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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回 煩惱問菩提,生殺考須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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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焱也算臨危不亂,立刻轉身飛天去抓風君子那個女朋友。不管是不是那個女的做的手腳,在她嘴裏一定能問出什麽奧妙來,緋焱恨不得殺了她。那一夥人的速度當然沒有緋焱快,眼看緋焱就要抓住人了,在空中卻被另一位高手截住,擡頭一看是東昆侖法會上見到的王逍道人,也就是西昆侖太道宗宗主周春。

緋焱看見周春反倒冷靜下來,她在空中冷笑著問周春:“這不是長白山的王道友嗎?或者我應該叫你西昆侖的周宗主。你出現在東昆侖,又將忘情公子前輩困入陷阱,究竟想玩什麽把戲?”

周春也笑:“緋焱道友?你的情郎跟人私奔了,你跟我要什麽人?……念在修行同道的面子上,剛才我已經手下留情了,如果我發動須彌神罩之外的護法大陣,恐怕連你也走不脫。”

緋焱:“那我要多謝周掌門手下留情了!你們到底想幹什麽?和公子前輩玩捉迷藏嗎?別忘了他可是忘情宮之主,驚動了天月大師就不好了。”

周春:“天月大師不出忘情宮,就算她來了也不過是一個人而已。而我布下的須彌神罩與絕空大陣,集合了西昆侖百名高手之力,用五年之功,煉化了無數天材地寶。這座大陣,是我與東昆侖之間的一個賭約。”

緋焱:“你想打什麽賭?”

周春:“我賭你們七日七夜之內破不了陣。”

緋焱:“既然是打賭總要有個彩頭才行,用什麽做彩頭?”

周春:“賭風君子的命!”

一句話說地緋焱遍體生寒,但她仍然咯咯嬌笑道:“你能殺得了風君子?他連天刑雷劫尚且不懼!你別像那三十五個人一樣把自己也給賠進去了。”

周春:“天刑我哪敢招惹?殺人又何必動天刑?我只要將須彌神罩一收,空間扭碎山崩地裂,你看他一個無神通可借的凡人是死還是不死?”

緋焱終於控制不住的有些發抖,聲音也在微微打顫:“你究竟想要什麽?……這個賭對你有意義嗎?殺了他又有什麽好處?”

周春:“造殺業傷天和,於修行無益!我這樣的高人當然懂這個道理,又怎能隨便去殺一位在世仙人?就像方才所言,忘情公子的性命只是東西昆侖賭約的彩頭,如果東昆侖輸了風君子當然沒命。想當年正一祖師劃分兩昆侖又死了多少人?如果今天犧牲一個風君子那只好算他倒黴了!用他來祭奠千年恩怨,也算死得其所。”

緋焱:“你到底想賭什麽?如果你輸了又怎麽樣?”

周春:“我不和你談,我要和整個東昆侖去談。你叫石野來,如果他能夠代表整個東昆侖的話,我就和他打這個賭。……想救風君子,你快去報信吧!”

緋焱:“你那七日之約,從何時開始?”

周春:“從東昆侖盟主答應與我相賭開始。不過嘛我建議你們動作快點,你們拖個十天半月就不怕那小子在茫碭山裏面餓死了?他現在不過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而已,恐怕受不了這種苦。”

緋焱看了一眼消失在須彌空間的茫碭山方向,狠狠地咬了咬牙,轉身以極快的速度飛遁而去。……而在淝水的各大派高手早就提前接到了我的號令做好了準備。緋焱一到,三個時辰之後我也到了,各大派高手聚齊立刻出發趕往茫碭山與周春見面。我帶的人不多不少,有三十多個,全是能飛天的高手,至於修為低微的晚輩弟子去了也沒用。出發前我又傳了一道號令,未及趕來的高手不要再到淝水集合,直接去茫碭山與盟主匯合。

東西兩昆侖之間的茫碭山之會參加的人並不多,加起來也只有一百多人,東西昆侖各來了六十多位高手。但這一百多人,幾乎是兩昆侖修行界的全部精華。我並沒有急於去見周春,而是在茫碭山外二百裏處等眾人到齊,第二天再出發去談判。我聽緋焱說茫碭山中有清泉水潭多處,現在山泉斷流但水潭仍在,有水喝這小子暫時死不了。

東昆侖的各派高人幾乎都到齊了,然而守正真人卻沒有來。守正真人將澤仁召回正一三山,而自己派人傳來口信:“東西昆侖會戰茫碭山,蕪城乃天下根本不容亂中有失。諸位可放手而為,貧道親守蕪城。此戰非好勇鬥狠可解,也非一人之力能結。石盟主善為之,天下高人善隨之。”

守正真人和我的想法差不多,不想在東昆侖腹地空虛之時大本營被偷襲,他要親自鎮守九連山脈。他特意召回澤仁也有用意,那就是一旦前輩高人有意外,也要留下正一門的傳承根基之人。另一方面他是真正的放手了,只有他不在我才有真正的盟主權威。然而正一門卻並非不出力,和鋒、和曦、和光三位真人全部來到茫碭山聽我調遣。

九林禪院的方丈法源脾性剛正,一聽說我召集人立刻拎著九環錫杖就要出發,卻被他的大師兄法海攔住了。法海的意思和守正差不多,法澄不再,蕪城市井中不能沒有高手看護。他讓法源留下來看家,自己來到了茫碭山,法海可以說是我身邊眾人中的第一高手。至於其他各派情況差不多,登峰召宣花回終南約束弟子自己一人來此、聽濤山莊來了宇文樹、逍遙派來了葉銘、海天谷來了於蒼梧,都是門中第一高手。象九黎這樣的散人高手也來了幾位,軒轅派留下丹霞夫婦看家,凡夫子與五味道長一起來了,孤雲門緋寒、緋焱姐妹一齊到場。

這種場合人多沒用,如果不能飛天鬥法根本進入不了茫碭山大陣地外圍。沒有這種修為的人只來了兩個——張先生與紫英。張先生是自告奮勇來的,他精通陣法,破陣還真得請他幫忙。至於紫英無論如何也要來,我好不容易哄阿秀與柳依依留在蕪城,紫英卻一定要隨我身邊。有她在也好,可以當個參謀軍師。

譴緋焱為信使,約周春等西昆侖眾人第二天見面。當天夜裏我就在布置,先派法海陪著張先生去探查須彌神罩與絕空大陣的底細。兩人回來後面色沈重,說了茫碭山的情況——

對我們來說,最難辦的不是須彌神罩之內地移轉空間,而是外圍的法陣。方圓百裏圍繞消失的那座山還布下了一座須彌絕空大陣,此陣並不覆雜,但卻是須彌神罩的妙用之一。在此陣中對方來去自如,而我們卻要步步小心以法力驅散迷空,要想破去。則要破了須彌神罩才行。這還不是最頭疼的。陣中還有陰雷、地火、暗霧、飛刃等等攻擊之術,對方可以隨時發動。

法海與張先生去時,絕空大陣並沒有發動,一切都靜悄悄地潛伏,但卻沒有瞞過這兩個大行家。而對方似乎也知道他們來,並沒有出現阻止,就讓他們探查了半天。張先生最後說道:“此陣要與須彌神罩同破,但我們必須穿行於陣中,才可接近須彌神罩動手。”

我問:“以張先生你看,七日七夜可以破陣嗎?”

張先生:“若就是須彌神罩與絕空大陣,東昆侖這麽多高人齊心合力,七天之內總有辦法。但不要忘了對方有人。此非死陣而是活陣,對手在陣中以法力發動攻擊勝負尚未知。”

法海補充:“道理很簡單。如果對方出手與我們周旋相鬥,七天內分出勝負都難。”

我皺眉道:“如果一見面就直接混戰,要這座大陣幹什麽?既然以陣為賭,情況就不會如此。”

法海:“如果群起鬥法,東西昆侖高人前輩都會死傷慘重。西昆侖眾人的目的無非就是重改千年之約,可以行走世間。修行高人雖然離世求道,但有時也需入世感悟,所以就算是世外高人也會有這個想法。另有人雖不欲立足紅塵,但有行走的自由也是好的。”

張先生接道:“所以周春才能利用這一點,集合眾人大舉前來。但並非人人都是為了爭鬥,只是為了打破兩昆侖的界限。所以一戰死傷慘重也不是他們所願見的,這才有了破陣之約。”

終南掌門登峰突然說了一句:“如果真是這樣,答應他們又何妨?修行人行走紅塵自古有之,我們不也是修行人嗎?”

這一句話說的大家都不做聲了。問題看上去很簡單,一句話就能解決,不必打得天昏地暗。但是真有這麽簡單嗎?見眾人都在思索,我這個盟主該說話了:“誠如登峰道友所言,化幹戈為玉帛是上上之策。但有一點不要忘了,我們行走世間有自己的規矩,這規矩守護紅塵其實也在守護我們自己。千年之前的亂事大家都聽說過,那樣對誰都沒有好處。……西昆侖行走世間可以,但重現千年之亂不行!這才是問題所在。”

聽濤山莊宇文樹點頭道:“確實是問題。自古以來各族、各國之間常有紛爭,或戰或和,各為其利,大多以立約而結。可嘗聞弱乞和、敗請降者能依己意立約?若不破陣而退,拱手迎西昆侖入世間,我輩世間親朋只能自求多福了!”

和鋒真人也附和道:“此番會盟,務以破陣為先,方有話語之權!……人間法度並非憑空而立,皆有傳承沿革,千年利害相較方有今日之規。我輩能知其是,他人或以為非。西昆侖放逐之地與紅塵無涉,無有相安天下的傳承法度。……若周春等人占風立約,必不願受我等之束。就算口頭應承,在人間坐大,他日毀行又有何人鎮伏?”

宇文樹與和鋒的話是什麽意思?想想近代中國與西方列強簽訂的不平等條約就知道了,關鍵就是誰說了算的問題!就算我有開放東昆侖、改革天下戒的用心,人家為什麽要聽你安排?有時候不是開門揖客就能相安無事,如果一開始就埋下隱患,將來只會自取其禍。如果就這麽做老好人將西昆侖放入人世,沒人會感激你,他們只會按照自己的方式在世間行走。就算立規,他們也只會按完全有利自己的條件去立規,而不是我想當然讓他們怎樣。

這是對外改革開放與西昆侖打交道的首要註意事項。我要想立規,必須立身,在茫碭山盡力破陣再想其餘。想到這裏我站起身來肅容道:“破陣救人,再談其餘!西昆侖想入紅塵,不是我們讓不讓的問題,就算不讓,那座大陣也已經擺在茫碭山了。如果他們殺了忘情公子前輩,挾神器之威鋒芒盡現,恐怕不必求我們談條件吧?……雖然明天才見面,今天我們自己就要明確齊心。諸位有異議現在就說,沒有異議那麽就談一件事,如何破陣救人?”

我環顧眾人,沒有站出來表示異議。緋焱第一個點頭道:“我們一心隨盟主破陣救人!請問,此陣如何可破?”

張先生:“我已經想好了,在陣中敵明我暗,力量不可分散。將天下高手分為五組呼應而入,結成河圖陣,陣中之陣當可自守。法海神僧、和鋒真人、和曦真人、緋焱道友各帶一隊成四方,我與石盟主居中策應……現在就與各位講解布陣之法。”

雖然明日方與周春議事,但凡事講究謀定而後動,才可隨機而應變。如果一定要等周春劃出道來才想怎麽做,那只能被人家牽著鼻子走。在場都是當世高人,張先生不必費力,很快將布陣之法講完。緋焱問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就算我們能進入絕滅大陣,那如何才能救出忘情公子?”

張先生緊鎖眉頭不言,法海答道:“破陣之法有二。其一收器,退敵即可;其二毀器,必有損傷。如何辦請盟主定奪。”

“有什麽講究嗎?”

法海:“所謂收器,只要我們擊退敵人,搶占須彌神罩四周方位,保護幾十名高手合力收起須彌神罩。所謂毀器,就是我們沖到近前,有一人占據陣眼心神奪器,其餘眾人合全力毀了這件神器。”

眾人驚道:“毀器之人九死一生!神器毀時的爆發之力大家都要波及。……此等神物毀之可惜,況且毀之也萬難,還是收器破陣的好。”

法海長嘆一聲:“這些老衲也知道!我雖不知須彌神罩妙用如何,但移轉空間之術也還精通一二。若只是布下洞天結界,收起之後自然草木無傷。但這一次他們沒有這麽做,發動的是隔斷天地靈機的法術,如此空間才能困住那位在世仙人。這樣情況下一旦收起須彌神罩,其中空間塌縮扭碎、山川崩壞,忘情公子……”

法海還沒說完緋焱就插嘴了,她的聲音都變了:“毀、毀、毀,一定要毀器!我願做那毀器之人。……毀器之時也是驚天動地,忘情公子是否能無恙?”

法海:“神罩一破,若他有神通自保可無事。若封印神識不知神通自保,需有人冒險沖入相護。”

這時有人小聲說:“周春好狠!這分明是要借破陣之約殺忘情公子報西昆侖之仇。不論破陣與否,忘情公子幾乎都死定了!……如果不是法海神僧看破,試想天下誰不會收了這件神器?無論如何也不會毀了它。”

另有人道:“就算看破了又怎麽樣?有的是人只會收走神器不會冒險毀器救人,我估計西昆侖的人就是這麽想的。他們認為這次一定能殺了忘情公子,除去今後行走世間的大患。”

聽著眾人的議論,我咳嗽一聲臉色陰沈道:“眾位都是修行多年的高人,天道縹緲,考問我等的心性之劫就在眼前。若殺公子破陣,我等還如何去立相安紅塵之約?破陣即救人,救人既破陣。救一人也是安天下,毀器!不必再議。……眾位道友今夜好好調息修養,明日同會西昆侖。”

議事已畢,眾人散開在這一片山中各守方位休息。紫英在我而耳邊小聲道:“守正、法源都在蕪城,再有柳依依應該沒有問題。火速派人去請阿秀來,她天生能穿行結界洞天。如果我們合力將她送入陣中,說不定她能進入須彌神罩。到時候將青冥鏡和黑如意讓她帶進去,你再捏碎天刑墨玉,風君子自己就出來了,說不定連須彌神罩也順手收了給你。”

紫英提到阿秀,其實我剛才也想到了。沈吟著耳語:“應該叫阿秀先去一趟浙江,將風君子留在宿舍的黑如意取來。他封印神識之前不知動了什麽手腳,別人很難操控黑如意裏的龍魂,估計是為了防止被人盜走。阿秀的元神當時就在黑如意中,不受其影響,如今她脫困而出,可能只有她才可毫不費力取用黑如意。”

紫英:“風君子留的後手很多呀?……派誰去呢?軒轅掌門凡夫子怎麽樣?”

“我立刻就去找他,就算阿秀能趕來,恐怕也是三天之後。……還是先想想明天的事。”

……

第二天日出時分,茫碭山迷蒙一片,而高空卻雲霞萬丈。有兩隊人立身於雲端之上,面對面約有百丈距離。西方眾人以周春為首,東邊越眾而出的就是我石野。我向他拱手道:“昭亭山賓主未歡,王逍道友匆匆離去。三年不見,道長風采更勝往昔!”

我一開口客客氣氣,不叫他周宗主而叫他王逍,而且提起他在昭亭山上的糗事。周春也不發怒,還禮道:“王逍只是我拜訪紅塵同道的化名。今日開誠布公也不必隱瞞,我本名周春,是昆侖仙境太道宗掌門。今日受仙境同道公推,率眾與東昆侖相談。……請問石盟主能代表整個東昆侖嗎?”

“你在東昆侖行走多日,應知我等身份。我們今日來此之人,天下大派尊長賢集,只要此間議定,東昆侖無有異議。……請問周宗主,你能代表西昆侖嗎?”

周春:“雖不敢說昆侖仙境萬民一心,但我今日之事也蒙各大派首肯。只要此間商定,昆侖仙境同道當無他議。今天隨我來的,也足可代表仙境大多同道。”

“那好,那好!舉眾遠來,客所為何?”

周春:“非為做客,只為千年之約。仙境同道千年見斥,不願後輩子弟再不知紅塵人世。”

我笑道:“不做客難道要做主?周宗主一口一個仙境,那西昆侖肯定遠勝人間。千年之前劃分兩昆侖,將仙境留給諸位,我等自守人間。諸位也不吃虧,難道周宗主還有什麽不滿嗎?今日要棄仙境取人間?”

一句話噎了他一下,有人小聲笑了。對方又有一人越眾而出,是個面戴黑紗身材窈窕的女子,她向我施禮道:“小女子乃西昆侖妙羽門掌門羽靈,今日前來非為謀奪人間,只想為後人求結緣人間的機會。……西昆侖雖修行福地,但千年與世隔絕,勉強自成體系,畢竟氣象不同。與修行、與善緣,都是有利有弊。我等自人間來,不歷紅塵事,非有大智慧成就難成正果。……若東昆侖同道能相容,我妙羽門也歡迎諸位造訪昆侖仙境。”

我還禮道:“羽靈掌門太客氣了!紅塵乃眾生糾纏之所,並非我等私園,西昆侖實也在紅塵中。我沒有畫地為牢之心,只有相約立規之意。……太道宗周宗主多年來化身行走世間,市井之中也無人排斥,三年前在東昆侖法會上現身講法,被我等奉為上賓。足可見人世間並無先入為主排斥之心。”

周春冷笑:“好個奉為上賓!我問你,我門下弟子周如青與萬法宗鐘大先生前去東昆侖采器,形神俱滅下落不明,又是怎麽回事?”

我也冷冷答道:“沒有怎麽回事,他們肆意禍害人間,違天下共守修行之界。我殺了他們!……結善緣拱手想迎,為惡客絕不姑息。”

周春:“取礦髓而已,請問又如何為惡?你說的漂亮,恐怕一樣是奪寶殺人!”

“有神通能取物,只要不是搶奪,我不會過問。但是他們在有人的礦井中引發山川震動,無辜礦工死傷無數,世間一片亂象。我身為東昆侖修行盟主,義不容辭當領同道共誅之!”

這時對方陣中又跳出一位青袍男子,大聲喝道:“原來與你無關,他們又沒有加害修行人,也沒有傷害到你的門人弟子?你憑什麽殺了我大哥!”

“請問你是何人?”

青袍男子:“萬法宗現任宗主鐘二。”靠!原來是那位鐘大先生的弟弟。今天西昆侖來的什麽人都有,既有唱紅臉的也有唱黑臉的。

我可不能對什麽人都客氣,總要顯出東昆侖盟主的威儀,指著他呵斥道:“我殺一個該死的鐘大,你這個鐘二就挑腳頓足向我問罪!那麽鐘大殺了那麽多無辜礦工,那些礦工在人世間的妻子親人又該怎樣呼號?此悲聲足以打他入萬劫不覆!……我在紅塵中修行,以天地為父母,以人間為家室,以大道為歸宿。……你若以神通亂人間,俗世之法難及,當用修行之戒。千年之前正一祖師驅你的先輩入西昆侖,就是不想見因修行人而紅塵動亂。沒想到你們鐘氏兄弟,藏千年敗類之心不死!”

鐘二臉脹得通紅還想說話,周春回頭沈聲道:“鐘二先生請稍安勿躁,今天既然大家都來了,什麽事情都會有個交代。”說完又轉身向我道:“石盟主,西昆侖中無仙俗界限,眾人皆視修行為常道。……修行如我等,為凡人俗事所屈,恐也不妥。”

我問:“西昆侖有多少人?”

周春:“萬裏之地,數十萬修士。”

“真是福地洞天,為人間道場之最。此中無凡俗事,也無紅塵戒。可東昆侖就是凡塵,我等皆出身市井。眾位道友若來東昆侖行走,無論神通如何廣大,也與世人齊一。有修行並非高人一等,更不能有隨意生殺之心,世間眾人也有我等父母親朋。相安不傷,就是規矩!”

西昆侖陣中又有一披發大漢喝道:“規矩當然有,但我們為什麽要聽你的?……你是東昆侖修行盟主,又不是天地之主。……我們為什麽要聽你羅嗦!”

我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西昆侖眾人並不是完全齊心,各有各的想法。東昆侖到現在只有我這個盟主一人說話,而那邊先後有四人開口了。我淡然道:“不是我想羅嗦,是諸位逼到門前讓我說話。讓我不開口也可以,諸位請回就是。……周宗主,你在茫碭山布下大陣,不是來找人聊天的吧?”

周春還沒回答,那披發大漢又喝道:“浪費什麽口舌,直接劃出道來就行!”

我不怒反笑:“這位道友不象修行人,倒象個潑皮耍橫之徒。……你我無怨無仇,今日談的是重定千年之約。怎麽,你要一見面就打架嗎?那我看也沒什麽好談的,你自己回去找死就是了,我與你道不相合。”

那人身邊的羽靈也勸道:“黑湖掌門不可莽撞,若爭鬥而解必然死傷慘重,所以我等才會同意周仙人立陣之事。”

周春這時才說道:“我等前來並非尋仇,是為了兩昆侖修行人的公義。既然石盟主也說不欲劃地為藩籬,那麽還真要有個約定,免得將來反悔爭鬥。可是剛才黑湖掌門說的也有道理,此約誰來立?當世已無一代神君,東西昆侖各不相服。所以我們想了個辦法,以須彌神罩布下絕空大陣。東西昆侖以破陣為賭約如何?”

“怎麽賭?”

周春:“賭七日破陣。你我雙方都以此陣施展法力,你方破陣,我方阻行,並不直接鬥法。這樣也可以減少損傷、各展所長。如七日之內陣破,我等退回昆侖仙境。如果七日之內大陣未破,則請諸位道友不要阻我們入世間,屆時再商立新規。”

這個賭聽上去很講道理,其實也是種威脅試探。如果我集合東昆侖這麽多精英也破不了陣,那麽他們帶著須彌神罩隨時可以行走人世間,誰也拿它沒辦法。那玩藝就是個活動的基地,隨時可以展開的福地洞天,交戰中不沈的航空母艦,誰想出來的餿點子!到時候怎麽立約,那可就他們說了算了。此陣此器是非破不可,更何況風君子還扣在裏面。

心裏這麽想可嘴上沒有這麽說:“周宗主的提議倒很有趣。只是我等破陣之後,你說話算不算?西昆侖眾位都能如約而去不再糾纏嗎?”言下之意我破陣輕松,就是怕你說了不算。說話時眼光還環視了西昆侖眾人一眼。

周春回身問道:“諸位道友以為如何?”

這回那些人倒沒有多嘴,一齊點頭。周春又問我:“那東昆侖是打這個賭了。”

“可以答應你,但是你將大陣設在東昆侖中,不是想怎樣就怎樣。我有我的條件。”

周春:“請講。”

我的條件很簡單,一共三條。第一是破陣鬥法不可傷人,如果為陣中法術所傷不必追究,但陣中不能直接鬥法襲擊。想動手,就發動大陣法術,我們在陣中結陣相迎。這樣就算有損傷也是眾人之行,不結將來私怨。同時約定有人受傷失去再戰之力,可以退出大陣,對方不得阻攔。退出之人就算傷愈也不可入陣再戰,因為這是賭約不是混戰拼命。

第二個條件是如果大陣破了,不僅是他們退回西昆侖,而且東昆侖眾人可以行走西昆侖立道場,有什麽規矩講究到時候再說,反正他們不能只占便宜不吃虧。我們去不去是另外一回事,但這個交換條件是一定要有。

前兩條他們都很痛快地答應了。都是修行人,誰也不會輕易冒隕身之險損這一世修行,而且我的條件也很公平。最後一條我說得很幹脆——絕不答應以風君子的性命做彩頭。於公,我們爭鬥不應該將一個封印神識毫不知情人的性命卷進來,這本身就違反了東昆侖之戒。於私我也不敢這麽做,將來這小子知道我拿他的命與別人打賭,還不用黑如意打我滿頭包?

對此周春不置可否道:“如果諸位破了大陣,自可想辦法救他。”

我斷然道:“無論是否破陣,我不答應以忘情公子的性命加註,我也沒這個權力答應。”

周春:“既然如此,我們七日之後再談如何?到時候破陣與否已見分曉。現在不論說什麽,他已在神罩中。別忘了他與西昆侖很多門派有私仇。如果你們救不了他,我也說服不了眾人放他離去。”

“私仇?別忘了在昭亭山上是西昆侖眾位先出手欲取他性命,他引天劫自衛還擊而已。……這樣吧,不必等七日,我三日後和西昆侖有關門派打一個私人的賭約如何?”三天後阿秀就到了,那時候我再計較。

周春:“也好,三日之後雙方虛實已知。為避免多有損傷,我們於陣中再議一次。……現在賭約就開始了,請問你方幾人入陣,一旦議定不可更改。”

“我們一共六十三人入陣。留兩人在陣外安營,接應救治受傷出陣的同伴。”

周春:“可是你們只來了六十三人,似乎還少兩人?”

“有兩人三日後入陣,此時未至,屆時不可阻攔。事先和你約定,你方也可照此辦理。”

周春:“好,這裏是東昆侖的地方,一切就依石盟主!我方也入陣六十一人,三日後再入陣兩人。”

他說的好聽,一切依我。可是這大陣是他們布下的!說這些便宜話有什麽用?我已經懶得羅嗦,揮手道:“不必多言了,摩崖刻石為記,雙方各取拓為憑。”說完我揮出漫舞卷天絲,淩空向下擊去。地上一座數十丈高的小石山被當中切開,斷面光滑如壁。

周春看我露了一手立威,也輕喝一聲拋下摩雲塔。空中宛如十八節紫金鞭暴現,打在小山前面的地上,那座巨石形成的小山離地而起,左右兩半分開各退後十丈,形成兩面巨大的石壁相對。這時我轉身命道:“法海師兄,請你立字。”

法海應諾一聲,也不見有什麽動作,雙手和什開始口誦賭約:“丁醜年七月,東、西昆侖於茫碭山以破陣為約……”他的聲音不緊不慢。從天上往下看去,只見一面山壁上隨之出現了字跡。魏碑體每字都有面盆大小,鐵勾銀劃厚重無比,筆筆入石三寸,卻無半點石屑飛出。誦完賭約又書參與此事的人名,念到誰的名號那人便拱手唱諾。最後法海停了一下問我:“石盟主,我方最後一人是誰?”

“三夢宗護法梅之秀。”

西昆侖眾人沒什麽反應,東昆侖許多人都有些吃驚,什麽時候冒出個三夢宗?然而這種場合也不便追問。法海也照樣將阿秀名號刻於山壁,然後擡頭對周春說:“西昆侖眾居士名號貧僧不知,還請自行立字相互引介。”

周春皺了皺眉,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西昆侖眾人。我知道他為什麽會皺眉,法海這一手功夫看似平淡實則神通非常,不用法器也沒有動作以隔空虛無之力留下滿崖摹刻。周春也許能施展這份神通,但我既然叫他人出手,他也不好再親自立字,可是叫誰都沒有絕對把握能勝過法海的氣勢。和尚這一手攻心之計玩地真高!

西昆侖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過了一會才有一人走出,就是剛才說話的妙羽門掌門羽靈。她也不多話,向周春與對面眾人施了一禮,雙手相執於身前開始口誦賭約與眾人名號。另一面空著的石壁上也開始出現字跡,是雋秀的行書筆畫飄逸婉轉相連。但仔細一看並非如法海那般毫無形跡,只見石壁上一片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雲煙隨著字跡飄曳。我後來才得知那是一件罕見的無形法器,類似柳依依的神游無夢絲,名曰軟煙羅。

羽靈立字已畢,雙方各拓影留存。法海微微一笑,在空中一揮僧衣。眾人眼前空間一陣恍惚,地上分開的兩座山又並到了一起,就象之前的模樣——不知有沒有後來人路過此地,能否發現這座不知名的小石山中隱藏的秘密?

周春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說是以破陣相賭,無非是互相顯示實力與決心,其實未入陣中鬥智鬥法已經開始。開山之時周春出手主帥相教,他占了我一絲上風。可後來立字之時法海明顯神通更勝,對方能看出我這個盟主並非東昆侖眾人裏的第一高手,因此更加看不透東昆侖還有多少此等高人?這也怪不了周春,他幾次到蕪城法海都在閉關,上門拜見也沒試探的機會。

看周春似乎還有話要說,我卻再也無視對方,直接號令一聲:“緋寒、五味留下安營接應,眾人入陣!”

一聲令下,東昆侖六十一人瞬間結成河圖陣形,各按方位落下雲端沖入茫碭山絕空大陣之中。此時大陣法術尚未完全發動,因為西昆侖眾人還在天上發楞。周春吃了一驚,隨即罵道:“詭詐!……諸位火速歸位守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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