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站在蕭蜜家樓下的巷中。

巷道不寬，地面偶有坑窪。左右樓墻面汙濁，沾滿各種黃黑印子，滿眼斑駁灰敗。

別看是老房子，因三年前二十七中搬到這邊，這片也變成學區房，房價年年見漲。

一個中年女人從巷子深處騎過來，距離還有兩米時，摳響車鈴。

“叮鈴，叮鈴！”

蕭蜜在鈴聲中睜眼。

眼前所見不是日光，是暮色灰白；不是薰衣草花海，是她每天進出的巷子。

驚愕突如其來。

女孩脖子下意識往後仰，眼看就要栽倒。

“啊——”一聲驚呼後，天藍色腳踏車“哐當”倒地；而她，被某人抱得死緊。

“沒摔到吧？”唐銳聲線微微顫抖。

蕭蜜再度睜眼，發現自己揪著一雙胳膊。嘴唇和他胸膛只隔了層球服。薄薄一層滌綸面料，掩不住底下強勁有力的心跳。

“蜜兒？”久久聽不到回覆，男孩不放心。

這時，二樓傳來一聲刻意唾罵：“現在的年輕人，簡直傷風敗俗！大馬路上就摟摟抱抱！”

是個中年男人 ，嗓門揚起的同時，推拉玻璃被重重合上。

蕭蜜後知後覺醒悟，她整個人處於懸空狀態，尤其兩只腳，居然纏在唐銳腿上。

難怪人家罵她傷風敗俗。

掙紮又掙紮，還是沒能落地。摟住她的臂膀比鋼鐵俠還硬。

“快放我下來！”蕭蜜使勁推他。

見她臉色紅潤，唐銳松手放下小人兒，特意叮囑：“很快就能……”

再、見、的。

沒等他說完，蕭蜜一口氣跑進門洞。爬樓梯的姿態身輕如燕，半點不顯腿短。

少女像蝴蝶一樣飛走。唐銳卻獨自站了很久。

老房子不僅無門禁電梯，從他站的位置還能看見過道堆滿雜物。

這地方怎麽安全呢？小可愛能安穩長大真是運氣好。

望樓半天，他皺眉又撇嘴。最後想想算了，反正很快就會搬家。

轉過身，最後一抹夕陽徹底沈落。

天空淺灰、暮色蒼茫，少年心情卻是飛揚。他扶起棄若敝屣的腳踏車，騎上去一陣猛踩。

過幾天，只要再過幾天，小可愛就是他的了。

唐銳興奮站上腳踏，身心均在薄暮中飛馳。

少年留著最普通的平頭。頭發軟，熱風撲來就如風行草偃，統統服帖、躺平。

禦風而行，大概就是快樂的滋味。

他想。以後，可以帶小可愛一起飛。

***

蕭蜜一氣爬上七樓。

樓房是一層兩戶的格局。門邊堆著兩袋垃圾，估計鄰居想等下樓再扔。不過現在已到夏天，女孩剛靠過去，幾只綠頭蒼蠅便從瓜皮飛出，嗡嗡聲無比討厭。

早戀，那是決不允許的。

她不想母親發現異樣，睜眼在門口面壁。

汙濁的地面、缺了口的樓梯、被抹了灰泥的墻根……到處都是老痕跡。

這處老房條件不好，簡茹買時是十年前。滄海桑田，當初的雞肋樓如今成了香餑餑。最近又有拆遷的消息，算下來也是一筆小巨款。

蕭蜜沒有爸爸，但家裏並不算窮。只是簡茹作為單身母親，又要拼事業，難免照顧不周。

簡茹是能獨當一面的人，偏偏女兒不是。大概率來說，孩子跟父母不像，親子關系天然會有隔閡。蕭蜜對母親亦是如此，畏懼有餘親近不足。

站了足有五分鐘，臉不紅心不跳了，蕭蜜這才掏鑰匙。

小兩居戶型，進門就是客廳。簡茹坐在飯桌邊，桌上擺好三菜一湯。

蕭蜜最後一次平覆呼吸，走過去。“媽媽這麽早下班？”

“嗯，快吃飯吧。”簡茹站起身，看樣子是要回臥室。

“你不吃嗎？”

“媽媽吃過了。吃完你回房看書，今天媽媽洗碗。”簡茹語氣比平常溫和。

母女倆相依為命十多年，簡茹一向是個嚴母。換成平常，蕭蜜早發現母親不對勁，不過她這會腦子亂、肚子餓，便埋頭吃飯。

一碗飯快見底時，壓下的思緒再度翻湧。

她扔下筷子回房開電腦。登錄QQ，通過驗證。等了一會，聊天窗口沒動靜，她習慣性點進校園網。主頁上最顯眼的“風雲人物”標簽，第一張照片就是唐銳。

學生標兵、市五好學生、年度數學王、校學生會主席……少年的美譽多到介紹欄塞不下。

可惜，照片難看。少年蹙著眉，本就不大的眼睛刻意瞇起，第一感覺嚴肅又傲慢。

估計是中考前的照片，五官青澀、神情疏懶。實難相信，他會是二十七中令人交口稱讚的學神。如今的他，相處起來如沐春風。

“這麽兇幹什麽？還是現在好看。”蕭蜜摸摸照片上的人，重新坐回飯桌。

幾乎是一顆米一顆米往嘴裏挑。

八十平的兩居室，母女倆各安一隅，各想各的心事。

臥室裏，簡茹手機再度炸響。她疑慮良久，慢吞吞接起電話。裏頭男人近乎咆哮。

“你還沒告訴蜜兒嗎？咱們結婚證都領三個月了，總不能一直分居吧？”

簡茹壓低嗓門：“你給我點時間，等我找個合適機會。”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你要開不了口，我跟她說。”

“鄭英明，你別逼我行嗎？”

“簡茹，不是我逼你，而是這個事必須得解決。哪能老這麽拖著？”

“不是拖著，我怕影響蜜兒心情。心情不好，成績也會下降。”

“簡茹，我知道蜜兒放假了，現在就是最好時機。明天你帶她出來，我們一起吃飯。到時我和她談，我保證，她一定同意搬過來。”

簡茹微微皺眉，沒回話。

一段沈默後，那頭男人使出殺手鐧。“馬上高二了，距離高考沒多遠。早點把蜜兒戶口遷過來吧！”

這句堪稱致命一擊。

簡茹瞬間妥協：“好，我現在和她說。”

“那我明天開車接你們？”男人話裏帶著得逞的笑意。

“不用了，直接在金盛碰面吧。蜜兒喜歡吃老饕餮那家。”

掛掉電話，簡茹走進客廳。站了半天，蕭蜜一點反應沒有。筷子在空碗裏瞎杵，也不知是杵什麽。勇氣一鼓再鼓，她艱澀開口：“蜜兒，媽媽有事和你說。”

“媽媽又要出門？放心，我一個人不怕。”這段日子，媽媽夜裏好像經常挺忙。蕭蜜以為她又有事。

簡茹老臉一紅：“不是。媽媽今晚不出去。”怕自己猶豫下去徹底沒勇氣，她幹脆開門見山，“如果媽媽再婚，你反對嗎？”

蕭蜜福至心靈想到什麽，一下雀躍而起：“媽媽談戀愛了？只要那人對媽媽好，我絕不反對。”

女兒的懂事讓簡茹汗顏，想到自己瞞了那麽久，實在不應該。

話一開口便不難。

“蜜兒對不起，媽媽已經和人領了結婚證，怕影響你學習，一直沒給你說。”

蕭蜜睫毛猛眨，這個節奏有點快啊！

“蜜兒，那人條件挺好，對媽媽也不錯。最主要他是本地人，回頭你報考大學能方便點。”

蕭蜜猛地撲進她懷裏：“媽媽不要！你是因為這才嫁他的嗎？我不想這樣。我希望媽媽幸福，你吃那麽多苦才養大我，怎麽再婚都是為我高考呢？”

簡茹感動又心酸：“媽媽錯了，不應該這樣說。不是為你，是媽媽喜歡那人。他很好，明天我們一起吃飯。你看看喜不喜歡。”

蕭蜜扇動小貓嘴：“只要叔叔對你好，我就喜歡他。”

“對了，他明天還要帶上他兒子。以後我們四個人住，你會多一個哥哥，你同意嗎？”

“媽媽放心，我會和哥哥好好相處，不讓你為難。”

蕭蜜的懂事讓簡茹沒了後顧之憂。母女倆推心置腹，悄悄話一直說到半夜。

睡覺前，蕭蜜又看了一遍QQ，新好友還是沒動靜。

她很失望。虧她白天東想西想，結果都是自作多情。唐銳找她要聯系方式，也許只是班長職責所在吧。

方便聯系，肯定是這樣。閉眼之前，她做出這個結論。

作者有話要說：

一定要評論啊，親們，說說吧說說吧！你們會喜歡嗎？

心情好忐忑啊，作者君都咬手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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