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說得很淺顯，也很明白。

在他的理解裏，想要做什麽就去做，沒有必要給自己找一堆借口，這世上也沒有什麽對與錯之分，自己認為對就可以了。

所以他就這麽說了，也是有這樣一個機會，難得周圍沒有別的修士，張瀟晗也不用修煉。

張瀟晗側頭思考著，落日的餘暉給她的面龐鍍上一層紅潤，讓她看起來多了一份嬌美，她明白小寶的話是對的，可有的時候明白是明白，多年來習慣性的思維不是那麽容易被打破的。

她還是眼界太小了，只看著眼前那麽一點點，只想著她自身的安危，還有……她心裏對範筱梵得到傳承後的嫉妒。

她實際上是處處拿她自己和範筱梵比較的——範筱梵是佛修，她是魂修，她心裏想要超越範筱梵的。

原本她超越了，可是現在，範筱梵憑白得到了更為強大的傳承，偏偏這個傳承還是她親手送出去的，偏偏，他那個傳承還可以光明正大地使用，而自己的傳承，總要小心翼翼，不敢隨意讓人知曉。

還有一點，她還是認為她魂修的傳承不被承認，沒有佛修那麽光明正大，她心底只是希望不被其他修士看成魔修，豈不知，她本末倒置了。

她還是在意他人的評判。

張瀟晗擡起頭，望一眼落日的餘暉，小寶說得有道理，她就做她，無所謂對，也無所謂錯，只要她認為是對的。

又有什麽是真正的對和錯呢？

這一刻，張瀟晗真不希望太陽那麽快落下去。很久沒有與人交流了，她很久很久沒有和誰暢談了。

好像又回到了過去，回到在仙農洞府的那一段時光，沒有憂愁沒有煩惱，每天可以隨著自己性子胡鬧，若是現在，仍然有這麽一片地方。可以讓自己安全。隨心所欲多好。

可惜，沒有再能逃避的地方了。

太陽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傍晚到了。張瀟晗的註意力重新回到眼前，若是眼前還沒有幽魂出現，她也不準備再往裏去了。

沒有等候多久，隨著夜色的降臨。幽魂漸漸出現了。

燕青山白日下去的那個裂縫裏，飄出來一個瘦弱的幽魂。形狀上怪模怪樣的，肚子鼓鼓的，後背是一堆骨刺，頭部卻像是一只山羊。

這是沒有見過的東西。張瀟晗屏住呼吸，後退了一步。

幽魂對生靈的氣息十分敏感，離開裂縫後就發覺了張瀟晗三人。倏地就飄了過來。

張瀟晗手裏的魂幡一動，燕青山就一下子出現在張瀟晗的面前。張牙舞爪地攔住了那個幽魂。

幽魂的行動仿佛全是本能，燕青山的出現並沒有讓幽魂不安——它們原本也不會不安的，這只幽魂根本沒有改變路程，仍然向張瀟晗這邊快速飄過來。

燕青山無聲地怒吼著，雙臂暴怒地抓住想要穿過他身上的幽魂，那個原本透明的沒有實體的幽魂竟然被燕青山抓住了。

兩團黑影扭在一起，上下翻騰著，互相撕扯著，很明顯，燕青山占了上風。

燕青山和幽魂一樣，都可以使用生前的法術，但是奇怪的是，它們全都沒有使用法術，而是用最原始的本能在互相吞噬。

扭打間，又有一只幽魂從縫隙裏飄出來，它們根本無視半空中扭打的魂魄，一離開縫隙，目標明確就是張瀟晗、小寶和火狐。

火狐吐出靈火，讓靈火橫在三人身前，幽魂懼怕的只有火系和金系法術，靈火能灼燒它們的魂體，雖然它們的思維裏並沒有恐懼，也沒有對死亡的懼怕，但是每一次穿過靈火，身形都會單薄了一些。

三人也不和幽魂硬碰硬，對於不知道疼痛和死亡的幽魂，他們就是不斷用靈火阻攔，並且快速和幽魂拉開距離。

張瀟晗也不斷激發出火刃來，她現在激發的火刃溫度極高，每一次穿透幽魂的身體，好像穿透的部位都出現了空洞一樣。

在第三個幽魂飄過來的時候，燕青山已經將第一個幽魂大半吞進了肚子。

張瀟晗一直註意著燕青山，燕青山吞下了幽魂，幾乎看不出什麽變化，她皺皺眉頭，迅速下達了指令，命令燕青山將這三個幽魂全都消滅掉。

她給的指令是消滅，卻沒有指明是什麽方法，燕青山得到命令，就如同瘋魔了一樣，撕扯著只剩下一半魂體的幽魂就撲倒了第三個幽魂身上。

還是沒有施發法術，就是最原始的撕咬，這時候，張瀟晗他們已經快要將第二只出現的幽魂磨得看不到影子了。

最後一朵火焰飄過去，將那只幽魂徹底燒灼幹凈，張瀟晗喝了一口靈汁，損耗的靈力迅速就恢覆了，她望著燕青山還在撕咬著幽魂，搖搖頭，她猜出燕青山沒有使用法術的原因了。

它們彼此都是魂魄，施發法術，可以說就是給對方補充能量的。

裂縫裏還有幽魂飄出來，張瀟晗卻知道不用再嘗試了，這般嘗試，燕青山的實力還是看不出來。

伸手一揮幡旗，燕青山不情願地向幡旗飄過來，手裏兀自不肯放下被啃噬的幽魂，張瀟晗也不在意，伸指一點，燕青山化作一縷黑煙，連同被啃噬了一半的魂魄都飄進了魂幡。

火狐打出靈火阻攔了一下，好在並沒有深入，所見到的幽魂不算強大，三人收斂氣息，快速向外飛去。

但是沿途還是不斷冒出幽魂來，修士的氣息吸引著幽魂，而夜晚也是幽魂更為活躍的時間，張瀟晗幹脆祭出了黑色披風，火狐乖巧地跳入張瀟晗懷裏，小寶也沒有什麽顧慮地重新化成一只小松鼠。

黑色披風掩蓋了張瀟晗的氣息，速度也比來時提高了一倍有餘，懷裏抱著火狐張瀟晗到不覺得什麽，可是小松鼠也落在她的臂彎上，讓她的心裏有些異樣的感覺。

小寶可不是外表那麽年輕啊。

張瀟晗只覺得臉上有些熱辣辣的，只全力驅使著黑色披風，終於，周圍沒有了幽魂出沒的那種感覺，神識裏也發現把幽魂都甩掉了，張瀟晗急忙收起了披風。

沒有一艘像樣的寶船真麻煩，等回到靈武大陸一定要買一艘，不然就自己煉制，張瀟晗心裏想著，並沒有把心裏的異樣表示出來。

小寶好像也有些尷尬，多久了，快二十年了吧，他都沒有在張瀟晗的臂彎裏呆過，他還能感覺到張瀟晗臂彎的溫暖，就像他幼小時候的感覺一樣。

張瀟晗也會尷尬嗎？他裝作不經意地望望張瀟晗，張瀟晗面上還是那樣淡淡的表情，小寶心裏忽然有些失笑。

他幼小的時候，一直是張瀟晗保護著他，他早就在想，早就希望強大起來反過來保護張瀟晗，沒有想到卻還會有一天，化作幼時的模樣，再次躲在張瀟晗的臂彎中。

擺脫了幽魂，張瀟晗就不急於回去了，魂幡握在手中，神識探入進去，燕青山果然還是把那個幽魂吞噬掉了。

收起了魂幡，辨別一下方向，三人向先前休息了十來天的地方飛過去，遠遠地有兩道神識查看過來，張瀟晗眉心一熱，那股查看的神識一下子就收在了眉心中。

疏忽了，張瀟晗皺皺眉，她也在用神識查看著，自然也看到範筱梵還在打坐修煉，李飄雪和巫行雲在向這個方向望過來。

李飄雪和巫行雲的臉上全是驚訝的表情，他們釋放出去的神識忽然消失了一段，這種感覺非常特別，讓人不舒服，不但好像視線出現了盲區一般，神識還丟了一大塊。

難道是錯覺？隨後神識再次釋放出去，遠遠的，張瀟晗和小寶還有火狐向這邊飛來，張瀟晗的身形正好向後轉去，好像在查看什麽。

這一次神識沒有出現異常，他們收回了神識，很快張瀟晗和小寶火狐就落下來。

張瀟晗先向範筱梵的位置望了一眼，和離開前一樣，範筱梵一動沒有動，接著向李飄雪和巫行雲點點頭。

巫行雲站起來向前幾步，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張道友你總算回來了，我和李道友都擔心著呢。”說著回頭還看看李飄雪，顯示著並無虛言的樣子。

李飄雪也點頭道：“張道友回來就好，夜晚的荒蕪之地總是很讓人擔心。”

張瀟晗笑笑道：“沒有太深入，就在邊緣逛逛，今天陽光太刺眼，直到太陽落山，才有幽魂飄出來，所以我們就急著趕回來了——範道友還在修煉？”

後一句就是沒話找話了，範筱梵明明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巫行雲點頭道：“可不是——啊！”剛說著忽然低呼了一聲，幾人耳邊傳來細微的聲響，扭頭望過去，範筱梵驅散了禁制，正站起來。

黑夜裏，範筱梵緩緩站起，身體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中，不知道是月光還是他修煉的功法，他的面龐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但是仔細再一看，金色就恍然消失了，只有月光，還有月光下一雙黝黑的雙眼，雙眼中的金光完全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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