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家太太的小廚房到飯廳，距離並不遠。

程若芷試圖向這陌生的丫鬟套出話來，然而那丫鬟莫說透露半點言語了，連表情都一直沒變過。

一路忐忑地跟著到了飯廳門口。守門的小丫鬟見了這丫鬟趕緊行禮，迅速而優雅地打起了簾子，“素衣姐姐，你可是來了。大奶奶催人問了好幾遍呢。”

“你就是頂替那雲仙樓的腌臜東西做飯的小廚子？”一仙風道骨的中年男子面無表情地問道。

“這是三爺的師叔，是啟雲派的嚴長老。”素衣丫鬟小聲提點，“還不拜見？”

程若芷慌忙胡亂地拱手作揖，突然又想起什麽似的改為福身作揖——原身是修士，不太會世俗的禮節；她又是個穿越的。

好在那中年修士不僅不在意，反而哈哈笑了兩聲。只是笑容略有些怪異，像是一個歷來嚴肅的人偶爾才勉強笑著的模樣，“哈哈哈，不錯不錯。讓我想起了一百多年前，我幼時還在凡俗界時，娘親為我烹飪的鍋巴。好多年，沒有再嘗過這個味道了。”

程若芷這才放下心來。

做成鍋巴實在是取巧的無奈之舉。下品中劣等的碧粳米，若不以重油鹽辣味道遮掩，實在是太過招眼。那聞名啟山鎮的雲仙樓不知怎麽回事，怎麽會提供些這麽劣質的食材？包括那些靈肉、靈菜，也不是特別新鮮的……

“你不是凡人！”語氣肯定、聲音清冽的男聲，在程若芷的腦海中突然響起。她心裏咯噔了一下，驚得連連倒退了兩三步。

是傳音……她這是被人發現是傀儡身子了？還是被發現本體是一只鍋了？

她擡起微微下垂的頭，輕掃了一下整個廳堂。迅速鎖定了一個疑似對她傳音的對象——桃花眼，眉心一點觀音痣，端是好顏色，面若好女；穿著一襲藍白色袍子，與那啟雲派的長老一個服飾，並坐在其身旁。

想來便是周家三爺——周啟源，也是系統給她發布的任務對象了。

周啟源與她的眼神對視了片刻，神色溫潤，倒看不出半點怒色。

“不要害怕。我觀你似乎無法使用靈氣，又似乎有靈根。可是落了難的修士？”聲音清冽溫和，依舊是傳音。

大兄弟，說話不要大喘氣啊，會嚇死人的好嘛！

程若芷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心中長籲了一口氣，這具傀儡身子是有靈根的——火木雙靈根。同時驚詫於周啟源的敏銳，要知道，他的師叔似乎半點沒有發現她的靈根之類的呢。

周啟源卻並未再繼續向她傳音，只是徑自地涮著肉菜，吃得優雅而香甜。

惹得直播間裏的小姐姐們一陣刷屏。

【“嗷嗷嗷，好好看的美少年，就連吃東西都這麽好看，美死了。鮮花+1”】

【“面若桃花，好漂亮的小哥哥。好喜歡啊。我嘗了他筷子上夾的肉的投影，覺得更加好吃呢，麻辣鮮香，讓人回味無窮。鮮花+1”】

程若芷低著頭，看眼前的光幕上刷屏字樣，不由得在心裏暗笑。看來顏控無論在什麽時空，都是一樣的嘛。

一留著小胡子的青年男子，打斷了她的思緒，語氣溫和地問她，“既如此，你可要什麽賞賜？”

嚴肅的素衣丫鬟又低聲提點她行禮，“這是大爺。”

胡亂的行禮後，程若芷想到任務失敗還要扣200粉絲值的心痛，一咬牙便如實回答，“我希望上仙們能帶我一同去修真門派，見識見識開開眼界。”

“你這孩子，說些什麽呢？”周家大爺勉強地故作鎮定地幹笑了一聲，“上仙們忙著呢，可不是你……”

“你說說，你憑什麽值得讓我帶你離開？”周啟源放下筷子，這次不是傳音了，明眸皓齒，似笑非笑的模樣，讓他更加顯得奪目。

連那嚴長老也放下吃靈粟脆鍋巴的筷子，一臉興味地看著她。

她有點緊張。掐著手心給自己打氣，盡量用一種自信的語氣，“憑我以凡人之身，做的飯食比雲仙樓的食修還要強。願以此長，助上仙們早日得道飛升。”

廳中一時安靜了下來。

嚴長老摸了摸長須，“你這小丫頭，吉利話說得不錯。”修仙一途，誰不想飛升？

“好！”周啟源點頭。“既如此，給你半日假準備，明日一早，隨我一同離開吧。”

程若芷狂喜不已，沒想到這周啟源竟然答應得如此幹脆。100粉絲值獎勵快到手了哇！

廳堂中竊竊私語不止。“什麽？！”“這就同意啦？這小丫頭哪來的本事……”“要不我也求求……”

“咳！”一裝扮雍容富麗的美婦人輕咳了一聲，廳堂裏立刻雅雀無聲。

“三弟，何必急著明日就離開呢。難得歸家，且在家中休息幾日罷。明日初一，正好讓你幾個侄子侄女，好好地給你拜個年。”

“不知這位是？”周啟源挑著眉，桃花眼裏全是諷刺，“不知我怎地突然就多出了個姐姐來？”

“這我一早跟你介紹過的，你的嫂嫂，秦氏。”周家大爺有些尷尬地替自己的平妻解圍，“你走的時候，你大嫂還沒進門，所以……”

“我只知道我家大嫂姓方，”周啟源打斷他，“是那個在周家農忙時節忙到流產、刺繡養家差點壞了眼睛、跟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方家姐姐。如今她人呢？”

“方氏在後院，給娘親侍疾，”周家大爺額頭略微出汗，歉疚地瞟了一眼自己貌美的平妻，“你去探病時，不是見到了嗎？你也知道的，方氏出身農家，上不得臺面……”

“大哥慎言。”周啟源面色冷了下來，“未料想，六年時間，大哥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倒叫人齒冷。”

“咯咯咯。”一貌美的少婦用帕子捂著自己的嘴，咯咯笑了起來，“三哥，你有所不知。方家大嫂，差一點都被教唆著被休了呢。若不是我托我娘家兄弟找鎮長和文書來說理，只怕你方大嫂，如今連上不得臺面的機會，都沒有呢……”

顯然，說話的是常年與秦大奶奶打擂臺的四奶奶了。

“如此，倒謝過四弟妹了。”周啟源一拱手，表示感謝。

“謝倒是不必。”四奶奶笑得越發嬌媚，“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只希望三哥能提點我家五姐兒和六姐兒。倒不知她們倆有沒有靈根，能否同三哥一樣入仙門呢。需知，她們倆作為女子，在這周家，可是不好過呢。連碗點心，差點也吃不上！”

周啟源皺眉，有些不耐煩這些宅鬥家長裏短，“我方才已說過了。此次歸家，我是來斬斷塵緣。若子侄中有靈根者，我自是要帶走。如今看來，滿六歲的均無靈根；未滿六歲，無法看出靈根來。四弟妹記性不好，我卻只再重覆這一次了。”

“行了，大哥，你安排下這位……”周啟源看向程若芷。

“程若芷。”她趕緊回答。

“安排下程姑娘，給她十兩銀子，準她半日假。”周啟源說道，“其他不必再議。”

周家大爺安撫地拍了拍愛妻的手，深情地與她對視，“三弟說的，你去安排下吧。今日委屈你了。”

“本就是妾身的本分。妾身習慣了的，不礙事的。”說著，一個眼神遞給了一直在程若芷身旁當柱子的素衣丫鬟。

素衣接到眼神指令，立馬看似溫柔、卻極有力地拉著程若芷行禮告別離去。

“大哥說得好笑，今日倒不知是誰受委屈了。”周啟源冷笑，“你請的雲仙樓的食修，是個常年流連小倌倌青樓的登徒子，膽敢調戲於我；克扣食材，用最下等的食材來糊弄我和師叔。便是我去雲州府衙，也得不到這般的’優待‘!”

周家大爺囁嚅著，“我……實在不……”

“但你方才通過拷問，已經知道了，卻毫無歉意。你在柴房問訊那雲仙樓的師父倆，動作還挺溫柔的嘛！”周啟源不顧他大哥驚愕的神情，幹脆一吐為快，“修仙之人耳聰目明，不要再用你那小聰明糊弄我了好嗎？我的好大哥。”

說著，又看向程若芷，“怎麽還不離開？留著看戲呢！”

“不敢。”程若芷連忙解釋，“是我落難的時候，下河村王家大娘收留過我。只有半日，我怕來不及前去辭行。所以我想，您能否安排下，我只拿八兩銀子，二兩銀子您派人送給王家大娘。她家就在下河村的村東頭，門口有一株百年的大槐樹，很好認……”

“你這丫頭倒是有良心。十兩銀子你拿著吧。我會安排的。”周啟源桃花眼一瞅她，揮手叫她趕緊走。

修仙人的承諾還是很可信的。程若芷趕緊告辭，這才順著素衣的拉扯，出門離開。

素衣半天拉扯不動程若芷，急得要死。現在程若芷收了力，差點摔了。程若芷趕緊拉住她，只是到底有點崴了腳，出門時動作便慢了幾分。

而就是這慢的幾步，讓她聽到了不得了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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