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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回 是非了然處,善惡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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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林禪院中有五個人,以我的修為最低,到現在什麽都沒發現。我在天王殿的後門處閉目凝神,以神識向外搜索,果然發現了一點不對。

伊谷流的人來了,為數還不少,至少有二十多個,大多潛伏在周圍民居的房頂上。倒不是我能發現什麽,而是他們自己潛伏的方式暴露了自己可能的位置。空曠之中氣息微弱而雜亂,這些人潛伏的很好,氣息也收斂的很好。本來我發現不了,但是風君子告訴了我發現這些人的技巧,那就是本該神氣雜亂的地方卻留下了一處相對安靜整齊的所在。看來這些伊谷流的修行人不論修行如何,對於隱藏行跡是很有一套的。

我剛剛發現這些人,這些人也出手了。他們出手很詭異,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器。四面八方都有毒蛇吐信般的滋滋破空之聲傳來,在夜色中散發出一種狂熱而接近於死亡的氣息。所有攻擊都集中向門前的法源。這是一種力量的攻擊,它同時傷害人的肉體與精神,上下左右就像一張編織成的大網。雖然看不見,卻能深刻的感覺到。法澄不由自主的掏出了紫金缽,而我下意識的一摸懷中,才想起青冥鏡剛才讓風君子拿走了。

此時法源冷哼一聲,手中的禪杖頓地,九環張開,卻沒有發出一點叮當的聲響。九林禪院的門前是堅硬的青石板鋪地,這禪杖的尾端無聲無息就插入青石當中三寸有餘。以禪杖為中心,有一股波動呈扇面形向前展開。周圍的空氣似乎凝固了,凝固中又被沖擊出一道道裂痕。如果有人路過此地,會看見九林禪院門前的空地上有一點點細小的光芒不斷的在空中閃滅,就像鬼火流空。

伊谷流的人暗中出手,相當整齊有序,就像一個陣勢。攻向法源的力量一波強過一波,輪流而至。而法源就像站在風暴的中心屹立不動。這是一場看不見對手又無聲無息地生死相鬥。法源暫時可以相抗,也足見功力深厚。但按照這種形勢繼續相持下去結局很難說,因為對方詭異的陣勢顯然很有層次,力量是在緩慢中一點點加強。

看形勢,我和法澄也應該準備出手了,風君子把我的青冥鏡拿走想幹什麽?我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風君子拉著法海的手走出了大雄寶殿。他正好邁在正殿的臺階上,另一只手舉著青冥鏡,青冥鏡的鏡面斜向半空。我看見了鏡面,恍然間產生了一種錯覺。

只聽風君子輕輕喊了一句:“借神通一用。”然後我覺得青冥鏡的鏡面突然空了,好像不存在了!因為我一眼看穿了鏡面,看到了鏡面後很遠的地方。鏡面後很遠的地方是倒映的星空,這星空怪異,如極近處的真實,如同我的目光已經被吸到鏡中一樣。我突然感到不遠處有一股力量在劇烈的掙紮,越掙紮卻越加陷入到一個旋渦中。風君子不是對我施法,我只是看了一眼鏡子感覺就如此誇張了。而他鏡面所指的方向,是九林禪院門前一棵高大的樹頂,那股力量也來自於樹頂。

下一瞬間,我覺得那股力量突然像爆炸一般陡然強烈無比,而暴烈之後一切回歸寂靜,似乎什麽都不存在了。這時,從樹頂上掉下來一個黑衣人,如死魚般“吧唧”摔在青石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九林禪院門前的空地中心,有一棵高大粗壯的龍柏樹,四周圍著文物部門安裝的鐵柵欄。這棵樹也是蕪城的古跡之一,據說是唐代國師善無畏親手所植,已有一千二百多年的歷史。這棵龍柏枝葉茂盛樹冠很高,藏個把人肯定沒有問題。奇怪的是,我剛才已用神識發現了藏在周圍房頂的很多人,卻單單沒有發現這個人。

這個人一掉下來,所有的法力波動都消失了。伊谷流果然是布陣攻擊,而陣法的中樞就是龍柏上的那個人。風君子出手很準,一舉破了對方陣勢的陣眼所在。我還沒反應過來,風君子已經收手了,說了一句:“鏡子還給你,接好了。”順手就將青冥鏡拋了過來,另一只手也松開了法海的手。

青冥鏡接到手中感覺與以往有所不同。我覺得它的份量稍微沈了點,雖然很細微但還是覺查出來了。更奇異的是,鏡子很熱,簡直熱的發燙,而且這股熱流還在鏡身中亂竄。我握住鏡子,以身心合器,施展禦器之法。禦器之時,法器相當於身體的一部分。我立刻就發現鏡中有一股狂燥的力量四處亂竄,就像身體裏多了一種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幾乎是下意識的,我很自然地神通發動,以強大的精神力量將之包圍,企圖讓它安定下來,把它化為青冥鏡的一部分。我以前都是拿著青冥鏡對外施法,從來沒有在鏡中施法,不自覺地就運用了風君子曾傳我的煉器之術——南明離火。

那股力量安靜下來,消散開,似乎融入到青冥鏡中被消化。就在此時,我聽見了周圍暗處傳來一片壓抑的驚呼聲,這聲音中帶著恐懼和顫抖。回頭望去,那個躺在樹下的黑衣人起了詭異而令人恐怖的變化。

他蒙面的黑巾早已散開,露出的面容是一個短須老者,五官削瘦。這時就見他削瘦的五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枯下去,臉上就像風幹了核桃皮,血色被抽幹,變得蒼白無比。在滿天微弱的星光下,周圍的人都看見了。然而這變化還沒有結束,接著他的面孔就像變脆了,出現了一道道細小的裂紋。

法源站的離他最近,顯然也吃了一驚,一擡手將禪杖從青石板中拔了出來。禪杖離地,附近的空氣出現了一陣劇烈的震動,顯然法源的力量一時之間沒有收住。再看那黑衣人,他的面容以及軀體竟然散裂開來,就像一堆石灰粉末,被禪杖帶起的強風吹散。地上只落下了一身黑衣,這個人居然就這麽沒了!

我聽見周圍民房的頂上展發出一道道收束不住的神氣波動,顯然那些人都在渾身發抖。接著,一個接一個的遠去,匆匆逃離了九林禪院。伊谷流大舉而來,然而,就這樣離奇地落荒而去。

我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然而法源、法澄、法海、風君子四個人八道目光都齊齊的向我射來,眼神十分覆雜!

法海單手立掌,低頭口誦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風君子沖我搖了搖頭,轉身問法海:“大和尚,你一坐六十年,連你師弟死了你的眼皮都沒擡一下。今天剛剛踏破空門,卻立刻就殺了一個人,感想如何啊?”

法海也雙手合什:“施主,貧僧並未出手,何來殺生之說?”

風君子:“我收人魂魄,借用的是你的神通法力。那你說,殺人者是你是我?”

法海:“你借我法力收人魂魄,那人魂魄尚在,超渡往生而已。可是這位石真人……”

風君子打斷他的話:“你別管別人閑事!現在說你呢。你就說吧,這人是不是你殺的?”

法海:“阿彌陀佛,依施主所言,貧僧也不清楚!殺業在你,因果在我,貧僧感激!”

法澄:“師兄,這是何意?”

法海:“師弟莫急,你從小眼中所見口中所言,談的都是禪機佛法。那麽今日之事又如何?如果風施主不出手,他就要殺法源。要麽法源有殺業,要麽他有殺業。風施主雖殺了他,卻是替他人受此殺業,實為善舉!”

法澄恐怕是世上唯一一個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情談佛法的,他皺眉道:“佛雖說過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我今日曾有疑惑,方才剛剛明白一點。可是師兄現在又說風小子不殺人誰殺人?好像,好像太深奧了!”

靠!這幾個和尚也太迂腐了吧,居然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說起了繞口令。我忍不住插話道:“幾位大師,那伊谷流來勢洶洶,就這麽放他們走了嗎?他們再來怎麽辦?”

法源走進院子說道:“伊谷流只殺了九林禪院法泠一人,今日留下一條性命,也算因果相消,又留他們做甚?”

風君子問了一句:“那死者是誰?”

法源:“我認識,他就是伊谷流的門主小林歸郎。他也是伊谷流的第一高手,當年暗害法泠師兄的罪魁禍首。”

法海:“如此,他也死的不冤了!放心,他們不會再來的。而且貧僧斷定,伊谷流當代弟子恐怕再也不會踏足蕪城,這要多謝石真人了。”

“謝我?為什麽!我什麽都沒幹呀?”法海說的我一頭霧水。

法海:“今夜之事已了,我們不要站在這裏說話了。師弟,關上門,都到後堂來。”

和尚就是和尚,和我不一樣。剛才的事情驚心動魄,可是過去之後,也就過去了,幾位僧人神色平靜如常。如果不看九林禪院門前的一個杯口粗細的孔洞和地上那一套黑衣,只看幾個和尚的表情,你都不會發現有什麽異常。一行人又回到了後院的禪堂,各找地方坐好。法源這才有機會稍微詳細的告訴法海這六十年世間都發生了什麽事情。

六十年彈指已過,要想細細地說不可能。法源也就是大概的說了說鬼子進中國、國內戰爭、新中國成立、動亂年代、如今又落實宗教政策等等。法海一直在聽,並不插話,只是在法源講到汪精衛投靠日本人成立偽政府的時候才問了一句:“汪精衛?是不是當年那個寫下‘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英雄俠少?”

法海:“不錯,就是他!只可惜世人之心性總是會變的。”

法海嘆息一聲,沒有再說話,直到法源大概講完這六十年的經過。法源住了口,風君子開口說話了:“法海,你方才所言怎麽那麽肯定?你怎麽就知道伊谷流再也不會踏足蕪城?”

這個問題我也很感興趣,也豎著耳朵聽他如何回答。法海反問了一句:“施主,你可知眾人之心有群性?”

風君子:“知道,你說的是一個民族的共同心理特征。”

法海:“我以前雖未與伊谷流交手,卻知道東瀛人群性如何。高者仰而習之,弱者欺而奪之。欺人之時,英勇不畏死,甚至以死為榮。此等人,若一舉震服,則心性逆轉。他們所畏者不敢恨,反而謙恭敬之,以敬為榮。今日你若僅僅出手取伊谷流門主性命,他的門下弟子猶可能拼死相鬥。關鍵在於石真人,石真人一舉煉化伊谷流門主的魂魄元神,連肉身也損毀不留。其術陰損至極,其狀可畏可怖,其威震驚四方。伊谷流上下膽寒,敬畏不已,如何還敢再來?”

法海的話,意思大概是說日本鬼子的心性如何?總之是淩弱服強。雖然看上去不怕死,但是一旦被殺服鎮服,他們只會對強者敬畏膜拜。而且我也明白了,原來那伊谷流門主的屍身所發生的那麽恐怖的變化,是我運用青冥鏡時一不小心搞出來的!這難道就是傳說中青冥鏡煉化魂魄元神的妙用?法海給了“陰損至極”這四個字的評價,也是夠恰當的。我解釋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不過是不小心……”

風君子:“你的事以後再說,我們都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毒是毒了一點,不過不如此,也不那麽容易把他們打發走。以後註意就是了。”

法海:“原來石真人是無意中如此,我還以為你是故意的呢。眾生神識不滅,肉身不過是臭皮囊而已。殺人不過頭點地,死者還可往生輪回。可是石真人的法術,卻永滅他人之魂魄元神不得超生,修行中人如何不懼?”

“永滅他人魂魄元神?你是說煉化嗎?那伊谷流門主死後去了哪裏?”聞言我吃了一驚。

法澄在旁邊似乎是自言自語道:“這可就難說了,應該是下地獄去了吧?地藏菩薩一定知道。”

法海:“寂滅之後是何處,我也不知。我只能回答所知的問題。”

此時我心中突然一動,開口道:“法海大師,我剛剛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不知你是否能回答我。你說風君子殺了伊谷流門主,是以殺業替他人之殺業,是善舉。而我近日也有一個疑惑,我要救我的一個朋友,可方法是救一人而殺一人。這麽做是善是惡,或者,這世上什麽是善什麽是惡?你參禪定坐六十年,一定有所體會吧?”

風君子也接口道:“法海,這個問題我也非常感興趣,可惜沒有來得及問我的師父。如果你真是高僧,就請你回答。我也想請教善惡之辨。有人說你們佛門只談因果不分善惡,不會是這樣吧?”

法海:“誰說佛門不問善惡?那只是檻外之人的妄測而已!善惡不分還談什麽修行?”

風君子:“對對對,您說的對。反正那話又不是我說的,是我們學校的一個二百五說的。那請問何為善、何為惡?”

法海:“先有錯其後才能談惡。世上的事,如果對錯已經分明,還要為做與不做找借口,這就是善惡。為何世人常有善惡的困惑?因為我們遇到的事情有很多是說不清因果對錯的。但也有不少事因果對錯了然分明,如果此時有人還要糾纏於做與不做,那就是善惡的分別了。該做的做了,就是善;不該做的做了,就是惡;沒有借口。世人之念常有謬誤。善惡其實不在於心,而見於行。”

風君子連連點頭。法源也在一旁問道:“所以我道中人談的是修行二字,修行才能修心。師兄此語,可解世人之惑。那麽今日之事,法源是善還是惡?”

法海:“因果對錯不甚了然,不能談善惡。但風施主殺人之舉,是非分明,是善舉。石真人化人魂魄,因果無對錯;雖陰損,卻無善無惡。”

風君子站起身來:“行了行了,我們就不要總聊天了。法海,你好像六十年沒洗澡了,身上怎麽一點都不臭?我看你還是去梳洗一番明天才好見人,至少先把頭剃了。……折騰了大半天,我肚子餓了,九林禪院有沒有吃的?”

法澄也站起身來:“師兄你去梳洗吧,我給大家下幾碗素面。……”

等我們吃完面的時候,已經是清晨。風君子打著哈欠拉著我告辭出門。英俊挺拔的法海、寶相莊嚴的法源、蒼老天真的法澄一起將我們送出大門外。東邊的霞光已經升起,太陽照著三個和尚,光頭閃閃發亮。

遠遠的走出了小巷,來到了城外的大馬路旁。時間尚早,行人也稀少。晨風吹來,傳來一絲淡淡的不易查覺的暖香。我停下腳步,用疑問的目光看著路邊的一個人。那是一個掃大街的清潔女工,包著頭巾看不清面目。她手上拿著一把竹絲大掃帚,正是和鋒真人在齊雲觀門前曾用過的那一種。

風君子見我站在那裏盯著個清潔工看,不解地問了一句:“你怎麽了?”然後他了轉頭看了幾眼,忍不住笑了。他走了過去拍了拍那個女工的肩膀:“韓紫英,你不在菁蕪洞天看著柳老師,怎麽跑到這裏來掃大街了?是學雷鋒做好事嗎?”

紫英摘下頭巾,嬌笑道:“我只是有點不放心,來看看情況罷了。沒想到被你看破了行藏,果然好眼力!”

風君子:“不要誇我,我沒註意到你,是石野看出來的。看來還是石野對你更了解。”

我也走過去笑道:“什麽時候蕪城掃大街的都換成這樣的美女了?你的面目雖然隱藏的很好,可是你的體香我聞到了。你怎麽會在這裏出現?”

紫英臉微微一紅,風君子搶著答道:“石野,你要是有韓紫英那麽聰明就謝天謝地了。她分明是不放心你!韓紫英,太聰明了也不好,你怎麽什麽事都能猜到?……你來的正好,從昨天中午到現在,就吃了一碗素面加一根半冰棒,嘴裏淡的都沒味了。現在廚師還沒上班吧?你既然送到眼前,就去知味樓準備點可口的酒菜,我要慰勞慰勞自己。這幾天幾夜可真是累壞了!”

紫英點頭答應,轉身就要走。我連忙叫住她:“你這個樣子去知味樓?先去換身衣服吧,我們不急。”

紫英走後,風君子笑著看我:“石野,長出息了!聞香識女人啊?”

我擺手:“沒那麽誇張,碰巧而已。”

風君子:“不是碰巧,你確實和我幾天見你不太一樣了。這一天兩夜的感受如何?”

風君子這一問,我才猛然回想起來,這一天兩夜過的可是太充實太漫長了!回過神來才覺得時間是如此不可思議。前夜,定坐中領悟真空之境。昨天上午,橫掃正一三山澤字輩字弟大獲全勝。昨天下午,見到了守正真人也就是金爺爺,不僅請教了解救阿秀元神的方法,而且還增長了不少見聞。昨天晚上,喚醒了閉關六十年的法海禪師。昨天夜裏,又經歷了九林禪院與日本伊谷流的一場怪異的激鬥。我還自己掌握了一種陰損的法術,就是青冥鏡煉化魂魄元神之術。再後來,還聽法海講了一番道理,收獲很多。

風君子見我不答,在一旁說道:“見你這一天來的所作所為,幾乎要以為你是換了一個人。禪門境界有頓悟之說,據說開悟還不只一次。而我的丹道,四門十二重樓,就有四重頓悟境界。每入一門,人都會有所變化。看你的境界,終於入了第三門中。……石野,你怎麽不說話?”

“我在想,那法海禪師六十年閉關,睜眼時不過一彈指而已。而我這一天一夜,回頭想,彈指之間似乎過了很長時間。”

風君子也感嘆道:“那法海的修為我伸手就知道了,確實不在七葉之下。這倒也沒什麽,還未放在我的眼裏。但這和尚六十年的禪定不是白坐的,睜開眼能看穿很多事。至少他所言的‘群性’與‘善惡’,是我以前沒有想明白的。石野,法海所言的善惡你聽明白了嗎?”

“我聽明白了。”

風君子:“和尚說話太費勁。既然你聽明白了,就和我解釋解釋。”

“先有是非對錯,才能直指善惡分明。簡單地說,男人喜歡女人,沒什麽錯;但是去做色狼流氓,那就是惡。一個人喜歡金錢財富,也沒什麽錯;但是去搶銀行,那就是惡。人們喜歡看一本書,當然更不是錯;但是去盜版散布,那就是惡。然而世事覆雜,眾人所行之事,總有種種借口因由。分清善惡的眼力,就是要穿透種種糾纏,直指人心與事非,看清根本所在。……法海雖然說了善惡,卻沒有說盡對錯是非的由來。”

風君子:“這要是一言能盡,那天下不就太平了?修行人修行悟道,悟的又是什麽?其實法海的話也有不盡實之處,比如他說我殺人是善舉。”

“對了,法海說殺業在你,而因果在他,又是怎麽回事?”

風君子:“出家人不打逛語,但可以說隱語,有些話他也不好意思明說。那三個和尚,都是禪門高僧,怎可輕易在空門前殺人?法源是做好了自己挖坑下地獄的準備,法海卻不能眼見他如此。然而當時的形勢,不鬧出人命來收不了場。所以我才會出手,借用法海的神通收了小林歸郎的魂魄。我借用的是法海的法力,為的也不是自己的事情,所以因果不在我。我做了九林禪院這些和尚想做而不方便做也不能做的事,他當然要感激我。”

“可是法海說,伊谷流退走的關鍵在於我,我一不小心……”

風君子笑了,笑地壞壞的:“你以為青冥鏡我是隨手扔給你的嗎?一般在那種情況下,我就知道你十有八九會煉化青冥鏡中的魂魄。你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一定會伸手試一試,而且你的修為也到了。這樣一來,雖然我在因果之中,卻是一個不牽涉的接線之人,事情還是在你手裏了結了。……你別拿那種眼神看我。”

“難怪呢,我剛才就想到了,就猜你是故意的。”

風君子轉開話題又問:“你怎麽突然想起來問法海善惡?還提到了救一人殺一人,一定是守正真人告訴你如何解救阿秀了?”

“是的,一直沒來得及和你說這件事……”

風君子:“不要在大街上說,知味樓快到了,去君子居談。”

走進知味樓的時候,韓紫英在我們前面已經來了。君子居中的酒壺和涼菜已經擺好,我們一邊吃一邊等著上熱菜。現在時間不過上午六點多鐘,我不習慣大清早就喝酒,風君子卻不在乎。連喝了好幾杯,這才放下杯子聽我說話。既然風君子早已知道守正真人就是金爺爺,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將金爺爺對我說的話仔細告訴了他。

有許多事情風君子以前也不知道,一直很好奇而安靜的聽著。直到最後,我說到守正真人稱修覆青冥鏡的方式過於陰損之時,他才突然開了口:“修覆青冥鏡的方式過於陰損?石野,你沒發現青冥鏡有什麽不對嗎?”

“我也發現了,好像青冥鏡有了一點變化。”

風君子:“拿給我看看。”我將青冥鏡遞給了他,他拿在手裏看了半天,一邊研究一邊說:“好像是有一點點不同了,我感覺不出來,你來試試。”又把青冥鏡還給了我。

我依然用禦器之法以身心合鏡一體,確實感覺有那麽一點點不同。這不同不是肉眼可見的變化,而是我覺得這面鏡子變大了。變大了什麽意思?不是尺寸變大了。怎麽形容呢?如果青冥鏡也是人的話,那就是器量變大了。按照這種變化,用之施展同樣的法術,威力也會增強,當然對施法者的要求也更高。

我和風君子對望了一眼,同聲說道:“修覆青冥鏡的辦法?”

原來青冥鏡是要用這種辦法來修覆的,那麽確實是太陰損了,非正道中人所能為。收神而煉化其中,才能一點一點的修覆青冥鏡。我拿著鏡子問風君子:“如果青冥鏡是這麽修覆,那麽需要收多少個人的魂魄元神?”

風君子:“我拿它收過柳依依,守正拿它收過你,當時鏡子都沒有變化,那是沒有將你們煉化的原因。看這種形勢,不僅在於所收魂魄數量的多少,更重要的是所收元神法力的強弱。那小林歸郎是伊谷流的第一高手,修為不俗,所以你煉化他的元神立刻就能感到鏡子有了一點點變化。可是世間上哪找那麽多高手讓你去殺去滅?這簡直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這麽才能修覆的話,我看還是算了。現在這鏡子也不錯,我還是湊合著用吧。……那伊谷流門主很厲害嗎?我看你一出手就把他給殺了。”

風君子:“你看見的不過是我一出手。其實那人很厲害,連我一開始都沒有發現他在樹上。還是法海在我耳邊說了一句‘對方主陣之人在龍柏之上’,我這才發現了他。合我與法海兩人之力,又是偷襲出手,天下又有幾人能擋?”

“那法海的境界很高嗎?我曾聽張先生說過,那一次你輕松出手破了正一門的伏魔大陣,大家猜測蕪城修行界有此神通的只有三個人。張先生說的是守正真人,廣教寺活佛,還有一個就是法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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