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早晨霧蒙蒙的, 空氣裏帶著濕冷――午夜的霜汽沒散, 村子絕大多數人家難得的還處在睡夢中, 只有幾戶人家起來。加上入冬，往日裏天一亮就開始鳴叫的鳥兒如今已經不見蹤影，村子裏就顯得很安靜。

“咿呀”院門關閉聲, 在這個安寧的清晨裏就顯得特別清晰。

張劉氏翻了個身，很快又翻回來，推了裏頭張瑞中一把，張瑞中皺眉拉起被子也翻過身去, 沒有搭理。

張劉氏又細聽了一下, 再推。

“做什麽？不睡你就起來。”張瑞中皺眉閉眼不是很耐煩地說。

張劉氏眉毛一豎也想發火, 但是又忍了下來, “這一大早的, 娘不會又去稔山那邊了吧？”

“去就去了, 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你別老是翻來翻去的, 熱氣都給你翻冷了。”

張瑞中一拉被子壓在身下，睜眼呵斥了一句, 張劉氏沒再亂動了，正想繼續睡，就又聽到對方說話了。

“與其操心娘去哪，你還不如去看煮早飯了沒有，今天我有事去鎮裏一趟。”

結果張劉氏沒搭理，張瑞中等了一會沒見回應，便轉回頭看, 見對方背對自己，於是皺著眉頭又說了句：“跟你說話呢。”

“不去！你瞎操心什麽？飯自然有人做，還是你又心疼了？”

“不可理喻。”

誰知張劉氏一下就炸了，猛然翻身而起，“我不可理喻？我不可理喻怎麽了？要不是你鬼迷心竅找來了個不知打哪來的賤女人，我會現在沒有孫子孫女抱嗎？會害得兒子媳婦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嗎？我說她一句讓她幹點活怎麽了？我還恨不得扒她皮喝她血呢！”

張瑞中臉一下黑如墨水，又轉為豬肝色，氣得嘴直哆嗦，卻一句也沒能反駁出來，最後也直接翻身而起，隨意套了件衣服就走，張劉氏見了更生氣，直接喊：“你去哪！”

“看書。”話落砰一聲甩上了房門，在寧靜的早上傳出老遠。

對面房間裏，張春燕睜開眼，隨後又閉上。

稔山這邊，相比於村子那邊，這裏已經變得熱鬧――除了主院。

院角廚房裏，火塘，竈柴火燒得旺旺的，不算太大的廚房熱氣蒸騰，一進門，感覺就像是身在夏日。

福伯提著個籃子走進來，先在墻根下跺跺腳，蹭掉鞋底的泥巴，這才進去。“怎麽樣了？羊奶都煮好了沒有？好了就送過去。”

“已經好了。”杜大娘百忙之中回答，“鵑兒你把奶送去，正好也是少爺們喝奶的時辰了。”

“哎。”杜娟正好也剛把面和好，答應一聲連忙跑去洗過手，回來小心把羊奶端上。在門口恰好遇上趕過來的張羅氏和張秀蓮，連忙行禮問安。

張秀蓮見她手上的羊奶，頓時就露出了笑容，伸手就接，“我來吧。”

“可是……”

“沒事，正好我也要去看看孩子，你在這邊幫你娘吧。”張秀蓮笑呵呵的，但是一點都沒要收回手的意思。

杜娟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托盤交給她，“那就麻煩二夫人了。”

“嗯，你忙去吧。”張秀蓮對她們的稱呼依然不太習慣，但也沒有要說讓他們改口的。

杜娟點頭，卻一一接過了她和張羅氏帶來的小母雞，拿到墻角放下。

“娘，我拿奶過去給大寶小寶。”

“嗯，我也過去看看孩子們，你一個人餵不過來，我等會再回來。”張羅氏想想道，除了拿雞過打算殺了燉湯給方言喝外，最主要目的還是想看看曾孫們。

而張秀蓮也是同樣。

婆媳倆一起朝後院走，張羅氏看著端盤走得穩穩面露喜意的小兒媳婦，忽然說道：“小寶也大了，你和小二還能生。”

張秀蓮面上閃過一抹羞色，“娘，這個事隨緣，我和小寶他爹都不強求，只有小寶一個也沒關系。”

“嗯。娘說這個也不是要指責你們的意思，就是看你這麽喜歡孩子，那就再生幾個也無妨。”

“我知道的。”

張羅氏欣慰的笑了，只不過沒一會又收起，輕嘆口氣，“老大最近就不知走了什麽黴運……春燕那丫頭沒了孩子這些日子都沒什麽精神，我打算明兒帶她去寺廟裏拜拜，順便也給繼兒他們一家祈祈福上柱香，你也一起去吧。”

“好。”

兩人說話間，方言他們住的屋子就到了。裏外都一片安靜，兩人對視一眼，張羅氏點點頭，張秀蓮就上前去輕輕敲了敲門，隨後輕聲說道：“言哥兒起了嗎？我拿羊奶來了。”

末了，兩人都側耳細聽，片刻後就聽到裏邊傳來低低的應聲，又等了一會，門從裏打開，張繼披著外衫出來，“奶奶，小嬸，你們都來了。快進來吧，孩子們還沒醒。”

“言哥兒呢。廚房裏早飯已經做得差不多了，要是醒了正好一起吃。”張秀蓮說著微側身讓開，沒有讓他接手，張繼只好又小心把門開大些，好讓兩人進來。

聞言回答：“醒了，正在哄老大呢。”

張秀蓮張羅氏一聽都笑了，加快了步子，“肯定是餓了。”

“對。”張秀蓮忽而嘆了口氣，“就是不湊巧，咱們村最近沒有生孩子的，不然女子餵養會更好。還好言哥兒想得周到，不然咱們家的倆寶貝可就餓肚子了。”

“新的奶果已經運到，今天亞伯就會送來，到時就不用這麽麻煩了。”看到靠坐在床頭抱著大兒子的方言，張繼立即閉嘴，快步走過去看了兒子一眼，見睜著眼睛，小嘴巴一動一動的，一雙小腿在繈褓裏輕輕踢著，好在沒有哭。

反觀小兒子，依然還是睡得斯斯文文，安安靜靜地。

方言見到小嬸和奶奶進來，連忙欠身坐高一點，不過馬上就被張羅氏制止了，“別亂動，孩子給我，你再躺一會，先把身子養好了再說。”

“就是。”小嬸張秀蓮放下托盤，低聲附和，“孩子我們來餵，你和繼兒再睡一會，等會早飯做好了再叫你們起來。”

老大到了張羅氏手裏，立馬也不是很賞臉地扭著小腦袋，嘴巴一撇作勢要哭，張羅氏連忙經驗老道地輕輕拍哄著，“哥兒乖哦~祖奶奶抱抱喝奶奶好不好？不哭不哭~”

結果，老大還是不給面子的嚎了兩聲，結果把弟弟給嚇了一跳，猛然睜開了眼睛，張嘴似乎也想哭，但是在聽到哥哥聲音後立即又收住，改而為呵欠，然後眨了眨眼，慢慢地又要閉上繼續睡。

張秀蓮看得驚奇，可稀罕地抱起他，忍不住就在靠近嬰孩臉蛋的繈褓上親了一大口，隨後坐到桌邊，準備餵奶。

這邊奶奶也哄住了大的，才略無奈地對方言道：“咱家哥兒就只親阿爹啊，這性子，看你弟弟，還以為他才是哥兒呢。”

張繼在旁邊接口：“可不是，他就只要言兒抱，我想抱一會就哭，還好小的不像他，否則言兒更沒得休息。”嘴裏是這麽說的，可是眼神卻有些眼巴巴地看著，可稀罕了。

眼神都跟著他奶奶轉，方言看得好笑。

張羅氏也坐到桌邊，試了一下碗的溫度，見碗已經不熱了，拿勺子勺了一點再吹了吹，這才小心送到小哥兒嘴邊一點點餵，小哥兒砸吧著嘴巴終於安靜下來等著喝奶，這時就和他弟弟一樣了。

“對了，名字取好了嗎？”小嬸張秀蓮餵得比較輕松，弟弟真的太乖了，就是好像特別愛睡覺，喝著奶呢，眼睛也是要閉不閉的，如果勺得慢點，他就微張著小嘴，小鼻翼輕輕張合，完全就是睡著了的模樣，讓她忍不住再次感嘆，“小二實在是太安靜了。”

好在，餵到嘴邊的奶水他也還會吃完。

張繼坐在床邊搖頭，“還沒決定好，不過可以先叫乳名也可以。”

“那行，這事你們自己決定，我和你爺爺不識字，也想不出什麽好的來，等取好了再告訴我們。”

“好。”張繼答應，“爺爺和小叔怎麽不見來？你再睡一會吧，不用等他們，等會奶奶和小嬸會照看的。”

方言也確實覺得還有些困，主要是擔心張繼白日還要去縣衙，他就沒讓他半夜起來，自己包了。只是每次張繼也幾乎都跟著一起醒了，因此在答應之後也不由勸道：

“那你等會也再睡一會，今天要是沒什麽重要的事，就先別出門了，等會讓姐姐過來，量量尺寸，做幾件冬衣，以後天氣會越來越冷，你天天來回跑，小心病了。”

“嗯。”

那邊張秀蓮等兩人說完話才開口，“繼兒，明天要上衙門嗎？”

“去的，小嬸有什麽事嗎？”

張秀蓮一碗餵得差不多就每再餵，微微抱高點孩子的頭部，輕輕地拍，直到孩子閉著眼睛打了個奶嗝，這才開口回答：“也沒什麽，就是我和你們奶奶想起鎮上寺廟裏拜拜，給孩子們祈祈福，就想說順便跟著你坐車，問方不方便。”

“沒什麽不方便的。”方言代答，“反正就他一個人，就是要走得比較早。”

“早點沒關系，早點去正好可以聽聽師傅們念念經。”張秀蓮回頭看了兩人一眼，遲疑了一下又道：“你們也知道，春燕之前因為小產，就沒怎麽恢覆過來，娘就打算帶她一起去，順便可以請法師幫忙誦經，也算是給她那未有緣的孩子祈福，沒準之後就也能看開了。”

方言聽了看了下張繼，對正抱著兒子們慢慢溜達的兩人微笑道：“那確實是個不錯的法子，可惜我不能陪你們去了，不然我也都想去給大家誦經祈福。”

話一說完就遭到三人的反駁。

“你現在還不能出門見風，還是等出了月子再說。”

“你奶奶說得沒錯，而且春燕去，你也在我怕會更刺激到她。”

“你要是也想去，等再過些時候，兒子們再大些，咱們帶著兒子一起去。”

方言：“……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今天繼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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