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驚喜後驚嚇最後是震驚, 姿儀睜著眼睛熬了一夜, 淩晨時候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七點多驚醒，隨便洗了把臉後，就打著哈欠晃晃悠悠去了餐廳。

此刻, 程坤等人正在餐廳吃早餐，看到她白著臉青著眼的頹廢樣子，全都嚇了一跳。

“姿儀, ”端著盤子挪到她對面坐, 程坤眉頭緊皺，恨不得伸手去把她的黑眼圈挖出來：“戲演不出沒關系，你可得註意身體啊！”

“嗯。”苦著張臉點點頭，姿儀揉著太陽穴, 只覺得腦袋疼得發脹。餘光瞄見莫揚在喝牛奶，她清清嗓子，頗為拘謹：“莫揚, 謝謝你昨天幫我拍攝, 你手機在我這兒, 我這就……誒？”

上上下下翻遍身上的所有口袋, 她懊惱的一拍額頭：“不好意思, 我忘帶了！我明明記得出門之前把它放在兜裏的……不好意思, 真是抱歉！”

“這麽客氣做什麽。”莫揚被她的嚴肅鄭重弄得有點不安：“我沒什麽要緊事，你先用著吧。”

“不不不，”姿儀擺手：“你等我一會兒回房間取來就給你送過去！”

“呃……那我一會兒和你一起去拿吧。”

“不！”

毫不猶豫脫口拒絕, 眼見餐廳裏的人全都看了過來，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激烈。

大概因為缺少睡眠，她混沌的思維非常發散。如果莫揚與她一起去拿手機，她肯定要邀請他在房間坐坐，說不定還要對對臺本，那兩個人就要單獨相處很長時間……

不知道他的心思也就罷了，現在意外得知後，她覺得自己還沒調整好心態，無法正常面對他。

當然，也可能是她在自作多情，這樣最好了！

“我……我一會兒想出去逛逛。”她扯起笑臉隨口道：“這片遺址並不對外開放，難得有機會在這兒拍戲，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

——你不是早早都逛過了嗎？

莫揚噎了噎，但想到女人的天性就是逛逛逛，立刻又釋然了：“反正隨你吧。”

倒是程坤在一旁皺起眉頭：“姿儀，你還是補補眠吧，這個樣子傍晚不好上鏡啊。”

因為劇組一直順序拍攝，姿儀昨天卡在夕陽西下時的傍晚戲，所以今天白天大家休息，只等晚上太陽落山時再拍，如果今天再不過則要順延到明天。因為自己拖慢了整個劇組的步伐，這也是姿儀感到壓力格外大的原因之一。

“嗯，好的導演。”她本來就不想出門，現在正好順勢下坡，“放心吧，我已經頓悟了，晚上一定一遍過！”

程坤聞此，就打趣的笑起來：“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嗯！”

在房間裏睡了小半天後起來上妝覆習臺本，又是夕陽西下，看著天邊的金色晚霞，姿儀抿緊唇角，縮在袖中的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

全劇組都在等她一個，她的心理壓力真的超級大。

“餵！”換好明黃常服的楚墨笑瞇瞇的拍她肩膀：“口紅都要被你吃掉了。”

姿儀瞪他一眼，把身子轉了個方向，下意識擡手碰碰嘴唇，無視之。

“你其實也不用太緊張。”楚墨自來熟的坐到她身邊：“你知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麽身價？”

“……我還真不知道。”不情不願的轉回去，姿儀暗恨這家夥總是能挑中最吸引她的話題。

楚墨就伸手比了個數字：“七位數哦~”

“啊！”姿儀一楞：“這麽多？”

“你以為呢？”他好笑：“沒看片酬嗎？”

姿儀默了默，當初看到片酬時她的確驚了一下，但她日常生活中用錢不多，對這麽一大筆錢尚還缺少具體的認識，只覺得這是個數字而已。

“你是名副其實的大牌，有資格任性，就算今天真不過，也不會有人說你什麽的。”他的表情頗為認真：“再不濟，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可以向程導申請再投資，雖然現在有點晚，投資商都已經確定了，但沒有劇組嫌錢少的。”

姿儀一想，果真如此，立刻便長舒口氣，覺得肩上輕了許多。

其實哪有那麽容易，姿儀對這方面不了解，所以輕易被楚墨忽悠了過去。況且，就算她想投資，程坤同不同意還是兩說呢。

見她放松下來，楚墨暗道完成任務，隨便找了個借口，晃晃悠悠回到了臨時搭建的休息室。

“Okay！”他瞪了對著鏡子托腮發呆的莫揚一眼：“關心你就自己去說啊，時間長了別人還以為我對她有意思呢！”

“我覺得，她有點躲著我。”莫揚擰眉：“你沒發現嗎？”

“你可得了，天天想這想那怎麽跟個女生似的。”楚墨懶得看他：“反正我告訴你，失戀後的這段空窗期最適合戀愛，你不上有的是人上，到時候可別對著我哭。”

後靠到椅背上微嘆口氣，莫揚低語：“我還沒想好。”

這有什麽好想的？

楚墨翻個白眼，拿出臺本，不再理他。

夕陽最盛時，人員齊備，各就各位。

“姿儀說了，這次一遍過！”程坤笑著眨眨眼：“記住走位，註意鏡頭，——開始！”

場面瞬時一肅，大家全都圍在攝像機邊努力不發出聲響。

高宗悠悠蕩蕩溜達過來，身著華服的武才人行禮接駕：“奴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才人不必如此多禮。”皇帝腳步略頓，虛扶一下：“請起。”

說罷便大步往裏走，武氏停了停，扶扶釵環，才跟著進去。

這是姿儀昨天和沈清音學的，雖然拿來就用有點羞恥，但她想了一夜也沒想出更好的，想必沈清音也不會介意。

二人在前廳略頓後一路行至書房，高宗站在桌案後看著她的字撫須點頭，讚賞微笑，武氏站在側面靜默一息後，微微前傾探了探頭。

鼻端忽然飄進一陣香氣，楚墨下意識擡頭，正對上女孩兒嫵媚含笑的眸子。

見皇帝望過來，武氏以帕掩唇，羞澀又得意的彎彎唇角，皇帝含笑望她一眼，似是忽然想起什麽，從袖中掏出奏疏。

站在攝像機後看著這一幕，程坤長舒口氣，半懸的心終於徹底放了下來。

他知道，姿儀是真的頓悟了。

電影中的男女主角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對視，雖然不知她用了什麽小方法，但她終於懂得主動給自己找存在感，而非被動安靜的等著鏡頭去臨幸。

這樣的鏡頭看著也更加鮮活真實。

三分多鐘後，這幕結束，楚墨慢悠悠的走過來，姿儀跟在後面，面色緊張，心中忐忑。

“程導，”她吞吞口水，似是在做心理建設：“那個……怎麽樣？”

見她這副等待成績小學生似的樣子，程坤心覺好笑，面上卻故作憂慮：“嗯……”

“……不行？”眼見導演一臉猶豫，她立刻哭喪著臉：“那我再演一遍吧，反正現在時間還早，這次我一定加油，一遍過！”

程坤逗她：“不過怎麽辦？”

“我……”

“不過請我們吃大餐吧。”楚墨在一邊笑得和暢：“看到那邊那家四角飛檐的酒樓沒？就那兒就行。”

姿儀點頭如搗蒜：“沒問題！”就怕他說不出來。

“那妥了，”他笑得歡：“程導，為了這頓飯，你也得讓我們重演一次。”

“你啊，”程坤笑著虛空點點他：“我就是隨口逗逗她，可沒你那麽刻薄。”

“這麽說我過了？”一直緊緊盯著他的姿儀雙眸驀地一亮：“真過了？導演您可別放水！”

“你看我像放水的人嗎？”程坤失笑：“很好，悟性不錯。”

他其實都準備好就那麽將就著了，沒成想，姿儀居然真的在一夜之間領悟了別的人可能一輩子都領悟不到的東西。

“你真的很聰明。”他輕聲嘆息：“恭喜你，以後無敵了，哈哈！”

“借您吉言。”姿儀興奮得雙頰發紅，萎靡一天的臉孔看起來也振奮了些：“走走走，今晚我請大家去吃東西，就那家四角飛檐的酒樓！”

“這好！”楚墨一拍手，不等程坤答應就轉身將雙手圍在唇邊做喇叭狀：“來來來，今天提前收工，女主請吃大餐啦！”

眾人一陣歡呼，全都雀躍的加快腳步往回走。程坤見狀，好笑的搖搖頭：“看看把你們急的，好像劇組平常的夥食不好一樣！”

到底是年輕人啊……

青春真好。

飽餐一頓後，大家都有些意猶未盡，實在是劇組平日的生活太無聊了。不過考慮到明早還要拍戲，而且程導明顯沒有繼續去浪的意思，大家只好噤聲，一個個乖乖的各回各房。

一夜酣眠，再無話。

男人的妝沒有女人的麻煩，姿儀需要準備四個小時，楚墨只兩個小時就夠了。隱隱聽到外面的人聲，他翻個身，全身都充斥著“別人要起早但我還可以再睡兩個小時”的幸福優越感。

哪知這時，房間門卻“砰砰砰”的響了起來，動靜不小，嚇他一跳，這地方可是有過地震前科的。

“來了！”雖然心裏恨得想把那人抓來打一頓，但他已經很多年不發脾氣了，因此嘴裏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誰啊？什麽事？”

說著，就一邊起來穿衣服洗臉整理形象。

誰知道外面的家夥安沒安好心，他決不能衣冠不整的現身人前。

“是我。”

應答的是個男聲，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吧唧的，他一時居然沒聽出是誰。

“……誰？”邊開門邊打個呵欠，因為來人背對燈光逆光而站，他瞇了瞇眼才看清這是誰。

“我去，這麽早，你故意的吧！”橫眉豎目瞪他一眼，他擡腕一看剛剛5:08，轉身就想關門：“去去去，天大的事兒也等白天再說！”

“不行！”莫揚伸手攔住關閉的門，聲音微啞，聽起來又失落又不安，可憐兮兮的。

“餵餵餵，少拉拉扯扯的！”楚墨瞪眼：“你幹嘛？！”

“她都知道了。”

“什麽？”

莫揚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就想與他一起回房間，卻被他嫌棄的趕了出來：“天還沒亮呢，咱倆待在一起像什麽樣子，這要是姿儀那樣的大美女還差不多！”

臉色一滯，莫揚瞪他：“我一會兒就去告訴她。”

“你就知道打小報告！”楚墨輕蔑：“好像打了就能追到人家似的。”

這話……簡直不要更紮心。

莫揚蔫頭耷腦嘆口氣：“你出來，早飯我請你。”

“少來，我頂多也就吃20！”

“那算了。”

“去街對面港式餐廳吃早茶！”

“……很貴……”

“不去拉倒。”

“去去去，”莫揚被他念叨得太陽穴直疼：“人家這麽早不一定開門呢。”

“24小時營業！”

……你這是覬覦多久了？

“那我去對面定個包廂，你快點來。”一句話都不想再和他說，莫揚轉身就走。

半小時後，楚墨終於磨磨蹭蹭來了早茶鋪。這是個二樓的仿古木質建築，並沒有包廂，只用竹制屏風隔開了一個一個的小單間，莫揚就在靠墻的最後一個臨窗而坐。

他單手托腮面朝窗外，姿勢帥氣優雅，表情憂郁迷人，但此時天還沒亮，外面黑咕隆咚的，楚墨伸著脖子望了望，也不知他到底在看什麽。

“餵，”單手敲敲桌子，隨便點了小食後，他就興致勃勃的看過去：“嘿嘿，怎麽了？”

剛剛是起床氣還沒過，現在整個人清醒後，他的八卦本質立刻顯露了出來。

不太信服的皺眉盯著他，莫揚忽然覺得自己這一大早的來找他……

有點傻。

“其實也沒什麽。”垂眸思考一會兒，他懊惱的發現除了楚墨外，身邊居然找不出第二個人來為他出謀劃策。宋城的小妹最近總逃學，他請了長假回去和熊孩子鬥智鬥勇。還經紀人呢，每每他有事那家夥都正巧也出意外，哼。

無意識擺弄著手機，莫揚聲音低弱：“她都知道了。”

“知道了？”楚墨一楞，待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後，立刻嗤笑：“得了吧，就姿儀那個遲鈍程度，除非你去當面和她表白。我看不會。”

“我昨天把手機借了她。”莫揚頓了一下，把手機遞給他：“她看了通訊錄。”

眉梢微揚，楚墨接過來：“你怎麽知道？”

“她打開後忘記關閉了。”估計是太震驚了……

看著人名前標註的字母，楚墨啼笑皆非，瞬間了然。嗯，他是b，好吧，勉強滿意了。

“我說你還有一個月不到就30了，做的事怎麽一件比一件幼稚？我初中時候就不這麽幹了。”

“我不是讓你來挖苦我的。”莫揚郁悶，不能宣之於口，他就留個念想還不行嗎？

“唔……這有點不好辦。”聯想到姿儀昨天略微的反常，楚墨瞥他一眼，人家現在明顯沒這意思，或者說對他沒這意思。

但這話可有點不好說。

“既然她裝著什麽也不知道，那你也假裝不知道她知道好了。”輕松的聳聳肩，他笑瞇瞇的：“反正在劇組你們也做不了什麽，你去表白的話，她不同意不就死路一條了？”

“嗯。”莫揚點頭，讓他現在幹點什麽的話他也不敢啊：“那，我什麽時候做什麽比較合適？”

……你自己難道是死人嗎？

默默翻個白眼，楚墨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我問你，你們正八經相處的時間，到底有多久？從認識那天算起。”

掰著指頭數了一下，莫揚汗顏：“不到一個月……”還不是獨處。

“你……”楚墨簡直無話可說：“你還是先找時間和她相處相處再說吧。”

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莫揚決定再把日程重新安排一下。他的工作已經排到了大後年，不過想戀愛的話……

起碼要KO掉三分之一。

估計宋城又要氣得跳腳了。

——

6:45，姿儀上完妝才覺得肚子有點餓。

侍寢之後，武才人頗為得意的換了一身玫紅襦裙搭配白色半臂，繡鞋上墜著明珠，妝容精致，發髻高聳，整個人看起來很是鮮亮。

她決定再接再厲，聽說皇帝喜歡王體行書，便翻箱倒櫃找出了自己帶進宮來的字帖，還重金求購皇帝的真跡，打算日日臨帖練習。

徐慧靠著進諫獲寵，她就不信她不行。

八點開始正式拍攝，她正無聊的翻著臺本，一陣食物的香氣忽然飄到鼻端。

偷偷咽咽口水，她擡頭望去，就見楚墨和莫揚一前一後走了過來。

“知道你挑剔，肯定沒好好吃飯，他特地去對面買了好吃的，讓我去幫著挑選。”楚墨厚著臉皮大言不慚：“為了你，你知道我們幾點起來的嗎？”

看著莫揚明顯的黑眼圈，再看看他精神飽滿要笑不笑的可惡模樣，姿儀沒什麽表情的扯扯嘴角，把打包好的食物接了過來：“謝謝。”

她敢肯定，楚墨絕對知道什麽了。

這種感覺就像身邊有個定-時-炸-彈……嗯，要是能把他弄走就好了。

莫揚沒他臉皮厚，聽他說完直臉紅，又不好反駁，因此只是狠狠瞪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幫倒忙。

在這種尷尬暧昧的氛圍中，時間一晃溜到了十二月。因為姿儀是絕對的主角，她開竅後演技突飛猛進，與搭檔和導演也越來越有默契，NG越來越少，進度快了不是一點半點。

聖誕節時，眼見任務超額完成，程坤大手一揮給劇組所有人都放了三天假，因為進組前簽過嚴格的保密協定，所以他也不怕有人此時透露相關消息。眾人大都貓在房間看劇休息，偶爾有幾個結伴去周圍城市旅游，姿儀、楚墨、莫揚三個卻緊鑼密鼓的安排行程，楚墨飛去歐洲，姿儀和莫揚則一起回了M國。

從1月開始，悠閑的日子不再，她就要忙起來了。

《迷霧之後》提名了金球獎劇情類最佳女主角，她要走一次紅毯，紅毯裝還沒準備；公司請她與最近當紅的一個新人樂隊組合拍支廣告，作為師姐適當提攜師弟們一下，她也無可反駁；還有各大時裝周將近，她托容子宸在力所能及範圍內給米娜占了許多個人專場。因為她是過往有汙點的設計師，少有模特願意與她合作，因此這次找的全是國內新人，嫩得不能再嫩，更別說名氣。姿儀幫人幫到底，只能飛來飛去的幫她走壓軸鎮場子，抽空還要回國去試服裝，還有黛兒給她電話說有個名導的大制作看上了她，已經預留了一個角色，就看《一見傾心》播出後票房怎樣，好的話她沒準還能混個重要配角……

這麽一算，接下來的三個月，她幾乎連睡覺時間都不太有了，M國這邊的事情稍閑後，《女帝》差不多也該宣傳了，國內宣傳會怎麽也得挑著去兩場，M國宣傳會基本就靠她了，歐洲方面則是莫揚他們……

在行程表上圈圈畫畫，好不容易安排完工作日程後她又皺著眉頭仔細檢查了一遍，生怕漏掉什麽。

好懷念經紀人在身邊的日子，趕緊再拿幾座獎杯，她要重新回到星光享受工作投餵的生活~

見她坐在自己身邊苦著臉唉聲嘆氣，莫揚就笑著湊過來：“喲，日程很滿啊。”

“是啊。”姿儀蔫頭耷腦：“你也差不多吧？”

莫揚笑微微的沒答話。他認真看著她的行程，忽然一指3月12日：“這天是我生日，你居然空閑，真巧。”

“植樹節？”姿儀挑眉微笑，“是挺巧的。”

“你不知道？”莫揚懷疑的看著她，從前的尹姿儀對有關他的各種節日比他自己都清楚。

“呃，最近忙昏頭了。”姿儀隨口道，鎮定的轉換了話題：“提前祝你生日快樂了。”

“有什麽快樂的，三十而立。”他沒什麽表情的聳聳肩，又頗為認真的轉過頭：“如果……那天你沒別的約會的話，可不可以過來和我一起過？”

看著他近在咫尺隱含哀求的臉，姿儀喉嚨一哽，有點尷尬。她想找個借口糊弄過去，大腦飛速運轉，一時卻想不出拒絕的說辭。

難道，她要說，“不，那天我要去植樹”？

“我去的話……”她輕咳一聲：“有點尷尬吧……其實和父母一起最好了！”

“我以為你知道的。”淡淡坐正身體，莫揚轉眸望向窗外：“我沒有父母。”

“嗯？！”

“26年前，Z國發生了一起規模很大的兒童倒賣案件，影響非常惡劣，當時人盡皆知。”他不在意的笑著轉過來：“很倒黴，我就是被賣到M國的兒童之一。聽說因為幾個達官貴人的孩子也被賣掉了，所以這個案子破的特別快，不過半個月，所有被賣的孩子就全被解救回國，等待家長去認領。”

姿儀不自覺的皺緊眉頭，表情嚴肅起來。她知道這個案件，因為容子宸給的資料上說顧宏的長子也被賣了，不過那個倒黴蛋只被賣到近郊農村，很快就被找了回來，幾乎比所有孩子都快。

這個事情本身有點不可思議，首都近郊一般比較富裕，天子腳下，村民的膽子不會那麽大，而且當時顧宏正值政治生涯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因此她和容子宸全都認為這很可能是他的政治對手故意炮制出來的。並不是說他們找人去賣孩子，而是他們在犯罪團夥背後推了一把，不然那些孩子也不會那麽輕易就會神不知鬼不覺跑到國外。

畢竟，Z國人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連家事都處理不好的話，很多人都會對他的能力產生懷疑，這事也會對他造成很大牽制。

不過，顧宏的反應足夠快，最終這不但沒變成他的絆腳石，反而還成了他的閃光點，因為之後他作為受害者家屬的群體代表對相關部門施壓，這才加速了案子的破獲，本人也因此獲得了許多同情和好評。

看著莫揚漠然的臉，姿儀抿抿唇，心頭忽然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靈光。

她想抓住，卻失敗了。

“沒有人來認領我，有關部門也查不出我到底是誰的孩子。每年棄嬰那麽多，大概我本來就不受期待。”他頓了頓：“那次，柳柳和我一起，我們一路上互相鼓勵，後來她家人來接她時，順便把我也接了回去。”

“所以，你……其實是柳家撫養長大的？”

“嗯。”

看著他的側臉，姿儀暗道從小寄人籬下，結果非但不自卑，還養成了驕傲任性的脾氣……

其實這也挺難的……

雖然不厚道，但她確實有點想笑，同時又覺得他很是可憐。

“所以，你要陪我一起過生日嗎？”話題回到原點，這次姿儀很幹脆的點了頭。答應之後她自己也滯了一下，——算了，就當日行一善了。

——

十多個小時的飛行轉機後，到達L城時正是清晨，兩個人走出機場便分道揚鑣。姿儀打著哈欠招了出租，公寓都沒回，直接去了CM公司。

此時正是聖誕的前一天，娛樂公司無所謂休不休息，節假日反倒更忙碌。姿儀推門走進黛兒的辦公室時，她正在發飆罵人。

在她辦公桌前站著三個大男孩，看起來也就大學的樣子，其中一個被罵得眼圈通紅，另兩個則縮在一塊兒，顯然被這場面嚇到了。

“我來的不是時候啊。”姿儀頓了一下，想要往外走，卻見黛兒對她使了個眼色，只得走到一邊坐了下來。

“這就是不久後你要搭檔演廣告的，”她深吸口氣，揚揚下巴：“呶，先見個面。”

眉梢微揚，姿儀點點頭，也沒起身。三個男孩子偷偷覷著她，下餃子一樣挨個說了“師姐好”，也不敢吭聲。

“和未婚女子開房被拍那叫緋聞，和已婚女人開房被拍這叫醜聞！管好你的老二！滾出去吧！”

姿儀在一旁看得發笑，趕緊按了按嘴角。咕嘟咕嘟喝掉一杯水後，黛兒的怒氣終於平息了些：“這一個個的，都不省心。”

“聽說你給我又接了電影？”她打個呵欠，也不接話：“我剛下飛機，忙著呢，最晚後天就走。”

“杜斯拉導演知道吧？”黛兒看她一眼，卻並沒什麽喜色：“他要拍新作了，看過你的電視劇後覺得你這個人很有意思，想找你去演個角色。”

……杜斯拉？

睡意頓消，姿儀一下跳了起來，雙眼發亮：“真的？！”

那可是世界大師級導演，大師級，現今公認的還活著的藝術大師！

他執導的影片風格多樣，既有商業大片也有小眾文藝片，但無一例外都是精品，最重要的，他已經十多年沒出新作品了，因為據說一直在籌備封山之作！

“真的。”黛兒給她一個劇情介紹：“別高興的太早，這是一部R級片。”

……R級？

姿儀一下楞住了：“為什麽？”

“其中包含大量裸-露鏡頭。”她敲敲劇情梗概，姿儀下意識低頭，就見到了電影名字。

《諸神之王》。

這是一部講述希臘神話的電影，而希臘神話中包含大量亂-倫、性-愛，如果真的全部拍不來，R級絕不過分。

“但你也不用太擔心，杜斯拉怎麽說也是藝術大師，自然不會像那些小導演一樣以赤-裸惡心博人眼球。事實上，據我了解，其中並沒有直白的性-愛場面，只是裸-露比較多，但都很唯美——你要對大師有信心。”

“可它是R級。”姿儀的眉頭打了個死結。她現在正是萬眾矚目的時候，國外還好說，如果她接演R級片子的消息傳回國內……

絕對、一定、百分百是一場大地震。

簡直不敢想。

“我知道你的顧慮。”黛兒嘆口氣，她覺得東方人有時候古板得簡直不可思議：“不過……你好好想想吧，機會只有一次。你的角色是雅典娜，不裸-露不親吻，總之，你認真考慮考慮，一周後給我答覆。”

“嗯。”

心事重重的點了頭，姿儀愁眉苦臉的回了公寓。洗澡補眠後與米娜約了時間，又了解了一下時裝周，第二天早起去CM弄清了廣告拍攝的具體日期和內容，又和一個奢侈品牌的負責人見了面，第三天緊趕慢趕的回國試禮服挑顏色，晚上飛回片場，整個人都累得不行。

第二天早起上妝，看到進度後，姿儀的腦子又懵了一下。

她該拍吻戲了，這也是整部電影中唯一的一幕吻戲，媚娘和太子李治的。

並不火辣香艷，只是蜻蜓點水的一觸即分，但她還是覺得很為難。

見她從早上開始就一直皺著臉，一點兒都沒有放假後的輕松歡悅，程坤便稀奇的走過來：“姿儀，你怎麽了？”

“導演，”她可憐巴巴的擡起頭：“這個……借位可不可以？”

“借位？”程坤一楞：“這個不好借，而且只是輕輕碰一下啊！”

略皺皺眉，他眼神古怪的望過來：“你不會，從沒演過親密戲吧？”

姿儀點點頭，垂下眸子：“我不太喜歡演這種，能避則避。”

程坤一聽不禁樂了，現在的年輕人為了出位什麽大尺度都接，像她這樣還真少見。

想到她就是這麽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拿了獎，他的表情又柔和了幾分：“其實你這麽想也沒問題，可我們的職業是演員啊，總得有點藝術精神，有時必可避免就要做些犧牲。”

道理姿儀都懂，可她就是做不到。

“入戲之後忘記自己是誰，一些動作水到渠成就做了，也不用刻意。”

看著女孩兒苦哈哈的臉，程坤暗嘆口氣，心道前陣子趕出來的進度說不準又要拖沒了。

果然。

因為只是蜻蜓點水的碰一下，沈清音事前就沒與姿儀溝通。他本人對激情戲的把控也極嚴格，不過在他看來，這壓根就算不得吻，只能叫做“皮膚的觸碰”。

他哪知道，姿儀連“皮膚的觸碰”都沒有過。

之前姿儀一直不知道為什麽有人拍戲會笑場，這次她可了解了個徹底。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可看著沈清音越湊越近的臉，她莫名就是想笑。

沒什麽理由。

這樣NG了三四次，大家拿她毫無辦法，她自己也沒別的主意，只好先申請跳過去演下一幕。

程坤只能嘆著氣同意了。

這期間，沈清音一直沒什麽表情的配合，即便反覆演了好幾遍也一言不發。姿儀心裏愧疚，此時人多不好說什麽，午休時就主動拿著飯盒坐到他身邊：“拖累你了，對不起啊。”

“沒什麽。”沈清音很清淡的看她一眼：“這種事，女生有喊‘No’的權利。”

他這麽通情達理，姿儀反而更加不好意思：“都是我做演員不合格，敬業精神還不夠。”

“也不能這麽說，”他眉頭微皺：“如果導演要求你全-裸出鏡，你也會同意嗎？”

“當然不！”

“所以，這跟敬業精神沒什麽關系。”他淡淡道：“在做演員之前，我們先要做自己，堅守原則和底線。”

原則和底線。

眼眸低垂，想到自己一直糾結的劇本，她幽幽嘆氣：“誒，如果……如果一個大師級導演邀請你出演他的三級片，你會不會同意？事先聲明，有關你的鏡頭不暴力不色請不裸-露，但它確實是個三級片。”

原來她這幾天一直在愁這個。

動作優雅的擦拭了嘴角，沈清音想也不想：“看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這個本子，喜歡到什麽程度，這種程度值不值得你去承受來自外界的流言蜚語。”

雖然從沒與杜斯拉接觸過，但在CM上課時，姿儀看過他的全部影片，鬼斧神工，非常優秀，令人印象深刻。

而《諸神之王》這個劇本，雖然她只看到一個梗概，但不難從中看出，這應該是一部視角宏大的史詩級劇作。它雖然以“諸神之王”命名，但其中並沒有特定的男女主角，神王宙斯的戲份只是比別的演員略多了些，遠達不到《女帝》這種單一主角的程度。能在裏面得到戲份頗重的雅典娜角色，事實上，姿儀覺得非常榮幸。

但它怎麽就是R級呢……

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沈清音嗤笑一聲：“你怕被人說？”

他這話問得直白，姿儀楞了一下，才有些難堪的點頭：“好不容易努力轉了型，我不想被人說成‘艷星’什麽的。”

“想多了。”沈清音撇嘴：“你的角色又不脫，難道所有出演三級片的就都是艷星了？”

……說的也是。

“不過，”眼見女孩兒神色略緩，他又語氣一轉：“從來沒有三級片配角越過主演一炮而紅的先例。你說這部電影的導演是大師級？現今世界上能被稱為‘大師’的可沒幾個，你別被人騙了。”

“不會，”姿儀彎起眼睛：“謝謝開導。”

“這麽客氣做什麽。”沈清音揚揚眉，微微笑了笑：“你不是擅長創造奇跡嗎？那就做個史上第一吧。”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12月的陽城，有梅花幽幽綻放。

遠處就是碧瓦紅墻的輝煌宮殿，沈清音微側著頭，秀致的面孔遠山般出塵清逸，有一種模糊了時光和歲月的悠長餘韻。

姿儀安靜地看著，忽然就打心底裏為他感到可惜。

雖然他們的關系沒那麽親密，但其實也沒她想的那樣惡劣，無非是“你和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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