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情變得異常順利，飛豹軍團的士兵在半天的時間內通過了洛水城，我一直防備的相互沖突並沒有發生。

而我則帶著碧靈一直伴隨著曼格拉，直到飛豹軍團的大軍與離此地八十五裏駐紮的猛虎軍團匯合，我才在洛水城以東十裏的地方把碧靈交給了曼格拉。

然後迅速地回城，在策馬奔馳的時候，我還記得碧靈最後所說的那些話。

“我不會忘記這些天的事情的，你給我帶來的恥辱，我必將加倍奉還。我會回來的！不用多久我就會再次出現在你的身邊，到那時候我希望你做好所有的準備！”

她在離開時的眼神也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心頭，那絕對不是簡單的仇恨，那種覆雜的情感，我曾經見過很多次，但我還是不能接受碧靈這位魔族也會擁有這樣的眼神。

從她的眼神，我知道了她的內心並不像所說的言語那樣冰冷，我忽然感都有些驚慌，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難道就是為了臨別前的相對嗎？

我連忙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從我的腦袋中驅除，現在我必須趕快回到洛水。雖然到目前為止，曼格拉都很守信用，我卻不能保證在他得到像要的東西以後，會不會改變主意。

即使在出發之前，我已經知道了安琪兒的兩個騎兵師團離開豐登郡，馳援我這裏，在我回城的時候，他們應該已經到了一段時間了。但我還必須去指揮這支部隊，防備敵方可能出現的突襲。

在離城還有些距離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一些陌生的騎兵出現在東門外，從他們的裝備不難發現，那就是屬於聯合軍團的騎兵部隊。

這些新鮮血液全面替換了城中損失慘重的各個師團，在城外排列著整齊的戰鬥陣型，防範敵軍的進犯。

我沒有回到自己的臨時府邸，就在城門口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望著遠處。在我的命令下，一批偵察騎兵被派了出去，他們將監視飛豹軍團的動向。

當天傍晚，他們回來了，帶來了最新的消息。飛豹軍團根本沒有多作停留，補充了一些糧草物資以後，幾乎是馬不停蹄地繼續東進。

猛虎軍依然留在原本的駐地，他們正和洛河郡警備部隊一起，加緊在洛水城的東面構築防禦工事，看樣子準備長期屯守。

直到此時，我才完全放心了，我終於挺過了最艱苦的那段日子，雖然最後敵軍的退卻有些出乎意料，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奇跡，但我總算保住了龍騎郡所屬的寶貴有生力量。

對於飛豹軍團走得這麽幹脆，我是有一定的想法的，只是因為手中的資料太少，我還不能準確地推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是在隱約中感覺到，卡迪洛的東部戰線估計是發生了什麽狀況。

除了命令弗克斯盡快打通被破壞的情報線路，查明目前帝國各處的情況以外，我並沒有過多關註飛豹軍團撤離的原因，現在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統計傷亡人數對於我來說是一件非常痛苦，卻不得不處理的事情。由於這次傷亡人數實在是太大了，整個指揮體系也受到了嚴重的破壞，我花費了整整兩天的時間，才得到一個大概的傷亡報告。

拿到這份報告以後，我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讓靜守住房門，不許任何人入內。此時的我已經被深深的痛苦和無限的愧疚所籠罩了，我不想有任何人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一份幾十頁的傷亡報告上沒有詳細列舉傷亡人員的名單，只是記錄了各個中隊的減員情況。

一個加強騎兵師團一萬四千人，軍團直屬魔法師部隊三千五百人，軍團直屬精靈族射手三千人，兩個步兵師團四萬八千人，再加上一些後勤部隊，我所率領的軍團總人數超過七萬五千人。

然而，他們中的大部分再也沒有辦法回到自己的故鄉了，四萬三千條生命永遠地留在了洛水城的土地上，他們中很多人的屍體都無法找到，只能用一塊寫著名字的標牌所代替。

還有一些人比他們要幸運一些，一萬二千名士兵身受重傷。剩下兩萬士兵中完好無損的也沒有多少，一些輕傷的士兵依然站立在那裏，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我不難發現，戰死沙場和身受重傷的士兵所占總兵力的比例是那樣高，將近七成的傷亡一方面說明戰鬥的慘烈，另一方面也說明這些士兵是如何地英勇，他們都是堂堂正正在戰鬥中戰死的，而不是在逃跑中被敵軍射殺的，這一點從他們屍體上的傷口就可以看出來。

在後面的附註裏詳細地記錄著幾位戰鬥英雄的事跡，雖然他們已經離開了，但他們在離開之前的戰績卻讓我不禁熱淚盈眶。

隸屬騎兵師團第三大隊第二中隊的普通騎兵張成，連續三次參加突擊行動，斬敵步兵一十五人、騎兵三人。沒有人知道，在他第三次突擊之前，他的腹部就已經劃開了一道裂口，他用布條草草包紮一下，就帶著這足以致命的傷口出擊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在戰場上力戰而亡，身負致命傷三處，重傷兩處，輕傷十七處。

普通步兵李勇，在與敵方步兵近戰之中極其英勇，擊殺數名敵軍。最後為了保護同伴，陷入重圍，眼見身還無望，最後時刻用身體卡住對方兵器，擊殺對手後含笑而亡。

……

這樣的事例舉不勝舉，與他們相比，我這位讓他們陷入死地的主帥卻始終接收著嚴密的保護，身上沒有一條傷痕。這怎能不讓我的心中波濤洶湧呢，我又怎麽面對這些戰死的部下呢？

也許，在此役之後，我的聲明不但不會受到影響，上面的光環還會多上一層，大多數人眼中我的確是用五萬人的傷亡換取了卡迪洛部隊十五萬人的傷亡，但從數字上將，我足以驕傲了。

但我卻知道，我這七萬多人到底有著怎樣的戰鬥力，一百多龍騎士、三千多位高段魔法師、三千多名精靈族射手，有了他們的加入，我的部隊實際上擁有了一個整編軍團的戰鬥力。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在謀略上不但沒有取到什麽優勢，反而被曼格拉所設計，最後陷入了絕境之中。如果曼格拉不是魔族的話，我恐怕早就倒在飛豹軍團的鐵蹄之下了。

這樣的戰績又怎能厚顏無恥地接受別人的鮮花呢，又怎麽能夠配地上帝國英雄的讚譽呢！

在這些血淋淋的數字面前，我知道為什麽安琪兒一開始就不讚同我的東進計劃，她早就預料到有這種可能了吧，所以才可能在我被困的時候，能夠迅速做出反應，采取最合理的方式對飛豹軍團施加壓力。

現在的我總是被自己的情感所左右，麗雅的出現讓我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在沒有仔細分析付出的代價之前，就下達了命令。

為此，幾萬條生命被我推向死亡，幾萬個家庭將承受無盡的痛苦。一個人的利益真的需要這樣大的犧牲嗎？這是我的無奈，還是整個世界的無奈呢！

我使勁拍打著自己的臉龐，用這種方式讓自己從沈重的打擊中恢覆過來，的確在這個時候悲傷、後悔事沒有用處的，逝去的生命在也無法挽回，我所能夠做的僅僅是讓他們的犧牲不會白費。

龍騎郡與卡迪洛的沖突，在今天畫上了一個句號，我知道在今年再也不會有一場同等規模的戰役了。

在這場戰役中，一個顯目的驚嘆號應該屬於安琪兒，她的及時出擊不僅一定程度上拯救了面臨絕境的洛水城幾萬名士兵，豐登的大勝更為我獲得了大量的領土，事實上在飛豹軍團離開後，豐登郡也處於我的控制之下。這樣的功績怎能不讓她技驚泰龍呢？

我所得到的只是一個省略號，一個代表著傷感和遺憾無限延伸的省略號，在這個時候我開始走出自我中心的圈子，開始更多地考慮別人的意見，這對我將來的發展不能不說是一種促進。

我走出了那間房間，當我推開門的時候，忽然發現許多軍中將領已經聚集在門外等待著我了。我的臉上忽然出現了笑容，揮了揮手說道：“一切都結束了，敵軍退卻了，我們勝利了。……這……還不夠嗎？”

戰鬥中沖鋒陷陣，漠視生死的將領們，聽到我的這句話後，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他們努力地用手不斷擦去臉上淚水，試圖像我一樣用笑容迎接明天。

可是，他們做不到，戰爭中的太多事情讓他們不能控制自己了，不管是高興的淚也好，是傷感的淚也好，總之一切已經結束了。

“真的是結束了嗎？”我不僅這樣問我自己。

“應該還有明天吧！”我這樣感嘆道。

一陣北風吹來，帶來了一陣涼意，烏雲飄了過來，讓灰色成為空中最主要的色彩。風越來越大，天色越來越暗，眼看一場大雨就將到來，眾人卻還沒有散去的意思。

直到雨滴把路面變得斑斑點點，那些將領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在我的指示下回到各自的駐地。我仰望天空，忽然感到臉上除了濕潤以外還多了些什麽，那是……

我伸開手，幾粒小小的、堅硬的、冰涼的東西出現在手中。

我喃喃自語道：“冬天來了，有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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