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晗醒過來時滿眼都是紅色, 這種紅色她並不陌生，這是鮮血的顏色。

漫天的鮮紅色的紅霞和遍地浸潤了血液的土壤。

鼻尖傳來的是血液的腥臭, 耳朵裏充斥著的是一聲比一聲還要淒厲的嚎叫。

葉晗發現自己並不在自己的身體裏。

她像是一個圍觀的人一樣, 冷漠的坐在雲端，看著這個全是紅色的世界。

這是一場屠殺。

一個人對其他人的屠殺。

有人在求救，有人在憤怒，有人在哀嚎，可是拿著刀的人臉上沒有一絲波動。

葉晗眼神一凝，那人的臉，分明是她曾經見過的屠二。

但是這個人的神情卻又和屠二完全不一樣, 葉晗還記得屠二, 修士的記憶總是特別好的。

屠二是個很有野心的人，這種野心也掛在了他的臉上，但是這個用刀收割掉一條又一條性命的人, 他的神情是麻木的, 還有一絲疲憊。

葉晗把目光移開，底下已經死了五六個人了。

他們都是修士, 手裏有許多的靈器，這些靈器在半空中飛來飛去, 閃爍出各種各樣的光芒, 本來是激烈的打鬥, 硬生生的讓人覺得有些滑稽，像是某種末路的表演。

屠二甩開了一個人的屍體，然後走到了另外一個女修的面前。

看清楚了女修的臉後, 葉晗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這是那個殺了戲臺上花旦的女修，在葉晗的記憶裏，不久之前她才毫不憐憫的殺死了一個凡人，但是現在，她就變成了另外一只螻蟻。

“族長，族長，別殺我！”女修尖叫道。

屠二像是沒有聽到一樣，隨著他殺的人越來越多，他的背脊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挺得筆直，反而有些佝僂。

他的刀卻越發的利了，只用了一刀，他就結束掉了眼前女修的性命。

然後是第七個、第八個、第九個。

人越死越多，葉晗幾乎覺得她自己的眼球都變成了紅色，因為除了紅色之外，她根本分辨不出這個世界還有其他的顏色。

在最後一個人也死了後，屠二坐了下來。

他的刀就立在他的身邊，刀柄還在微微顫動。

屠二低下頭，像是極累，累到他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了。

然後葉晗看見他緩緩的從自己懷裏掏出了一個靈牌。

雖然葉晗覺得自己飄在雲端，但她還是看清楚了靈牌上面的字。

一個屠字。

屠二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後用手在靈牌上面塗抹著什麽。

很快，那個符號成型了。

正是葉晗之前在宗祠裏面看見的符號，不知道是哪裏的文字，但代表的是刀的意思。

這個符號一成型，漫天的血色都晃動了起來。

似乎整個世界都左右顛倒了起來，不管是血色的天還是血色的地，不管是地上的屍體還是破碎的靈器，動急速的晃動了開來。

先是天上的紅霞變成了血雨，一滴一滴的滴在了地上，和地上的血混在了一起，變成許多條數不清蜿蜒的小溪。

然後這些血色小溪裏面的血慢慢的變成了一滴又一滴的血色紅珠，爭先恐後的投入了靈牌裏。

最後是那些死去的屍體，他們身上的血也像是揮發了一樣，從他們的皮膚上、衣服上蒸發出來，變成了血珠。

屠二靜靜的坐著，不錯眼的盯著手裏的靈牌。

奇怪的是，隨著血珠進入了靈牌，靈牌上面本來鮮紅色的“刀”字卻慢慢隱去了顏色，變得普通了起來。

半盞茶的時間，這裏恢覆了原樣。

葉晗這才發現，這裏是一條小路，並不寬，大約只能容得下五個人行走。

而這時，那些死去的修士都站了起來。

他們身上的傷口已經好了，衣服上一點血跡都沒有，就連衣角也沒有了剛剛拉扯過的褶皺。

一個兩個三個，他們笨拙的走向了路的兩邊，垂著手垂著頭站定了。

葉晗從頭到尾的數著他們的人數，卻在最後一處看見了孟玖。

孟玖也在那裏！

所有人站好了之後，從第一個人開始，眼裏留下了血淚。

葉晗動了，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麽。

她一動，雲就動了，她本來就是飄在雲端的。

屠二的眼睛看了過來。

他的一雙眼睛竟然全部是血紅的，沒有眼白，更沒有瞳孔。

“還有一個。”他喃喃道。

然後他的刀動了，那把刀唰的從土裏拔了出來，然後朝著葉晗一砍，刀氣吹散了雲，葉晗從雲裏露出了身型。

束縛她的雲一消失，她終於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葉晗一個翻身，躲開了刀氣。

她穩穩的落在了地上，手裏的青木劍擋住了又一波的刀氣。

葉晗一邊揮劍一邊大聲問道，“你是誰？你是屠二嗎？！”

屠二聽到這個名字後動作微微頓了頓，有些疑惑的看向葉晗。

“你已經死了！你為什麽還會在這裏？”葉晗又大聲道。

屠二的攻擊緩慢了下來。

葉晗也卻不敢放松，她繼續道，“那些你剛剛殺死的人也早就死了，死了起碼幾百年了，你是誰，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你殺他們又是為了什麽？！”

屠二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趁著屠二慌神的功夫，葉晗的劍終於刺中了屠二。

在眼睛裏她的劍已經刺穿了屠二，可是她手上的感覺告訴她，她刺中了一團空氣。

屠二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發出了一聲尖叫，然後手裏的刀迅速砍了過來。

他雖然反應激烈，但是動作根本不像受了傷，那把劍沒有刺中他。

葉晗沒有躲，她用胳膊擋住了屠二的刀。

她的胳膊被砍中了。

她的劍和她的身體，有一個在騙她，或者說眼前的屠二在騙她。

接下來屠二再也沒有砍中過葉晗，反而一直被葉晗攻擊。

完全想象不出來，這個男人在一刻鐘前還殺了許多人。

那些死去的修士一直在反抗，他們一起在反抗，但根本反抗不了這個男人。

葉晗雖然自認為修為已經小有成就，也不至於自大到以為自己能夠戰勝剛剛那個以一抵十的男人。

她一個跨步，轉腰靠近了屠二的耳朵，在出劍的同時，另一只手直直朝著屠二的天靈蓋拍去。

屠二躲開了頭，卻沒躲開肩膀，被葉晗打中了右肩。

屠二一痛，他這次沒有叫，但是顯然動作慢了一拍。

這才是打中他了，至於剛剛用劍造成的傷，都是假的。

葉晗心中有了底，動作就越發淩厲了起來。

她丟掉了青木劍，反而用起了拳腳功夫。

修士們的拳腳功夫大多不好，他們用靈力，操縱靈器，使用各種各樣的法門，但他們很少用手和腳。

但是葉晗不同，她是練過的。

屠二被打中了許多次，終於在最後，被葉晗掐住了脖子。

屠二的眼睛睜得老大，看起來很是詭異，但是葉晗並沒有放過他。

“你是誰？”葉晗松了松手問道。

屠二剛剛喘了口起，葉晗就把他的手和腳的關節卸掉了。

他漲紅著臉，一臉憤怒的盯著葉晗。

“別盯著我了，我耐心不好，告訴我，你是誰？”葉晗又再次問道。

屠二閉上了眼睛。

葉晗冷笑道，“你不說也沒關系，我能猜到，你不是屠二，既不是我在山洞裏面碰到過的屠二，也不是我剛剛看到殺死了幾十個修士的屠二。”

屠二的眼皮在動。

葉晗繼續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剛剛那個詭異的情景，是曾經發生過的，屠二是屠家的族長，他殺了屠家所有的修士，用他們的血來祭靈牌。”

“你在重現當天的情景，不過你始終不是屠二，你只能做到重現，不能成為他，所以你連我都打不過。”

屠二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現在正常了。

“哦，看來我猜對了。”葉晗道。

屠二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些陰沈，“你想怎麽樣。”

“我猜，你是這個靈牌誕生的神識，對不對？”

屠二沒有說話，但是葉晗知道他承認了。

“你是神識，你沒有身體，而我也只是神識，沒有身體，我的身體沒有到這裏來。”

“所以我能打中你，而我的劍不能，因為神識可以傷害神識，而臆想出來的假劍卻是什麽都刺不中。”葉晗心念一動，手裏又出現了一把和地上丟棄的青木劍一模一樣的劍。

“你裝作受傷，是害怕我懷疑？”葉晗道，“你就是用同樣的辦法殺了孟玖，對不對？”

“但是我想不通，你一心把我們引到你這裏來，卻又什麽都不告訴我，真是奇怪。”

“如果說你是想要殺我們，在外面就能做到了，畢竟我們抵抗不了多久的死氣，所以你究竟是想要做什麽？”

屠二道，“不是我把你們引過來的，也不是我救的你們！”

葉晗眉頭一挑，“哦？不是你？”

“不是你，那是誰？”見屠二不願意回答，葉晗繼續問道。

“如果你不願意告訴我的話。”葉晗蹲了下來，修長的手指出現在屠二的眼裏，“我總能有其他的辦法，折磨人，我很在行。”

屠二的四肢現在還在痛，他瞇著眼睛，咬牙道，“不是我，是外面那群‘人’！”

“人？”葉晗道，“我敢肯定，我們剛剛沒有遇到過人。”

屠二道，“他們不是人，他們是怨氣，就是那群死去了的怨氣！”

“他們想要報仇，才把你們引了過來！他們想要找我報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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