，她時不時見到光著膀子到處走的漢子，全身上下散發著男性荷爾蒙的氣味——汗酸味。許是這宅子只做學舍，又沒有女人，這清一色的大男人就隨意了些。扭頭瞧瞧裝扮整齊幹凈的許墨文，秋月暗自敬佩。能從這裏出來，不容易啊。

很快就來到了屬於許墨文的房間。

為了讓更多人居住，普通房間全被分開兩半來用。這所謂的房間最多就夠放一張單人床、小書櫃和書桌，再多方東西就走不動道了。這看得秋月又是嫌棄，誰叫她是從唐府這種大府邸裏走出來的，說得不好聽些，五個許墨文的房間可能沒有唐曉蓮房間大呢。

許墨文挪開書桌上堆放的卷軸，將秋月放在桌子上。又在桌子底下翻箱倒櫃地找出個油紙包，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露出裏面的大白饅頭，掰了一小塊，放在秋月面前。

秋月黑著臉，不屑地看著腳邊的饅頭碎。連像樣的鳥飼料都沒有！秋月一腳把饅頭碎踹開。高傲地把頭扭過去。

這看得許墨文面露難色，他趕忙撿起饅頭碎，塞進嘴巴裏。“不吃也不要浪費啊！”

竟然吃鳥不要的東西？秋月看許墨文的眼神更加不屑了。若不是要尋找鳳翎，她才不會委身來這裏的。

“知道你胃口挑剔，我這裏也沒有什麽好東西了。饅頭還是早上吃剩下的。待會兒在給你吧，餓了總要吃東西的。”說著，許墨文嘆了口氣，一下一下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回去。包之前還掰了一小口放嘴裏。

秋月狂抽嘴角，難道這就是窮人的生活？

“你尚且在這呆著，我得去大廳和師兄們學習了，過幾個月有鄉試……”許墨文念叨著，便匆匆提步離開。

秋月收回目光，扇扇翅膀，清走桌上的灰塵，找了個幹凈的地方坐下。環顧四周，差點嚇一大跳。書櫃上滿是經書不錯，但墻上、床頭上掛滿了詩，看字跡應該是許墨文自己親自寫的。

“我立破茅泥墻裏，你於紅磚綠瓦中。

竹簡筆墨牽姻緣，琴聲鼓瑟樂娘君。”

“待我高頭大馬，許你十裏紅妝；妄求鈿合金釵，只望共話桑麻。”

“月似我心，為你而缺，為你而圓。”

……

如果說唐曉蓮收到的情書，“情”如林間小溪、涓涓流水，那麽此刻秋月在許墨文房間裏見到的情書，“情”如狂海巨浪、洶湧澎湃。對所愛之人的濃濃情意貫徹整個房間。幾乎是每一首詩詞，許墨文都認認真真、工工整整寫下一字一句，從不見多餘的墨跡，並且在末尾用拙劣的畫工畫上朵蹩腳的蓮花。

這些筆墨看得秋月心痛。

許墨文對唐曉蓮的愛，不只表面上的淺薄，但他只敢表露這麽多。也許唐曉蓮之前說得對，許墨文是自卑的。那麽多詩，他只敢挑幾首隱晦些的寄給唐曉蓮，其餘猶如驚濤駭浪的都掛在自己床頭。

想想每天早上起來看著那些情詩，想著自己所愛之人，卻又不敢去追求的感覺……

走到這裏，秋月感受到自己熟悉的氣息——鳳翎！

果然在這嘛。秋月縱身一躍，跳下書桌，拖著腳鏈爬到床隔壁堆放雜物的地方，一頭紮進去翻找著。

這個不是，那個不是，最後翻到兩個可疑的箱子。

秋月打開其中一個，一股奇怪的味道，定睛一看，竟是不少彩色顏料。瞧見那色彩斑斑的調色盤，就知道許墨文沒少用這些。

出於八卦心理，秋月抽出壓箱底的畫軸，一腳扯著底端，輕輕打開。

哇！太他媽醜了！

要不是底端寫了個“唐曉蓮”三個字，秋月真的懷疑他是不是畫了個如花，還是說畫了個女裝大佬。

辣眼睛，太辣眼睛了。

秋月一邊揉眼睛，一邊放好箱子，打開了另一個。

濃烈的鳳翎氣息撲面而來。鳳翎，是鳳翎嗎！

映入眼簾的卻是象牙果渣……

秋月恍然大悟，原來送給唐曉蓮的那“玉佩”還不是真正的失敗品啊。許墨文是浪費了多少個象牙果，才最後雕成那樣。

等等！

這麽說送給唐曉蓮那個事最好看的！

秋月翻了個白眼。

瞧見東一塊西一塊刻到一半一刀毀了的作品，還有不少連果片形狀都拼起來的碎渣。秋月都不敢想象許墨文的動手能力有多差。

那我的鳳翎會在哪裏呢？

遙記得第一條鳳翎是寄托在木翎梳上，梳子上刻得是栩栩如生的鳳翎，那麽也就是說在這一堆裏找像鳳翎的東西。可是以許墨文的雕工，怎麽可能在這裏找到鳳翎！

不管自己相不相信，秋月能感知到鳳翎就在這盒子裏，她一個一個認真翻找著，哪怕是碎渣也不放過，誰知道許墨文會不會看到自己刻得鳳翎不好看，一氣之下就“碎屍”了呢？

這個？不是。

這個？不是。

這個？不是。

這個？是……

握著那果片，秋月清楚感受到這個就是自己的鳳翎，然而任憑秋月如何想象，她也沒想過會是這個。這果片過分的單薄，上面只有寥寥幾刀，仿佛就是許墨文雕刻之前打的草稿。

然而正反面的那一跡跡墨文濕了秋月眼眶：

【愛上你那一刻，便知沒有結果。但我仍無怨無悔卑微地執著著。】

【控有滿腹的詩文，卻難以表我心】

【夢醒的離別卻只換得落寞幾許】

在秋月的眼前仿佛出現那抹淡淡的墨畫：

竹雨池橋，粉衣嬌人撐著油紙傘，鈴鐺鈴鈴，漫步點點。白影躲在綠竹叢中，濕透的書生帽掉落泥地，濺起飛揚水花。書生卻不知，目光與靈魂追隨著嬌人腰間的鈴鐺離去。

視角一轉，白衣和粉裙間夾著一條洶湧黑河，硬生生隔絕了書生對嬌人的追趕。書生瘋狂大叫著，哪怕是換取嬌人的一個回眸也好，然而粉色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淡。白點一躍進茫茫黑河之中，白色的身影很快被淹沒了，黑了又白，白了又黑，書生不斷朝著看不到頭的黑河岸游去，只可惜粉衣佳人卻不會等他……

“嗶”，金光閃爍，一條華麗的赤色鳳翎從象牙果片飛出，落入秋月的身體裏。

片刻，華光過後，紅雀身後五條鳳翎無風自動。然而秋月高興不起來，那象牙果片上的墨文淡了幾分。

－－－－－－題外話－－－－－－

詩詞部分我又翻了遍長恨歌……不要說我，我是單身狗中的精英——單英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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