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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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還有半個鐘就得上班了。神從穎沒辦法，只好跟胡路蓮請了一個鐘頭的假。
她快手快腳地打開冰箱，取出一顆白菜，又將臘肉臘魚切好，上鍋蒸。匆忙之下，只做了一盤臘肉，一盤臘魚，加一盤醋溜白菜。
“先吃飯，餓了吧？”神從穎招呼坐在沙發上略顯局促的張文峰，“我隨便做了點，時間緊，來不及。等晚上我下了班，再好好請你出去吃一頓。”
“不用出去吃了，浪費錢。這已經很好了，有魚有肉還有青菜。”張文峰客氣地笑笑，坐到了飯桌旁。
神從穎不和他客氣，盛了兩碗飯，一碗遞給他，又遞過去一雙筷子。自己也拿起筷子趕緊吃飯，邊吃邊說：“等下我還得趕去上班。你吃完就在家裏玩吧，有電視，也有電腦，等下我把手提拿出來。你隨便玩，不要客氣哦。如果想休息的話……”
本來，她想說“想休息的話可以去床上躺一躺”，可是一想到，他畢竟是個男人，還是個不是男朋友的男人，這樣躺自己的床就不太好了，趕緊換了一句：“等下我先把客廳的沙發床攤開，也很好睡的——我爸媽過來就是睡沙發床——你可以躺著休息，晚上就在我家住吧？”
張文峰臉紅紅的，微笑著說：“我出去找酒店也行的。”
“不用，就在我家睡！”家裏來人，怎麽能讓別人去住酒店呢？除非自己付錢還差不多。再說了，讓他們這樣在工地上賺錢的人，更加珍惜錢，誰舍得花兩三百就為了去住一晚？如果不是為了給自己帶東西，可能張文峰根本就不會在雲市停留，直接在這轉車就出發了呢。
“你們什麽時候出去啊？怎麽不和村裏人一起？”她好奇地問。
“一起。”張文峰咽下一口米飯，“我早走了一天，他們明天就到雲市，我們一起坐火車出省。”
“嗯，我明天去送送你們。”
村裏人從這過，如果她不知道就算了，知道的話，必定得去送一送，買點小東西之類的。不然人家回了村，會說：那家那個姑娘呀，看不起我們這些做苦力的人，看都懶得看我們一眼……
吃完飯，神從穎還打算洗碗，被張文峰推著她，讓她趕緊去上班，碗交給他就行了。
神從穎推拒不過，也沒和他客氣。雖然請了一個鐘頭的假，但能早到一分鐘也是好的，至少這是一種態度。
神從穎趕著去上班了，下午抽空和楊格誠發短信，說來了親戚，請楊老板今晚自便。
“親戚”這個詞，是她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都說遠親不如近鄰，那麽，張文峰這個老家就在自己家隔壁的人，理所當然的比遠親還重要了，說他是自己的親戚也不算過份。
張文峰洗好碗，在沙發床上睡了一覺，起來在屋子裏閑轉了半天，眼看著快到四點半了，便決定出去接神從穎。
他知道她公司的名字，著名的百貨公司，老字號，很容易找，公交車站還有它的站名。
他坐著公車來到百貨公司，站在大門口外面，給神從穎發了條短信，說自己在門口等她。然後在一旁的便利店買了一瓶酸奶，拿在手裏等著。
神從穎收到短信，雖然有點吃驚他竟然找過來了，但也省去了她回家去接他，兩人正好可以一起去吃晚飯。
下了班，她抓著包就跑，在公司門口找到了張文峰。
張文峰溫柔地笑著，把酸奶遞給她。
神從穎笑著接了，插&上吸管，就開始喝。
楊格誠也下了班，好奇心使他悄悄地跟在神從穎後面。他站在大門內，面無表情地看著相距不太遠的兩個人。
這次這個和上次那個不一樣。這個年輕，一身的力氣，和上次那個腦滿腸肥的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如果他是女人，他想，他會喜歡這樣的年輕男人。
神從穎毫無所覺，領著張文峰去了一家本地老菜館。
她笑著說：“等你明天去了外省，想吃家鄉味就難了。趁著今天多吃點！”
考慮到男人的食量，通常幹力氣活的男人都吃得多，她點了六個菜一個湯，滿滿一桌菜，足夠兩人吃了。
☆、130
菜上來了，其中有一道烤脆骨，長長的一根骨頭上面墜著許多肉，烤得焦黃酥脆，骨頭根部裹著半截錫紙，方便客人用手拿取。一盤有六根這樣的脆骨。
神從穎先拿了一根遞給張文峰，他用手接了。她又夾了一筷子魚放進他的碗裏。
張文峰左手舉著脆骨，等神從穎把魚肉放進碗裏後，趕緊用右手護住碗，不住地說：“夠了，你吃，你吃。我自己來。”
神從穎笑笑，放下公筷，拿起自己的筷子，吃起來。
兩人邊吃邊聊，神從穎比他要稍微健談些，多數都是她說，他只負責聽，時不時地附合幾句。
張文峰心裏梗著許多話，想一一說給她聽。比如問問她為什麽不同意呢？是對自己哪方面不滿意嗎？不滿意可以提出來，他盡量改；再比如暢想下兩人在一起後，將來的生活，將來的打算……她應該相信他，他不會一輩子都在工地上賺錢的。等他年紀大了，身體不行了，他會拿著積攢下的錢，好好地做個小生意，支撐一個家，負擔普通的生活是完全沒問題的。
他一直找不到機會開口。
神從穎不停地勸他吃菜，她很怕冷場，拼命地找話題來聊，從村裏人聊到彼此的同學，就是不給他見縫插針的機會。當然了，對於張文峰的性格來說，這條縫必需很大，不僅能插下針，最好能再插把鐵鍬。
“是不是想喝點酒？都怪我，自己不喝酒，都忘了給你叫瓶酒。白酒還是啤酒？”神從穎見他一直臉色微紅，手腳局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以為他有什麽不好意思提出來的要求。
“不用，不用。我一般很少喝酒，費錢。”張文峰擺擺手，表白自己似地急著回答。
“叫兩瓶啤酒吧？我就不陪你了哦，我喝茶就行了。”
“不用，不用。我不喝的。”
“上次同學會，你不是也喝了嗎？”
張文峰更加不好意思：“偶爾才喝一點，酒量不好。”
“那叫一罐啤酒吧？不多。我也來一罐椰汁，陪你。”神從穎一邊說，一邊喊了服務員。
張文峰來不及阻攔，只好自我安慰地想，喝一點酒也好，酒能壯膽。
一直到吃完飯，張文峰都沒找到機會開口，一是他的勇氣還不足以主動提起感情的話題，二是神從穎一直沒把話題往這方面引。他心裏懊惱不已：賬單已經被神從穎趁著去洗手間偷偷付過了，他已經錯失了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自己都這麽大的人了，連句話也不敢說！幸好，幸好，自己明天才走，還有時間呢！
兩人出了飯館。從飯館回到家，走路大約得半個鐘左右。神從穎吃得很飽，提議走回去。張文峰更不怕走路，便陪著她慢慢散步回家。
此時正是七點多鐘，天已完全黑了，家家都亮起了燈。店鋪門口的招牌燈箱一個比一個閃，最吸睛的要數理發店門口了，長長的、彎曲扭動的五色彩燈像打了雞血一樣，永不停歇地轉動著。面包店裏排起了長隊，等著購買剛出爐的新鮮面包。街邊有了好幾個擺攤的，多數是賣些女士絲襪或頭繩發夾之類的小東西。
張文峰盯著絲襪攤上支起的黑色絲襪看了幾眼，扭頭又看了一眼神從穎，她光著腿呢，怎麽不買雙絲襪呢？他見過很多女孩子在冬季都不穿褲子，愛穿裙子，再配一條黑絲襪。
這樣想著，他便問了：“從穎，你怎麽不穿雙襪子呢？不冷嗎？”
“啊？”神從穎也看見了那個絲襪攤，笑了，“誰說我沒穿？我穿了呀！肉色的！”說著，她捏起小腿上的一點絲襪給他看。
“哦，呵呵。”張文峰臉紅了。幸好夜黑，自以為沒人看得見。他感覺自己太土了。
“這說明我這雙襪子做得很成功啊！居然能讓你以為我是光腿，商家聽見了一定會開心的。”她笑道。
昏黃的街燈下，她的笑容既明亮又溫暖，讓他覺得這真是一個新奇的體驗。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女人這樣親密了，也很久沒有這樣閑適地街過街。以前和前妻也出來過，但她都是盯著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女人瞧，一邊眼饞一邊撒嬌說自己也想要那樣的。那時，他還沒出去打工，手裏錢少，買不起。若是把她所說的全部都買回家，估計連老家的房子都保不住。
後來，她跟人跑了。他既氣憤又傷心，不過，想通了也就那麽回事。他把孩子安頓好，自己出去打工，成天泡在骯臟汙濁的工地，賣著自己唯一能賣的力氣。每天幹完活，飽飽地吃三碗飯，倒頭就睡。不多睡會兒，第二天怎麽有精力繼續開工呢？
他不像別的工友那樣：慢慢吃著飯，再喝一兩瓶啤酒，開著黃腔當下酒菜；偶爾也出去逛逛，消費一下，找些上不了臺面的暧昧小店。他的錢得存著，他知道自己沒有一技之長，嘴巴也不利索，將來更沒有養老保險，他的養老全在他的手裏。所以，現在不省著點，怎麽行呢？
張文峰感慨地想了一會兒，又經過了路邊一個賣發夾的小攤。攤主拉了一小串彩燈在攤架上，把款式、顏色各異的發夾映得閃閃發亮。
女兒沒有媽媽，女孩子家用的這些小東西都是由奶奶買。老人家沒什麽眼光，盡挑著便宜的買。他看攤子上的每一個都比他女兒頭上的漂亮，起了心思，有心想買幾個。
轉頭看了一眼神從穎，過肩的長發披散在肩頭。也可以給她買幾個，就當是禮物吧！
張文峰主動朝攤子走過去，神從穎楞了楞，趕緊跟上去。
“老板，看看，發夾都很漂亮呢！給你女朋友買幾個吧！”攤主熱情地招呼著，看到跟過來的神從穎，又加了後面那一句話，自以為說得很得人心。
的確很得張文峰的心，他紅著臉，一邊隨手翻著，一邊囁嚅道：“先看看，先看看。”
“想給你女兒買？”神從穎問。她沒理會攤主的話，不過是一個不認識的人，沒必要專門解釋。
“嗯，你也挑兩個吧。我送你。”
“不用啦，給你女兒挑就行了。”
張文峰一共挑了十幾個，連發夾帶頭繩，估計他女兒這一年都不用再買了。攤主見他買的多，自動抹了零頭，找了一個小袋子替他裝好，還笑瞇瞇地說過兩天她會去進新貨，到時希望他再來看看。
張文峰付了錢，接過袋子，也沒說自己馬上要離開這座城市了，含糊兩句，轉身就走。
走出幾步，趁著街燈的光，他把袋子裏自己一開始就挑好的兩個水晶發夾拿出來，遞給神從穎，道：“這兩個適合你，給你的，拿著吧！”
“不用，不用，我很少用這些。給你女兒用吧！”神從穎不要，“你也不可能現在回家一趟，要不放在我這，下回我回家或者我爸媽過來，就托他們帶回去，行嗎？”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這兩個是你的，拿著。”他遞出來的手一直伸著，臉上一副執拗的神情。
他的態度很強硬，神從穎剛才一直站在旁邊的，知道這兩個發夾總共也就二十多塊，便沒有客氣，說了聲“謝謝”，接下了。
兩人順著街道往回走，氣氛安靜又詳和。
神從穎悄悄吐出一口氣，暗暗看了身旁的大個子一眼。
她差不多能猜到他的想法，不然的話，他何必專門提前一天跑來看她？雖然這樣直說很傷人，但不說更傷人。幾經猶豫，她終於決定由她先說。
“這幾年，在外面，你沒遇上合適的姑娘嗎？”她問。
“沒有。工地上哪有女人？就算有，也是工友的老婆，專門做飯的。”他戰戰兢兢地答著，生怕她以為自己生活作風不正。同時又暗喜，總算說到這個話題了。
“你也不小了，是該抓緊了。”神從穎不自覺地把神媽媽的那一套說法給搬了出來，“過年的時候，你媽媽介紹你相親了吧？要是有合適的，就別錯過了。”
“嗯。”他低頭看著路和自己的腳。他的腳很大，和他的手一樣大，一把就可以抓起十多根鋼筋。悄悄瞟了一眼她的腳，很小。他感覺自己的腳像芭蕉葉，她的腳像桑樹葉。
“過年時，我媽跟我說了一下。我覺得這個事情太突然了，呵呵。”神從穎有點尷尬，盡量平和地說著，“你看，我們都多少年沒見了？今年也就只見了那麽幾天吧？要說……感情有多深，那是瞎扯。你說對吧？”
說完，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嗯。”他還是低著頭，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神從穎深吸一口氣，只好再接再勵：“你是個好人，是個好男人。憑良心說，你比我前夫好太多倍了。將來，也不知道誰那麽有福氣，能嫁給你。”
張文峰不出聲。比她前夫好這個評語不能安慰到他，他不是個傻子，已經聽出了她的意思。他想做點什麽，說點什麽，再證明證明自己。可是，他做不出來，說不出來。他第一次這麽恨自己的性格。
“你知道的吧？我有男朋友了。所以……你要是遇到合適的，就趕緊答應人家，別拖著了。”神從穎看他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要是像他這樣嗯下去，嗯到天亮也嗯不出個什麽來。
張文峰終於對她這句話有了些別的反應，他站住腳，拿腳在地上揉了揉，不敢看她，只對著地面說：“他知道你的情況嗎？不介意嗎？他對你好嗎？”
神從穎怔住了，好一會兒才說：“知道的，從一開始就知道。對我還好。”
“你打算跟他結婚嗎？”看夠了地面，他擡起頭看著她。
“嗯，有這想法。”這話說得她心裏沈甸甸的。
過了好半天，他才回道：“好，我知道了。等下我去住酒店。”他在表明自己的立場。
神從穎松了口氣，語氣輕快道：“不是說好了嗎？住我家。幹嘛還要花錢住酒店呢？”
他心裏很失落。剛才吃下的菜，喝下的酒，仿佛變成了鐵塊，壓在他的胃上和心上。他不想在臉上表現出來，強撐起笑臉說：“我住你家的話，你住哪兒？還是我去酒店吧。”
“不用，不用。我下午和同事說好了，今晚去她家住。”其實並沒有這麽一回事，但她說得像模像樣，熱情地勸他，“已經說好了，就不好再改了。你安心在我家住著吧。同事家也不遠，走路幾分鐘。”
“那我先送你去同事家。”
“不用，你對附近不熟，等下送了我，你找不到回去的路怎麽辦？再說，現在還早呢，不怕。”
兩人繼續往前走。話一說開，神從穎整個人放松下來，便同他聊了聊他的工作：“在外面幹活很累吧？”
“還好，畢竟我還年輕，還能幹得動。”一說起他的工作，他的口才好了些。
“嗯，好好幹！把錢存起來，到時回家做點別的，也是一種出路。”
“是啊，大家都這樣說，我也是這樣想的。”
在工地上幹活的人很辛苦，風吹日曬，別人坐在明亮舒適的辦公室裏時，他們卻頂著大太陽工作。在烈日下，流出的汗像小河一樣。一年到頭，就為了年底的那幾萬塊錢。有時遇上無良包工頭，甚至顆粒無收。
好容易賺了點錢，回到老家想娶個媳婦，還得面對婚房以及高昂的彩禮。等買上房，結了婚，你以為這就結束了？不，這只是另一個開始。結婚後，他們還得繼續幹，因為要養家，養小孩，養老人。
他們的皮膚都是古銅色，手掌粗糙，身上零星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痕。常年在工地上出力，讓他們的腰比別人要彎一些，整個人透著一種苦相，只有年底收到錢時，那一張張古銅色的臉，才會露出欣喜的笑容。
這個世界上，好的包工頭多，壞的也多。無故扣工資，無故降低夥食，受傷了得不到應有的賠償……幸好大家都是好幾個熟人一起走，一個村子的，或幾個村子的，擰成一股繩。大家一起走，一起幹活，一起找老板要工資。
光腳的總不怕穿鞋的，人多力量大。
☆、131
“好好幹！你一年到頭存下的錢，比很多在辦公室打工的人都強呢！雖說你們沒有養老保障，但他們也沒有。年紀大了，城裏很多職位都喜歡招年輕人，誰也不比誰好多少。把握好現在，現在吃點苦沒什麽，只要老了能有所依靠就好。”
“嗯。”張文峰又寡言少語起來，但心裏卻高興了一點，不管怎麽說，她並沒有瞧不起他。
“將來幹不動了，回老家做點小生意。雖然賺得少，但老家花得也少啊！在哪不是生活呢？”
“呵呵。”
“你在工地上要小心，不要逞強，不要受傷。累了就休息，錢是賺不完的，身體才是自己的。再多的錢也買不來一個健康的身體，別等老了後悔。”她絮絮叨叨地說著。
這話說得張文峰心裏很妥貼，雖然這樣的話，他媽媽也說過很多次，但還沒有哪個年輕女人這樣對他說過。
“雖然……我們的事不成，但大家能當好朋友啊。以後你路過這裏，就來看看我，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給我打電話，能幫的我一定幫。”
“嗯。”他已經徹底放開了心結。就像看中了一個好東西，可是被別人手快搶走了。他雖然失望，難過，但不會因此一蹶不振，多年的工地生涯早已鍛練出他堅韌的心性。世界那麽大，人這樣多，這個沒有了，他相信，總會有另一個適合他的在等著他。
“嗯，你說得很對。我會好好過的，你也早點結婚，別拖太久了。”他說。
“呵呵。”神從穎真心笑了。能有這樣的結果最好，最怕事情不成反而成仇。
神從穎送他回了自己家，拿出新的牙刷和毛巾給他，這才拎著包出門，去找那個只存在於口中的可借宿的同事。
她在家附近的酒店開了一間房，花了近三百塊。
進了房間剛換上拖鞋，就接到了楊格誠的電話。
楊格誠急得火燒火燎的，不是說那只是老家的一個親戚嗎，她怎麽去酒店了？這讓他坐不住了。
“你在哪兒呢？”他聲音低沈，隱隱含著怒氣。他想，如果她撒謊，這就說明有問題。
“酒店呀！”神從穎清脆的聲音在那頭響起，這讓他松了口氣，她敢直白地說自己在酒店，事情應當不是他想的那樣。
“好好的不在家裏住著，幹嘛跑去酒店？”他的語氣輕松了許多。
“不是說了嗎，我親戚來了，讓他住我家，我出來住酒店。”她覺得自己處理得很好了，按理說，她睡自己的房間，讓張文峰睡客廳的沙發床也沒什麽，但就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覺得不要同居一室。
“吃過飯沒？”
“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你來我家住吧，酒店的環境不好。”他知道那間酒店，是著名的快捷酒店，條件環境可以想象得到。
“啊？”她想了好多天，該如何進入他的家，可惜他一直沒提起這個話題。沒想到，這個好機會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了。可是，她剛交了三百塊啊！她舍不得剛剛花掉的錢，猶豫了一會兒，“算了吧，下次吧？要不……明天？明天去你家看看。”雖然舍不得錢，可是她也同樣舍不得這個送上門的機會，趕快訂好下次去的時間。
“過來！”
“可是，我剛交了錢……”
“……”楊格誠深吸一口氣，這種摳門的性格是要帶進棺材嗎？“你過來，我把房錢報銷給你。”
“可是……”就算能報銷，可是她的錢已經花出去了，太浪費了。
一轉頭，她看到了床頭櫃上的宣傳單，上面明晃晃地寫著鐘點房，四個鐘頭一百塊，這讓她精神一振。
“好，我現在過來。”她答應了。
“嗯，坐出租車過來，不要走路，不安全。”他告訴了她地址。
“好。”
神從穎穿上鞋，拎著包，慢悠悠地走到樓下的服務臺，要求按鐘點房退房，這樣還能找回她近二百塊呢！
可是服務員不肯，說她進房已經超過了十分鐘，現在退房不能按鐘點房計算。
神從穎大怒。
前臺耐心地解釋：進房三分鐘內退房，才能按鐘點房退房。
神從穎快氣死了，她進房剛換了鞋，就接到電話，講完電話馬上就下來了。早知道，她就在路上跑快點了。
“你們怎麽能這麽死板呢？不能靈活一點嗎？你看，房間裏我什麽都沒動，只多了幾分鐘而已。”神從穎看大廳暫時沒有其他的客人在，試圖跟前臺理論，希望能感化她。
“真的不行，小姐。我們公司有硬性規定的，我也不能做主。我先倒杯水給您吧！”前臺倒了杯水給她。
神從穎接過水杯，喝了兩小口，潤潤喉，打算再爭取一下。
二百塊，看似不多，也許不夠很多人吃一頓飯、買一件衣服的，可是對於像張文峰那樣的人來說，二百塊需要他賣一天的力氣，流一天的汗水，聽著工頭的呼喝，彎著背出苦力。神從穎跟張文峰聊了一晚，不自覺地更加珍惜錢了。
雖說張文峰的將來，看似沒有保障，她何嘗不是一樣？她的將來，她的老年，又有什麽保障了？
難怪大人們都喜歡孩子做公務員，像她們這種私企，不怪別人看不上。
“我覺得你們酒店挺好的，價格實惠，環境又好，下次我介紹更多的人來，好嗎？”神從穎先誇誇她，再說自己的目的，“你看，我進房肯定沒超過十分鐘，我剛進去，換了拖鞋，就接了個電話，馬上就出來了，可能是從樓上下來耽擱了一點時間。真的！不信你讓人去查，我連洗手間都沒用過呢！”
“不好意思，真的不行。”前臺姑娘毫不動搖，端著笑，冷靜地說著。
開玩笑，如果她答應了，這個窟窿就得她來填。她沒有在規定外更改全天房為鐘點房的權限。要是她敢，這個月她的獎金就岌岌可危了。
“唉！”神從穎嘆了口氣。沒辦法，對方的心腸太硬了，她感化不了，只能吞下這口老血。
“你還在幹嘛呢？”門口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大家都扭頭去看。
“你怎麽來了？”神從穎看著楊格誠，好奇地問。
“我來接你。我順著路慢慢開車，總能遇上你的。沒想到你還在酒店呢。”他走過來。
“哦，那我們走吧。”
前臺小姐微笑著目送兩人遠去。
她就說嘛，肯定是這個女孩子的男朋友有事不能來了，所以她才要求退房。像這樣的情況，她見得多了！
“你在跟她扯什麽皮？”在車上，楊格誠問。
“我說按鐘點房退房，她們不肯。”神從穎抿著嘴唇，郁悶地回答。
“不就三百來塊嗎？不退就不退了唄！等下我補給你。”他好笑地說。
“不是三百來塊，是288元。”她更正道。
“好，好。不管是多少，反正也就兩三百塊，值得你這麽費勁地跟她們說那麽久嗎？時間都拖晚了，多不安全。”
“哪裏晚了？還不到九點鐘吧？”神從穎指指窗外大街上的人。九點多鐘，正是街上熱鬧的時候。
“好，好。你有理。”他寵溺地說著。
神從穎望著窗外，不出聲。
她想起當年她還在酒店上班的時候，可不會這樣一板一眼的。那時，客人晚出來幾分鐘，只要不過份，都會滿足客人的要求。畢竟做的不是一次性生意，大家都希望有回頭客的不是？
沒想到才幾年時間，已經這麽難溝通了。
“到了，下來吧！”楊格誠停好車，對她說道。
好快！沒想到她才走神了一會兒，竟然就到了。
她下了車，好奇地四處打量。
雖然這裏也是舊小區，但年年翻新，保養得很好。綠化做得尤其好，道路兩旁的綠植被修剪成各種形狀，精神又井然有序。所有的車輛都停在線格內，不像豐園，大家的車都是見縫插針似的停著，東一輛，西一輛，一到上班的時間汽笛聲亂響，人人都在催著別人快走開，快讓位。
“這裏挺好的。”她感慨了一句，隨後又有點緊張起來，畢竟是第一次去他家，“你家沒有別人吧？”
“別人？沒有，就我一個。有時候鐘點工會過來打掃衛生，但這時候肯定不在的。走吧！”
她跟著他往裏走。
“走樓梯還是坐電梯？”他問。
“幾樓？”
“三樓。我爸媽不喜歡太高的樓層，所以買了三樓和四樓，打通成覆式。只要手上的東西不多，他們都喜歡爬樓梯，說正好鍛練身體。”他解釋道。
“走樓梯吧。”三樓並不高，比她住的四樓還矮了一層呢！
她跟著他順著樓梯往上走，剛來到二樓，二樓一家住戶的門開了，出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奶奶，手裏拎著一袋垃圾。樓梯很寬敞，拐角處放著一個大大的垃圾桶，蓋子蓋得緊緊的，絲毫異味不露，桶身收拾得幹幹凈凈。
看樣子，老奶奶是出來扔垃圾的。
“格誠哪，回來啦？”老奶奶含笑看著楊格誠。
“嗯，李奶奶，出來扔垃圾？”
“嗯哪。對了，你還沒交女朋友吧？可得抓緊了。要不回頭我給你介紹一個？”李奶奶眼神不好，一時間沒註意一旁的神從穎。也許註意到了，不過以為是同路的路人而已。
“不啦。我有女朋友了！”楊格誠笑著，伸手將神從穎拉過來，介紹道，“這就是我女朋友。從穎，叫李奶奶。”
“李奶奶好。”神從穎有點緊張，還是笑瞇瞇地喊人。
“啊？好，好。”李奶奶半瞇著眼睛，乘著樓道的燈光打量著神從穎。神從穎端端正正地站在那裏，任她打量。
“好，長得挺好的。”李奶奶誇了一句，又轉向楊格誠，“有女朋友了就早點結婚，再生個孩子，你爸媽也就放心了。”
“好，我知道。”
“嗯，我回去了。有空下來玩。”
李奶奶推開門，回去了。
“這是住在二樓的李奶奶，多少年的老鄰居了，小時候看著我長大的。”他說。
來到三樓，楊格誠開了門，請她進去。
神從穎在門邊換了鞋，擡頭打量了一眼屋內。
本來，她以為楊格誠條件很好，身家不錯，家裏應該是裝修得金碧輝煌的，她都已經做好閃瞎自己眼的準備了。沒想到，屋裏裝修得古樸大氣，完全是中老年人喜歡的那一種風格，這倒讓她少了一些局促感。
“喝什麽？有牛奶、飲料。”他問。
“牛奶吧，有純牛奶嗎？”
“有。我以為你要喝酸奶呢！”他笑著說。
“我現在喜歡喝純牛奶。”神從穎二十多歲的時候也喜歡喝酸奶，年紀漸大，卻愛上了純牛奶。本來以為純牛奶會比酸奶更易肥，誰知上網一查，才發現純牛奶所含的熱量其實比酸奶更少。這樣一來，她就更加愛喝純牛奶了，除非在沒選擇的情況下，才會接受酸奶。
喝完牛奶，他催著她去洗澡。
家裏沒有女人的睡衣，他便找了一件自己的純棉襯衫給她，好在有開暖氣，也不怕冷。
他的襯衣很大很長，把她的屁股都包完了。
他拉著她又去了樓上的書房。他曾經說過，他家有一個小型書店，起初她還不信，直到自己親眼所見，這才相信這是真的。
書房是很寬敞的一個房間，紅木做成的書櫃擺了一圈，上面整齊地碼著各類書藉。
有一個書架上全是磚頭似的，印滿外文的大頭書，估計這是他的專業書，她看不懂，所以跳過。在另一個書架上，她發現國內外名著，甚至還有鬼吹燈、明朝那些事兒，這讓她欣喜不已。
可惜，這兩套書太多了，每一套都有八本，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完。於是，她抽出了聊齋志異。
“大晚上的，看鬼故事不害怕嗎？”他看見她拿在手裏的書，問道。
“知道是假的就不怕了。再說，這個還沒十宗罪可怕呢！”
“十宗罪？這裏也有呀！”他指著一個方向。
“真的？你這裏真是個寶藏啊！”她大喜。
“你慢慢看。這裏的書很多，能供你看的也很多。要是有新書，我們一起去買。”
她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慢慢翻著書，楊格誠正看著他的電腦，可是她光&裸的小腿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這讓他很難靜下心來。
“不看了，累了。我們睡覺吧！”他關了電腦。
“還早呢，沒十點吧？我手上這個小故事還沒看完呢。”她有點舍不得。看看墻上的鐘，剛好九點40。
“明天再看啊，明天星期六，放假。大把時間給你看。”他擁住她。
她只好把書放下，隨著他去了他的房間。
☆、132
楊格誠的房間，是一個標準的男性房間。
深藍色的床上用品，暗色窗簾，房間裏的東西少而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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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手快腳地打開冰箱，取出一顆白菜，又將臘肉臘魚切好，上鍋蒸。匆忙之下，只做了一盤臘肉，一盤臘魚，加一盤醋溜白菜。
“先吃飯，餓了吧？”神從穎招呼坐在沙發上略顯局促的張文峰，“我隨便做了點，時間緊，來不及。等晚上我下了班，再好好請你出去吃一頓。”
“不用出去吃了，浪費錢。這已經很好了，有魚有肉還有青菜。”張文峰客氣地笑笑，坐到了飯桌旁。
神從穎不和他客氣，盛了兩碗飯，一碗遞給他，又遞過去一雙筷子。自己也拿起筷子趕緊吃飯，邊吃邊說：“等下我還得趕去上班。你吃完就在家裏玩吧，有電視，也有電腦，等下我把手提拿出來。你隨便玩，不要客氣哦。如果想休息的話……”
本來，她想說“想休息的話可以去床上躺一躺”，可是一想到，他畢竟是個男人，還是個不是男朋友的男人，這樣躺自己的床就不太好了，趕緊換了一句：“等下我先把客廳的沙發床攤開，也很好睡的——我爸媽過來就是睡沙發床——你可以躺著休息，晚上就在我家住吧？”
張文峰臉紅紅的，微笑著說：“我出去找酒店也行的。”
“不用，就在我家睡！”家裏來人，怎麽能讓別人去住酒店呢？除非自己付錢還差不多。再說了，讓他們這樣在工地上賺錢的人，更加珍惜錢，誰舍得花兩三百就為了去住一晚？如果不是為了給自己帶東西，可能張文峰根本就不會在雲市停留，直接在這轉車就出發了呢。
“你們什麽時候出去啊？怎麽不和村裏人一起？”她好奇地問。
“一起。”張文峰咽下一口米飯，“我早走了一天，他們明天就到雲市，我們一起坐火車出省。”
“嗯，我明天去送送你們。”
村裏人從這過，如果她不知道就算了，知道的話，必定得去送一送，買點小東西之類的。不然人家回了村，會說：那家那個姑娘呀，看不起我們這些做苦力的人，看都懶得看我們一眼……
吃完飯，神從穎還打算洗碗，被張文峰推著她，讓她趕緊去上班，碗交給他就行了。
神從穎推拒不過，也沒和他客氣。雖然請了一個鐘頭的假，但能早到一分鐘也是好的，至少這是一種態度。
神從穎趕著去上班了，下午抽空和楊格誠發短信，說來了親戚，請楊老板今晚自便。
“親戚”這個詞，是她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都說遠親不如近鄰，那麽，張文峰這個老家就在自己家隔壁的人，理所當然的比遠親還重要了，說他是自己的親戚也不算過份。
張文峰洗好碗，在沙發床上睡了一覺，起來在屋子裏閑轉了半天，眼看著快到四點半了，便決定出去接神從穎。
他知道她公司的名字，著名的百貨公司，老字號，很容易找，公交車站還有它的站名。
他坐著公車來到百貨公司，站在大門口外面，給神從穎發了條短信，說自己在門口等她。然後在一旁的便利店買了一瓶酸奶，拿在手裏等著。
神從穎收到短信，雖然有點吃驚他竟然找過來了，但也省去了她回家去接他，兩人正好可以一起去吃晚飯。
下了班，她抓著包就跑，在公司門口找到了張文峰。
張文峰溫柔地笑著，把酸奶遞給她。
神從穎笑著接了，插&上吸管，就開始喝。
楊格誠也下了班，好奇心使他悄悄地跟在神從穎後面。他站在大門內，面無表情地看著相距不太遠的兩個人。
這次這個和上次那個不一樣。這個年輕，一身的力氣，和上次那個腦滿腸肥的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如果他是女人，他想，他會喜歡這樣的年輕男人。
神從穎毫無所覺，領著張文峰去了一家本地老菜館。
她笑著說：“等你明天去了外省，想吃家鄉味就難了。趁著今天多吃點！”
考慮到男人的食量，通常幹力氣活的男人都吃得多，她點了六個菜一個湯，滿滿一桌菜，足夠兩人吃了。
☆、130
菜上來了，其中有一道烤脆骨，長長的一根骨頭上面墜著許多肉，烤得焦黃酥脆，骨頭根部裹著半截錫紙，方便客人用手拿取。一盤有六根這樣的脆骨。
神從穎先拿了一根遞給張文峰，他用手接了。她又夾了一筷子魚放進他的碗裏。
張文峰左手舉著脆骨，等神從穎把魚肉放進碗裏後，趕緊用右手護住碗，不住地說：“夠了，你吃，你吃。我自己來。”
神從穎笑笑，放下公筷，拿起自己的筷子，吃起來。
兩人邊吃邊聊，神從穎比他要稍微健談些，多數都是她說，他只負責聽，時不時地附合幾句。
張文峰心裏梗著許多話，想一一說給她聽。比如問問她為什麽不同意呢？是對自己哪方面不滿意嗎？不滿意可以提出來，他盡量改；再比如暢想下兩人在一起後，將來的生活，將來的打算……她應該相信他，他不會一輩子都在工地上賺錢的。等他年紀大了，身體不行了，他會拿著積攢下的錢，好好地做個小生意，支撐一個家，負擔普通的生活是完全沒問題的。
他一直找不到機會開口。
神從穎不停地勸他吃菜，她很怕冷場，拼命地找話題來聊，從村裏人聊到彼此的同學，就是不給他見縫插針的機會。當然了，對於張文峰的性格來說，這條縫必需很大，不僅能插下針，最好能再插把鐵鍬。
“是不是想喝點酒？都怪我，自己不喝酒，都忘了給你叫瓶酒。白酒還是啤酒？”神從穎見他一直臉色微紅，手腳局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以為他有什麽不好意思提出來的要求。
“不用，不用。我一般很少喝酒，費錢。”張文峰擺擺手，表白自己似地急著回答。
“叫兩瓶啤酒吧？我就不陪你了哦，我喝茶就行了。”
“不用，不用。我不喝的。”
“上次同學會，你不是也喝了嗎？”
張文峰更加不好意思：“偶爾才喝一點，酒量不好。”
“那叫一罐啤酒吧？不多。我也來一罐椰汁，陪你。”神從穎一邊說，一邊喊了服務員。
張文峰來不及阻攔，只好自我安慰地想，喝一點酒也好，酒能壯膽。
一直到吃完飯，張文峰都沒找到機會開口，一是他的勇氣還不足以主動提起感情的話題，二是神從穎一直沒把話題往這方面引。他心裏懊惱不已：賬單已經被神從穎趁著去洗手間偷偷付過了，他已經錯失了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自己都這麽大的人了，連句話也不敢說！幸好，幸好，自己明天才走，還有時間呢！
兩人出了飯館。從飯館回到家，走路大約得半個鐘左右。神從穎吃得很飽，提議走回去。張文峰更不怕走路，便陪著她慢慢散步回家。
此時正是七點多鐘，天已完全黑了，家家都亮起了燈。店鋪門口的招牌燈箱一個比一個閃，最吸睛的要數理發店門口了，長長的、彎曲扭動的五色彩燈像打了雞血一樣，永不停歇地轉動著。面包店裏排起了長隊，等著購買剛出爐的新鮮面包。街邊有了好幾個擺攤的，多數是賣些女士絲襪或頭繩發夾之類的小東西。
張文峰盯著絲襪攤上支起的黑色絲襪看了幾眼，扭頭又看了一眼神從穎，她光著腿呢，怎麽不買雙絲襪呢？他見過很多女孩子在冬季都不穿褲子，愛穿裙子，再配一條黑絲襪。
這樣想著，他便問了：“從穎，你怎麽不穿雙襪子呢？不冷嗎？”
“啊？”神從穎也看見了那個絲襪攤，笑了，“誰說我沒穿？我穿了呀！肉色的！”說著，她捏起小腿上的一點絲襪給他看。
“哦，呵呵。”張文峰臉紅了。幸好夜黑，自以為沒人看得見。他感覺自己太土了。
“這說明我這雙襪子做得很成功啊！居然能讓你以為我是光腿，商家聽見了一定會開心的。”她笑道。
昏黃的街燈下，她的笑容既明亮又溫暖，讓他覺得這真是一個新奇的體驗。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女人這樣親密了，也很久沒有這樣閑適地街過街。以前和前妻也出來過，但她都是盯著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女人瞧，一邊眼饞一邊撒嬌說自己也想要那樣的。那時，他還沒出去打工，手裏錢少，買不起。若是把她所說的全部都買回家，估計連老家的房子都保不住。
後來，她跟人跑了。他既氣憤又傷心，不過，想通了也就那麽回事。他把孩子安頓好，自己出去打工，成天泡在骯臟汙濁的工地，賣著自己唯一能賣的力氣。每天幹完活，飽飽地吃三碗飯，倒頭就睡。不多睡會兒，第二天怎麽有精力繼續開工呢？
他不像別的工友那樣：慢慢吃著飯，再喝一兩瓶啤酒，開著黃腔當下酒菜；偶爾也出去逛逛，消費一下，找些上不了臺面的暧昧小店。他的錢得存著，他知道自己沒有一技之長，嘴巴也不利索，將來更沒有養老保險，他的養老全在他的手裏。所以，現在不省著點，怎麽行呢？
張文峰感慨地想了一會兒，又經過了路邊一個賣發夾的小攤。攤主拉了一小串彩燈在攤架上，把款式、顏色各異的發夾映得閃閃發亮。
女兒沒有媽媽，女孩子家用的這些小東西都是由奶奶買。老人家沒什麽眼光，盡挑著便宜的買。他看攤子上的每一個都比他女兒頭上的漂亮，起了心思，有心想買幾個。
轉頭看了一眼神從穎，過肩的長發披散在肩頭。也可以給她買幾個，就當是禮物吧！
張文峰主動朝攤子走過去，神從穎楞了楞，趕緊跟上去。
“老板，看看，發夾都很漂亮呢！給你女朋友買幾個吧！”攤主熱情地招呼著，看到跟過來的神從穎，又加了後面那一句話，自以為說得很得人心。
的確很得張文峰的心，他紅著臉，一邊隨手翻著，一邊囁嚅道：“先看看，先看看。”
“想給你女兒買？”神從穎問。她沒理會攤主的話，不過是一個不認識的人，沒必要專門解釋。
“嗯，你也挑兩個吧。我送你。”
“不用啦，給你女兒挑就行了。”
張文峰一共挑了十幾個，連發夾帶頭繩，估計他女兒這一年都不用再買了。攤主見他買的多，自動抹了零頭，找了一個小袋子替他裝好，還笑瞇瞇地說過兩天她會去進新貨，到時希望他再來看看。
張文峰付了錢，接過袋子，也沒說自己馬上要離開這座城市了，含糊兩句，轉身就走。
走出幾步，趁著街燈的光，他把袋子裏自己一開始就挑好的兩個水晶發夾拿出來，遞給神從穎，道：“這兩個適合你，給你的，拿著吧！”
“不用，不用，我很少用這些。給你女兒用吧！”神從穎不要，“你也不可能現在回家一趟，要不放在我這，下回我回家或者我爸媽過來，就托他們帶回去，行嗎？”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這兩個是你的，拿著。”他遞出來的手一直伸著，臉上一副執拗的神情。
他的態度很強硬，神從穎剛才一直站在旁邊的，知道這兩個發夾總共也就二十多塊，便沒有客氣，說了聲“謝謝”，接下了。
兩人順著街道往回走，氣氛安靜又詳和。
神從穎悄悄吐出一口氣，暗暗看了身旁的大個子一眼。
她差不多能猜到他的想法，不然的話，他何必專門提前一天跑來看她？雖然這樣直說很傷人，但不說更傷人。幾經猶豫，她終於決定由她先說。
“這幾年，在外面，你沒遇上合適的姑娘嗎？”她問。
“沒有。工地上哪有女人？就算有，也是工友的老婆，專門做飯的。”他戰戰兢兢地答著，生怕她以為自己生活作風不正。同時又暗喜，總算說到這個話題了。
“你也不小了，是該抓緊了。”神從穎不自覺地把神媽媽的那一套說法給搬了出來，“過年的時候，你媽媽介紹你相親了吧？要是有合適的，就別錯過了。”
“嗯。”他低頭看著路和自己的腳。他的腳很大，和他的手一樣大，一把就可以抓起十多根鋼筋。悄悄瞟了一眼她的腳，很小。他感覺自己的腳像芭蕉葉，她的腳像桑樹葉。
“過年時，我媽跟我說了一下。我覺得這個事情太突然了，呵呵。”神從穎有點尷尬，盡量平和地說著，“你看，我們都多少年沒見了？今年也就只見了那麽幾天吧？要說……感情有多深，那是瞎扯。你說對吧？”
說完，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嗯。”他還是低著頭，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神從穎深吸一口氣，只好再接再勵：“你是個好人，是個好男人。憑良心說，你比我前夫好太多倍了。將來，也不知道誰那麽有福氣，能嫁給你。”
張文峰不出聲。比她前夫好這個評語不能安慰到他，他不是個傻子，已經聽出了她的意思。他想做點什麽，說點什麽，再證明證明自己。可是，他做不出來，說不出來。他第一次這麽恨自己的性格。
“你知道的吧？我有男朋友了。所以……你要是遇到合適的，就趕緊答應人家，別拖著了。”神從穎看他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要是像他這樣嗯下去，嗯到天亮也嗯不出個什麽來。
張文峰終於對她這句話有了些別的反應，他站住腳，拿腳在地上揉了揉，不敢看她，只對著地面說：“他知道你的情況嗎？不介意嗎？他對你好嗎？”
神從穎怔住了，好一會兒才說：“知道的，從一開始就知道。對我還好。”
“你打算跟他結婚嗎？”看夠了地面，他擡起頭看著她。
“嗯，有這想法。”這話說得她心裏沈甸甸的。
過了好半天，他才回道：“好，我知道了。等下我去住酒店。”他在表明自己的立場。
神從穎松了口氣，語氣輕快道：“不是說好了嗎？住我家。幹嘛還要花錢住酒店呢？”
他心裏很失落。剛才吃下的菜，喝下的酒，仿佛變成了鐵塊，壓在他的胃上和心上。他不想在臉上表現出來，強撐起笑臉說：“我住你家的話，你住哪兒？還是我去酒店吧。”
“不用，不用。我下午和同事說好了，今晚去她家住。”其實並沒有這麽一回事，但她說得像模像樣，熱情地勸他，“已經說好了，就不好再改了。你安心在我家住著吧。同事家也不遠，走路幾分鐘。”
“那我先送你去同事家。”
“不用，你對附近不熟，等下送了我，你找不到回去的路怎麽辦？再說，現在還早呢，不怕。”
兩人繼續往前走。話一說開，神從穎整個人放松下來，便同他聊了聊他的工作：“在外面幹活很累吧？”
“還好，畢竟我還年輕，還能幹得動。”一說起他的工作，他的口才好了些。
“嗯，好好幹！把錢存起來，到時回家做點別的，也是一種出路。”
“是啊，大家都這樣說，我也是這樣想的。”
在工地上幹活的人很辛苦，風吹日曬，別人坐在明亮舒適的辦公室裏時，他們卻頂著大太陽工作。在烈日下，流出的汗像小河一樣。一年到頭，就為了年底的那幾萬塊錢。有時遇上無良包工頭，甚至顆粒無收。
好容易賺了點錢，回到老家想娶個媳婦，還得面對婚房以及高昂的彩禮。等買上房，結了婚，你以為這就結束了？不，這只是另一個開始。結婚後，他們還得繼續幹，因為要養家，養小孩，養老人。
他們的皮膚都是古銅色，手掌粗糙，身上零星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痕。常年在工地上出力，讓他們的腰比別人要彎一些，整個人透著一種苦相，只有年底收到錢時，那一張張古銅色的臉，才會露出欣喜的笑容。
這個世界上，好的包工頭多，壞的也多。無故扣工資，無故降低夥食，受傷了得不到應有的賠償……幸好大家都是好幾個熟人一起走，一個村子的，或幾個村子的，擰成一股繩。大家一起走，一起幹活，一起找老板要工資。
光腳的總不怕穿鞋的，人多力量大。
☆、131
“好好幹！你一年到頭存下的錢，比很多在辦公室打工的人都強呢！雖說你們沒有養老保障，但他們也沒有。年紀大了，城裏很多職位都喜歡招年輕人，誰也不比誰好多少。把握好現在，現在吃點苦沒什麽，只要老了能有所依靠就好。”
“嗯。”張文峰又寡言少語起來，但心裏卻高興了一點，不管怎麽說，她並沒有瞧不起他。
“將來幹不動了，回老家做點小生意。雖然賺得少，但老家花得也少啊！在哪不是生活呢？”
“呵呵。”
“你在工地上要小心，不要逞強，不要受傷。累了就休息，錢是賺不完的，身體才是自己的。再多的錢也買不來一個健康的身體，別等老了後悔。”她絮絮叨叨地說著。
這話說得張文峰心裏很妥貼，雖然這樣的話，他媽媽也說過很多次，但還沒有哪個年輕女人這樣對他說過。
“雖然……我們的事不成，但大家能當好朋友啊。以後你路過這裏，就來看看我，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給我打電話，能幫的我一定幫。”
“嗯。”他已經徹底放開了心結。就像看中了一個好東西，可是被別人手快搶走了。他雖然失望，難過，但不會因此一蹶不振，多年的工地生涯早已鍛練出他堅韌的心性。世界那麽大，人這樣多，這個沒有了，他相信，總會有另一個適合他的在等著他。
“嗯，你說得很對。我會好好過的，你也早點結婚，別拖太久了。”他說。
“呵呵。”神從穎真心笑了。能有這樣的結果最好，最怕事情不成反而成仇。
神從穎送他回了自己家，拿出新的牙刷和毛巾給他，這才拎著包出門，去找那個只存在於口中的可借宿的同事。
她在家附近的酒店開了一間房，花了近三百塊。
進了房間剛換上拖鞋，就接到了楊格誠的電話。
楊格誠急得火燒火燎的，不是說那只是老家的一個親戚嗎，她怎麽去酒店了？這讓他坐不住了。
“你在哪兒呢？”他聲音低沈，隱隱含著怒氣。他想，如果她撒謊，這就說明有問題。
“酒店呀！”神從穎清脆的聲音在那頭響起，這讓他松了口氣，她敢直白地說自己在酒店，事情應當不是他想的那樣。
“好好的不在家裏住著，幹嘛跑去酒店？”他的語氣輕松了許多。
“不是說了嗎，我親戚來了，讓他住我家，我出來住酒店。”她覺得自己處理得很好了，按理說，她睡自己的房間，讓張文峰睡客廳的沙發床也沒什麽，但就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覺得不要同居一室。
“吃過飯沒？”
“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你來我家住吧，酒店的環境不好。”他知道那間酒店，是著名的快捷酒店，條件環境可以想象得到。
“啊？”她想了好多天，該如何進入他的家，可惜他一直沒提起這個話題。沒想到，這個好機會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了。可是，她剛交了三百塊啊！她舍不得剛剛花掉的錢，猶豫了一會兒，“算了吧，下次吧？要不……明天？明天去你家看看。”雖然舍不得錢，可是她也同樣舍不得這個送上門的機會，趕快訂好下次去的時間。
“過來！”
“可是，我剛交了錢……”
“……”楊格誠深吸一口氣，這種摳門的性格是要帶進棺材嗎？“你過來，我把房錢報銷給你。”
“可是……”就算能報銷，可是她的錢已經花出去了，太浪費了。
一轉頭，她看到了床頭櫃上的宣傳單，上面明晃晃地寫著鐘點房，四個鐘頭一百塊，這讓她精神一振。
“好，我現在過來。”她答應了。
“嗯，坐出租車過來，不要走路，不安全。”他告訴了她地址。
“好。”
神從穎穿上鞋，拎著包，慢悠悠地走到樓下的服務臺，要求按鐘點房退房，這樣還能找回她近二百塊呢！
可是服務員不肯，說她進房已經超過了十分鐘，現在退房不能按鐘點房計算。
神從穎大怒。
前臺耐心地解釋：進房三分鐘內退房，才能按鐘點房退房。
神從穎快氣死了，她進房剛換了鞋，就接到電話，講完電話馬上就下來了。早知道，她就在路上跑快點了。
“你們怎麽能這麽死板呢？不能靈活一點嗎？你看，房間裏我什麽都沒動，只多了幾分鐘而已。”神從穎看大廳暫時沒有其他的客人在，試圖跟前臺理論，希望能感化她。
“真的不行，小姐。我們公司有硬性規定的，我也不能做主。我先倒杯水給您吧！”前臺倒了杯水給她。
神從穎接過水杯，喝了兩小口，潤潤喉，打算再爭取一下。
二百塊，看似不多，也許不夠很多人吃一頓飯、買一件衣服的，可是對於像張文峰那樣的人來說，二百塊需要他賣一天的力氣，流一天的汗水，聽著工頭的呼喝，彎著背出苦力。神從穎跟張文峰聊了一晚，不自覺地更加珍惜錢了。
雖說張文峰的將來，看似沒有保障，她何嘗不是一樣？她的將來，她的老年，又有什麽保障了？
難怪大人們都喜歡孩子做公務員，像她們這種私企，不怪別人看不上。
“我覺得你們酒店挺好的，價格實惠，環境又好，下次我介紹更多的人來，好嗎？”神從穎先誇誇她，再說自己的目的，“你看，我進房肯定沒超過十分鐘，我剛進去，換了拖鞋，就接了個電話，馬上就出來了，可能是從樓上下來耽擱了一點時間。真的！不信你讓人去查，我連洗手間都沒用過呢！”
“不好意思，真的不行。”前臺姑娘毫不動搖，端著笑，冷靜地說著。
開玩笑，如果她答應了，這個窟窿就得她來填。她沒有在規定外更改全天房為鐘點房的權限。要是她敢，這個月她的獎金就岌岌可危了。
“唉！”神從穎嘆了口氣。沒辦法，對方的心腸太硬了，她感化不了，只能吞下這口老血。
“你還在幹嘛呢？”門口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大家都扭頭去看。
“你怎麽來了？”神從穎看著楊格誠，好奇地問。
“我來接你。我順著路慢慢開車，總能遇上你的。沒想到你還在酒店呢。”他走過來。
“哦，那我們走吧。”
前臺小姐微笑著目送兩人遠去。
她就說嘛，肯定是這個女孩子的男朋友有事不能來了，所以她才要求退房。像這樣的情況，她見得多了！
“你在跟她扯什麽皮？”在車上，楊格誠問。
“我說按鐘點房退房，她們不肯。”神從穎抿著嘴唇，郁悶地回答。
“不就三百來塊嗎？不退就不退了唄！等下我補給你。”他好笑地說。
“不是三百來塊，是288元。”她更正道。
“好，好。不管是多少，反正也就兩三百塊，值得你這麽費勁地跟她們說那麽久嗎？時間都拖晚了，多不安全。”
“哪裏晚了？還不到九點鐘吧？”神從穎指指窗外大街上的人。九點多鐘，正是街上熱鬧的時候。
“好，好。你有理。”他寵溺地說著。
神從穎望著窗外，不出聲。
她想起當年她還在酒店上班的時候，可不會這樣一板一眼的。那時，客人晚出來幾分鐘，只要不過份，都會滿足客人的要求。畢竟做的不是一次性生意，大家都希望有回頭客的不是？
沒想到才幾年時間，已經這麽難溝通了。
“到了，下來吧！”楊格誠停好車，對她說道。
好快！沒想到她才走神了一會兒，竟然就到了。
她下了車，好奇地四處打量。
雖然這裏也是舊小區，但年年翻新，保養得很好。綠化做得尤其好，道路兩旁的綠植被修剪成各種形狀，精神又井然有序。所有的車輛都停在線格內，不像豐園，大家的車都是見縫插針似的停著，東一輛，西一輛，一到上班的時間汽笛聲亂響，人人都在催著別人快走開，快讓位。
“這裏挺好的。”她感慨了一句，隨後又有點緊張起來，畢竟是第一次去他家，“你家沒有別人吧？”
“別人？沒有，就我一個。有時候鐘點工會過來打掃衛生，但這時候肯定不在的。走吧！”
她跟著他往裏走。
“走樓梯還是坐電梯？”他問。
“幾樓？”
“三樓。我爸媽不喜歡太高的樓層，所以買了三樓和四樓，打通成覆式。只要手上的東西不多，他們都喜歡爬樓梯，說正好鍛練身體。”他解釋道。
“走樓梯吧。”三樓並不高，比她住的四樓還矮了一層呢！
她跟著他順著樓梯往上走，剛來到二樓，二樓一家住戶的門開了，出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奶奶，手裏拎著一袋垃圾。樓梯很寬敞，拐角處放著一個大大的垃圾桶，蓋子蓋得緊緊的，絲毫異味不露，桶身收拾得幹幹凈凈。
看樣子，老奶奶是出來扔垃圾的。
“格誠哪，回來啦？”老奶奶含笑看著楊格誠。
“嗯，李奶奶，出來扔垃圾？”
“嗯哪。對了，你還沒交女朋友吧？可得抓緊了。要不回頭我給你介紹一個？”李奶奶眼神不好，一時間沒註意一旁的神從穎。也許註意到了，不過以為是同路的路人而已。
“不啦。我有女朋友了！”楊格誠笑著，伸手將神從穎拉過來，介紹道，“這就是我女朋友。從穎，叫李奶奶。”
“李奶奶好。”神從穎有點緊張，還是笑瞇瞇地喊人。
“啊？好，好。”李奶奶半瞇著眼睛，乘著樓道的燈光打量著神從穎。神從穎端端正正地站在那裏，任她打量。
“好，長得挺好的。”李奶奶誇了一句，又轉向楊格誠，“有女朋友了就早點結婚，再生個孩子，你爸媽也就放心了。”
“好，我知道。”
“嗯，我回去了。有空下來玩。”
李奶奶推開門，回去了。
“這是住在二樓的李奶奶，多少年的老鄰居了，小時候看著我長大的。”他說。
來到三樓，楊格誠開了門，請她進去。
神從穎在門邊換了鞋，擡頭打量了一眼屋內。
本來，她以為楊格誠條件很好，身家不錯，家裏應該是裝修得金碧輝煌的，她都已經做好閃瞎自己眼的準備了。沒想到，屋裏裝修得古樸大氣，完全是中老年人喜歡的那一種風格，這倒讓她少了一些局促感。
“喝什麽？有牛奶、飲料。”他問。
“牛奶吧，有純牛奶嗎？”
“有。我以為你要喝酸奶呢！”他笑著說。
“我現在喜歡喝純牛奶。”神從穎二十多歲的時候也喜歡喝酸奶，年紀漸大，卻愛上了純牛奶。本來以為純牛奶會比酸奶更易肥，誰知上網一查，才發現純牛奶所含的熱量其實比酸奶更少。這樣一來，她就更加愛喝純牛奶了，除非在沒選擇的情況下，才會接受酸奶。
喝完牛奶，他催著她去洗澡。
家裏沒有女人的睡衣，他便找了一件自己的純棉襯衫給她，好在有開暖氣，也不怕冷。
他的襯衣很大很長，把她的屁股都包完了。
他拉著她又去了樓上的書房。他曾經說過，他家有一個小型書店，起初她還不信，直到自己親眼所見，這才相信這是真的。
書房是很寬敞的一個房間，紅木做成的書櫃擺了一圈，上面整齊地碼著各類書藉。
有一個書架上全是磚頭似的，印滿外文的大頭書，估計這是他的專業書，她看不懂，所以跳過。在另一個書架上，她發現國內外名著，甚至還有鬼吹燈、明朝那些事兒，這讓她欣喜不已。
可惜，這兩套書太多了，每一套都有八本，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完。於是，她抽出了聊齋志異。
“大晚上的，看鬼故事不害怕嗎？”他看見她拿在手裏的書，問道。
“知道是假的就不怕了。再說，這個還沒十宗罪可怕呢！”
“十宗罪？這裏也有呀！”他指著一個方向。
“真的？你這裏真是個寶藏啊！”她大喜。
“你慢慢看。這裏的書很多，能供你看的也很多。要是有新書，我們一起去買。”
她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慢慢翻著書，楊格誠正看著他的電腦，可是她光&裸的小腿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這讓他很難靜下心來。
“不看了，累了。我們睡覺吧！”他關了電腦。
“還早呢，沒十點吧？我手上這個小故事還沒看完呢。”她有點舍不得。看看墻上的鐘，剛好九點40。
“明天再看啊，明天星期六，放假。大把時間給你看。”他擁住她。
她只好把書放下，隨著他去了他的房間。
☆、132
楊格誠的房間，是一個標準的男性房間。
深藍色的床上用品，暗色窗簾，房間裏的東西少而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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