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南推門而入，見雪野正倚靠在床頭，這一次，他的手裏什麽也沒拿，就安靜地坐在那裏，眸色平靜地看向她。

雪野見圖南與之四目相對之時，明顯怔了一下。

圖南緩步走向他，卻在距離床一段距離的椅子旁，停了下來。

雪野看著她，緩緩問“為什麽坐在那兒？”

圖南被他問得一怔，“啊？”

“我聽故事的時候，是會發問的，坐在那兒，我怕我的聲音不夠大。”雪野提醒這句，是想讓她能夠距離自己近些，可突然意識到圖南耳朵的問題，又覺得怕是刺激了她。

圖南白了他一眼，原本也以為自己會為了“聽不清”之類的話題和對方急，可真的聽見了，好像也沒什麽，大概已經習慣了當個“半聾人”了吧，在心裏說：他腦子不太對，別和他計較。

一個半聾，一個記憶不全，倒是相配。

想到這兒，圖南不禁揚唇笑了。

看到她突然發笑，雪野微微詫異，可看她笑得自然，便又放下心來。

圖南拽著椅子，向他靠近了一些。

雪野看見她略帶笑意的眼眸，忍不住盯著她看。

“我臉上有奇怪的東西嗎？”圖南暗暗為自己的沒出息感到“氣憤”，她竟然被他看得有些難為情。

“聽別人說話，看著對方的眼睛，是最基本的禮儀。”雪野這句話，一箭雙雕。

既為自己能光明正大盯著她找了理由，又讓圖南不好意思不去看著他。

圖南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往什麽圈套裏掉......

***

圖南決定：不按照下午寫文的敘述順序講述，而是從兩個人相識的過程講起。

雪野靜靜地聽著，目光穩穩地投在她的眸子裏。

正式講起來，圖南反而越來越放松了。

雪野一次也沒有打斷她。

圖南用詞精準，從前只以為當語言表述感情的時候，總是顯得匱乏，現在才知道，其實只要把心理感受如實說出來，經歷過的人，自然能引起共鳴。

講到T小姐準備離開，在機場和“記不得”先生的告別時，雪野註意到，圖南微微垂下眼眸。

其實，雪野最想聽她講述的，就是這一段，他猜測過她那時的心境，可畢竟不是當事人，未免不夠完全。

世上，找不到百分百能明白自己心意的人，能猜到八成，已是幸運至極。

圖南盯著自己的膝蓋緩緩道“T小姐想，她徹底成了一個殘疾人，原本覺得‘看不起這類人群’，是極為低級的行為，可當自己變成了其中一員的時候，才能理解：好像，比起從前，確實是不那麽中用了。”

雪野平靜的聽著，可心口卻像是被一根細細的針，一下一下地戳著。

“T小姐坐在機場大廳的時候，翻看到關於那場發布會的新聞，文章裏對於那個男人的描述，看在眼裏，覺得每一個都寫得不過分，他好像擁有很多人所不曾擁有的理智、紳士、修養、優雅，自制，是那樣好的人......”圖南說完，擡眸看向雪野。

她的眼眸裏，沒有一絲淚光，很平靜的，好像對著他說出真心話，承認自己當時的“自卑”情緒，也沒有那麽難過。

“T小姐沒有詢問過他的感受，就離開了，是不是有點不公平？”雪野突然發問。

圖南驚訝地看著他。

“怎麽，聽眾不能談感受嗎？”雪野問得自然，想盡可能打消對方的疑慮。

圖南聽到他這麽問，且面色冷靜，覺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還以為他想起來關於那段過往了......

“後來才會這麽想，當時，大概只顧著傷心了。”圖南選擇坦白。

“後來呢？”雪野覺得，經過這場對話，圖南應該能釋懷不少。

“後來？”圖南看著他的臉，突然又覺得情緒上來了，“他什麽都不記得了，所以說，男人不是什麽好東西。”

雪野聽到她的語氣，先是一楞，繼而揚唇笑了，側頭看向窗外，想到下午她的一系列反應，越想越覺得好笑，扭過頭，繼續笑。

“好了，講完了，我要去睡了。”圖南起身，將椅子拽回原地，擡眸，瞪了他一眼，走出了房間。

看著她的背影，雪野想到一句話：你與眾不同的語言和動作，在我的心跳裏，誇張地存活。

***

又過了幾周時間，雪野能下地活動了。

他和圖南在廚房相遇。

“要喝什麽嗎？”圖南正在冰箱裏扒拉著，她的嘴裏是沒嚼完的櫻桃。

雪野看著她，微微搖了搖頭。

圖南突然覺得：此刻，自己像是被家長抓住，正在偷吃零食的小孩......有什麽可慌的？

“那你就回去躺著啊。”圖南覺得自己的吃相不太雅。

“再躺就要發黴了。”雪野說著，回身看了一眼窗外的草地，明媚的陽光照耀在上面，一片鮮綠，格外奪目。

“要出去走走嗎？”圖南看出了他的心思。

“一起去吧。”雪野發出了邀請。

雪野走在前面，圖南走在他的左後側方。

“走這邊吧。”雪野指了指身子的另一側。

“為什麽？”圖南不解地追問。

“習慣走在別人的左邊。”雪野淺淺道。

“毛病真多。”圖南脫口而出。

雪野面上一楞，繼而露出標志性的笑意。

圖南雖然罵著，還是挪到了他的另一側。

“助理小姐，我們從今天開始，要回歸正式工作了。”雪野突然開口。

原本盯著遠處波光粼粼水面的圖南，將視線扯回來，不解地看著他。

“畢竟是拿工資的不是嗎？”雪野微微俯視著她。

圖南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身份是——助理。

“可是我是生活助理。”

“了解，可我工作的時候，也需要有人在旁邊照應著。”雪野提出“無禮”要求。

他其實是想能夠和她見面的時間更多些，這些日子，他們雖然共同住在這裏，可多數時候，圖南都是不見蹤影的。

“我對下屬的要求，可是很高的。”雪野這句話聽起來，好像是在提醒對方：你最近，可真的是不太稱職。

圖南呆呆地看著他，突然想到：自己好像確實沒有看到他工作時候的模樣。

好奇心驅使，圖南竟然略顯乖巧地沖著他點了點頭。

***

晚間吃過晚飯，圖南便正式進入工作狀態。

雪野看著公司最近的項目資料，圖南想大概是白天來送東西的工作人員帶來的。

最近遠離了網絡，反而覺得愈發清靜，看不見那些言論，反而覺得徹底沒有了包袱。

雪野坐在座椅上，背後是柔軟靠墊，累了，還可以調節成躺臥模式的多功能椅子。

圖南給他端了咖啡，坐在書桌另一側，托著腮幫子，目光掃視著桌上看過的資料。

“你可以看。”

圖南擡眸，看向他，表情帶著不解。

雪野微微揚了揚下巴，意思是他說的是桌子上的資料。

圖南搖了搖頭，“涉密。”

雪野被她簡單的兩個字逗樂了，“我不會起訴你。”

“我只有一個問題。”圖南想著，剛好借這個機會，套一個她感興趣的問題。

雪野停下手裏的工作，看向她。

圖南微微頓言，繼而試探性問“《江湖錄》的男主角是誰？”

“白言啊。”雪野剛剛翻看完那個項目的資料。

“那就好。”圖南聽到確切的答案，竟然孩子氣地偷偷埋頭笑了。

“喜歡他嗎？”雪野問話裏帶著些許笑腔。

“那當然！”圖南自己此刻是看不到，她眼眸裏閃爍的精光，像每一個追星女說起偶像時一樣，“一張高級臉，演技好，關鍵是性格不張揚，還帶著一些‘酷’.......”

“好了，太吵了，打擾到我工作了。”雪野制止了她的唾液橫飛。

圖南的興致被殘忍打斷，可又怕萬一把他惹生氣了，換了角怎麽辦？那是她最喜歡的一本新武俠，看原著的時候，想的就是：白言要是能演男一就好了。

雪野繼續低頭看資料，餘光微微觀察著她。

圖南的目光，盯著桌子上《江湖錄》的資料冊。

雪野想，一會兒得給公司打個電話，看來，要將《江湖錄》項目提前了。

***

秦恩雪聽著雪野助理帶回來的島上的消息，手裏仍舊翻動著文件，“兩個都是奇葩，所以才合得來。”

助理聞言，低眸笑了。

“對了，你下次去的時候，把這個帶給他。”秦恩雪遞給對方一個資料袋。

“好的。”助理接過資料。

門被敲響了。

“進來。”秦恩雪低聲道。

門開了，雇傭阿姨走了進來。

“董事長，寧語小姐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秦恩雪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她覺得：這個丫頭快要把她整瘋了。這已經是她這個月來的，不知道第幾回了。

“讓她先在客廳等一會兒，我處理完手頭事務，就下去。”

雇傭阿姨點了點頭。

助理見秦恩雪有客人，就拿著資料離開了。

下樓的時候，看見正坐在沙發上的寧語，助理想：一般男人都會喜歡心思單純的女人，可寧語小姐這般粘人的，卻是會讓人有負擔吧？

寧語坐在沙發上，時不時看向樓上。

助理見她投過視線，不由一怔，他有預感：寧語要向他發問了！不禁頭皮發麻。

果然，寧語起身，笑著沖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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