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轉過臉，蕭蜜像是心滿意足，開始寫作文。

其實，小蜜兒作文寫得很好。

唐銳在心裏默默盤算。報什麽學校現在就得想，事到臨頭再犯愁就晚了。

兩人各有所思，互不打擾。一下午安安靜靜。

等蕭蜜側頭，唐銳正苦思一道線性代數題。因為專註，他沒註意自己被偷窺。

如今，蕭蜜已知道學神是怎麽煉成的，那就是天天超綱刷題。她也不出聲，躡手躡腳挪進藤椅裏。

唐銳還在一圈一圈轉筆。套著筆帽的水性筆隔兩秒打在書頁上，碰出重覆的清脆單音。

得——得——

這個節奏很催眠。沒一會，少女徹底睡沈，偶爾打個可愛小呼嚕。

歲月靜好。

唐銳解完題，不自覺轉起脖子。眼睛瞥見藤椅中的人，呼吸滯住。

少女穿著粉色睡衣褲，腦袋往一邊偏得厲害。因重心傾斜，肩上的內衣帶不小心滑落。

白色，細窄一條，掛在蕭蜜胳膊上。

那條胳膊膚如凝脂，色澤明亮，就像可口的荔枝肉。

畫面實在讓人浮想聯翩。唐銳喉結輕滾，情不自禁瞇起眼。

他眼睛不大，平時給人溫柔親切之感。然而當眼眸瞇起或睜大，就有鋒銳光芒瀉出。只是能見識的人不多。全班同學裏，也只有林臻知曉，他脾氣沒外表那麽無害。

失神半天，他拾起邊上的小毯子。

靠過去、打開、輕輕一放，所有蠢蠢欲動被小心覆蓋。就像他對她的喜歡，只有合適的時候才能公告天下。

少女依舊睡得香甜。粉白小花毯外，是她毛茸茸的腦袋。

唐銳凝神看了很久，直到看見她唇邊吐出泡泡，才笑著回位。

***

暑假過得極快。

兩個月裏，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簡茹在唐銳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如果非得找，那就是太寵蕭蜜了。雖然兩個孩子不怎麽和她溝通，但她自己有眼睛，唐銳對妹妹簡直無微不至，比她這個當媽的還要細心。

比如家務。

家裏雖然有保姆，但保姆並沒住家。有時她讓蕭蜜幹點活，最後都被唐銳搶著幹了。

兄妹倆這樣親近，簡茹樂見其成。她想著近朱者赤，讓蕭蜜跟唐銳多學學，數學成績肯定能提高。有一次她跟鄭英明說起，鄭英明面上樂呵，暗地卻懸著心。

他這個兒子腦袋好，小學都是跟著他媽媽唐明娟。後來上到初一，唐明娟為了研究所的項目，將兒子送過來。唐明娟管兒子只從大處著眼，而他也是基本放養。什麽學習、考試、比賽，那都是唐銳自覺，還有學校老師操心。

在這種教育方式下，唐銳從初中就像小大人，主意特別大。他也是過了一兩年才習慣，自己兒子是天才，腦瓜子比他還靈。

上次他警告過唐銳，卻不敢保證百分百管用。畢竟早戀這個事，真要發生誰也攔不住。

所以，對兄妹倆關系親近這事，鄭英明心裏有點虛。

八月二十九號，一家人搬進市區的覆式公寓。簡茹不放心蕭蜜；鄭英明則是不放心唐銳，想著住一起多少能盯著些。

公寓離二十七中近，騎車只要一刻鐘。要是不跟別墅比，條件也還行。

對鄭英明的心思，唐銳摸到五六分，自是嗤之以鼻。不過他也沒反對。

一切可能傷到小可愛的危險，他都願意狠狠扼殺；如果負責扼殺的是他爹，他願意配合。哪怕扼殺的對象是他本人。

結果住了一晚，鄭英明自己提出下星期搬回別墅。這地方隔音不好，有些事做起來不方便。簡茹嫌搬來搬去麻煩，耐不住鄭英明磨人，也只好妥協。

至於唐銳兄妹，實行五二制：平時住公寓，周末回別墅。

關於住哪的問題，就這麽定了。

眨眼就是返校的日子。學校通知九月一號開學，但需提前做準備工作，比如報名、繳學費、報道等。加上唐銳又是學生會主席，也得提前到校。

三十一號清早，唐銳載著蕭蜜出門。對於兩人現在的關系，他有些疑慮。

昨晚在書房，他問在學校能不能公開倆人是兄妹，蕭蜜說了個隨便。

這個“隨便”，聽上去很違心。斟酌再三，他決定看看情況再說。

今天日頭不大，但紫外線強。蕭蜜沒戴帽子，一路頂著熒光綠的防曬衣。

這衣服還是之前鄭英明挑的。新爸爸說她穿這顏色像小草，超級無敵萌。他誇得那麽賣力，蕭蜜當然不忍心拒絕。

等紅燈時，唐銳回頭瞟了眼。見她藏得嚴嚴實實，便提議：“要不，明天讓司機送你？”

“不好吧？”淺綠色的熒光袖搖了兩下，“你都沒讓司機送過。”

“我是男孩，騎車當鍛煉身體。小公主可不用。”

後座的無頭怪從防曬衣鉆出，怔怔看著前邊——少年的後背。

“還是不要了。讓司機送學校，班裏同學得議論。明天我想自己騎車。”少女綿軟的聲音透著堅持。

唐銳不吱聲。要麽他載，要麽司機送，反正讓她自己騎車絕不可能。

人流熙熙攘攘往前湧，紅燈變了。他右腳用力一踩腳蹬，結束這場無結果的討論。

拐了個彎，再騎上五分鐘，就是離學校最近的小賣部。旁邊有條岔路，可以通往學校後門。一般，都是校外住讀的學生走。

二十七中這點挺好，沒那麽封閉，很多學校只能住校宿舍。

唐銳捏緊剎車，左腳尖點地。扭頭的表情看似隨意。

“在這下，還是和我走正門？”他問。

蕭蜜腳已觸地，人卻還楞怔。昨晚唐銳問的那個問題，她一路上也在想。

擡頭往學校方向望一眼，二十七中的行政樓頂上，朝陽高懸似明珠，周身暈著亮白芒刺。朱紅楷體的校名陷在裏頭，堪堪能看見一半。

“蜜兒？”唐銳又叫一聲。

蕭蜜擡手捂眼：“在這下。”

她勾著書包帶子往裏走，踩著枯草的腳步從沈穩變為雀躍。背影眼見著縮小。

唐銳看了一會，忍不住勾唇悶笑。小可愛還說隨便，幸好沒上當。

瞧瞧，這一試探就出來了，根本不想公開。

少年踩上腳蹬蹬了幾十圈，進入學校大門。停車時，不斷碰見返校的同學，各種問候打招呼。

走到矮松旁邊，他一腳踩上花壇外沿，打開背包佯作找東西。

低頭的樣子避開一波寒暄。

等了四五分鐘，一個小人兒晃悠悠過來，腳步輕快。

不是蕭蜜是誰？隔著老遠都能看見，她腦後的高馬尾上躥下跳，掩不住的歡喜。

見唐銳在等她，蕭蜜故意駐足，小心翼翼抿住嘴角。

還是要隱藏關系的意思。

唐銳多聰明的人，立刻心領神會，搭上背包轉彎。

兩人始終維持著一段距離，不遠不近。這樣，即便前後腳進教室，也不會讓人懷疑。

細想下，跟搞地下行動似的，有點怪。不過也有點甜。

帶著某種別樣心思，少年露出一個獨領風騷的笑，這笑容天知地知、風知雲知。

一個暑假過去，兄妹倆從高一升為高二。九班離樓梯口很近，三樓第二間教室就是。隔壁挨著八班。剛走到樓梯口，兩人聽見前頭傳出的講話聲，轟隆隆地。

蕭蜜感覺整條走廊在顫。

青春期的荷爾蒙全部化作聲浪。從八班外邊走廊經過，耳朵快要失聰；站到九班後門，失聰的耳朵又恢覆聽覺。

跟著，唐銳走前門，蕭蜜走後門，分道揚鑣。

教室坐滿一半同學，還有幾個新面孔。座位排表已寫在後邊黑板，一目了然。此外，黑板最上方還寫著大字標語：考試讓我更快樂。

蕭蜜認出老牛的字跡，心情驀地沈重，不由多站了會。

正好楊薇薇晚兩分鐘進教室，一見這標語就罵：“之前班級有病啊，在黑板寫這個？”

蕭蜜輕哼：“老牛。”

聽見這個名，楊薇薇立馬捂嘴。

座位表又變了。蕭蜜上回期末考進步，座位挪了兩排，二組倒數第四排，算中間地帶。

楊薇薇也差不多，不過調到四組了。巧的是，這回蕭蜜同桌換成舒林。另一側是新同學，叫莫畏難，是個男生。

舒林性格沒有楊薇薇活潑，上回在歸雲山莊略接觸，蕭蜜對她還蠻有好感。

一高興，她將三張桌子都擦得幹幹凈凈。

唐銳期末考穩居年級第一，自然還是前排。他的座位基本不變，每次都是二組第三排。

老牛沒讓他坐第一排，是擔心他變成近視眼。

借著看座位表回頭的功夫，唐銳看見小可愛友愛睦鄰的動作，心口泛酸。

他故意走到後邊。“蕭蜜同學，能借用你的抹布嗎？”

蕭蜜見周圍人瞄過來，臉頰微熱。猶豫幾秒，低頭將抹布遞過去。

等到唐銳還抹布，四面又是竊竊私語。

“唐銳怎麽找她借抹布？前邊那麽多人。”

“就是。他倆不會有什麽吧？”

“那天林臻組局，他倆好像都去了。”

“對了，好像她加班級群時，唐銳特意發了888呢。”

還有從別班分進來的新同學參與討論。“唐銳我知道，蕭蜜誰啊？不是說學神和方瑩一對麽？”

“那個，穿白裙子的。”

“長得好可愛啊！”

“可愛嗎？我覺得有點胖。”

……東西南北，肆無忌憚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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