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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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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如此銷魂動人。——佐澤·沃·資基索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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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挾持了,賈瑛心裏咯噔一下,卻沒有回頭,按照多年看書閱劇經驗,第一反應是看到臉了會被滅口,這個院子裏只有珍珠,掙紮了也沒用,反而可能激怒對方,她順從跟著那人倒退著走了幾步,背後的人果然放松了警惕,手漸漸滑下來,只掩住了她的口。

這時聽到院外有道人交談的聲音,賈瑛眨了眨眼,反手抓住了那只手就要咬。

感覺到手上一痛,那人飛快撒開手。看到她要跑,忙又拉住她。

“餵餵餵——是我。”

賈瑛正要開口喊,聽到這聲音一楞,雖說刻意壓低了嗓音,卻極有辨識度,她一下就聽出了來人是誰。扭頭一看,果然是穆蒔。

他穿著蒼藍色緞面夾衫,身上頭上都沾著不少草葉,嘶聲甩手,無奈看著她。

“小不點,”他擰著眉,看著手上的牙印,“你咬人怎麽這麽狠。”

賈瑛撇嘴,正要說話,就聽得院外有人道:“穆爺,您將那東西拿出來吧,至少讓小道好回話去。”

看來這陣聲響還是讓院子外的註意到了,兩個道人似乎還不知道這個院子是賈瑛的,直接便走近了。

話一落,穆蒔低聲說了句不好。

賈瑛還沒反應過來,穆蒔已經打橫把她抱起來,拔腿就跑。

穆蒔腳下跑得飛快,雙目亮得驚人,居然還分神扭頭看那兩個道人有沒有跟上,笑著沖身後朗聲道:“兩位去回道長,我已把那包扔出觀外了。還有這小家夥,我請她一晤,你們同院子裏的主人代為傳達一聲吧。”

賈瑛被他這番動作嚇得下意識死死攥住了他的前襟,居然還有心思感慨了一番,好像這位每次出場都一片雞飛狗跳的,回過神才發現四處的景物在不斷倒退。

等,等等,所以為什麽她也要跟著逃啊!犯事的是他,自己跑就算了,帶著她幹什麽?!

穆蒔似乎非常熟悉這裏的布局,他繞了個大圈,那兩個道人果然跟丟了。

他一路到了一個圍墻墻角,終於停下了腳步,將她放了下來,縱身一躍……

摸到了一邊樹上掛著的長棍。

賈瑛一臉懵圈看著他已經俯下身子,開始拿長棍捅墻根。

她還以為這位是什麽大俠,有輕功能帶著她飛檐走壁呢,結果這是在掏狗洞嗎……

站在一邊,賈瑛的內心是崩潰的。

墻外有甕被推動的聲音,穆蒔伸手探了探,又貓著身子鉆進去,動作利索,看著也不是第一次這麽幹了,少年的身子纖瘦,輕輕松松就鉆了進去。

賈瑛就傻傻站在那裏看著,實在是這一會的發展太出乎意料,而且畫面也太有沖擊力了。

她還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人鉆狗洞。

不一會,一邊的門從裏面被打開了,穆蒔灰頭土臉,黑一塊白一塊,只一雙黢黑的眼睛燁燁生光,卻沒有半點窘迫,表情似乎是聽到她叩門才從從容容來開門的。

他笑道:“快進來,我把門拴上。”

賈瑛剛邁步進去,他插上了門栓,推了推,註意到賈瑛在看他,因笑對她解釋道:“等那些道士趕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吃完了。迂腐的也就那兩個,老道長知道了,怕也不管我。”

賈瑛微微睜大了眼。

他還是第一個用這種語氣同她說話的,好像她根本不是一個小孩子,而是他的同齡人。

賈瑛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麽他比賈珠小那麽多歲,兩個人還能玩到一塊了。

這裏是一個已經廢棄了的院子,荒草叢生,只有一條石子小徑彎彎繞繞,兩間青石房,有一間連瓦片也飛了不少。

穆蒔擡頭,盯著那空蕩蕩的房子若有所思道:“他倒也有氣性。”語畢,又跑到先前的狗洞那裏,將甕推了回去。

賈瑛聽了摸不著頭腦,也沒有多說,乖乖跟著他。

這一會他帶著她到這裏,她也沒記住路,想著等會還是要穆蒔送她回去,既然觀裏的道士都認識他,看來也沒有什麽危險,不如看看他在折騰什麽。

……居然會被追著跑。想到這位大哥上次一下就綁架神醫,這次難道偷了老道長煉的丹?

她忍不住好奇問道:“他們追著你,是要什麽?”

穆蒔沒有回答,彎下身子在那個甕裏掏出一個鼓囊囊的褡褳來。

他摸了摸,褡褳還暖呼呼的,不禁笑道:“只是我忽然想吃烤鴨而已。說來我這也不算是道觀的範圍,老道長都不管我了,偏偏他們倆總是大驚小怪的。”

原來是烤鴨……

等,等等,所以為什麽是烤鴨。賈瑛無力吐槽,頭一次覺得自己敗給了一個古人。

在那本《九章算術》批註裏,賈瑛大概了解到,穆蒔偶爾會來這個道觀,卻沒想到頭一天過來就能碰到他。

主線劇情不愧是主線劇情,她即使不觸發,看來也是要主動發生的。

她腦袋裏胡亂想著,兩人進了那間完好的屋子,畫風瞬間一變,和外面的雜亂荒蕪全然不同,溫暖舒適,一應陳設布置得井井有條,賈瑛一眼就見著一旁立著的大大的書架,上面擺著不少書冊。

穆蒔自一邊拖出一張矮桌,又拿了兩個軟墊。

“你先坐一會,”他依舊半蹲下來,平視著她,“我去打理了便過來,上次善端托我給你帶的畫冊,還有些他沒拿,你先看,我回來後咱們就用膳。”

善端就是賈珠的字。

賈瑛下意識乖乖點了點頭。目送對方離開後,看向桌案上的畫冊,賈瑛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難怪大哥不給她帶回去呢。《三國演義》,《會真記》,《山海經》……聽元春講起來,早些時候賈珠還是個叛逆少年,這幾年穩重多了,賈瑛就覺得,賈珠在她面前還是非常有長兄範的。

至少他絕對不會給自己看這樣的書。

賈瑛合起手裏的《山海經》,抱在胸前,再看向那個書架,記不住熱淚盈眶起來。

這裏……簡直是天堂啊。

網癮少女過了三年的苦行僧生活後,終於在精神世界找到了綠洲。她都無聊到把那個通靈玉的積分刷了一千多分了,現在終於得到了解放。

天色尚早,屋內也不用點燈。賈瑛起身站在書架前看了看,她個子不高,仰著頭才能看見書架上一本本大部頭。

雖然不知道穆蒔是什麽人,不過既然能和賈珠關系不錯,能有這些書,想來家世也不差。

這個和平的時代,除非皇帝有什麽動作,階級固化很嚴重,讀書的話,高門子弟就享有著更好的師資和書冊(而普通人家可能還要花費時間出抄書),接觸的層次也不同,日後做官了,一眼看去全是熟悉的叔伯兄弟,算來算去還都是七彎八拐的親戚。

當然,不排除寒門出貴子,一般這樣的,則會和同屆的舉子聯合,以應對前輩和後輩的壓力。所以這個時代做官,大部分報家門都會說自己是什麽年的舉人。

就像這個穆耘之,即使住在城外一個破院裏,卻還是能有很多人家終其一生都無法得到的藏書。

賈瑛搖頭感慨了一番,又乖乖跑回去打開了那本《會真記》。

過了一會,穆蒔回來了。

他換了一套新的衣裳,布料看起來有些粗糙,長發束著,潮潮的,非常隨意盤腿坐在了她對面。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會真記》,笑起來:“你看得懂嗎?”

這句話被他說出來,好像只是簡單詢問一般。

賈瑛搖了搖頭。心裏卻道,《會真記》有個著名的同人《西廂記》,也就是崔鶯鶯張生的故事嘛。

不過這本裏面張生先是看中了崔鶯鶯的美貌,到手之後,在進京趕考裏拋棄了崔鶯鶯,還給自己的負心找冠冕堂皇的借口,不僅詆毀崔鶯鶯,還蠻得意說自己是在補過。

比起《西廂記》簡直有種撲鼻而來的人渣味。

嗯,很典型的一本封建小說,能夠提醒她女人在這個時代卑下的地位。

理智上知道作者身處這個時代,有他的局限性,賈瑛還是覺得,元稹這貨果然還是跟白居易一塊玩兒蛋去吧。

穆蒔翻了翻一邊的褡褳,漫不經心道:“也罷,看了看就看了吧。你把書遞給我一下。”

賈瑛不明白他要做什麽,依言把書放了上去。

穆蒔伸手接過,刺啦撕了這書的最後兩頁,順手就拿來擦了桌子,擦完了,團成一團,扔進了一邊的竹筐裏,才把褡褳裏的紙包放在桌上。

賈瑛一楞,接著就聽得他道:“這兩頁這樣,倒也物盡其用了。”

她盯著穆蒔,他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笑意,卻隱約露出幾分倨傲來。

其實她剛剛已經大概翻完了,最後兩頁,沒記錯是這個編書的人在後面說了一大堆話,極力為張生的無恥辯護,各種理學封建思想往崔鶯鶯身上壓,批評她不守婦德,罵她妖孽。

賈瑛忍不住笑出來。

他在她一個小孩子面前這樣,好像根本不在意她會怎麽看,什麽都隨心而為。簡直中二得不行。換成真的小孩子,估計都會覺得他古怪吧。

不過,她覺得挺有趣的。

穆蒔打開了一個紙包,拿出了幾個烤餅。他又笑道:“這個你就別吃啦,粗粗剌剌,刮破嗓子就不好了。”

賈瑛:……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他在玩什麽梗。

他一次打開幾個紙包,都是很普通的街邊小吃,賈瑛卻好好開了眼界,全是些她沒見過的小點心。

最後終於是這次的主題烤鴨了,兩個人都下意識坐直了身子,看向桌子中央。

紙包解了一層又一層,隱隱有香味冒出來,穆蒔的眉頭卻飛快擰了一下。

慢慢打開最後一層,正是深秋,有些涼,穆蒔便掩了門,這時天色還早,在屋裏看著卻有點暗了。除了那層淡淡的油光,有些看不太清,兩個人都下意識伏在了桌案上,同時湊近去看那只烤鴨。

賈瑛盯了好一會,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道:“你確定這是烤鴨?”

穆蒔聽了,沈默了半刻,自腰間掏出一把匕首,戳了戳,又順著往下切了切。

那只烤鴨立即變成了兩塊。

穆蒔和賈瑛:“……”臥槽。

描述兵器什麽的,最鋒利的形容詞,大概是削鐵如泥吧。

穆蒔這把匕首很鋒利,卻在有生之年真的削了一次泥。

完整的鴨骨架,整個糊了泥,外面裹著一層紙,刷一層油燒了。

穆蒔瞪著被解體的“烤鴨”,滿臉難以置信,賈瑛已經伏在案上哈哈笑起來。

他下意識辯白道:“我只看到掛著的,但是那已經涼了,我就買了爐子裏的。”

賈瑛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實在是沒想到在古代都有假貨。

這個假冒偽劣實在太傷害感情了,難為穆蒔還為著這個在道觀完了一趟追逐跑,其實他真的沒有帶半點肉。

穆蒔少年滿臉挫敗收起了那攤泥塊扔了,見到小姑娘笑得不行,心裏更加郁悶了。

他賭氣道:“這是我走眼了,下次我帶你吃京城最好的烤鴨。”

賈瑛點頭,卻用哄他的語氣道:“好好好。”

於是最後兩個人只有隨便將就吃了穆蒔本來打算屯著的甜點。

賈瑛最喜歡的是一種酥酥脆脆的餅子,一口就滿嘴掉渣,濃濃的蛋黃香味,裏面是貨真價實的酸甜山楂泥,還有偶爾脆脆的地方是特意切成了細丁的果肉,還有棗泥味道的,不過裏面的脆丁是瓜子仁碎。

雖然沒有吃到米飯總有種自己沒有用餐的感覺,但是有這種街邊小吃也超級幸福啊。

正吃著,賈瑛覺得不太對勁,一擡眼,就看到坐在對面的人正盯著她看。

下意識擦了擦,臉上沒有什麽碎屑,賈瑛疑惑回視。

穆蒔立即將那一包的都推到了她的面前。

賈瑛窘然:“我,我已經飽了。”

他收回目光,笑道:“那你就帶回去吧。”言罷,站起身到書架前看了看。

“姓謝的又把我的《尚書》拿走了。”他低聲道,“要真中了舉,我就成首功了。”

賈瑛聽他說起科舉,忽然想起還在煉丹的賈敬來。

賈家這幾代就出了幾個舉人,只是除了賈敬,都是旁支庶族的。

旁支庶族,後者當然是庶子那一支了,比如榮國府的話,他們二房以後,賈珠是肯定會搬出去的,那時候,他們這支就成了旁系。

賈瑛日常接觸的幾位老爺,賈敬,賈赦和賈政,往上數一代,也就是賈代化和賈代善,他們都是嫡長子,其他類似於賈珠這樣的族人肯定是不能住在國公府了,這些人裏,有的支漸漸就敗落了,有的說不定連飯都吃不起。有發跡的,同族的人就會提拔一二,畢竟不管如何,外人怎麽都比不上自家人的。

從最早的寧國公榮國公開始,一代代下來,賈家便像是一顆大樹的根系,不斷分岔紮根,有的根系細微得不行,也有新鮮的血液,不斷汲取營養維系著這顆大樹。

沒有粗淺的宅鬥,沒有因為一點點小事的兄弟倪墻,只有最簡單如機械系統一般的環節維系,家族的關系遠遠超出她這個現代人所能想到的小兒科。

所以像是賈府這種啃老本的方法,如果不是要被抄家,敗落也不是這幾代的事情。

賈瑛頭一次切身意識到,古代為什麽會有家族的存在了。

面前,穆蒔已經把架子上的書擺好了,嘆了幾口氣,又坐回來,撐著頭看她:“小家夥,你怎麽在這?”

聽到他的稱呼,她心裏不服,內裏算起來,他比她還小呢。

賈瑛想著,還是如實道:“來給老太爺上香。”

穆蒔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問,又道:“善端最近怎麽樣了?”

賈瑛這下明白他把自己帶過來的目的了。

她臉上一黯,放下餅,低聲道:“大哥哥不太好,平日總是躺著,最近太太已經開始準備……”

穆蒔沈默下來,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賈瑛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拿出了那塊懷表,雖然她知道這上面是丘比特吧,但是跟天使一個樣,都是鳥人,糊弄一下還是沒問題的。

她將懷表推到他的面前。

“我聽說,這個人有法力救很多人,你能找到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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