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尋思著要張羅出一頓好的飯菜來，方楊氏到底沒舍得殺掉家裏的老母雞和去年剛養成的幾只小母雞，只得掏了些雞蛋出來打算炒出一盤來，可似乎又有點太寒酸了，於是見到吃完粥正要出門的方言，頓時眼一亮，立刻叫住了他們。

“大伯娘？”

“那個家裏沒什麽肉了，你們去花大娘家順便幫我跟花小子割塊肉回來啊。”

聞言，方言略一尋思，想必大夥也都知道了花大哥昨天回村的消息了，村裏大夥偶爾也會上他們家去買點或者換些野物回去，畢竟村裏也不是能時常去鎮上。

“是什麽都可以嗎？”

“隨便吧，趕明兒我再給他們送銀子過去，你盡量快點啊。”方楊氏匆匆說完就轉身進了屋裏，很快又傳來她叫喚方秀兒幫忙幹活的聲音。

方言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就帶著方錦出門了，尋思在送完東西後還是回舊房那邊看看，剛才那碗粥根本就頂不到晚飯時，而他們也不好每次都在花奶奶家吃。

小錦估計是知道要去花奶奶家，整個人都顯得歡快許多。

方言看著他那有些輕快雀躍的背影，不禁閃過些心疼，這孩子越來越文靜了，像他這樣的年紀村裏哪個孩子不是一能走路就開始不安分地滿村子跑去玩耍了，可是這兩年來小錦不是跟著他就是安靜地一個人待在家或者去花奶奶家待著，鮮少再出去跟孩子們玩鬧。

恰巧在準備拐上舊房子區時，正好碰上一群孩子打鬧著從下面小路裏出來，兩方打了照面。

“咦。言哥兒今天沒去忙嗎？”領頭的孩子見到他們驚咦了一聲。

本來想讓過去的方言這才留意看過去，見是挺熟的人，於是就應了一聲。不想那群孩子倒很熱情，紛紛邀請他們兩個一起去。

“我們正要去山溪那邊抓魚，你們要不要去啊？”

三柱子一開口，他後面的那些孩子們也紛紛開口，其中也有幾個七八來歲的哥兒。

“對呀，那邊的野菜也多，言哥兒你也一起來吧。”

看著這些孩子，方言臉上帶上了淺淺的笑，他知道那地方——那是村子山上流下來的溪水，沒匯入村前的河水的那一段，水很淺，最多就是到小錦這般大的孩子的大腿處，因此夏季那邊就是村裏孩子們常去玩耍的地方。

加上那裏水雖不多，但卻長有些小魚小蝦或者螃蟹，只要翻開那些小石頭，往往都會有東西在下邊，是孩子們解饞的好東西。

方言心裏一動，不過卻是先低頭去問方錦，“小錦也跟小哥哥們一起去玩吧？”然後才擡頭對其他人道：“我現在去不了，我還要去幫我伯娘買點肉。”

孩子們聽到肉，頓時大多數都暗吞口水，就是三柱子也是，就是因為饞肉了，他們今天才趁著家裏不是很忙了跑去抓魚抓蝦的。

“那小錦先和我們去吧？”

感覺到拉著自己手不放的方錦，方言心裏無奈，只好又道：“要不你們先去吧，等會我忙完了我們再去。”

那些孩子也知道要先幫家裏幹活，所以就沒有再說什麽。

跟那些孩子們分別，方言拉著弟弟繼續朝花奶奶家走去，在快到時，他忽然問道：“小錦想吃肉了嗎？”

方言知道等會中午那頓他和小錦估計是沒份吃到肉的。從最近方山對他們越來越嫌惡的表現來看，大概連肉沫都不會留給他們的。

他倒是無所謂，畢竟那確實不是自己家，可是他就怕小錦長時間得不到足夠的營養而已。

小錦頭點到一半又趕緊搖頭，“哥哥不吃我也不吃。”

方言心裏不禁一酸，頓時確定了心裏的想法，於是笑著捏捏他小鼻子道：“沒事，今天哥哥讓小錦吃肉。”

小錦聽了也不計較被捏的鼻子反而很開心地嗯了一聲，片刻後又疑惑地歪著頭問：“哥哥也是要去山溪抓魚嗎？”

方言摸摸他的頭，“對，等會哥哥也帶你去抓魚，抓大大魚回來給小錦吃，不過要先幫伯娘買肉，小錦等會先在花奶奶家等好嗎？”

“嗯，我要餵蟲蟲。”

“可以。”

兩人到的時候花春生正好也在家，正在處理一只野雞，見到兄弟倆走近就先笑呵呵地說。

“來得正好，叔叔正要給你們奶奶燉湯喝，今天就在叔叔家吃了。”

屋裏邊聽到聲音的花奶奶也連忙提聲叫兩人進去，小錦到了這明顯沒那麽拘束，不用詢問哥哥的意思就已經小跑著往屋裏去了。方言知道他那是想去後院看蟲子心切而已，也就沒有拉著他隨他去了，自己往花春生那走去。

“花大哥回來了，這次獵得怎麽樣？”

花春生雖自稱叔叔，其實年紀要比方言父親小很多，滿打滿算也就二十有四，只是這個年紀在這個時代還沒有娶妻生子是特異了些。

雖然絕大多的是鄉下漢子也未必一生能娶到媳婦，但那都是家裏太窮或者脾性實在太過惡劣的才會說不上親。可是看花獵戶人長得端正，性格也很直爽，再加上還有一身的好本領，按理說該不愁沒人嫁才對，但不知道為何一直單身到如今。

“還不錯。”花春生直爽地回答，“對了，這次進山正好碰上了株山參，等會你拿回去下次帶去給你姐姐補身子。”

聞言，方言沒有立即拒絕，卻微微蹙起了眉頭，遲疑地問出聲：“我姐她……”

花春生頓時意識到自己唐突了，頓時懊惱在臉上一閃而過，“那個，其實我是下山時正好從那邊下，碰巧遇上了你姐，大概是最近忙得太累了，這不是之前你爹他們不是老照顧我和我娘嗎，現在你們兄弟幾個還這麽小，我就想著能報答一二。

也不是什麽珍貴的東西，別笑叔叔東西拿不出手啊。”結果越解釋越發覺更加讓人誤會的話，最後花春生簡直懊惱得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看著大男人臉紅耳赤地解釋，方言卻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心裏反而滿是感激，“我知道了，下次有空我回去那邊瞧瞧我姐，總之我先提我姐謝謝你了。”

見他沒有誤會的意思，花春生顯然松了口氣，重新專心去拔雞毛。方言這時也記起伯娘吩咐的話，忙又問他現在還有沒有多餘的肉，花春生一聽是他伯娘要的，沈吟了一下起身進去從火塘上方掛著的臘肉裏取下一塊來，看著也有一斤多了。

“這個是我娘年前蠟的，新鮮的我昨天已經賣完了，你拿這個回去給你伯娘吧。”

“謝謝花大哥。”

***

對方言帶回來的臘肉，方楊氏是挺滿意的，臉上的笑容都大了幾分，對於在方言離開時方秀兒偷偷塞雞蛋的事也就睜只眼閉只眼當沒看見了。

方言挺感激這位小姐姐的，不過在走時還是問了一下能不能給他一根繡花針和一些線，方秀兒雖然疑惑，但兩秒後就恍然地笑了，當下是很爽快地回房間拿了針出來，還順帶了小塊布，完後面帶揶揄地說如果有不懂的可以來問她。

這下輪到方言不解了，但見到這麽順利拿到針他也就不去計較她為何如此說了，道謝後帶著針線和兩個水煮蛋回了花家，跟花奶奶兩人說要帶弟弟去玩一會，並跟他們借了簸箕和籃子，然後在兩娘倆的叮囑下把方錦領出了門。

等兩人趕到溪邊時，下游水多的地方已經有人在裏邊玩水了，不遠處幾個小哥兒正在摘野菜，孩子們的歡笑聲使得這裏熱鬧異常。

因為靠近山腳，這裏樹木也挺多，所以倒不是很熱，難怪孩子們都喜歡來這邊玩。小錦剛開始還有些拘謹，一直跟在方言身後幫忙抓簸箕等在水流下方，好讓哥哥趕魚蝦下來。

大概是這裏經常遭到孩子們的捕捉，這裏的魚蝦都很機靈不好徒手捉，但要是拿著竹籃或者簸箕擋在水流較窄的地方，再去趕它們，總會能捉到一些。

孩子們也當是游戲，有些也是兄弟倆或堂兄弟幾個一起，一個抓簸箕一個在上游趕，合作捉魚，後面再來瞧瞧誰家捉得更多。有些就在邊上玩水和看熱鬧，每當有誰抓到了，都會引來孩子們激動興奮的吼叫聲，這讓氣氛更加熱烈，孩子們就更加積極和熱切了。

受到氣氛影響，小錦不久之後也跟著其他開心地大吼大叫了，到後來還跟著幾個和他一般大的玩起了打水仗，而方言就在岸邊附近摘野菜，偶爾會留意弟弟那邊，見到他們玩得開心，聽著他們的笑聲，還有風吹過樹梢的聲響，心情也跟著舒心不少。

真是難得的放松時刻啊。

玩到中途，孩子們都餓了，也沒有回家，就幹脆在岸邊升起了火，再去山腳的拿叢竹子砍了根竹子回來，大家分一分竹節，在大些的孩子幫忙下，竹節被切去一半這樣，在溪水裏裝上水就直接在火堆上一放，然後再丟進去之前抓到的小魚小蝦，水一開裏邊的魚蝦也基本熟了，他們也不介意沒油鹽，就直接開搶。

而螃蟹就更簡單，拔掉腳就丟進火堆裏，等到殼變紅再拿棍子挑出來，往溪水裏洗洗再掰掉殼，然後就這麽啃了，還咬得咯吱咯吱直響，直把小的饞得直吞口水。受不了的就拿哥哥們掰掉的蟹腳學著丟進火裏，然後咬著吃。

雖然發現那就都是硬邦邦的殼，但是他們卻吃得開心。

方言看得直冒冷汗，真怕他們吃出問題來，所以他是禁止弟弟也去啃蟹腿的，就是三柱子友情遞過來的烤好的蟹身，他也拒絕掉了，雖然記憶裏他小時候也沒少這麽幹過，但那都是他還沒完全記起來的時候了。

不過，今天確實是他們兩年多來過得很開心的一天。

***

太陽準備偏西，方言才帶著弟弟回去，不過還是先回花家還了簸箕籃子，順便留了半籃子的野菜給他們，婉拒不掉花奶奶的勸阻，兄弟倆最終還是吃掉了她特意留給他們的雞腿和一碗湯。

花奶奶還直念叨他們不該去玩這兒久都沒有回來吃飯，雞湯放到現在都不好喝了，方言只好一邊吃一邊笑著道歉，說玩得給忘記了時辰，花奶奶聽了突然停止了念叨，滿臉慈祥地摸摸兩人的頭然後蹣跚著走開了。

再回來手裏拿著兩雙草鞋，“奶奶也沒什麽本事，本來想給你們做雙鞋子，可……這個是早上剛做好的，言哥兒穿著幹活也涼快些。”

看著收拾得光滑的草鞋，方言眼眶一熱，他知曉她那未盡的話的意思，如果拿了花奶奶納的布鞋回去，大伯娘就該不高興了，畢竟現在他和弟弟可是住在大伯家的。

“謝謝奶奶，鞋子很好好穿，我很喜歡。”

“我也喜歡~謝謝奶奶~”方錦仰著吃得油光的小臉也出聲說道。

花奶奶頓時就笑了，就是方言也一下被沖散了其他心思，跟著笑起來，“吃了雞腿下次可要記得來幫奶奶幹活，知道嗎？”

“嗯嗯！”小孩大力點頭，此舉又引來兩人的笑聲。

好心情到了大伯家卻一下都消散了。

方言斂起臉上的其餘表情，提著小半籃子的野菜進去，對著都在屋子裏的大伯一家小聲地說了聲“我摘了些野菜回來”。

大伯沈默地只應了一聲，倒是一貫對他們溫和的大哥方河問了一句餓了沒有，說方秀兒已經在做飯，稍微再等一會就能吃飯了。

方言看看那邊低頭沈默的大伯，再看另一邊也沈著臉的伯娘方楊氏，正要回應方河時，右側房間門簾忽然被掀起，方山走出來，跟著就是陰陽怪氣地說：“哼！人家哪會稀罕咱家的飯菜！咱家可沒有雞腿雞湯吃，我看是樂得在別人家那不想回來了呢。”

“方山！”方河低喝了一聲。

方山卻不停反而說得更起勁了，“娘，我看你還不如應了那人，不說大哥了，就是我也都16了，如今都還沒半個人家的，小妹還好說，可我們家這麽多張嘴吃的，以後誰還敢上門？難不成還真願了那家夥不成？”

“住口！”這次是大伯出聲了。

方山見是大伯，總算勉強住了口，可臉上仍然很不甘心，一臉都是自己沒說錯的神情。

“他爹？”伯娘方楊氏卻明顯被說得有些意動，於是遲疑地看向大伯。

大伯忽然嘆了口氣，有些頹然地對方言道：“言兒，你進去幫秀兒做飯吧，那些野菜洗洗等會也炒了吧。”

方言應了一聲，心知這是不好讓他聽的話題，可是以之前方山的眼神語氣來看，這話題應該明顯是沖著他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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