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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根銀針化做銀須紮在他的臉上,罰他在此擺渡,每擺渡一次,渡河人就拔下他三根胡須做為報答。直到拔光他才能重獲自由。今天,恰巧讓我趕上最後一次替他拔胡子。這恐怕不是什麽祥瑞之兆,難道預示著……”她硬生生把“有去無回”四個不吉利的字咽了下去。

轉頭望望幾米遠開外的岸邊,抱怨道:“老水妖只顧得重獲自由,也不把船靠岸。”站起身來,親自執起篙桿,笨拙地想把船撐到岸邊去。一撐之下,船原地轉了半圈,差點把她晃到水裏去,嚇得她驚叫了一聲,只道是自己不會撐船掌握不好力道。可是一瞥之間,借著船頭燈籠的微光,竟看到綠鱗的雙腿化成長長的蛇尾,探入到船底,又從另一側的船舷繞出,把船身整個絞住。

她驚異地喚了一聲:“綠鱗!……”

綠鱗看著她,似乎是微微一笑,蛇尾猛然用力,船整個翻了過去,瓶笙頓時落入水中,冰涼的水灌入口鼻,一下子就嗆暈了過去。

冰涼、柔軟的纏繞。

睜開眼睛,也像閉著眼睛一般的黑暗。

不遠處傳來巨大的轟鳴水聲。

從寒冷潮濕的昏睡中醒來,她告訴自己不要動,讓意識慢慢地清醒一些,再決定下一步動作。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她感覺到自己是側臥著的,身下墊了什麽有彈性、卻不十分平整的東西,腰也被緊緊勒住,不能動彈。手臂卻是自由的。背包在船上時掛在了胸前,很幸運地沒有在混亂中丟失。

過了一會,不見動靜,她小心地伸手觸了一下腰上繞著的東西。

圓滾滾的、冰冷濕滑,覆蓋著鱗片。

她驚悚地把手縮了回來。

黑暗中響起一聲溫和的呼喚:“瓶笙,不要怕。”

“綠鱗?”她聽出來了,定一定神,“是你繞住了我?”

“是我。我用我的尾巴繞住你了,你不要怕。”

“這是什麽地方?”她什麽也看不清,側耳聽去,只聽得見水聲轟鳴。

“你不用管。只要找到妖骨,一切問題都會解決。瓶笙,告訴我,妖骨到底在哪裏?”黑暗中,綠鱗的聲音平平的,聽不出感情。

瓶笙知道,蛇妖的眼睛可以在黑暗中視物,她看不見他,他卻可以看清她。她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向他的方向:“綠鱗,我相信過你。”

他沈默了一下,問道:“那麽是從什麽時候不信了的?”

“你迷暈洛臨的時候。自從我鬧著要回來,你就沒有進到過儲物間去,根本沒有機會拿到神仙醉。是以前就偷偷收藏起來的吧,你早有預謀了。”

“你既然懷疑,為什麽還要跟綠鱗走?”

“我牽掛族人的安危,明知危險,也想要回來。”

“族人,對你來說很重要麽?”

“當然,他們是我在這世上的親人。”

綠鱗有些煩躁地甩了甩尾梢,冷濕的鱗片掃過她的臉。她問:“綠鱗,你想要什麽?”

“主上讓我找到你,原本是認為妖骨在你手中。可是據我這段時間的了解,妖骨好像並不在你這裏。可是,你應該知道在哪裏。”

“為什麽你們會認為那東西在我這裏呢?”

“因為族長招出了你的名字。”

“族長?”她心中一片茫然。

“是的,封族族長,被妖術逼供,在意識不清的狀態下,說出了你的名字。”

“說出我的名字又怎樣?族長跟妖骨又有什麽關系?你們為什麽要逼供他?”她越發糊塗了。

“你真的不知道嗎?瓶笙?封族是為妖骨而存在的,數百年來,守護妖骨,是封族人世代履行的職責。而我們主上,也是剛剛才找到你們的藏身之處的。”

瓶笙的頭腦一片混沌。守護妖骨?作為封族後人,她並不知道這一切啊。

“如果妖骨不在你手裏,那麽,你應該知道妖骨可能藏在哪裏。” 綠鱗的音調忽然柔軟了下去:“其實綠鱗是想救瓶笙。主上恨透了封族人,不管你能不能說出妖骨所在,他都不會留下活口。只要瓶笙幫綠鱗找到妖骨,綠鱗把瓶笙藏起來,再拿去交差,主上一高興,就忘記瓶笙了,不會殺瓶笙了,也不會殺綠鱗了……”

瓶笙的心忽然被恐懼攥住:“等一下。你說他不會留下活口?”

綠鱗沈默一會兒,嗓音艱澀響起:“瓶笙理應恨綠鱗……”

“是。”她從瞬間辛辣的喉嚨裏吐出這個字。突然擡手拔下發間的簪,手腕反轉一下,化成青龍刺,狠狠刺下,尖銳地刺穿了綠鱗的尾部,將它的尾梢釘在了地上,冰涼的血液濺到她的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收了我,就雙更給你看。

☆、鎮骨

綠鱗疼得尖聲嘶叫,緊緊纏住瓶笙的蛇尾因扭曲而松動,她趁機脫身而出,手腳並用地爬開,跌跌撞撞地摸索著前行。從巨大的水聲和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環境,她斷定這是瀑而裏面的洞穴。這個地方她小時候就進來玩過,知道這是個淺淺的圓形洞穴,還在這裏發現一個天然洞穴形成的秘道——洞穴最裏面有一個小洞,通向一個神秘的所在。只要朝著跟水聲相反的方向過去,就可以找到。

沒頭沒腦地向奔跑幾步,就一頭撞在了洞底的石壁上。忍著額上的疼痛,擡手摸著潮濕的洞壁,憑借兒時殘留的記憶尋找著方位。好在很快就摸到了那個小洞口。這是一處常見的天然溶洞,洞口不規則,洞壁卻還算光滑。她沒時間考慮這個洞是不是有很多年沒有人進來過,裏面會不會藏著毒蟲野獸,就一頭鉆了進去,將綠鱗掙紮嘶叫的聲音甩在身後。進去以後才發現洞內比她記憶中的要狹窄。但片刻之後就明白了:不是洞變狹窄了,是她長大了。

洞內依舊漆黑,有不明蟲類被驚擾,驚慌逃躥,麻癢地爬過她的手背。她咬著嘴唇,強行忍下尖叫的沖動,從胸前的包裏摸出手電筒打開。手電的強光瞬間在黑暗中挖出一條光的隧道,蟲類紛紛逃跑避讓。

這道洞穴也就有半米高,別說站立行走,連跪地爬行也擡不起頭來。而且洞穴不是筆直的,盤轉曲折,時上時下。裏面的情景喚起了她童年的記憶,小時候,她跟小夥伴曾提著燈來探過險。她手扒著地上的突出的圓滑石乳,熟門熟路地向前爬行。

大約爬了有一公裏遠,前方似乎是出口了。她關了手電,眼睛適應了一下黑暗,果然看到有隱約的光透進來。她沒有急著鉆出去,而是伏在原地,鎮定了一會。這條通道通向的地方,只是在小時候進瀑布後面的圓洞玩時,無意中發現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絕不會選擇這樣一條逃跑路線。前方那個去處,在她的記憶中已然一片模糊,只記得無比陰森恐怖,卻完全記不清細節。這裏是她童年的噩夢。那次誤闖,大概是被驚嚇到了,昏迷在地。被族人找到後帶回去,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人事不省,一年後才慢慢好起來。

這一次為了逃生,再次來到這裏。她相信小時候人小膽弱,突然闖進去,只是被陰森的環境嚇到了。如今有了心理準備,不會有什麽問題。給自己鼓了鼓勇氣,才繼續向前爬去。

她沒有開手電。生怕強光會驚擾到這裏沈睡的不明物。出口是一道石墻的裂縫。從裂縫鉆出去,是一個數百平米的極寬敞的地下空間。墻壁上鑲嵌了許多長明燈,如豆的青白火焰散發出微光,上一次進來時這些長明燈就亮著,這許多年過去了,居然一盞也沒有熄。

她從裂縫鉆出去,借著微光,擡眼看去。隨著目光的移動,記憶寸寸蘇醒。如同很久以看過一本書,把內容忘記了。重新再讀時,每個句子又都是熟悉的。

陰沈的地下空間的四壁上,繪著彩色的壁畫。因為年代久遠,壁畫的顏色泛舊了,地上也積著厚厚的灰塵。空間的最中間,靜靜聳立著一座九層青磚塔。

死一般的寂靜。

她認得這裏。

她記起了這個地方。

從縫隙中鉆出的那一刻,她難以控制自己的意念,不自覺地,仿佛又變成了當年那個十歲的小女孩。像當年一樣,沿著墻壁慢慢走,把那壁畫一幅幅看過去。壁畫像一部連環畫,一幅幅的,串聯起一個傳奇的故事。

頭兩幅畫就像《聊齋志異》的插圖,唯美奇幻。畫中的主角,是一只赤色狐貍。她生有九條尾巴,狡黠的眼睛,纖長的腰身。後來,她修煉成人形,一個艷絕天下的女子模樣。看到這裏,瓶笙盯著狐妖的臉看了一會兒。這張臉很上去很熟悉,在哪裏見過呢?

因為急於看後面的畫,也沒有細想,繼續看了下去。接下來的畫中,表達的內容難以理解起來。不知為什麽,她被很多人追殺。追殺者的形象,有的如神般高貴,有的如妖般兇怖,有的鬼般陰森。後來,她投入了一個男子的懷抱,尋求庇護。狐妖看向男子的眼神充滿了信任和依賴。

最後一幅圖,卻是男子將利器刺入狐妖胸口的畫面。瀕死的狐妖的臉上,神情木然。

信任和背叛。

瓶笙站在這個悲劇的故事結局前,心中充滿了悲愴。雖然故事情節並不連貫看不太懂,但狐妖的結局讓人同情。唏噓之際,忽然感覺臉上濕涼。擡手摸了一把,竟是滿臉的淚水。

她感覺十分詫異。這故事悲歸悲,但也不至於讓自己動情到這種地步吧,怎麽不知不覺就哭成這樣了?

背後忽然有森涼的感覺。她猛地回頭。

身後卻是空蕩無人。只有孤零零佇立不語的青磚古塔。塵封的記憶又顯露出了一點。當年,小小的她也是站在這個位置,回頭看著藏在地底的古塔,莫名驚心。

九層古塔的每一層,都有窄小的窗,窗內黑洞洞的,似乎有幽涼的目光在那黑處跟她對視,她卻完全看不見對方。她忽然有種強烈的沖動,想到進到塔裏去。明明心中滿是恐懼,明明想從不遠處的出口逃離這個詭異的地方,卻中邪一般不能控制地朝著塔的門口走去。

走到那扇油漆剝落的拱形木門前,尚未擡頭,心中就默念了三個字:鎮骨塔。

然後擡頭,果然,門的上方刻了三個繁體大字:鎮骨塔。

鎮骨塔!

瓶笙忽然記起了洛臨曾經說過的話。

“妖骨,是修煉千年的妖邪——九尾火狐死後留下的骨骸,具備無法解釋的兇邪力量,要是落到有心人手裏,加以術法煉制,可以制成至邪兇器:骨指劍。骨指劍,是三界之中唯一可以隔千裏虛空、遙取神族性命的至邪兇器。如果落進妖族的手裏,後果更是無法設想。所以,妖骨是神族最忌諱的禁物。”

妖骨在此。

壁畫上畫的故事,正是洛臨所說過的九尾火狐的故事。九尾火狐被殺死後留下的骸骨,就是能制成至邪兇器“骨指劍”的妖骨。

妖邪們追著她要找的妖骨,是被族人藏在了這裏麽?這種至邪之物,為什麽會落入封族手中,並鎮壓在此?

一團團的疑問濃霧一般湧入腦海,使得她精神恍惚。思維糾扯不清,動作卻沒有停下,手毫不猶豫地推開了木門,一步就踏進了昏暗的塔內。恐懼的情緒也壓抑不住想要走進去的沖動。塔內的空間狹窄,被盤旋而上的青磚階梯占據了大部分空間,沒有任何的擺設。墻壁上也嵌著光線青白的長明燈,映照出壁上畫著的密密字符。那些字符呈現暗紅的顏色,像字非字,曲折繁覆。瓶笙一眼就認出是鎮妖符。

她頭皮一麻,就想退出去。要知道,如果觸碰鎮妖符就會灼傷她。這塔內畫得鋪天蓋地的符號足以把她燒成焦炭了。

但是鬼始神差地,她竟然沒有後退,反而把腳踏在了第一級塔階上。她自己也搞不懂哪來的勇氣和好奇心,只想著要上去看看。只好小心地走階梯的外側,遠離墻壁上那些字符。

就這樣一步步地,攀上了古塔的最頂層。這一層裏,有個青磚壘就的神龕,龕中擺放了一只潔白的玉匣。龕前的石供桌上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供品。看到這些,她並沒有很驚訝,反而有強烈的熟悉感。大概是小時候來的那次就上來看過的原因吧。

那只玉匣裏,應該就盛著妖骨了。她伸手抱過那只匣子,放在龕前的石供桌上,頓了一下,低聲念了一句:“空的。”至於為什麽自己會知道是空的,她也弄不明白。有些意念從潛意識中自己跳了出來,而在這之前,她從未察覺這些意念的存在。

緩緩打開蓋子。

匣子裏沒有骸骨類的東西,卻也不是空的。裏面有一面反扣的銅鏡。或許它已在這裏面沈睡許多年,卻是一點也沒有銹蝕。她把這鏡子拿了出來,反過來,光滑如水的鏡面浮現出俏麗的容顏。一開始,她的註意力集中在鏡子邊緣的繁美花紋上,試圖從中搜索出鏡子主人的信息。

目光偶然落在鏡中自己的臉上時,怔了一下。

閉上眼睛,晃了晃腦袋,睜眼再看。銅鏡裏映出的那張臉,跟她本人的相貌只有七八分相像,仔細看去,卻又比她美艷得多,眼角眉捎風流難掩。

或許是銅鏡的鏡面不能跟現代的水銀鏡相比,有幾分失真變形,讓影像看上去更漂亮了?可是,鏡中人的發型不是她本人的中長直發,居然是古代女子的發髻!

她驚恐地看著鏡子,與此同時,鏡中影像也做出了跟她同步的驚恐表情,就像那其實是她本人的影子一樣。

她尖叫一聲,把銅鏡拋了出去,落在滿是灰塵的青磚地上,發出沈悶的一聲響。她腿軟得站不住,蹲在了地上,雙手抱膝急促地呼吸。剛才看到的那張臉,分明就是壁畫中狐妖的臉。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麽之前看到畫中狐妖會覺得熟悉了。

狐妖跟她陸瓶笙長得很像。狐妖的神態帶著天生的妖媚,五官也要比她精致得多,但兩者是有七八分相像。

為什麽,她會長得像一只多年前死去的狐妖?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來了~接近真相了,真不舍得揭秘~

現在有人猜中謎底了麽??

☆、焰然

為什麽,她會長得像一只多年前死去的狐妖?

鎮定了一陣子,她慢慢蹭向銅鏡,伸出顫抖的手,去拿那只銅鏡。直覺地感覺到,這面鏡子會告訴她一些事情。手握在了銅鏡背面的把手上,停了一會兒,鼓足勇氣,將它翻了過來,拿袖子撫去鏡面粘染的灰塵,緩緩地,舉到面前。

鏡中與她面貌相似的美人兒再度出現。一開始,美人兒保持著與她同樣的表情,仿佛僅僅是她的影像。她盯著美人的瞳仁,久久不動。良久,美人兒忽然沖她淒然一笑。

這個笑容如水波紋一般漾開,模糊了鏡面,也模糊了瓶笙的意識,繼而模糊了古塔內沈冷的環境。一切都變得像夢境一般虛空。恍惚間,瓶笙看到面前多了一位身穿艷紅衣裙的美艷女子,轉眸凝視間,如綻芳華,美得太過,幾乎奪人心魄。正是壁畫中描繪的九尾狐妖。

狐妖的一雙美目看著瓶笙,微微一笑:“真的很像我。”聲音有些虛渺,像從另一個空間傳來,卻仍然聽得出嗓音中自帶的一分柔膩嬌媚。

“你到底是誰……”瓶笙努力克服頭腦的混亂,發出問話。

“我是九尾火狐,名字叫做焰然。”

“為什麽,你長得這麽像我。”瓶笙艱澀地問道。

焰然輕輕搖頭,說:“不是我像你,而是你長得像我。”

“什麽?……”瓶笙完全糊塗了。

“你果然是毫無知覺。”焰然輕輕笑了,笑容美艷之極,恍得瓶笙幾乎花了眼。焰然說:“你難道不覺得你的模樣,跟十歲之前的樣子差異很大麽?”

“十歲之前?”瓶笙回憶了一下,心下卻是一片茫然。十歲之前她只是個皮孩子,整天摸魚撈蝦,哪裏照過幾次鏡子?再說女大十八變,跟小時候的模樣不同又有什麽稀奇的?

焰然打斷她的發呆,問道:“你知道妖骨麽?”

“妖骨!對了,妖骨不就是你的遺骨嗎?——你不是死了嗎?”猛然間的頓悟,讓瓶笙一下子被恐懼抓住,向後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

焰然的身形似乎被她的動作驚擾到,虛虛地縹緲了幾下,幾乎散去,過了一會兒才重新凝結起來。

焰然微蹙起了眉尖,責怪道:“你不要一驚一乍的,我現在只剩下一縷弱魂,一不小心就要散去的。”

這話說得就跟她是一縷輕煙,一吹就沒似的。實際上她剛剛的模樣也真的跟要散掉一樣。嚇得瓶笙捂住口鼻,大氣不敢出。

焰然輕嘆一聲,說道:“誰怕我你也不該怕我。我的這一縷殘魂,其實一直寄存在你的體內,是憑借自己以前用過的銅鏡才凝結起神氣的。”

瓶笙震驚地睜大眼睛:“什麽?寄居在我體內?什麽時候?為什麽?憑什麽?你想幹什麽?!……”驚懼之下,一連串的“什麽什麽”沒頭沒腦地飈出來。她的身體裏怎麽會住了一個靈魂?還是個狐妖的靈魂!

焰然用她微微瞇起的嫵媚狐貍眼看著她:“陸瓶笙,你不是想找妖骨嗎?”

“妖骨,你的骨……”她的眼中仍是一片茫然。

焰然一字一句地說:“我的骨,生在你的體內。”

瓶笙沈默不語,默默地拆著字消化了一下這句話。妖骨,生在陸瓶笙的體內。

那可以制成骨指劍的妖骨,妖族拚命想得到、神族拚命想銷毀的妖;各路妖異追著她索要、她一直也不知其下落的妖骨……現在這個名叫焰然的一縷游魂說,妖骨長在瓶笙的體內!這怎麽可能?她陸瓶笙自己又不是沒骨頭,多出來的妖骨長在什麽地方?她向來都是骨骼勻稱身材高挑,不覺得哪裏多出骨頭啊!手不由地摸向自己的腰間亂按著,喃喃說:“不可能啊……”

焰然接下來的一句話,如晴天霹靂轟在她的頭頂:“陸瓶笙,你十歲那年,誤闖鎮骨塔,被我怨氣所侵,重病致死!”

死?!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她明明活著啊。這個游魂在說些什麽?

焰然接著說:“是你那精通巫術的父親,不知從哪裏得到上古秘術,在你剛剛死去、靈魂未散的時候,將你的魂魄收進一個瓷瓶中保存,又盜出我那被鎮壓在此的骸骨,以藥液養在瓶中,百日之後,骸骨生出血肉膚發,生成一個女孩的軀體。你的魂魄就進入了這具軀體,重生了。我的骨骸加上你的靈魂,重生的相貌結合了我們兩人的容貌,跟我很像。”

瓶笙聽得完全呆住,腦中一片混亂。這妖精變的鬼在說什麽?

焰然自顧自地嘆吟著說下去:“我的骸骨變成了你的骨,骨中殘存了我的一縷殘魂。這縷魂氣很薄弱,身體被你的思維占據,我的意識很少蘇醒。之前倒是有過一次略略醒來,似乎是看到了熟人……以後,我大概會無知無覺地徹底消失。這是借了銅鏡,才暫時凝聚起來的……也好,那般不堪的記憶,最好殞散得幹幹凈凈。”焰然的臉上露出悲淒的神情。

陸瓶笙聽不進去。此刻她得到的信息如同在腦海中刮起一場風暴,一片混亂無緒。妖狐的怨魂殺了她。父親又用妖骨覆活了她。她的魂魄寄居的妖骨變成的身軀內。妖狐的殘魂又寄居在她的體內。到底是誰寄居誰?誰殺了誰?誰救了誰?

她陸瓶笙,十歲那年,就死了?!

或者說,死過。

這樣混亂的事情讓她難以接受,一時無法理出頭緒。她猛地站起來,大叫一聲:“你不要鬼話連篇了!”

這一下動作過猛,帶起了一陣小風,焰然的身影晃了一晃,就消失在空氣中了。她楞了一下,撿起地上的銅鏡,對著鏡子怒道:“我還有很多事不明白,你給我出來,把話說清楚再消失!”

但是凝神看去,這一次鏡中映出的不再是焰然的臉,而是她自己的臉。古塔內一片死寂,沒有焰然的身影浮現。她煩燥地把銅鏡拍了兩把,也不見什麽效果。發了一會兒呆,把銅鏡裝進背包裏,慢慢走下塔去。擔心綠鱗追過來,出塔門前先從門縫裏張望了一下,外面並沒有動靜。

走出塔去,觀望了一下,決定沿著鎮骨塔的前方的拱形青磚甬道走走看,看通向什麽地方。甬道內的階梯以極其傾斜的角度一路向上,看樣子是通向地面。根據從瀑布石洞過來的距離推算,上去應該是村寨的位置了。

不知族人他們是否安好。先從背包裏翻出一片草藥含在嘴裏。之前在潭中船上遙望村寨,看到濃霧重鎖。那霧氣看著不祥,倒更像瘴氣,很可能有毒,還是含一片解毒的藥物預防一下。如果真的是瘴氣,族人多半兇多吉少。

心中焦慮,也就暫時將體內是否真的生有妖骨的事拋在腦後,正要心急地沿著階梯攀上去,卻忽然聽到上面傳來“吱呀”一聲沈重的開門聲,然後有腳步聲傳來,像是有人沿階而下。

她急忙退回去,想找個地方藏起來。回頭一看,整個地下空間空蕩蕩的,除了那座鎮骨塔,竟沒有藏身之地。無奈之下,只能跑回到塔中,又往上爬了一層,貓腰躲到二層裏。

塔的每一層都有窗戶。腳步聲越來越近,一直走到塔前。然後就沒了聲息。

她藏了好半天,也聽不到任何動靜,終於趴不住了,忍不住慢慢直起身,探頭探腦從窗戶望出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襲長長的如火紅發。

二層塔的高度並不很高,從窗口望過去,能看清是一名男子,身上裹著一襲夜幕般漆黑的鬥篷,單膝跪在塔前,低頭著一動不動,全然不顧地上的塵土粘染了青色的緊窄褲子。紅發落在漆黑鬥篷,發梢垂落在地,如熱烈的巖漿流淌,火紅的色澤幾乎灼痛了瓶笙的眼睛,竟看得呆了。

男子似乎感覺到了她的註視,突然擡起頭來,露出一張膚色如雪的俊臉,眼角斜飛,唇色粉薄,只是一對赤血紅瞳,給原本俊美的面容平添了兇戾殺氣,竟如索魂的地獄使者般可怖。

瓶笙與他的紅瞳對視的瞬間,被他的目光嚇到,呼地趴在地上再藏了起來。男子臉上的表情,卻在她的臉消失在窗後的時候,變成了震驚的模樣。

他向著窗口伸出了手,用變調的聲腔喚了一聲:“焰然!——”

瓶笙正嚇得爬在地上沒頭蒼蠅一般打轉,忽然聽到塔門一響,有人闖了進來!她探頭看一下窗外,那人果然不見了人影。情急之下,她從窗口鉆了出去,窗口窄小,費了些力,蹭傷了手臂的皮膚才鉆出去。反正二層又不高,輕松躍下,頭也不回地沖著出口跑去。

紅眸男子的臉出現的窗口,望著倉皇逃跑的女子的身影,眸底閃著火焰般的光彩,低聲再念了一句:“是焰然。”幾乎壓抑不住的喜極而泣。

作者有話要說:

在各位的大力收養投餵下,今天本文的收藏數達到了一個讓人提神的數字:110 !!(這是鬧哪樣。。)

抖開了第一個包袱,某搖有點興奮過度啊原地蹦!!

新出場了一只紅毛妖孽,某搖喜歡這一只勝過男主啊!扶正之心澎湃過度求打壓!

☆、澤獲

瓶笙沿著甬道的階梯一直跑到最頂,沖開一扇半敞的厚重木門,看到木門的外面掛著打開的大銅鎖,就急忙手忙腳亂地關門上鎖,企望這鎖能擋一擋裏面那個奇怪的紅眼男人。

轉身再欲跑時,卻呆住了。面前,是散落一地、東歪西倒的靈位。再環顧四周。她現在身處一座大屋子內,暗淡的光線,層疊的黑幕,長長的供桌,墻壁上掛著一些古舊的人物畫像。

這個這地方她認得,這是族裏的祠堂。鎮骨塔居然是隱藏在祠堂後方的地下。記得小時候參加祭祀儀式,都分外的隆重,程序異常繁瑣、怪異。難道他們祭祀的不僅僅是祖先,還有地下的妖骨麽?

此時,祖先和過世族人的靈位都不知被什麽人打翻在地。她看得心裏難受,忍不住一時忘記要逃避身後的紅眼人的事,撿了幾個靈位擺回到案上。撿起其中一只準備往上擺時,目光掃過上面的名字,驚了一下,又撤回來,拿在手裏仔細看。

黑色的木牌上,清清楚楚寫著蒼白的字跡:“陸瓶笙之靈位”。再去看旁邊註的卒年,算了一下,果然是她十歲那年!

她抱著靈位,面色蒼白,渾身微微發抖。自己抱著自己的靈位,感覺太詭異了。

狐妖沒有撒謊,她陸瓶笙,果然是早就死去的人。她果然是借狐妖的骨覆活的麽?

父親他,做了一件多麽瘋狂的事。

神案後面的木門突然受到猛烈的撞擊,銅鎖斷裂,木屑四濺,一襲紅發的人發瘋一樣沖了出來,鬥篷翻裹間挾裹著的淩厲氣息在祠堂內激起一陣狂風,數百個靈位被氣流沖得上下翻飛。

看這廝來勢洶洶,分明是只大妖孽啊!這貨追她,定然還是為了妖骨!現在她知道妖骨生在她的體內,變成了她的骨骼,如果被他抓到,會不會將她殺掉……取骨?

至於殺掉取骨的操作過程,只略略一想就嚇得她魂飛魄散,站起來就想跑,卻被幾個飛起的靈牌拍在腦袋上,砸得眼冒金星摔倒在地。

頭暈眼花之際,看到那紅發男子一步步向她走來,一只手向她伸著,叫了一聲:“焰然。”

焰然?

她記起來了,這是九尾狐妖的名字。大概是因為她跟狐妖長得比較像,這紅毛把她誤認成焰然了。難道他是焰然生前的熟人麽?不知是敵是友?手捧自己的靈位擋在臉前做無意義的自衛,頂著這紅毛攪起的狂風,瞇眼看向對方。

只見他的一頭紅發在風中亂舞,紅眸也如火焰一般燃燒著,神情看上去狂喜又可怕。對方那幾近瘋狂的表情,讓她一剎那間斷定:這家夥絕對是垂涎她身體內的妖骨,對她伸出魔爪,這就要把她的一把小骨頭抽出來奪走。

被活生生抽出骨頭的感覺……還沒敢怎麽細想那血腥恐怖的場景,思維只掃了個邊緣,就打了一個寒戰,不敢想下去,哆嗦著爪子想逃跑,可是這一猶豫的功夫,紅毛瘋子已迫近眼前,眼看著是跑不掉了。

祠堂的門突然被撞開,門外濃稠的霧翻滾著湧入,一道青綠色影子從濃霧中沖出,迅速纏繞到紅毛的身上。與此同時熟悉的聲音響起:“瓶笙,快跑。”

瓶笙定睛看去,只見纏住紅毛的是一條青色大蛇,鱗甲碧綠,面目可怖。只有那熟悉的話音,讓她認出那是綠鱗。綠鱗的哀求聲傳入耳朵:“主上,放過瓶笙……”

紅毛被綠鱗纏住手腳,一時掙脫不開。她立刻爬起來就朝門外跑去,剛跑到門口,只聽身後“撲”的一聲撕裂的悶響,一些涼涼的液體噴濺到了她的脊背上。

她意識到那是什麽,腳一軟跪倒在地,一支漆黑尖物從空中掉落,跌在她的面前。

青龍刺。

她親手刺入綠鱗尾部的青龍刺。不用回頭,她就知道綠鱗死了,被紅毛瘋子撕成碎塊了。渾身的血液沖上腦部,眼眶都變得通紅。

身後有風襲來。

她果斷拾起地上的青龍刺,憑著感覺,反手狠狠刺向身後。

紅毛伸向她的手被刺穿,鮮血沿著青龍刺淌下,滲入她的指間。他看著她兇狠的表情,神情愕然。她泛紅的眼睛與他對視一秒,手臂用力,把青龍刺從他的手心□□,血滴濺到她的臉上,艷紅奪目。

趁著紅毛呆怔的間隙,她返身逃進了濃霧中。

仿佛只奔跑了一步,就把身後的混亂甩到了另一個世界,視覺模糊,聽覺隔離。濃稠的霧氣幾乎要浸濕了眼球,與其說置身霧中,更像是浸入了液體中,一個小小的動作,都能帶起灰白色霧氣的流動。

她的口鼻嘗到了霧氣的沈澀味道。這不是霧。這是毒瘴。

如果她沒有事先在舌下含上那片解毒草藥,可能現在已然倒斃在第一口呼吸時。辯不清方向。她靜靜立了一會兒,計算了一下從祠堂出來後跑出的距離,憑著幼年時的記憶判斷方向,手向前虛探著,像盲人一樣小心翼翼向前移動。手觸到一面墻後,再沿著墻向前移動。

走了幾步,聽到近處有腳步聲傳來,斷續的呼喚透過沈重的霧氣傳來:“焰然……焰然……”

她伏在墻壁上不敢動,連呼吸也屏住了。直到那忙亂的腳步遠去,才繼續向前移動。不久,摸到一戶人家的門口,輕輕推門進到院子裏去,再摸到屋子的門推開。

屋內因為門的隔離,霧氣並沒有那麽濃稠,門開的一霎,隱約看的清屋內的情形。她看到一名懷抱嬰兒的村婦蜷坐在圈椅中,頭低垂著,體態安祥放松,一動不動。

只看了一眼,身後的霧氣就隨著洞開的門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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